言毕，黑暗中一阵簌簌声后，走出两个人。瞳涟回身，眯起眼看着他们，待到近了些，方才看清了来人的脸，这张脸，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一身妖媚的火红，那一张邪魅的容颜，以及那一抹邪恶的笑容，都是如此的熟悉。

来人正是妖王。

羽化扬眉：“怎的，妖王后悔放人啦？竟然千里迢迢一路追赶而至。”

妖王笑，很魅惑很魅惑的笑：“自然不是，我到此，只是来会会老朋友罢了，随便，来归回一件东西。”言毕，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那人低眉弓身的走上前来，手上捧着一个布包，这布包，瞳涟再熟悉不过了，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妖王真是有心，千里迢迢只为来还玄冰剑？”羽化依旧是淡淡的口气，眉眼弯弯的望着妖王，然而心里，却是极度的警觉。

“自然是有条件的。”妖王笑的越发邪魅，双眸盯着羽化，“用风神的一夜来换这玄冰剑，你看，可值啊？”

瞳涟闻言，愣住了，狠狠的盯着妖王那张魅惑至极的脸，面色颇为苍白，一言不发。

“哦，妖王无数，什么样的没有，怎会稀罕在下这般平平无奇的呢？”听来就像是饶有兴趣的打听，瞳涟回头，看见羽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凡夫俗子，怎么能与风神相提并论呢。”不依不饶道。

“哦，如此这般，看来在下是，不依不行了？”闻言，瞳涟盯着羽化的眸，在收紧一分，“那就要看，妖王有没有这个能耐让羽化作陪了。”说罢，面色一沉，露出一抹凌厉的肃杀之色。

“哦，羽化是想与本王动手么？”妖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羽化，“小小一个风神，你真觉得自己是我的对手么。”带着一丝嘲讽，妖王纵身一跃，已然跃至空中。

“不试试怎知。”羽化笑，也跃起，朝着妖王的方向而去。片刻，两人的身形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只传来阵阵交手的声音，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夜空下，月光里，只剩下满脸严肃，双眸紧紧盯着黑暗的夜空的瞳涟与抱着玄冰剑始终未曾抬过头的妖王的随从静静的站着。

第二十九章：偷梁换柱

羽化随着妖王，自厢房前交手一直到了中院的小竹林中，此时已然完全看不见瞳涟的身影。

妖王与羽化拉开了些距离，随即往下一跃，便落入了深深浅浅的竹林暗影中，羽化翻身而下，紧随其后落入了竹林中。

夜深人静时分，寂寥无人，只听得竹林里一片风过的“沙沙”声不绝于耳，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谁的影。羽化半眯起眼，细细审查着四周的动静，心生疑惑：这竹林本不算大，竹叶也不算高，怎的人入了这片林，就销声匿迹般隐藏了起来。思绪未动，却见右手边的竹叶微微颤动了几下，一抹魅影从旁边闪过，几乎是一闪而过，像是一阵错觉。羽化右脚轻轻一转，已然来到黑影身前，右掌带风而出，直扑向那道鬼魅般的黑影。

妖王回身，闪过羽化的一掌，旋即伸手接过羽化紧随而来的第二掌，掌风越发的凌烈，一掌对决，将两人弹开几米，两人同时疾步退后疾步，方才停了下来。羽化站定，看着前方邪魅的笑着的脸。

妖王也在羽化对面站定，却只是看着他，笑容里满是挑衅，偏却不出手，只是定定的站着，静等羽化出手。

羽化眉峰扬了扬，道：“你怎的不出手，”嘴角向上扯，“莫非嫌我不够资格跟你打。”挑衅的语气。

“怎能呢，能和羽化交手，本王求之不得。”顿了顿“只不过，我不想被人说是我欺负了你。”得意洋洋的神色，红色的眸在黑暗中却越发的红亮，闪着灼人而鬼魅的光芒。

羽化眉角一收，厉色道：“莲笙，你莫要狗眼看人低。”言毕，飞身朝着妖王站立的地方而去，手掌向下一翻，一股白色的青烟自掌中生出，丝丝缕缕围绕在右掌之间，虚无缥缈似有若无的飘动在手际。

“羽化，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妖王面上那抹邪魅妖艳的笑容越发的明媚了，他只是后退着左躲右闪，却怎样也不出手不还击，似是有意要激怒羽化一般。

“那你大概也该还记着莲笙河与莲笙花吧……”魅惑的声音清晰入耳，邪魅的容颜近在眼前，羽化的右掌微微一偏，本该落在妖王心口处的掌心，正正的打在了妖王的左肩上。一阵闷响，妖王感觉，左肩像是被一阵锐利的器皿径直穿过，回头看看，一缕白烟从前肩穿至后肩而出，血液瞬间从肩膀留下，染的那妖冶的红袍越发的玫红，妖王扯了扯嘴角，依旧笑得那么邪魅。

羽化收了手，愣愣的看着妖王，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之后便恢复了常色，只是，苍白的面色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一抹肃杀之色闪过眼底，羽化身形一闪，径直朝着妖王飞了过去，动作快的，根本无法看清他移动的轨迹。再能看清的时候，妖王的脖颈已经被羽化死死的钳住了，妖王就这样被他钳着飞出了很远，直到他的背狠狠的抵上了身后的墙，凹凸不平的青石墙面让他的微微颦起了眉。

“你是何人？”羽化的声音冷冷的飘向妖王的耳际，他的眸色越发的蓝，如同海洋最深处渐渐变得暗淡而深邃。

妖王闻言，微微一惊，抬头望着他，半晌，才又笑了起来：“羽化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问了呢。”

羽化嘴角一扬：“我和他，是有约定的，而那个约定，他比我还要坚守，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他。”

妖王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神色，转而变得面无表情，只是盯着羽化，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何人？”羽化钳着他脖颈的手又收紧了些，妖王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再笑：“杀了我，你便可知晓我的身份。”

“我不会杀你的，但就算不杀你，我也可以知道你是何人。”话音落，钳住那人脖颈的手掌间开始泛出微微的明的光芒，光芒微弱且不刺眼，却足以清晰的照亮两人的面孔。

被钳制住的妖王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身体微微的扭动，试图挣脱羽化的手，挣脱这道光芒，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片刻之后，妖王的周身飘起了层层的红色烟幕，将他二人包裹其中，待到烟雾都散尽之后，望着对面的那张脸，羽化也愣住了，那张脸望着羽化有些痛心又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变化，扬起了一丝苦笑。

“迷梦……你这又是何苦呢……”羽化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渐渐松开了钳住迷梦的手。

“在爱情面前，我们甚是渺小，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罢了……”迷梦淡淡的开口，背靠着墙，神色越发的疲惫不堪，身形越发的不清晰起来，她突然忆起来，那时莲笙牵着她的手，对她笑的邪魅而灿烂，他对她说，当你恢复真身的时候，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时，你，可想清楚了。

那时的她，义无反顾的点头，意志比任何时候都还有坚定，那时候那人对着她笑的那么美，她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做什么都值得了。

然而此刻，当真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她却突然不舍起来，不舍就这样离开他，就这样再也看不见他的脸，他的音容笑貌，再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那么迷人的声音，一切，都成了过往，成了回忆，随风而飘散，就好像此刻她的身体一般，随风而散……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父了，”迷梦的声音渐渐变得虚无，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莲笙，他是同我一起来的……”说完这话，迷梦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那最后一抹苦笑湮没在了黑暗中，最后一句话也没机会再说出口。

这些话，都是莲笙让我对你说的啊。

风声依旧，竹叶响动，羽化眼神迷茫的看着迷梦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面上竟露出了一丝苦楚和一丝无奈的自嘲，双手紧握成拳，不发一言。

“糟糕！”

片刻的沉默之后回过神来，羽化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了无尽黑夜里。

客房前。

自羽化和妖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瞳涟便低下头，暗自思考着什么，站在他对面的随从小妖，也始终都是低着头，怀里抱着玄冰剑，两人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

因此，低着头的瞳涟，不会发现同样低着头的小妖，面上扬起的那一抹，邪魅而张狂的笑。

“公子这几天可安好？”沉默了许久之后，站在瞳涟对面的小妖，终于开了口。瞳涟愣了愣，诧异的抬起了头，却惊讶的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妖的身影，眼前站着的这个人，那一身妖艳的红袍，那一张魅惑的面容，那一抹邪魅的笑容，于瞳涟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

“你……”说话间，瞳涟抬起手指着他，却蓦然发现，他的手，似有千金重，抬得好生费力。

“瞳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免得牵动真气，伤了你的五脏六腑。”妖王的笑容越发妖媚起来，“你身上那浮松香的毒倒是解了，可羽化不知道，浮松香的解药，其实是另一种更要命的毒药罢了。”说着便大声笑了起来。

“卑鄙。”瞳涟艰难的稳住体内渐渐变得躁动起来的真气，不再乱动。

妖王缓步走到瞳涟身边，顺手掠起他肩上的一抹青丝，玩弄起来，伏在他的耳际，妖王道：“若不卑鄙些，怎么能让羽化难受呢。”感觉到耳际传来一股微热的气息，瞳涟狠狠的转过头来，紧盯着他。

“你想做甚？”冷冷的语气，瞳涟问道。

“无甚，就是想看看羽化难过时，是什么表情罢了。”洋洋一笑，妖王后退一步，打量瞳涟一番，“啧啧，难怪羽化会看上你呢，果然是姿色不凡。”听的此话，瞳涟盯着妖王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转而又变得凌厉。

妖王拍了拍瞳涟的肩膀，再退后半步，回头望望无边黑暗的天际，懒懒道：“差不多快来了呢。”说话间，已从那个布包中掏出了瞳涟的玄冰剑，我在手里把玩着。

“简直是玷污了玄冰剑。”瞳涟冷冷的，极其不屑的哼了一声，从妖王身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也望向暗黑色的天空：羽化，你还是莫要回来的好……

“你说，若我用你的剑，刺穿你的胸膛，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妖王收回视线，饶有兴趣的看着瞳涟。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嗤之以鼻。

“瞳公子，你试着动动你的身体，看你那具俊美的身体，还受不受得你的控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呢，无论怎样，都可以对你下手啊。”

瞳涟一惊，试着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此时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这么定定的站着，仍人摆布。

“什么时候……”

“人类啊人类，真是愚蠢又脆弱的存在。”妖王感慨道，握剑的手缓缓向前移动，片刻，玄冰剑的剑头，便照着瞳涟的胸膛刺了下去，一阵轻微的痛意泛起，几缕鲜血自剑头流出，染红了瞳涟的衣。

“回来了呢。”洋洋得意的神色挂在妖王的面上，瞳涟闻言抬头，就见黑暗中出现一点微弱的白色，如同天际的一颗星辰，微小却夺目。

“莲笙你住手！”空中传来一声怒吼，伴着一丝焦虑与惊慌。

莲笙的笑容却是越发的灿烂妖艳，他就这样缓缓的，将玄冰剑一点一点的没入瞳涟的胸膛，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甚至痛到了麻木，瞳涟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玄冰剑，逐渐深入自己的身体，血流的越发汹涌，浸染了整件长袍，那时他抬头，看见羽化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了，却也越来越模糊了。

羽化恨不得能立刻飞至莲笙和瞳涟的面前，尽最大的努力阻止莲笙，救下瞳涟。可是，羽化已是近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前进了，他却只能这样，亲眼看着莲笙将玄冰剑一点点的没入瞳涟的身体里，看着瞳涟渐渐失去血色而变的苍白的面容，看着莲笙笑的越发猖狂，鲜红的血液将莲笙的双眸染得越发的红艳。

当羽化终于落到两人面前的时候，莲笙已经将玄冰剑从瞳涟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鲜血喷出，瞳涟的身体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莲笙向后一跃，落在了离两人不远的小河对岸站着，饶有趣味的打量着羽化此时的表情变化。

“瞳涟！”羽化此时也顾不得莲笙，紧走一步向前跪在地上，拖起瞳涟的身体让他靠着自己，愣愣的看着他苍白若纸一般的脸。

看着羽化此时因自己而变得焦急的神色，瞳涟的嘴角扬了扬，他只觉全身已无一丝力气，好半天，才挣扎着开了口，声音嘶哑道：“羽化，你能，抱抱我么……”

羽化一愣，旋即，俯身，将瞳涟环入自己的双臂中，他在瞳涟耳边轻语：“别说话，我会想办法救你。”

“这样……就好……”说完话，瞳涟抬头，此时，仿佛自己已不是自己，他望着羽化，努力仰起头，自己那薄如冰霜的唇，便附上了羽化那微红的唇，他渐渐冰凉的舌，触及到了羽化口中柔软的温暖。羽化愣住了，但只是一愣，却并没推开瞳涟。

就这样，直到怀里的人，侧过了头，阖上了眼，不再动弹。

瞳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羽化的怀里，不悲不喜的面容。

羽化就这样将头深深的埋在瞳涟的胸膛中，不言不语。

就这样，许久之后，久到时间仿佛已过千年。

羽化突然觉得背后一凉，骇然抬头，却见瞳涟重新睁开了双眼望着自己，不知何时，玄冰剑竟握在了他的手中，那剑头已然羽化的背脊。玄冰剑本是极寒之地生长的有灵性的剑，羽化虽为神仙，但也还不足以能抵抗这般有灵气之物，此时他只觉，背后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是不解，是淡漠。

不解是羽化，他那深蓝色眸紧紧盯着瞳涟；淡漠是瞳涟，他那双原本深黑的眸，渐渐染上血色的红。

“为什么。”羽化轻声附在瞳涟耳边问道，“瞳涟，你这是为何……”

第三十章：殊途同归

黑暗。

是无尽的黑暗，在羽化的眼前蔓延。

冰冷。

是冰冷的话语，在瞳涟的口中回荡。

羽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里是一片的苍白，茫茫天地间一无所有，只有自己站在一片白色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回头，确实看见了殷红，从微弱的小点渐渐渐渐的扩大，向着他站立的方向在扩大，他只能站着，看着，动不得，叫不出。

那殷红，像是一朵花，在慢慢膨胀着的一朵花。近了些，再近些，直到羽化能看得清它火红的模样，美得不可胜收的，那是一大片曼珠沙华的花海，如同被鲜血染红了的海洋一般，巨大，殷红。

羽化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那如同海啸一般朝着自己疯狂用来的曼珠沙华，恐惧从心底滋生出来，在无止尽的蔓延开来，他想离开，离开那如火般的炼狱，可是他挪不动脚步，只能看着。看着大片的血红色海洋，彻底将自己湮没，几乎，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呼吸……

“羽化。”

羽化猛然睁开眼，看见玄映就坐在自己身旁，一脸忧虑的看着自己。

原来没有湮没了自己的血红色海洋，原来没有茫茫无止尽的白色时空，原来一切都还一如从前，可也一切都已与从前有所不同了。羽化对着玄映扯了扯嘴角，艰难的扯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