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先用着，用好了唤我们便是了，我们再来换水。”说着，领头的小厮带着众人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间，关上门，走了。可瞳涟总觉得，他看他们的眼神，总是有些怪怪的，至于怪在哪里，瞳涟也说不得清楚。

“你先洗罢，我到外面去探探周围的环境。”说罢，瞳涟转身来到门边欲走。

“可是，”羽化抬起头来，望着瞳涟无辜的眨眨眼，“你走了，谁来帮我擦背？”羽化在天界里，出出进进，沐浴更衣都是有小仙童在一旁伺候的，哪里还习惯自己做这些事情。

瞳涟闻言，愣住了，他背对着羽化，嘴角抽了抽，这些年只身在外漂泊的瞳涟，都是自己伺候自己的，没想过有人可不像他这么独立……

感情你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我当下人使唤啊……

虽然心里是极度的无奈，但瞳涟还是没说什么而留下来伺候羽化了。

不过，当瞳涟站在羽化身后，看着他怡然自得的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时，一丝似有若无的紧张感和不自在感还是从瞳涟的内心深处滋生出来。他就这么愣愣的拽着手里的毛巾，不知所措的看着光溜溜的羽化钻进水中，慢悠悠的坐下去，在悠然自得的趴在木桶边缘，自然而然的等待着瞳涟来给他擦背。

然而，许久过去了，身后却毫无动静……

羽化终于忍不住，好奇的，不解的，略微不耐烦的回头了，他望向瞳涟的那眼神中，有疑惑，有淡定，也有不耐烦，印在瞳涟眼里，是娇嗔参半的魅惑，瞳涟的嘴角，不禁又抽了抽……

“你在想甚么？”羽化慵懒的声音打破瞳涟的思绪。

“没……”口吃都快出来了。瞳涟忿忿的骂自己简直没出息，明明同是男人，怎的会这么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般扭扭捏捏的上不得台面。

“那你还站在那里作甚。”不容迟疑的口气，羽化早习惯了这么对小仙童们说话，也忘了站在这里的人是瞳涟，竟再度摆出风神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言罢，又翻身回去，怡然自得的趴在木桶边缘小憩。

于是瞳涟一咬牙，一跺脚，一横心，抓起毛巾走到木桶旁，浸湿毛巾，小心翼翼的在羽化的背上轻擦起来。

“唔，稍微用力点，实在是，无甚感觉……”羽化在前面闭着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轻很柔，瞳涟闻言，小心肝颤了颤，手上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羽化背部光滑的皮肤，冰凉的皮肤因为泡在热水里，有了些温度，暖暖的。瞳涟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好不容易终于将自己手里的工作结束了，看着羽化从水里站起来，瞳涟慌慌张张的将毛巾往木桶边缘一扔，道：“我去让他们来换水。”话还没说完，人已然跨出了房间，随后便只听见木门被关上的声音，不轻不重。

“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羽化望着瞳涟急匆匆消失的背影，扯了扯嘴角，从木桶里跨了出来，优雅的穿上衣服，再度躺回床榻上去。沐浴完毕，就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如此真是惬意无比，边想着，羽化便阖上了眼。

片刻后，听见房内有人走动的声音，来来去去，繁杂得很，羽化也实在累了，懒得睁眼去看，想来该是小厮们来帮瞳涟换水吧，便继续闭着眼休眠。瞳涟望望躺在床上的人，略作思考了一会儿，便叫小厮们再拿一套被褥来，小厮们闻言，望望床上的人，再望望瞳涟，意味深长的笑笑，便应和着出门去了。

“你要被褥做什么？”躺着的人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懒懒的问。

“晚上你睡床吧，我打个地铺凑合便好了。”瞳涟边宽衣边回答，先前的尴尬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的，嫌弃与我同塌而眠？”似是开玩笑的语气，瞳涟回头，见羽化依旧是闭着眼。

“不是这意思……”顿了顿，“只是，床铺甚小，只怕两人睡，会挤。”

“你自己睡地铺，让我睡床，”顿了顿，终于睁开眼睛，对着瞳涟再眨了眨眼，“你觉得我能睡得安稳么？”

羽化虽然平时都被伺候惯了，颇有些骄傲，但他也是个极度讲求公平的人，这两个人一起出来，怎的能让别人睡地上而自己却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怎么想来他的良心都说不过去。

“这……”瞳涟缩在水里，为难的挠挠脑袋，“我是怕挤着你会睡不好。”

“无甚无甚，反正现在春天，夜里还有些凉意，挤挤暖和些。”这么说着，羽化的面上荡漾起一抹柔和的笑。

“也罢……”瞳涟想想，只怕这么争下去，羽化也不可能会轻易妥协，不如就顺了他，省的他不依不饶纠缠下去。

闻言，羽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复又阖上了眼。

只是……

只是当瞳涟脱了外衣，熄了灯，躺在床上时，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驿站里的床铺比一般客栈里的床铺都要小些，一个人睡得话，还能算躺的舒服，但是两个人躺着，就实在有些勉强了。不得已，瞳涟只得侧身躺着，此时的羽化早已入眠，呼吸均匀，瞳涟侧身，就能看到羽化的侧脸，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一条完美的弧线，勾勒在眼前，瞳涟忍不住，伸出手，顺着弧线滑动。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羽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因为两人靠得极近，瞳涟能够轻易的感知到羽化的一举一动，此刻，羽化微微动了动，向床内挪了挪，旋即，翻了个身，也侧身而卧，只是与瞳涟卧朝不同的方向，于是此时，两人面对面的躺着。瞳涟愣了，他甚至能感觉到羽化均匀的呼吸，一阵又一阵的打在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湿热。羽化在拱了拱，下一刻，瞳涟已然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有节奏的心跳。

瞳涟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月光里，柔和而清晰的面孔，俊秀的面容上还挂着一丝俏皮的笑，侧畔一缕青丝滑下，落在唇边，素雅中竟多了一丝邪魅。

伸手，轻轻拂过熟睡人的唇，柔和而温暖的绯红的唇。

不自觉的，瞳涟欺身向前，头凑近了羽化的头，而他的唇，轻轻点过羽化的唇，很小心，很轻柔的一点，却带着一丝流连忘返的意味。

退回来，看着依旧熟睡的人。就这样满足的，微笑着，瞳涟也阖了眼。

第二十八章：风云突变

第二日，瞳涟又是很早便醒了。这样小心翼翼的侧身睡了一晚，瞳涟感觉身体有些酸痛，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人还在熟睡中，依旧是好看的侧脸入目，一脸的慵懒神色，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瞳涟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起身，然而，床铺过小，羽化还是感觉到了瞳涟的动作，微微哼了一声，随即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满眼迷茫的望着坐起身来的瞳涟，如此看来，是还没有完全醒来罢。

这样想着，瞳涟便继续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穿衣服。

“什么时辰了？”身后传来一阵迷茫而慵懒的声音，瞳涟正在穿衣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见羽化已经坐起身来，半靠在床榻上，眼微阖。

“时辰还早，想睡便再睡会儿罢。”瞳涟继续穿着衣服，望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嘴角扬了扬。

“那你怎的不多睡会儿？”羽化眯着眼望向他。

“无甚睡意，出去走走的好。”瞳涟这么说着，羽化已然重新滑入被褥之中，完全闭起了眼。穿好衣服，瞳涟走到床榻边，看着那张白皙俊美的脸，手便又不自主的伸出去，伸到半空，愣了愣，改道而下，替羽化掖了掖被子，便匆匆的出门去了。

羽化窝在被窝里，睁开眼，看着被关上的门，嘴角高扬。

这一睡，便睡到了骄阳甚艳时分，羽化坐在床上，看看站在窗边一脸平静的瞳涟，在看看窗外高悬天际的太阳，面上露出责备与自责之色。

“怎的不早些叫醒我。”带着一丝抱怨的声音。

瞳涟回头望望坐在床上的羽化，此时他面上那神情是瞳涟以前从未见过的，幽怨的眼神在瞳涟看来，别具妖娆风姿。瞳涟没有回话，只是对着他笑了笑，想起自己方才确实试图想要唤醒他，可，可每次看到那张熟睡中满足的脸，他怎的开得了口去打扰他。

终是，不忍心啊。

“看来今日恐怕要快马加鞭才能到达下一处驿站了。”羽化叹了口气，嘴角一扯，一抹邪笑覆上俊美的脸，“瞳涟，不如，我们今日再赛一赛。”

瞳涟笑笑：“甚好，我也惦记着呢。”说罢，两人一同出了房间，退了客房，牵了马，扬鞭而去，身后的驿站前，尘土飞扬。

“真真是叫人妒忌啊。”尘土雾霭之中，传出一声感叹，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这样再赛了两程的马之后，第三天午后，瞳涟和羽化终于到了江南的一个小古镇中，那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镇子依水而建，青石板的小路上有刚撒过水的湿润感，路面并不宽，刚刚够一匹马行走。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悠然漫步在古道上。羽化正饶有兴趣的欣赏着旁边潺潺小河里的景色，几艘小船行驶在河面上，船上或是坐着文人骚客，在兴致盎然的饮酒作赋；或是坐着哪家的小姐丫鬟，半椅雕栏而发着呆。船上的艄公们偶尔来了兴致，也会张口喉上两句，典型的江南调子，听来颇有趣味。

羽化看风景看的出神了，身后的听来看着羽化看的出神了，周遭的人们，也看着两人看的出神了。

这江南小镇，住的都是些商人显贵，垄断着当地的经济，日子过的颇为逍遥自在，但却是个鲜少有外人来的地方，如今更是见到这般人物，怎能不看的双眼发直呢。不过这些灼灼的目光，但也不妨碍羽化欣赏山清水秀的美景，也不妨碍瞳涟欣赏如诗如画的某人。

“羽化。”意犹未尽的再看一眼目光专注，神情怡然自得的羽化，才开口唤住他。

“怎的……”羽化迷茫的回头看向瞳涟。

“再走可就出城了。”瞳涟看着前方满眼迷茫之色的羽化，很少能见到处于如此懵懂迷糊状态的羽化，不自觉的，瞳涟的眉眼弯了起来。

“啊呀，我怎的忘了。”羽化反手一拍脑袋惊呼道，迷糊的神色瞬间从脸上消失殆尽，换上的是一脸的诧异神色，“回头回头，一不小心就过头了……”

瞳涟依旧在笑，眉眼弯弯好不的笑。他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走。这次换羽化跟在瞳涟身后，仔细欣赏前方的景了，羽化远山一般的眉弯起，左眼微眯，目光期期。

紧走几步路，就见到小镇中最豪华的客栈。是一家颇具特色的江南客栈，客栈门便是用青石围起，大概只一人高，坐在马上，轻易便可看清前院的景色，前院里有一个不大的池子，池子里种着许多色彩不一的睡莲，大概因为还是春天，都只能看见很小的花苞藏在荷叶之中，甚是不起眼，前院有几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分别通向挤出独立出来的小院，大概便是各个厢房了罢。

瞳涟翻身下马，和羽化一道拉着马进了客栈的大门，此时便有小厮前来为他二人签马，依旧是瞳涟一马当先的解决那些颇为繁杂的事情，而羽化则跟在他身后悠悠的度着步子，欣赏着小院的美景，露出满脸享受的神色。

“瞳涟，”瞳涟刚刚从正厅里出来，羽化唤住他，瞳涟止了脚步，困惑的抬起头，“房间还够么？”

“公子放心，小店的上房还剩下几间，绝对为公子安排上好的……”跟在瞳涟身后的小厮不等瞳涟反应过来，便殷勤的接了话。

“这样啊……”羽化的视线越过瞳涟，飘向远方，语气似有深意般飘远。

“走吧，”瞳涟走到羽化什么，扯着他的袖子往南边的厢房走去，“掌柜的说南厢房的风景在几个厢房中是最宜人的，想来你会喜欢，我就定了南厢房的两间上房。”

“这样啊……”再感慨一声，眼神依旧飘向远方，“甚好甚好。”

南厢房果然景色怡人，南厢房的客房大概就只有那么五六间，大部分的空间，都被用来布置了周围的景，四周最多的便是并不很高的观赏竹，稀稀疏疏，风过便会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听来颇有点天然的丝竹管弦之味，那竹似是什么特殊的种类，自身还带着些淡淡的清香，很淡很清新的味道，闻的人心旷神怡。

穿过小竹林，便有一个比前院小些的池子，池子里没有了荷花，却养着许多的鱼儿，假山错落池中，别有一番风味。

而这家客栈的客房布置也颇具特色，客房都只有一层，两间为一套，一套房间紧挨着，但两套客房之间就离的颇远了，甚至有时候，房客们都不会与其他房客打照面，这样的安排对于喜好安静的客人来说，再合意不过了。

绕过池子，在经过一个类似于花园的地方，他们终于在一条很小的小河边停住了脚步，羽化抬头，看见了坐落在小河对岸的客房，虽然只是两间，规模却是颇大，足相当一个七品小官的府邸了。

羽化低头，这条人工挖掘的小渠倒是颇有意思。他笑。

“两位公子，这里便是听河轩，两位请进。”小厮在他们身边，弓着身子做出一个情的手势，瞳涟对着他点点头，便一脚踏上了小石桥，羽化再看了一眼那小厮，方才跟在他身后跨上了石桥，那小厮却没有紧随其后，而是站在桥的这端满脸谄笑的目送他们过了桥。

“这里怕是这客栈最靠里的客房了吧。”羽化跟在瞳涟身后轻轻道。

“这样不是甚好么，鲜少有人打扰，落得个清净。”瞳涟回头，对着他笑笑，他晓得，羽化喜好清净。

“但也是这个理。”羽化也对着他笑笑，两人便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间。

关上门，羽化半眯起眼望向前方，依旧是没有焦距的眸，此时在他的心里，长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呵，你这样安排，打得什么主意呢。”羽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轻轻呢喃，无人听到，也无人回答。

夜深人静时分。

羽化兀自坐在房间里的檀木桌前，房间里没有点灯，窗外的月光很明亮，照着房间，一切都渡上了银白的光芒。羽化眯着眼，却不知他在看着哪里。

这夜，无风，静的诡异，静的仿佛落入了无间地狱一般，就连一旁的房间里，也没有丝毫的响动。

坐了许久，大概已是三更了吧，羽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哈……好困，在这样下去我就要去睡觉了。”眼角泛起一丝晶莹的光，揉揉眼，便起身。就在此时，窗外看是响起了一丝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很微弱，但在这样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极度的突兀，这响声似是由远及近，渐渐由弱变强，最后竟变成了狂风大作的响动。

终于现身了啊……

羽化缓缓度步到门前，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咚咚。

刚刚来到门前，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开门，瞳涟正一脸严肃的站在羽化的门前。

“感觉到什么了么。”瞳涟的双眸收紧，眸色比这夜还要黑暗，警觉的盯着四周，小声的问羽化。

“大概是妖王来了吧。”羽化淡淡的笑容浮上眉梢，风轻云淡的语气叫瞳涟吃了一惊。

“你早有所察觉？”瞳涟不解，不解为何他之前都不说，不解他为何如此冷静。

“进了这间客栈的时候察觉到的。”羽化淡淡道，抬首，盯着不远处的黑暗，声音一沉，“妖王大驾，何必躲躲藏藏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