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廖华有些犹豫地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回来以后我们再谈，不过，我还是希望邵先生能够把小毅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恩，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送走了廖华，邵御哲有些烦闷地扯了扯领带，将座椅转向窗口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正在霖霖下着细雨的天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右手扶住下颚，缓缓地用手指抚着，双眸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某一点处。

“辛毅……你……到底是谁……”

第43章

即使廖伯伯不说，但从他那种难掩担心的视线里，我还是看出了端倪，这样的眼神，我并不陌生，那是以前我每次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的时候，廖伯伯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怜惜，我知道，我又病发了，尽管我已经尽量的降低病发的可能性，可惜，凡事都会有意外，我当然也不例外，这场重来的人生不就是一个最大的意外吗？而且，邵御哲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是我工作还是休息，他总能够找到我，一阵奇怪的寒虚问暖之后，仍不立刻离开，只是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全身一阵发毛。

从L市到S省坐飞机的话，很快，也就几个小时的事，但是，因为目的地S省的J市是重灾区之一，各处房屋交通设施损毁非常的严重，根本就没有直达的车，所以，最后，我们同行的十几人还是在当地租了几辆车，磕磕绊绊地驶向J市。

一路上，我几乎没怎么睡，虽然我会闭目养神，可是脑子里的血管像是在鼓噪什么一样，根本无法安静入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啊，没事，可能是晕车吧，幸好马上就要到了……”我抑制住侧过头的冲动，没有拒绝邵御哲伸向我额头的手，我当然知道我的脸色非常难看，试想一连三天都失眠，脸色不发白才叫奇怪，而且，当初为了不让廖伯担心，我也没有借助安眠药的功效，再说，以我现在的这种体质，即使换了一张脸，对各种药性的吸收还是比常人要来得慢一些，敏感度也不是那么强，这样的身体状况，除了不必担心因为情绪激动突然死亡外，其他的几乎和以前没两样，一样的虚弱，一样的单薄，还有一样的依赖药物。

“对了，我忘了说了，这次的活动得到了我们市政府的关注，所以，到了J市以后，恐怕还要见一见L市派来的官员，可以吗？”看着邵御哲有些小心迟疑的样子，我点头微笑，不过是见几个人罢了，我虽然不喜欢嘈杂，也不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并不代表我就避之惟恐不及啊，义务范围内的事，我还是会完成的，这个，无关个人喜好，邵御哲这样小心，也是他担心过度了。

满目疮痍不足以形容我看到的，被夷平的楼群只剩下一片废墟状的残墙碎瓦，四周轰隆隆的一片，到处都是挖掘和联络救援的叫喊声，而正在我前方不远处的平地上，坐落着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救济房，蓝瓦白墙，很是显眼，可是，同样的，也很是简陋，在不远处的废墟上，很多灾民都自发地加入救援重建的工作中，而随着邵御哲的引导，我也渐渐地看见了正在成形的希望小学，从事建筑的工人正顶着烈日干的热火朝天，汗流浃背。

“来，我带你看看具体要完成画作的地方。”邵御哲伸手示意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而游明游米两兄弟则仍旧保持着一路沉默的奇怪习惯，跟着走了过去，我不可见闻的轻叹了一口气，紧跟着也走了上去。

邵御哲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了这所小学的大体情况，听说，这所学校特地是按抗八级地震的规格建造的，在这场地震中，学校被震塌了太多，因此而被埋进废墟之中的老师和学生也是人数众多，实在是件令人无比痛心和遗憾的事，所以，学校的建筑要求就相对较为严格，这也无可厚非。

“小毅，你看，这就是要填充的画面墙部分，那便则是教学楼部分，完工的面积比较大，按照你要求的，我已经联系了一些当地的画师作为协助了……”邵御哲指着刚刚被粉刷了一遍的围墙，转头向我笑了笑，我没有对邵御哲最近突然改变的称呼提出异议，只是很坦然的接受了，我走近了几步，伸手摸了摸看上去还有些粗糙的墙壁，在脑中开始逐渐模拟到时作画的时候的情形，可是，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却让我的身体本能地一僵。

“真是有幸，能在这遇到邵总啊……”

“是啊，司书记，久违了……”我转过身，淡淡地看向握住双手笑得尔雅的两个人，邵御哲恢复了见人三分笑的奸猾模样，而司墨勋，感觉很不一样，他似乎，变了很多，更圆滑，也更难以看透了，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儒雅平和，稳重的气场与邵御哲不相上下，这样的司墨勋对我来说，是有些陌生的，至少，我身为司奕的时候，见到的司墨勋，多半都是黑脸公的样子，很少会见到他的笑容的，这样的司墨勋，很新鲜。

“Fare，这位是我们L市的市委书记，司墨勋先生，我想，也不用介绍了。”

“你好，司书记，见到你很高兴。”我带着浅淡的笑容伸手握住司墨勋不自觉伸出的手，看着他难掩眸中的精光，我终于有些后悔当初接受天爷爷的建议，整了这样的一张脸，到现在，如果还不能意识到沈天成的不良居心的话，我就可以打回娘胎里重来了。

“你好，Farewell先生，早就听说要和一个享誉国际的画家合作，没想到，真能在这见到你，对与你的大力合作，我谨代表我市政府向你表示感谢……”我嘴角微微抽搐，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司墨勋现在的嘴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什么时候他的官腔这么高段了？还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而方才被司墨勋紧握的手也被我微微用力挣了出来。

“哪里，是司书记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个有点名气的小画家而已……”该死的，虚伪的客套真的不是我的长项，微微敛下眼帘，向邵御哲的方向瞥了一眼，而邵御哲也非常敏锐地挑了挑眉，嘴角睨着不明的笑意走上前，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后，才看向笑容尔雅不变的司墨勋。

“呀，我都忘了，看这时间，快要开饭了，关于下面的一些相关活动，我会主动联系好的，司书记，抱歉，就不打扰了……”邵御哲笑得老奸巨猾如泥鳅，可司墨勋笑得毫不逊色，而我的不祥预感也很快应现。

“我也忘了，那不如一起吃吧，这里也没什么饭店，也吃不惯这里的口味，我特地带来了一个厨子，尝尝看手艺如何吧……”说着，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我无力地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最近，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游明和游米两兄弟则是难掩脸上的欣喜和激动，看来，这几顿的伙食真的让这两人受了不少罪，南方人多半还是吃不惯北方辣的……

司墨勋一行人被安置在刚刚落成的临时招待所里，吃饭的地方比较大，现在也摆了五张四方桌子，桌上的其实饭菜很简单，毕竟这里是灾区，虽然处在重建期，但各种资源还是十分缺乏的，桌上摆的，不过是四菜一汤，量都比较大，但看起来味道不错，都属清淡型的，我都能听见背后的游米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禁微微一笑，转身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邵御哲和司墨勋，却愕然地发现这两人的视线似乎都在我身上，有些疑惑地挑挑眉，我很快移回了视线，努力的忽略心里那一霎那的激灵。

“站着干吗，都坐吧，自己找位置，来……”司墨勋首先开口说话，只不过，他下一个动作显然和他的话不太符，我微微皱眉，看着司墨勋动作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腕，走向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有些意外地反应不过来，而邵御哲则是眯了眯眼，眼中的亮芒一闪即逝，看了我一眼后，便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向那张桌子。

“今天真是很高兴，能够见到我L市的名人邵总，最惊喜的，还是见到了Fare先生啊……”坐定后，司墨勋温和地说着，看向我的眼神也是难掩的火热，让我一个劲的发毛，这样的司墨勋真的让我有些避之不及，那种让人不安的眼神也让我的头有隐隐作痛的趋势。

“哎呀，司书记你还真是客气，你看大家都饿成这样了，就先吃饭吧……”邵御哲说着，还略有指向看了看冲着桌上饭菜两眼瞪圆的游米，而众人也不禁好奇地看向那个直爽单纯的助手，见他一副难掩的馋相，也不由得被逗的哈哈大笑，游明则是宠溺地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抬头看了一眼司墨勋。

“瞧我，光顾着说话，来，来，来，尝尝我带来师傅的手艺吧……”说着，司墨勋主动拿起筷子夹起几棵空心菜放到我碗里，冲我笑了笑，“尝尝看，纯绿色食品。”我听着四周的碗筷声，心里暗吞了一口气，努力的屏蔽掉某人有些诡诈却又十分期许的视线，拿起筷子将碗中的菜夹入口中，在某人一连串的“怎么样？好吃吗？”声音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这几天似乎都没休息好，来，尝尝这个笋。”

“谢谢，我自己来吧……”我刚咽下嘴里的空心菜，那边的笋片已经到我碗里了，抬头略微无奈地看了一眼满面温柔的邵御哲，连叹气都懒得做，低下头沉默地开始吃饭，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和当初在飞机上意外相遇时的情景很像，同样的让我无力招架。

几桌人吃饭一致的保持了食不言的优良习惯，就连很是咋呼的游米也奇异的安静大口地刨着饭，很少抬头，只是一双眼珠滴溜溜地在我和邵御哲还有司墨勋之间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游明则是嘴角睨着莫名的笑容，较为斯文地夹菜吃饭，但偶尔的瞥向我这边的眼神也是意味不明，这样的吃饭氛围实在很难让我有好胃口，本来就有点疼的脑子现在更是胀痛了。

第44章

“爸爸……爸爸……抱抱……”圆咕隆咚的一个小丫头张开双手仰头看着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文件的男人，眨着又大又黑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与无辜，可爱至极。

“么，乖乖怎么到这来啦？”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动作轻柔地一把抱起正撒娇的小丫头，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原本刻板严肃的面容已经变得温柔可亲，满目宠溺地看着怀中正咯咯笑的女儿。

“咯咯咯……乖乖要爸爸……抱……”快满一岁的乖乖便口齿不清地说着话，边咕噜咕噜的吐着口水，男子却没有丝毫被打扰到的厌烦，只是一脸不变的温柔笑容，抓过沙发边的纸巾，轻柔地替乖乖擦去嘴边的口水痕迹。

“乖乖，爸爸这几天要出门，不能在家陪着乖乖，乖乖要在家听林奶奶话，知道吗？”司墨勋小心地护着女儿到处乱动的小身子，一边还说着现在的女儿根本很难理解的话，不过，乖乖还是听懂了几个字，大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两只小胖手挥舞着扒向爸爸的脸颊，嘴里则重复着几个字，“乖乖，听话……听话……爸爸……听话……”

“呵呵……我家乖乖最听话了，恩……真乖……”司墨勋满面宠爱的用鼻子碰了碰女儿的小鼻梁，惹得女儿咯咯直笑，小手抓住爸爸的脸推拒着，嘴角的口水流的更欢了。看着女儿高兴的可爱模样，司墨勋的心里是五味混杂，这样可爱的女儿本应该有个完整的家，有个疼她爱她的爸爸和妈妈，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司墨勋，也有被女人算计的一天，看起来温文可人的妻子，其实心机深沉，为了牢牢绑住他，竟然在婚前就使计偷了他的精子拿去做试管婴儿，结果，怀胎五个月后，他不得不与那个女人走进婚姻殿堂，可是，小奕的死彻底让他的心成了灰色，婚后也没有和那所谓的妻子同睡一张床的兴致，终于，纸还是包不住火，那女人不但不反省，还在生下孩子三个月后和男人偷吃被他捉奸在床，司墨勋也是很干脆，招来了司家人和那女人的家里，强逼着那女人签下了一纸离婚书，没想到，那女人竟然会如此的绝情，头也不回地当晚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司家，而第二天，便传来她出国的消息，从头到尾，提都没有提过仅仅才三个月大的女儿的事，这样的女人，也让司家人彻底冷静，不再插手司墨勋的私事，而司墨勋也开始变得更加内敛成熟，也不再那么早出晚归，职位和人脉也趋于稳定，不再表现的野心勃勃，重心也渐渐地移到了小小软软的女儿乖乖身上，只是，在夜深人静万物静寂的时刻，巨浪般的空虚和悲痛还是不断地冲刷着他的心，让他寝食难安……

“爸爸……哥哥……漂漂……”乖乖突然伸手指向桌沿摆放着的一张张十寸左右的彩色照片，里面是一名年轻的柔美男子，有的是在行走中，有的则是静立在原地，虽然动作不一，但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对着镜头的，很显然，这些都是偷拍的，但偷拍的技术非常不错，抓拍的瞬间都非常的清晰生动，偶尔，仿佛都能瞥见照片中那人眼中的柔和笑意。

“漂漂吧……呵呵……漂亮哥哥，乖乖喜不喜欢……”邵御哲拿起桌沿上的几张照片，放到乖乖的小胖手里，引得乖乖兴奋的上蹿下跳，嘴里吐着水泡泡，小手一扬一扬地拿着照片直呼扇，“漂漂……哥哥……”

“呵呵……我家乖乖就是厉害，这么小就懂得欣赏了……”邵御哲爱怜的捏了捏乖乖的鼻子，眼中盛满了笑意，动作小心的一边护住乖乖，一边则小心的不让乖乖的口水滴到照片上。这些照片是他去美国联系外资的时候顺便请人暗中拍的，这个念头从机场乍见到那张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的面孔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其实，说起来，就算在飞机上真切的见到Farewell，司墨勋也不敢肯定他就很像司奕，Farewell看起来更冷漠也更疏离，对任何人都非常的戒备，可是，当看见他睡得极不安稳冷汗直冒的样子时，司墨勋还是顺从了本能，去靠近这个看起来成熟却丝毫不显老的年轻男子，而当那双黑色的深邃双眸睁开的时候，司墨勋很清楚的听见了心里的悸动和耳膜的鼓噪，这种感觉太熟悉，如此澄净却又难以看透深浅，也让司墨勋坚定了调查他的念头。

事后，当他临走前拿到照片时，他又有些怀疑，即使那双眸子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但是，他整个人却是如此的陌生，司奕不会这么冷然而浅淡的笑，也不会这么放肆而开心的笑，更不会目光柔和的笑，司墨勋的思绪有些混乱了，说实话，他对司奕的印象，数得上清晰的，竟然只有小时候的几年单纯时光和司奕出院后的一年时间，而那一年，司奕的笑总是很恍惚，也很遥远，带着难以读懂的茫然和忧郁，见到这样的司奕，司墨勋是意外的，也是疑惑的，心情复杂之下，便是无法直接面对这样的司奕，他失忆了，不再明白他以前与司家的恩恩怨怨，也不再排斥司家人的接近与关心，可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他变得有礼而疏远，眼眸深处总有对一切的怀疑，有时，司墨勋甚至可以看见司奕对周围一切的嘲讽和冷漠，但那时，司墨勋只是以失忆搪塞过去，他以为司奕仅仅是不明白，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