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非那道密旨,凤晫不会知道父皇平生挚爱正是苏氏嫡出的皇后。更不会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只有生母位份低下、无甚外戚的大皇兄是父皇血脉。而风头日健的淑妃之子,他的二皇兄,根本就是孽种!
欺君罔上的淑妃和包藏祸心的钟氏一党迟早要连根拔起,崇德帝却早预料到他等不到那一天。
前朝德宣二十一年冬,帝沉疴,药石罔效,薨于凤鸣殿。
二皇子党孤注一掷,把持禁军闭锁八门,欲矫诏篡位。
太子由八百东宫侍卫及一千“喑间”人马杀开一条血路,强闯三千禁军把守的东华门。
彼时,苏骊已是“喑间”三使之一的喑使。他鼓瑟开道,放倒大半身无内修的将兵后,空身骑马紧随凤晫直入凤鸣殿东侧门。
贼人歹毒,竟在殿内必经之路布下七七四十九颗霹雳雷火弹。苏骊发现不对时与凤晫只差半个马身,想也没想就跳扑上去狠夹他马腹。
轰隆隆滚火浓烟……
凤晫差点被扑倒,而胯下坐骑已箭一样朝前射出,抛下背后惊天巨响。一刹那,即便是他也感到十足惊心动魄,和身后紧紧贴住自己的心跳声撞成了一串。
他想问:苏骊,其他人怎样了?
声音却被狂悸堵在嗓眼里,又庆幸,至少苏骊无事,正勒得他肌骨发痛。
此险殒了随行者百人,暗卫亦死伤过半,只有十数骑反应最快的侥幸逃过。后续侍卫追上时,俱被眼前惨状惊呆,而凤晫一行已到得殿台前。
凤晫毫发无伤,欲叫苏骊撒手下马时,忽然耳根一痒捕到一句话,他一凛,身后的人已摔了下去。
伤势露出来时,众人皆倒吸一口气,凤晫瞳孔猛缩,胸口如被一阵狂风啸过,面色不改心下却冷透了。
苏骊肩背上被炸出一排窟窿,最大的一处恰在左肩胛附近对应心肺处,血肉模糊深浅难辨,血口焦黑——正是一颗最毒辣的剧毒霹雳弹造的创。
想起那句微弱却清晰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凤晫寒着脸迅速摸出保心解毒的丸药,亲手塞了他两颗。苏骊瞳仁都有些散了,还有丝笑。凤晫指尖暗抖,点着他喉结确定他吞了,嘶声撂下一句“不准死!”便转身大步进了殿。
之后的一切毫无悬念。按先帝密旨,淑妃白绫赐死,二皇子及其直系党羽以谋逆罪诛九族处极刑,从犯去职流徙。文武百官一时大换血,京畿人人自危。
三日后,储君凤晫即位。那时,苏骊仍在生死间徘徊。
******
“……到那一天,朕希望是和局。”
“臣无能,只识输赢,不会和。”
“放肆!你就这么想死?”
“……皇上既已成全,何必还为臣筹谋转圜?”
“因为你值得。你说朕成全你,又何尝不是你成全朕。”
“举手无悔,皇上请三思。”
“若朕一定要悔子呢?”
“……那如今,皇上想悔的是哪颗子呢?”
“……苏睿,你越来越大胆了。”
“呵,比不上躺进鸾音殿里的人。……他如何了?”
“他会无事。”
“唉……皇上心局已悔了子,何必还挂心一个过河卒子呢。”
“……”
******
七日后,苏骊终于脱险。因重伤难愈,特被恩许留在东宫偏殿中静养。
近年关时,新君大赦天下,恩封新臣。
其中,有个令朝臣倍感陌生的名字——苏骊,因护驾有功直接受封从三品云麾将军,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诰赠这位将军的先人时【*注】,居然凭空出现一位叫苏辗迟氏的诰命夫人,外族人,名分竟还是苏氏嫡系平妻。众人这才恍然,苏骊居然是礼部苏侍郎亲弟!
苏骊在床上听闻此事,险没笑吐了血。
若是那位几年前过世的苏家主母地下有知,岂不是要气得去跟阎王爷叫屈?
******
翌年,新帝改元“永昭”。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朝会后,伤势初愈的苏骊到御前谢恩。御书房里,一干文武近臣皆好奇注目。
只见一个身量极高、鹤势螳型的年轻人器宇轩昂地走入室内,除了略瘦削苍白,不露半分病容。一身武将的紫服金绶衬得他眉眼极为浓丽张扬,开口朗朗,叫人一见难忘。
恭立在侧的苏睿恍如不觉旁人的私语比较,一个劲盯着苏骊看,直到后者扫来如电的一瞥,才垂下了眼。
当夜,仍是御书房,凤晫把那白天惊艳四座的紫袍青年和衣压在御案上猛进狠出,非要听见他求饶才和风细雨下来。只做完一次,苏骊便连腰都直不起,任凤晫抱去榻上扒开半边衣袍验伤。
也不知用了什么药,苏骊背部表皮差不多好全了,皮下却积着大片瘀血,尤以毒伤难清,关键几处仍肿起老高。凤晫正查看,却发现苏骊暗暗朝袖里吐什么,面色一变,扯过来见内袖赤污,才晓得他伤根本没好!
苏骊讪讪地穿回衣,难得有些心虚。凤晫偏又打骂他不得,遂没好气的丢了个包袱给他,冷着脸一言不发。
苏骊打开,看清是一块免死金牌、一方灵位、一小坛骨灰,不由愣了。
他记得他母亲死时,因是没名分的舞伎之流,连苏氏墓地都进不得,遑论有灵位受祭祀香火?那时草草就在郊外山坡葬了,他几乎哭瞎了眼睛,等能出“喑间”后却再也找不到母亲的埋骨之地。
一时不禁泪盈于睫,苏骊想谢恩又觉言浅,便不声不响跪地行了大礼。
凤晫深深望着他,随即宣了一道令苏骊为之茫然的口谕。
——朕命你……两月后赴各地行走,监察九部,到江湖上把“喑间”闯出个名号。等你功成归来之日,就是新一任“喑间”之主。
******
朕既已有悔,必要悔得称心如意。苏骊,朕等着你。
******
注:诰赠,其实是明朝才有的,即对受封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的父祖、妻室赠以诰命。本文主背景参考唐宋,这一条权作架空了,请多包涵。
玖:心蛊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永昭三年始,朝堂上一片新人新气象。提及御前红人,礼部尚书苏睿首屈一指。
然各旧系党阀势力似被一只隐于幕后的手悄然瓦解,日渐式微。
于此同时,“喑间”正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却来历神秘。
几年中,苏骊忙得各地奔波。帝王更是励精图治,自有了皇子连后宫也少踏足。倒是每回苏骊风尘仆仆返京,总要隔三差五被拎上龙床折腾个半宿,搅得他身心忽冷忽热。
热,情之所钟,如何不喜需索?
冷,正主已侍君侧,世传佳话,自己又算个什么?
千里尚寄相思,咫尺竟发寂寥。
心里好比秋雨落花叶,脉脉又瑟瑟,不觉凋了一地残红。
每次离开,苏骊便自问:是否潮时应至?
永昭四年秋,苏睿的大限却倏忽先至。
******
鼎香袅袅……
苏骊昏沉沉醒转,脑袋里稠似粥糜,五感蒙昧,却不断嗅着一股嫌恶的气味,绵里藏针地走经串穴,说不出的又戳又刺。
他无意识地一忍再忍,终于受不了地溢出几个音,咽部顿感腥咸作恶,攒紧眉还欲强忍,贴在后心处的暖热乍然发劲。
苏骊心脉陡震,呃地呛了一口腥,气还没顺,源源不绝的内劲已泄洪一般狂奔入体,胸口顿时翻江倒海,才一挣就被人制住捏开下颚。
有人急催道:“别动内力!张嘴!”
苏骊顾不上分辨是谁,就有一团麻烫自胸间急涌到喉口,难受得他顺着手劲张口一喷,朝后瘫了。嘴里净是腥恶,他喘了数口大气才缓过来,可一掀眼皮人就愣了。
这是哪儿?
雪光穿过雕窗琉璃照得满室敞亮,却透不进一丝寒意。一鼎馨香舒缓宜人。苏骊身在一池软烟罗围起的汤泉,水面下竟没半点知觉。
数尺外的池岸上有滩血沫,上头一点黑红正蜷缩扭动。
苏骊定睛一看,鸡皮疙瘩登时窜起一脖子,醉意都散了。
蓦地,两片热唇覆上那些颗粒大力亲吮,激得苏骊打了好几个冷战,已晓得是谁。然而,他几时失去意识,又如何来的此地,居然毫无所觉。
苏骊抿唇,要是他过去也这样不设防,早就化成灰了。
再看那条血泊里翻滚的蛊虫,脑海里便奔过诸多臆测。
一念之差,非梦则魇。
这时,恰好一碗水贴到嘴边,他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水很清甜,正要咽,被背上不轻的一掌拍得全喷了池沿。
脖颈上吸髓似的湿唇终于起开半寸,气息烘热地蒸着他耳根。
“傻了?漱漱。”声音磁得醉人。
苏骊闪了闪耳朵,惹出身后闷闷的笑,碗又凑过来。他连漱了三回,才明白不是水甜,而是舌根太苦。等他终于喝着最后一口水,“嘙”,空碗落了池,掰转他脸盖过来的嘴唇硬是汲走了半口,还哺给他一颗苦药。
药丸在舌尖打了个转,苏骊到底和顺地咽了,过嗓时微微的疼。
未几,怦怦怦悸跳的胸口逐渐弛缓下来,春暖花开似的泛起了融融暖意。
苏骊心一动,抬眸便撞上那双等候已久的凤目,一下子被吸了进去。
******
苏睿病笃,凤眸垂黯,似是而非谁得知?
旁观的苏骊不得而知,心里却冷然作了决断。
“臣有一法……有七分成算。”
恁叫寒秋催杀了海棠,乱红尽落……【*注】
就像苏骊呕不止的血。
——主上毒侵心肺经年未愈!天冷时动辄发作,运四成功力便要咯血!八成,根本是拿命去换!!
凤晫还来不及因苏睿转危为安而慰怀,来不及由那曲情真意切的《泽陂》中平复心潮,就被穆忱悲恸下的直陈噩耗噗地灭了心头热气。
难怪苏骊一入冬便借故不回!
难怪他全身治得疤都不见一个!
竟是彻头彻尾的欺君!
太医束手无策,只剩穆向秋脸色煞白强撑着心法拼命吊住苏骊一口气。
谁都看得出来,苏骊是到了强弩之末。
凤晫仅睇了一眼便阖目,面寒心冻,掌中攥得渗血。突然,凤眸复睁,乍惊乍喜又见惶惑,连语气都失了镇定。
“常安,拿玉盒来!”
转机竟系在他出宫时带着的那只冰镇玉盒上。
盒里是指甲盖大的一枚蛊,乃年初南疆所贡,名“絷心”,能解百毒,养心脉。
三年内从宿主体内引出,有百利而无一害;过三年,蛊虫便钻心不出;至多七年,食尽心瓣破体而出。
苏睿因生来心脉不全,若种此蛊便不可取,取则立死,最多偷生七载。不到万不得已,凤晫不敢用。
而它救不救得了苏骊,只能听天由命。
******
香饼叠叠化灰,蛊虫已然僵死。
凤晫轻描淡写地说着“絷心”,臂弯却越收越紧。
苏骊胸腔里好似灌进大片活水,激流鼓荡。可是惯于抽丝剥茧的理智太快归位,眼眸还痴茫着,心就冻醒了。
突地腰后一刺被起出数枚金针,苏骊下身节节酸麻差点软进水里,被凤晫顺势搂了。
后者停住话头,唇亲昵地贴上他肩胛密密缀缀地啮,依稀有言未尽,又如无声敦促。
两个心跳分明一声应和着一声,苏骊却恍生一股不可言说的涩痛。
帝心之深,还不够你悟?
莫非他是另一只神不知鬼不觉侵入你心室的蛊,非得剖了才取得出?
片刻默默,苏骊背后就热辣了一片,凤晫颇为不满的打鼻腔一哼。
“哑了?刚才不是伶牙俐齿吗?”嗓子还带着情欲沙哑,“存心堵朕的么!”
苏骊心底一叹,谢罪之辞刚滑到舌尖,就被塞到鼻子底下的物件戳得倒吸回去——是“墨宸”。
“这你怎么说!?”
一听声调像动了真怒,苏骊闭口静默,不作狡辩。
凤晫怒极反笑,“胆子见长啊!”收手啪啪击掌,半池温水悉悉索索,须臾退尽,热泉又汩汩注入。
苏骊本来兀自不语,垂眸却惊愕的发现自己下头竟半立着!热汤才淹过,一只手就像尾随了他视线刺溜滑至,拈住那物掂了掂。
苏骊一激灵,来不及挣脱就被紧着一通揉搓,下腹拱火,顿时泌了热汗。
有些不对劲……但他马上没了思考的余裕。
那只手掌心暖韧、指腹却生薄茧,力道略重地再三摩弄最敏感处,滋味简直妙得人升仙!何况只要一想那是谁的手,苏骊整个人就快沸了,不自禁地挺腰往魔掌送。没几下,他鼻音发糯,乳尖、阳物皆已谄媚翘首。
凤晫腰身再恰到好处地朝前一挪,蹭出一片湿腻声。
“你用的好药,滋味如何?”他单臂揽着人,热杵反复抵磨门户,偏戏而不入,“跟朕玩火……”尾音也哑了。
苏骊心猿意马,下身燠热似燃了火种,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不多时,玉茎便在爱抚下颤颤顶破水面,含露吐蜜。
凤晫以拇指牢牢摁住它马眼,一面拿着他精关继续撩拨,一面用一物去撬他的嘴。
苏骊嘴皮一凉,整整慢了三拍才领悟到那是什么,连忙松开齿关,放那拇指粗的凉玉攻城掠地,吐息乱得溃不成军。
前面受制,后面空虚,情欲愈加叫嚣,秘穴不能自己地曲意奉承,漾得沐汤如卷春潮,苏骊半合的睫颤如蝶翅。
今日那九五之尊待他宠纵无边,怎不催人情生欲动?
凤晫起初还能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一番难描难摹的渴态,可不久,凤瞳便深得黢黑,停下动作,蛊惑般向苏骊的耳朵呵气。
“像方才那样,再喊朕一次……”语中煨着暗火,他挖出墨玉啜住苏骊唇角,仿佛要吮出那一唤。
“咚”,玉入了水。
苏骊冷不防清明几分,润湿的眼睫眨了眨,眼神微微闪烁。
凤晫温存厮磨地等着,等得快凉了,才等来气促音弱的一句——
“臣……醉了,臣无状。”
凤晫大怒,合臂夹了他腰臀,极尽跋扈地将身下勃发往那喘合处一突,得水滑之助,大喇喇登堂入室。
出其不意的一下顶得苏骊气窒,而未感疼痛的后庭已自作主张地欢喜逢迎,把巨物直往里嘬。
也好。苏骊心道,遂了情欲。
谁知凤晫居然端腰掣肘了,冷哼。
“下面的嘴倒服软,上面的怎么就硬得招人恨!”
苏骊眼皮一跳,只当没听见,腰臀再坠一分。
气得凤晫立马拔身,手一拨、腿再一掀,一气呵成地把他调了个个儿,贴面箍着怒视。
“你这里揣的是块石头吗!?就会跟朕死磕!”他狠戳了苏骊胸膛好几下,“才回来就甩信物!你无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罢!是不是还想来一次金蝉脱壳!?咳、你以为朕两年前就奈何不了苏家?要不是放你一马,单……一个暗部也、截得住……咳!”
惊见他咳出半口血,苏骊才变了色,去夺腕脉却被恼怒甩脱。
“朕还没算你那笔前账,你倒耍狠耍上瘾了?闷声不响撂挑子!净学苏睿那一套!嫌他一个还不够朕堵心么!?咳咳……”
苏骊一时错愕。
苏睿不是人都去了么?怎么……?莫非……!
先撇开疑窦,他心急提气再抓,终于发觉——他的内力竟回了五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