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妈忙推拒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要不是你，别说这个店了，就是我们一家的生计都没办法……”

秦洺见韩妈旧事重提，想着旁边还有柯小慕，忙拦住了韩妈的话头，“韩妈，一码归一码，那是我应该做的，钱你好好收着，你女儿不是还要上大学吗？”

韩妈见秦洺一脸严肃，只得将钱收下，找了零头塞进秦洺手中：“你既然叫我一声韩妈，这钱你就得收下，韩妈不能赚你的钱，收你个成本，咱们谁都不亏，成不？”

秦洺脸色柔和了些，学着韩妈的口音回道：“成！”

回去的路上，柯小慕低着头没有跟在秦洺身后而是走在他的身侧，快到办公楼的时候，柯小慕停下了步伐，秦洺疑惑的回头看了看。

“她老公是不是宏基大楼惨剧事件的受害者？”柯小慕突然想起那照片上身影的熟悉感来自哪里。那个案卷他有很认真的度过，是一个企业的工程安全引发的惨剧，在那场所谓的“意外”中死去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卑微的生命成为了那场豆腐渣工程的买单者。企业将责任全都推给了他们，用他们的工程技术不到家掩盖了自己偷工减料的事实真相。是秦洺为他们讨回了公道，将那个企业的负责人统统送入了铁笼，为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人们“夺”回了该有的赔偿。

秦洺沉默了片刻，有些苦涩的答道：“有时候面对生命时，人会很无力，对吧？”

柯小慕察觉到了秦洺的那股失落情绪，忙安慰道：“你已经为他们做得够好了。”冲口而出的话，是在看到那抹失落后心里最直接的反应，因为，那一刻，心有点疼。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秦洺仰头望了望天，眼角有些酸涩，随即扬着笑颜，揉了揉柯小慕的头发，“走吧，工作啦。”

柯小慕望着意气风发大步走进办公室的秦洺，抬起头也望了望那蓝蓝的天，今天的太阳真的很温暖。

第九章

之后的一周，柯小慕偶尔会跟着秦洺去韩妈那边吃饭，每次韩妈都会事先准备好柯小慕最爱的萝卜饭。而教柯小慕做萝卜饭的事情好像已经被秦洺遗忘了，柯小慕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原本，除了米可可，所有的人在柯小慕的眼中都是单一的，可是，现在柯小慕的世界不同了，那个叫秦洺的男人在他的眼睛里投射了各种不同的形象。

案卷中显示出的思维敏捷缜密、言辞犀利不可辩驳的他；工作时严肃认真苛求完美的他；韩妈面前活泼又孩子气的他；笑得很精明又偶尔很温柔的他……好像一颗种子悄悄的埋进了柯小慕的心中，还不等他察觉到异样去采取措施，这种子却已经生根抽芽茁壮成长了，直到那些东西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柯小慕，他才已经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咳咳！一阵咳嗽拉回了柯小慕的神思，柯小慕歉疚的扫了一眼会议室的众人，感觉到身侧秦洺有些犀利和生气的眸光，柯小慕才意识到是轮到自己发言了。这是之前秦洺早就让自己准备好的，实习生一周的实习感悟。柯小慕将案卷中体会到的结合秦洺那些书上的知识，将自己的领悟报告了一遍，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照读稿件，完全是凭深刻的记忆与悟性，因此他的发言引起了一阵阵的掌声。

柯小慕坐下的时候下意识的往身侧的秦洺看了一眼，秦洺却只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刷刷的写着什么，柯小慕觉得那时候有一种空落落的情绪。直到回到办公室，他都没有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情。

秦洺将柯小慕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也没有示意柯小慕坐下，说道：“刚才的发言看得出来你有很认真的分析案卷。”

秦洺的停顿让柯小慕有些不安，他从秦洺的眼中能明显的看到一丝薄怒，他预感今天自己的表现并没有让对方满意。

“分析整理自然是重要的，可律师最重要的是实际运用。”

柯小慕低头咬着唇默不作声。

“你仅仅是从别人的东西里面把有用的提出来，却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该怎么炼化成一把剑，专属于你的，别人没有办法使用的武器。”秦洺顿了顿继续说道：“告诸往而知来者，举一反三，推陈出新，这些都在强调着什么，你应该能懂啊。”

柯小慕点了点头。

“抬起头来。”秦洺的低喝声十分严厉，柯小慕下意识的听从了对方的指令抬起了头。

“我要的就是你现在这种不服输的眼神，而不是受不了打击的自怨自艾。从你来的那天我就说过，对于你我会用极高的标准，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认可。”

费了好大的心力，柯小慕才回了一句：“我明白。”声音干涩异常。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柯小慕又将那些案卷翻开，可是一个字也没有办法读进去，有一种类似生气的陌生情绪充斥着柯小慕的身心。虽然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会让人觉得不服气，自己也并非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可现在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的话那么刺耳，直到后来米可可的一句话才点醒了梦中人。

“你这是在赌气哦，知道赌气是什么意思吗？其实它真正的含义就是变相的撒娇，也就是说，你在向秦洺撒娇，你想要听到他认可的话，结果没有，所以你生气了。哈哈，小傲娇受！”

米可可的话让柯小慕陷入了沉思，自己在发言完看向秦洺后的失落不恰好的证明了米可可的话么？原来他在渴望对方的表扬。他生气的不是秦洺所说的话，而是说这些话的人是秦洺，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情变成这样了？柯小慕一点都不知道，那种感觉忽然的就来了，让柯小慕有些措手不及。

那么那时候因为生气不肯去吃饭的自己，在秦洺的眼里一定像足了一个耍闹脾气向父母讨要糖果的孩子，柯小慕想到这些就羞愧得想要钻进地洞里。更可悲的是，柯小慕无法忽略掉的，在看到饭桌上秦洺为自己带来的满满一盒胡萝卜饭时，心里突然窜起的一股甜蜜与悸动。

是他太优秀了，自己太崇拜他这样的人了，柯小慕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理由可以解释自己的心情。对方是一个自己向往的强者，那份渴望他认可的心情应该算是人之常情吧，所以自己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想通了这些，柯小慕才安心的入睡了，可是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梦境里乱七八糟的都是秦洺严厉教导的身影，醒来自己已是满身大汗。

柯小慕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打开房门时，米可可正在大厅里面忙碌的收拾着大包小包，回头淡淡扫了一眼，招呼了一声早安后，米可可发现了柯小慕的异样，又迅速的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

跨过地上横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裹，米可可走到柯小慕跟前，关切的问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生病了？”

半晌后柯小慕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看上去很无神，安慰米可可自己只不过是没有睡好罢了，怕她继续追问，柯小慕看着地上的箱包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些东西你都要带过去么？”

米可可一下就把自己想要继续关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兴奋的跑到沙发边拿起一件衣服，“你看，很漂亮吧，小欣她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柯小慕不置可否，指了指铺满地上的包包，淡淡问道：“我们两个人要搬这么多东西？”随即有些调侃的看着米可可。

“nonononono！”米可可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快速的晃动了数下，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今天有特别来宾去看望他们。”

看着平时鬼点子特多的米可可，柯小慕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身走进洗手间洗漱后准备出发。无意间瞥到镜子中的自己，柯小慕都愣了神，呆呆的看着那个陌生的影像脑中一片空白，怪不得米可可当时的神情会那么惊讶。柯小慕苦笑了一下，那个镜子中的人满脸的心事。

不想被低落的情绪掩埋，柯小慕努力的背着法条来阻止脑海中窜出的一切让自己慌乱的怪异想法。等到柯小慕听到不耐的敲门声时，他已经彻底的摆脱了困扰，进入了全然忘我的境界。拉开门，米可可正一手叉着腰，一手还举在半空中正欲敲门。

“你在厕所呆了半天还没有把牙刷完？”米可可一脸惊诧的看着横在柯小慕嘴边的牙刷和已经溢出来的泡沫。

柯小慕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刷牙的事情，原本的节奏好像被无情的打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恢复的事实让柯小慕再度陷入了烦躁。草草的漱了漱口，就准备踏出房门。

门口米可可依旧一脸疑惑的看着柯小慕，让他觉得有些异样，询问的眼神丢过去，米可可无奈道：“你难道不洗脸么？”

等到跟着柯小慕盯着他将自己收拾完以后，米可可仍旧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没事吧？”

“没有，昨晚没睡好而已。”

门铃声响起，米可可高兴的冲到门边的时候，柯小慕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米可可口中的那个神秘嘉宾。完全没给柯小慕充分的时间去想神秘嘉宾会是谁，漾着暖暖笑意的人已经出现在门口，落在了柯小慕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人正怡然的冲着自己打招呼，柯小慕莫名的感到厌恶，那厌恶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在自己已经卸掉所有戒备后，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却悄无声息的闯入了自己的境地，这对柯小慕来说，是另一种意义的侵占。

柯小慕尽力让自己对眼前的人摒弃任何情绪，如对待所有其他人一般不温不火的淡然。所以当米可可回头的时候，柯小慕将翻涌的情绪抑制在了心底而没有表露出来。

“小慕，还不帮忙搬东西，我看，这么多东西得跑两趟了。”米可可说完回头问秦洺，“你开的是房车吧？”

秦洺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到柯小慕身上，对方周身再次散发出的拒人千里的气息让秦洺哭笑不得。犹豫着是否该解释，仔细想想又觉得反而不妙，秦洺索性装聋作哑的把自己当做只是米可可的朋友，淡然而不失礼仪的与柯小慕打了个招呼。

车里交融着各种气氛，明明该有交流的柯小慕与秦洺之间却是一路的无话，倒是米可可与秦洺十分熟络的聊着各种趣事轶闻。偶尔米可可会回头想将柯小慕拉入话题中，可是对方充耳不闻的望着窗外，绝对的排外。

第十章

前座米可可与秦洺的嬉笑声并不小，可昨夜没有睡踏实的柯小慕一路发着呆，竟然在车子上高速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秦洺从后视镜中看到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的柯小慕，冲米可可投了个眼神，米可可领悟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车子便一路平稳而安静的向那座小镇驶去。

由于睡得过于沉，柯小慕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随即在看到车外的那一栋栋蓝色墙体的房子，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惬意的伸了伸懒腰，眼角余光瞄到前座探回头来的秦洺，柯小慕瞬间定格了动作，有些尴尬自己竟然将这个人忘记了。

“你睡了近三个小时，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现在看上去还是很差。”

将对面那张脸与梦境中的他结合起来，柯小慕尴尬的不知如何作答，他看了看空空的副驾驶位问道：“可可呢？”

“她看你睡得太沉就没忍心叫醒你。”

柯小慕看着敞开的天窗撇了撇嘴并不十分相信秦洺的说辞，恐怕她一到这里就将别人都丢在脑后了。每次米可可回来，只要一看到蓝房子她就会将行李一丢飞奔过去，完全不管身后背着大小行李的柯小慕。

“谢谢。”柯小慕轻描淡写的道了谢，像落跑一样的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秦洺看着柯小慕纤瘦的背影，咀嚼着那句谢谢的由来，心里泛起难言的甜蜜，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声“不客气”。

车外，毒辣的阳光将柯小慕照的有些晕眩，他这才意识到车里舒适的温度是因为有人细心的挡住了毒辣光线，他，为什么总能那么不经意又似精心的表现温柔？

因为不太舒服的睡姿而有些麻木的双脚再也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柯小慕只觉得双脚如踩在棉花上的发虚，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

米可可从屋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冲上去扶住柯小慕的秦洺，瞧他看柯小慕那关切的眼神，米可可不怀好意地冲柯小慕笑了笑。

柯小慕赌气似的挣开了秦洺小心扶着自己的双手，无视米可可的笑容，径自从她身侧走过。

不明所以的秦洺抬头看见米可可的笑容，无奈的冲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米可可无声的回了一个打气的动作，转身跟着柯小慕进屋。

“小慕哥哥！”齐整整的亲切称呼让柯小慕心内温暖无比。

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侧过身子注意到了门口高大的陌生身影，拉着米可可的手，指着秦洺问道：“可可姐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啊？”错愕的米可可回头看到秦洺后，冲小女孩挤眉道：“不是哦，他啊，是……”

女孩来不及听完米可可的话，跑到秦洺身边，昂着头，带着一脸期待的问道：“哥哥好帅，像电视里面走出来的，我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秦洺并没有表现的很意外，倒是米可可与柯小慕诧异的将视线都转移到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秦洺蹲下身子，嘴角含笑对上柯小慕的眼神，摸了摸女孩的头，“可以啊，不过要等你长大以后。”

女孩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雀跃的欢呼了声，身后几个男生却是一脸不服气的哼着鼻子。见到这些早熟而天真可爱的孩子，哭笑不得的秦洺与米可可瞬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秦洺偷偷的用余光瞥着柯小慕，对方依旧是表情淡淡，只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透着轻松的愉悦。柯小慕好像是感受到了秦洺的视线，侧过头来眼神再次相遇，他继续选择了装作无意的迅速逃开视线。秦洺见了之后，笑的更是阳光灿烂。他终于不能坦然面对了！

原本午睡的时间，因为可可和小慕的到来而变成了娱乐时间，一群女孩子拉着可可给他们讲刚买的故事书里的故事，男孩子则扎堆在一块开动脑筋倒腾可可买给他们的机械组装玩具。

此时的柯小慕支着头安静的坐在一边，淡淡的看着屋子里面的一切，秦洺试图循着他的视线寻找，可是却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在看，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秦洺苦笑一下，也许他什么都不在想。

米可可用肩肘顶了顶旁边望着柯小慕发呆的秦洺，笑道：“别光顾着自己啊，我不是让你准备几个节目的吗，你没有忘记吧？”

先前的小女孩听了可可的话，忙凑到秦洺跟前，满脸期待的问道：“你也要给我们讲故事吗？”

秦洺摇摇头，故作神秘道：“我要给你们变魔法。”

一群女孩听了之后都发出哇的一声感叹，在不远处倒腾模型的几个男生也带着一丝期待的回头看向秦洺。

米可可坐在柯小慕身边，双手支着下巴，望着那个被围在孩子们中间的秦洺，状似无意的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语毕，米可可偷偷瞄了眼身侧心不在焉的柯小慕，他眼神中清清楚楚的闪过一丝光亮，只是随即便消失了。

“你看那些孩子，好像都很喜欢他，倒是你，总是这样像个活死人，无趣的要命。”等了很久，那边仍旧是沉默，米可可无奈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些魔术真拙劣！”

刚听到柯小慕发言的米可可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看他，对方伪装着一脸淡然，根本无法想象那鄙夷的语气来自他的口中。米可可呆了半刻后，拍了怕柯小慕的背，哈哈大笑起来，冲着秦洺大声道：“就是啊，太拙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