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 下——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1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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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耶律洪础负荆请罪,耶律洪基盛怒之下,几乎要将这不争气的二弟当堂问斩!幸好南京城文武官员纷纷求情,耶律洪基气头一过,暗思这个二弟久居兵马元帅、南院大王之位,手下一众将领人人对他死心塌地,真要将他处斩,只怕契丹立刻便生内乱。何况这个二弟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千错万错都是那汉人小子不好,如今那小子一走,他二弟倘能迷途知返,以后仍然可以保定他的江山!

最终耶律洪基权衡利弊,暂且忍下一腔恼恨,赦免了耶律洪础所有罪责。

不想自祈霖一走,耶律洪础了无生趣,每天除了做事,其余时间或单人独骑在大草原上恣肆狂奔,直到人马都精疲力尽方回;又或者待在临松轩内,常常一坐半日,不言不动。从前那个残忍冷酷、无心无情的南院大王,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丢心伤情的凡夫俗子!

再到汉历新年一过,萧震寰从南方赶了回来,耶律洪础瞅着他带回来的那张肖像画上祈霖落寞神态,再听说这个小牛犊子为逃避亲事,已经躲进寺院,有心出家!陡然间满腹的相思与牵挂从耶律洪础心底里涌了上来,什么王权地位,什么国事家事,此一刻都成了烟花泡影,唯有一个念头将他一颗心塞得密密实实:就算天打雷劈,就算海枯石烂,这一生一世,无论如何都要跟这个小牛犊子长相厮守!

而从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耶律洪基心中对二弟终是有了一些防范之心,这一年冬天亦没回上京,而是留在中京就近督促。直到他万万没想到,他一番宽大忍让,没能引得耶律洪础精忠图强,最终却向他递上了辞去南院大王之位的奏折!

等到耶律洪基急匆匆赶回南京意欲阻止,耶律洪础已经着手将军权转交到耶律莫阿手上,并且一纸休书打发了王妃,遣散了小妾。耶律鸿基眼见无可挽回,既气二弟不以国事为重,更将那毁掉他大辽栋梁的汉人小子恨到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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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耶律洪基初来南京巡察,耶律洪础曾向他汇报说已经安排了人手去说服蔡太师,以便使动反间之计撤掉祈盛,耶律洪基便已留上了心。此后祈霖离开,耶律洪础将两个亲信招了回来,耶律洪基却瞒着耶律洪础,另遣心腹再赴汴梁跟蔡太师接触。等到耶律洪础辞呈一递,耶律洪基愤怒之余,当即向汴梁传出号令,无论花多大代价,一定要说服蔡太师将祈盛一家大小尽都陷害,既泄心中之愤,亦斩耶律洪础心中所念,更为辽国去掉一个心腹之患!

宋国皇帝原是一个昏君,不近忠臣,偏信小人。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通敌卖国,蔡太师谗言一进,那昏君不问根由,即刻派人往雁门关捉拿祈盛父子,一边又着人将祈家大小尽都抓获收监。

祈盛的三个女儿嫁的都是高官权贵之子,但通敌卖国罪名太大,这几个儿女亲家皆不敢出面说情!唯大将军武谦既是祈盛妻兄,亦是祈盛生死之交,不顾昏君忌讳,在大殿上据理力争,结果反将昏君惹怒,将武谦当场逐出。武谦明知是蔡太师谗言误国,只气得下得堂来,揪住蔡太师就打!惹得昏君龙颜震怒,差点要将武谦问斩。所幸武谦忠心耿直,一众文武官员纷纷求情。奸佞蔡太师眼见众怒难犯,亦故作大度,上前为武谦说情。昏君这才饶过武谦一条性命,将其削去官职,发配边疆受苦。武谦两个在军中任职的儿子亦被贬为庶民。

祈武两家一损俱损!祈家连祈夫人在内,包括祈霈的妻妾儿女尽被抓入大牢,单等祈盛祈霈父子押回京师,再一同问罪。其余大大小小数百人口,男的被充军,女的被发卖。

幸好祈家数代为官,倘若株连太广,连一些皇亲国戚也难幸免!昏君因降下圣旨,只惩首恶,不累九族。

就这“只惩首恶,不累九族”八字,让祈盛三个出嫁的女儿逃过一劫。祈家远近亲朋,也都松了一口气。

武家亦在朝夕之间,既被愁云惨雾所笼罩。幸得萧震寰拿定主意,跟三个表兄弟私下里悄悄一商量,武俊怀原是对他言听计从,另两个表兄久在军中,何曾受过如此窝囊之气?更何况爹爹忠义一生,到老却落个横遭发配的下场,那两兄弟早已愤懑满腹,若不是顾虑家大业大,几乎就要揭竿反了昏君!再被萧震寰一说,两兄弟正中下怀。于是兄弟几个瞒着老母亲,将武家产业迅速变卖,萧震寰则暂离京师,另作安排。

唯祈家小儿子祈霖早走一步,未曾一同落监,刑部正发出通缉告示,不想这一日祈霖居然自投罗网。办这件案子的刑部侍郎原是蔡太师心腹,不由大喜,一边向蔡太师邀功,一边将祈霖关入刑部大牢。

祈霖问啥答啥,所有罪过一人承担,虽不能因之减免父兄罪责,也要将通敌卖国之万世骂名揽在独个儿身上。再加上早有人暗中打点,倒也未受什么拷打。但因男女有别,虽入得牢来,也难与母亲见面,直到数日以后,祈盛祈霈被从前线押回,父子兄弟才得隔着牢门远远一望。

但祈盛对这个小儿子实是既痛且恨!当日祈霖祈霈从南京城逃回,他已恨此子无廉无耻,不忠不孝!此时祈家遭奉灭门大祸,究其根底,亦是此子连累!因命狱卒将自己的囚室安排的离祈霖越远越好,连一眼也不愿瞅他。祈霖心中凄苦,恨不能一死以求老父原谅。但想到耶律洪础说过的话,明知那恶魔说得出就做得到,倘若他伤及自个儿性命,那恶魔伤怒之余,真怕要闹得个辽宋征伐,生灵涂炭!因之万般苦楚,祈霖都只能哑不吭声尽数咽进肚里。

祈家人员聚齐,一家大小就等着刑场问斩。不想事情又有转机,那昏君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改变主意,只将祈盛祈霈判了斩刑,祈家其余人等包括祈霖在内,全部免去一死,发配边关受苦。

祈霖在牢里得知消息,自然知道一切都是耶律洪础的本事,但想着终不能救得父兄出去,又难免黯然心碎。有心替父兄一死,却有谁会来理会于他?

不久一家大小被从牢里提出,全都坐上囚车押解出京。祈家一门忠烈,沿路百姓或脸现悲悯,或暗怀义愤;但也有些蠢钝无识之辈,既然圣旨说了通敌卖国,他就真个儿当是通敌卖国,难免对祈家人指指点点,谩骂不休!

在路上行得一日,离京城渐渐远了,祈家一家人在囚车内曲腿弓背,苦受煎熬。偏偏随行押解的官兵统共比祈家一家人加起来多不出几个,只怕放了出来管束不住,当晚就将祈家人锁在囚车之内。祈霖想着一家大小都是自己牵连,更是心如刀刺,反而身上所受的苦楚,倒在其次。唯幸此时气温暖和,倒也熬过一夜。

第十章

到了第二日一早,一众官兵押着囚车离开驿站,续往前行。汴梁城位于豫东平原中心位置,沿路地势平坦,但昨日行过一天,今日再行半日,渐渐进到一处丘陵地带,正在一处林荫处停留打尖,忽听得一声呼哨,两边山林之中瞬时间涌出十数条蒙面大汉,纷纷叫嚷道:“留下买路钱来!”

因这一次不知道上司搞的什么鬼,如此重要人犯,随行押解的官兵也不过区区二十来人,眼瞅着那些汉子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冲了过来,树林中更是影影绰绰不知藏有多少人马。真要打将起来,只怕一众官兵人人性命难保!领头的小队长还在想着怎么打劫打到囚犯身上来了,正要上前喝问一声,其他的官兵早已经栗栗惴惴,不知道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众官兵顿时丢盔弃甲,跨上马背一哄而逃!

蒙面汉子不追官兵,也不理会抱头蜷缩在地上的推车脚夫,各各跳下马背,迅速用大锤砸开囚车,之后树林里又赶出两辆几匹马拉的马车来,未等祈家人询问,众蒙面汉子将祈家人分别送上马车,马车夫一甩马鞭,一众汉子前后护着马车,呼啸着迅速退进林里。

祈家一家大小在马车上被颠地晕头涨脑,也不知这一劫是祸是福,是死是生!唯有祈霖心中雪亮,但在这狂奔的马车之内,也没有办法跟家人解释。

这一跑不知过了究竟有多少时间,眼见得车窗外光线慢慢暗了下来,马车总算是缓缓停顿。接着车帘一动,有人探头进来,道:“少爷,这会儿已经脱离险境,先下来吃点东西,喘口气!”

一边说,一边拉下面罩,脸上满是喜悦之色,正是张冲。祈霖虽未料到会在此地跟他相见,但也不是十分意外,忙问:“我娘呢?”张冲道:“在另一辆车子里,延虎正扶她下车!”

祈霖忙跳下马车。跟祈霖同车的还有祈霈的几个儿女,张冲伸手将他们一一接出,放在地上。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但因马车所停之处正是在一个山坳里,感觉已经很晚了一样。祈霖转头见他娘祈夫人正被祈霈的妻妾二人扶着靠坐在一株大树上,忙走了过去,道:“娘,你感觉怎样?”

祈夫人脸若冰霜,不理不睬。延虎站在一边,见祈霖过来,也拉下脸上的面罩,叫了一声:“霖少爷!”祈霖眼见祈夫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顾不得跟延虎说话,先伸手去搭祈夫人的手腕。祈夫人抬手躲开,冷冰冰的道:“我没事,就有事,也不用你管!”停了一停,又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这还回来干什么?真要看着我们一家老小怎么被你连累死?”

祈霖心中苦痛,也只能低下头来忍气吞声。张冲张口想说句话,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又忍了回去,轻声慢气跟祈霖道:“少爷,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也让太太歇上一阵,再慢慢说话!”

祈霖这时候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木呆呆的被张冲拉到一边坐下,张冲递上水来,祈霖喝了一口,方问:“我爹……跟我大哥怎么办?他是不是……还在汴梁想办法救我爹?”张冲道:“是!也是那个大王想办法让皇帝免了你们死罪,只可惜……那个昏君就是不肯饶过祈元帅跟祈将军两个!大王知道不把你爹他们救出来,你心里终归是搁不下,所以先让延虎带人把你们截下来,他自个还留在汴京城!”

祈霖无话可说,只是放心不下他娘,回头一望,见祈霈的妻妾正伺候着祈夫人吃东西,心中稍微宽了一宽,也默默地吞咽了几口干粮,忽然祈霈的妻子走了过来,轻声道:“娘让兄弟过去,说有话要问兄弟!”

祈霖自小被长兄万般呵护,连带的跟这个大嫂也是十分亲厚,眼见她脸现凄楚之色,揣摩她心中所想,忙轻轻说了一声:“大嫂放心,倘若爹爹跟大哥……,兄弟也决不苟活!”祈妻眉梢跳了一跳,幽幽一声长叹,先转头走回祈夫人身边。

祈霖随在她后边,走至祈夫人身边跪下,低着头一言不发。祈夫人冷冰冰的瞅了他一眼,问:“这些……都是你的那个什么南院大王的人吧?”祈霖低着头不敢向他娘多看一眼,只道:“是,不过……我在信里跟娘说过,他现在……已经不做南院大王!”祈夫人咬牙切齿,道:“那么他人呢?为什么……不见他来见我?”

祈霖将满腹的苦涩咽在肚里,尽量平平静静道:“他知道……爹爹全是因我所累,倘若爹爹有个好歹,我也绝不能苟活!所以……他还留在汴京,要想办法……救爹爹跟大哥出来!”

祈夫人仰头向天,连道:“天啦,天啦!我做了什么孽,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一个逆子,好好的男人不做,去跟人家……”禁不住心痛如割,双眼中泪水顺着两鬓滚滚而落。

祈霈妻妾见他母子说话,本来已经避到一边,此时见祈夫人哭得摇摇欲倒,忙走了上来,左右扶住了祈夫人,一边陪着流泪,一边轻声解劝。

祈霖跪在地上,恨不能一头碰死在娘亲面前!直到祈夫人哭得一阵,慢慢忍住,又问:“他现在……还留在汴京,那是为了你……真个儿连性命……也不顾了?”祈霖道:“是!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怎么会……”说到此,再也按捺不住,呜咽道:“娘,孩儿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无廉无耻!我在信里……跟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当我……他当我……比什么都要紧!为了我……他连南院大王也不做,连他自己的性命……也顾不得!娘,我实在是……实在是……情难自禁!”

匍匐在娘亲脚下嚎啕而哭!祈夫人弯下腰来,想要使劲捶他两拳,但是伸出手去,却禁不住将儿子抱在了怀里,大哭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孽子,可叫为娘……可叫为娘……如何是好!”

母子两个抱头而哭!延虎跟张冲互望一眼,生怕他两人哭伤了身体,张冲忙上前道:“少爷,太太,都别哭了,这会儿尚未完全脱离险境,歇一口气,咱们还得继续赶路!”

祈夫人抬起头来,道:“你们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我跟你说,我死,也绝不会踏入契丹的地盘!”张冲忙道:“太太尽管放心,我们只是要护送太太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武家的老爷少爷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祈夫人一惊一喜,道:“你说我大哥……他们一家人也被那个……什么大王救了?”张冲道:“武将军那边是震寰少爷带人去救的,我们先送太太去跟武将军他们一家会合,等老爷跟大少爷救出来以后,以后怎么办自然还是几位老爷太太自己商量着办!”

祈夫人这才无话可说。祈霖轻轻叫了一声“娘”,祈夫人回脸向他一望,伸手将他推开,道:“别叫我娘,你爹……真要能救出来,看你爹怎么说吧!”回过脸来,恢复了她的冷漠与怨恨,由祈霈的妻妾二人搀扶着,径直坐到马车上去了。

祈霖呆呆的站了一阵,张冲走了过来,轻声叫道:“少爷!”祈霖含悲忍泪,由张冲扶着坐上马车。延虎将祈霈的几个儿女也都送到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又往前行。

第十一章

原来宋国皇帝昏庸无道,宠信奸佞之臣蔡太师。偏是这位蔡太师心胸狭窄,私欲旺盛,对朝中受重用的忠臣良将无不暗暗排挤。年初契丹来人递上祈盛包庇幼子私通大辽南院大王的铁证,正好祈盛乃是蔡太师眼中之钉,况且大辽皇帝耶律洪基另有重金相谢,蔡太师大喜之下,立刻上本参奏祈盛,终使祈家一家大小尽皆获罪。

不想这一日刑部侍郎刚来回报说祈霖幼子已经自投罗网,外边另有人递进拜帖。蔡太师拆开拜帖,一见又是契丹来使,本不想见,但心中略一转念,还是将来人唤入密室交谈。

此人自然是耶律洪础委派,蔡太师早已获知大辽南院大王已经易主,对来人难免有几分轻视之意,再一听说要替祈盛脱罪,蔡太师立刻摇头道:“这个只怕不行,祈盛幼子与你家主子之间的事现在已是天下皆知,我朝皇帝最恨就是这个,再说原是我上本举报,这时再去为他求情,难免有出尔反尔之嫌,所以还请你主子另请高明吧!”

那人道:“我主子所以不做南院大王,原是为了祈家二少爷,倘若祈家一家大小真个尽被杀头,我主子恼恨之下,必定重掌兵权,举倾国兵力来攻!到时候孰胜孰负,实难逆料,只怕还是我大辽的兵势强盛一些!而一旦宋国兵败,甚或只是两国议和,我主子要对害死他心爱之人的那些人一一清算,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太师乃是宋国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倘若能够力挽狂澜,救下祈家大小性命,我主子自然也不忘太师恩德!”

蔡太师听他此言已是颇有威胁之意,心中暗暗恼怒,也暗暗心惊!他久闻大辽南院大王雄才大略,真要举倾国之兵来攻,只怕真是难以抵挡。到时候就像来人所说,即便打到最后只是两国议和,这位南院大王第一个就要放自己不过!但他嘴里自然不能就此服软,遂冷笑一声,道:“我大宋兵多将广,你回去跟你主子说,他尽管举倾国兵力来攻,且看孰胜孰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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