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忽然惊醒,那已经是自生辰之日以来,自己第几次惊醒?早晨的阳光竟有些刺眼,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那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身上。许久,许久,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长发,感觉自己渐渐平静下来,刚要开口唤那人声“皇上”,他却先醒了,埋进她的怀中,道了句:“再睡一会……”便没了动静。黎妃会心一笑,抬眼望向远处。
午时,皇上用膳于默黎轩,与黎妃一同。吃到一半,黎妃忽然感到恶心,一口将东西吐了出来,黎妃自知失态,匆匆回避,却不住干呕。宫女们见此纷纷迎了上来,皇上也担心的放下筷子,赶上前,回身命人立即传召太医,一时,默黎轩一片喧然。
各个宫人的太医都是规定的,连太医因此应召而来,提着药箱匆匆赶到,此时黎妃已躺在床上,隔着帷幕,只见她半皱眉头,正闭目养神。皇上在帷幕外踱着步,不一会儿太医便急匆匆地回身,一个躬身,似乎是有些激动,说话断断续续:“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乃社稷之福啊!娘娘这是,喜得龙子,有喜了!”
“你说什么?!”皇上一把抓住连太医,先是惊讶的脸上缓缓浮出笑容,愁眉大展,接着便开怀大笑,“好!重重有赏!”说着走进帷幕,在黎妃身边轻轻坐下,低声告诉她这个消息,那般温柔而饱含喜悦。
宫中顿时闻声得知,炸开了锅。消息自然在不久后也传到了上至皇亲国戚文臣武将下至各地县令小官俯中,朝中顿时议论不绝,纷纷暗自为自己打算起前路。
没过多久,皇帝下旨,召告天下,册封黎妃为后。消息如火如荼,短短时间内传遍全国,又是一场盛世欢庆。
时光荏苒,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却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
“喂喂喂,知道么,当下最有权势的是谁?”茶楼中有人张口说道,四下围拢过来,或是噘着小食,或是端着小酒,都议论起来。
“那还用说?真是没见识的乡下人!”一老头指着那发问人憨笑,又道:“除了皇上,就属丞相,南宫大人呗!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那是没错,但是有权有势的不只是南宫大人吧"一个年轻人举着酒蹭上前来。
店小二也掺糊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半掩嘴道:"我常在茶楼,自然也听说不少,上官大将军的权利也不小,但那是近来才崛起的,谁一直以来都有权啊?"他望向四下,又道:"你们可别忘了咱们的王爷!"他这一句当头一棒,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异口同声道了声"哦——”
那发问人才得意地一笑,伸手招揽过大家,说道:"这就是重点啦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众人纷纷望向了他,竖起耳朵。"现在啊,据说丞相啊,派人与王爷私下交结,联盟啦!"整个茶楼顿时喧哗。这说来简直骇人听闻,其中人顿时又惊又喜,有恐有忧。
消息在民间一传十十传百。
"王爷王爷!不好啦不好啦!"老管家慌慌张张,一路跑一路喊,终于在书房中找到羽珹。
羽珹阖上书,抬头问道:"何事慌张?"
"您听说没?!方才老父去市集中,竟听百姓疯传……”他顿了顿又道:“疯传说丞相俯三公子暗中勾结与您啊!”
“荒谬!此真荒天下之大谬!”羽珹拍桌而起,又是苦笑:“本王与南宫大人也只是见逢几面,更何况是未曾听闻的‘三公子’?!”
“是呀,但不知怎的,好端端地就谣言四起……”
“且慢,若本王没记错,南宫大人……唯有二子,何来‘三公子’?”
“这……是有的,这老仆知道……而王爷您不知道也是,这说来话长了……”
羽珹一皱眉,怒道:“给本王细细说来!不许遗漏!”
一记耳光不偏不倚的打在镜轩的脸上,“你这厮!不孝子!平日中花天酒地任性妄为也罢!现在朝中局势动荡,各党拉帮结派,我好不容易稳定下势局,你倒好,偏偏在这时去招惹那逸安王!你可知错?!”老丞相火冒三丈,将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一声嘶响惊得在下一片死寂。
镜轩缓缓回头,舔去嘴角的鲜血,从容地咧嘴一笑:“错在何处?还请大人指教!”
"你!"老丞相一怒之下又是一记耳光。众人纷纷上前为老丞相顺气,丞相夫人狠狠地瞪了镜轩一眼,命人将他带出去杖打!几个家丁立马上前将他硬带了出去。一直到了后院,架了长凳拿出几支木棍便要开打,南宫裬忽然出现。
他款款走来,命家丁们退下,俯身看向镜轩,镜轩却犹是一脸从容不羁。南宫裬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端详着他的脸,缓缓开口道:“多么精致的一张脸,给打伤了多可惜?……怎么?是已经习惯了么,若是应声‘是’,不就能免得这皮肉之苦?”
见镜轩只是冷笑,他又靠得更近,附在他耳畔继续说:“这次你犯的是大错,但……如果你伺候好本少爷,也许我能为你求求情……免得受苦啊……”
镜轩一顿,轻挑嘴角,示意他靠近些,在他耳边,戏道了句:“怎么办好呢……我喜欢的……是你弟弟……”说完放声大笑。
南宫裬大怒,一把掐住他的喉颈,咬牙切齿,一把将他推开,大喊:“来人!给我往死里打!”说着拂袖而去,拐弯出撞见南宫褀,耳边回想起镜轩的话,心中一惊,想必他也是去找那贱人的,于是一把拦住他将他紧紧抱住,口中还喃喃不停:“他有什么好?!我不准你去见他!”
南宫褀一脸茫然,笑了笑,道:“哥,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紧张。是父亲有事找他。”
第九章:不过轮回万千
“其实是的确有三少爷的,不,确切地说,不算是三少爷。”老管家眯着满布皱纹的眼,阳光似乎穿过了他的眼瞳,却一直见不到底。眼中忽有一极小的光斑闪过,找到了要找的记忆。
“南宫文,也就是如今的丞相南宫大人,当年南宫文只是小小知州,受先帝赏识拔擢,最后奉先帝御旨,迎娶前丞相掌上明珠,从此平步青云,受丞相的势力影响,南宫文可堪叱咤朝中,名震四海。而唯美中不足的是,南宫夫人与南宫文成婚多年,却迟迟未有子嗣,世间因此多了不少流言蜚语。老丞相自然是好面子的人,况且不顾自身,也要顾自己的女儿的颜面,于是经人提点,说是妖孽作祟,到庙中诚心跪拜,便能如愿化解。南宫文虽不信鬼神,但丞相的话不得不听,也正是这庙中求愿的期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老管家说道这不禁叹了口气,面带悲凉:“老仆记得那年桂花满园,整座寺庙在桂花林中若隐若现。我与其他几人抬轿,送夫人与小姐至庙中求福,佛经琐碎乏味,小姐生性好玩,自然不耐烦,趁空溜了出来,当夫人发现,大怒,命我们前去寻找。当我找到小姐时,她正与南宫文相谈黄花中……后来小姐便时常以拜佛之名外出,为的只是能与那人见上一面。而老仆,就是那个接送小姐来回的家丁。那南宫文长拜寺中一月,小姐便断断续续去了一月。终于有一次,正在路上,她却忽然叫停轿,在林中干呕不止。那时我才知道,小姐竟与那人私定了终身。我与其他几人极力隐瞒,劝她回头,放弃那本不该出世的孩子,她却毫不理会。最终东窗事发,老爷责怪小姐辱没门声,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家门。但当她再去寺庙时……”
“人早已不在?”羽珹拖着下巴,冷哼了一声。
“正是。小姐便长住于寺庙边。最后她还是得知了南宫文的身份与家室。那么个活泼调皮的人就这么抑郁寡欢至死……”
“……那孩子?”
老管家苦笑,继续道:“后来的事老仆也是听说。小姐死后,孩子便如物品般,辗转于亲戚之间,最后由小姐妹妹收养。二小姐为她不值,领着已四岁的孩子去寻那南宫文,好歹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但,那是南宫夫人已为南宫文诞下二子。他贪图权贵竟以冷眼相对。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但老丞相看出了其中端倪,况据说那孩子聪明过人且甚是讨老丞相欢喜,他不顾南宫文百般解说将孩子留了下来。最后再问了一遍,南宫文自然还是一口否认。可他万万没想到,老丞相大笑,立刻命人设台祭天,引香以奉,当场收那孩子为……义子!”
羽珹从座上站了起身,撑着桌反问一句:“义子?!”
“没错,没错!”老管家越说越是激动,停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又道:“孩子最终还是入了南宫府……改姓南宫。受老丞相疼爱,却背负着蜚言笑语。此事经老丞相之手很快就被人淡忘,没人敢再提。老丞相既已去世多年,不知现在,那孩子过的是怎般的生活……”
“……那么!”羽珹忽然打断老管家的话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可知……那三公子的姓名……?”
“那老仆就不知了,我只知道那孩子生于月圆团圆之夜,真是无限讽刺啊……”
羽珹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四岁的孩子不比三岁,何况那孩子如此聪明伶俐,怎会不懂得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指望他怀揣着懵懵懂懂的天真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么?那人的身影不时地在脑海中浮现,那个烟花之下无限华丽的身影,忽然变得单薄无力。不知为何,羽珹第一次有如此强烈地希望某件事——不可以是他……也不应是他!
想到这他忽然起身向门外跑去,老管家一把拉住了他切问:“王爷!您这是要去那哪?!”
“本王要去南宫府!”羽珹想都没想便回答到。老管家一脸苦楚劝阻道:"王爷,万万不可啊!现在谣言如此,人言可畏啊,更何况您是逸安王……”
逸安王,逸安王!……经老管家这一提醒,羽珹才忽然止住了步,顿了一会,回身朗声大笑:“是啊,贵为王爷,怎能为……这种人乱了分寸?!”
老管家缓缓松开的手又抓紧了些,看着羽珹担心地唤了声王爷,只见他一直向书桌走去,不带任何表情。他在书桌前坐下,撑着额,一会又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吩咐道:“准备晚膳吧,饭后本王想出去逛逛……”
夕阳染红了天际,那浓稠的胭脂色中泛起一抹刺眼的红,愈渐地得发暗,那一惯的鸟儿返巢时的一长串啼叫声,也显得聒噪。
老管家提着伞跟在羽珹身后,一直漫漫前行。羽珹抬眼望向空中,这不比在宫中那般宫墙高深,四周都是矮矮的房子,却更显得天空的无垠,而自己的渺然。
“王爷,这天,看似要下雨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老管家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着,羽珹却不理他。不知走了多久,在那纷纷扰扰的岔口,他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从巷子深处悠扬而来。循着乐声向那小巷深处漫步,只觉得将要到巷末时,一阵暖烟熏得人迷离了眼。
穿过那阵烟雾,便是一条亮堂堂的街,两边挂满暖色的纸灯笼,将每一处都抹上闪烁的五彩缤纷的光。他记得这里,纂着"瑶仙居”的花楼,与那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瞬时便有粉妆妖娆的女子迎上前来。
老管家犹犹豫豫道:"王爷,这,这可是……"
"本王知道"羽珹凝视着那招牌,缓缓回身,正要走,忽然听见有楼上有女子惊叫,羽珹无意回头,却正见到了那人!
那人忽然倚倒在二楼的围栏上,半边身子探在空中,惊叫的女子连忙将他拉回屋中,可却怎么也拉不回。“让我下去……让我……下去……”那人口中不时嚷道,似乎是喝醉了。将那女子急得都掉了泪。
羽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就如看着一场笑话,心中顿时升起莫名恼怒,一声冷哼,拂袖而去。身后传来扰人的声音,那女子的“琥珀公子”也是,其他方才迎上来的女子们的笑声也是!
第十章:琥珀之死
辉阳万丈,将整个大殿照亮。皇上位于最高处,将一本奏折投掷在地,奏折不偏不倚的落在一小官头上,落地一声响穷殿内。只听皇上转而对丞相道:"这满朝文武之中,竟有人上奏,参丞相你一本呐!"说完朗声大笑,众人纷纷望向那小官,那人的脸顿时胀红,额角豌豆般的汗珠相继滚下,他急忙下跪,低下头去不时抬眼勘探四周。"那可如何是好呢?这折子中讲的真真切切,而朕不知来龙去脉,也不好随便定罪啊,你说是不是?丞相?"皇上俯视着丞相,敛了笑,转为一脸疑问。
朝中一时嘘唏四起,谁都知道,皇上指的便是那丞相暗中勾结王爷一事,都各有其辞,只是都也不敢多言。那小官见此忽然一个劲地磕头请罪。皇上一拍龙椅,四下顷刻没了声息。他扫视群成,目光落在丞相身上。可在这时,丞相身后的刑部尚书上前道:“启禀皇上,有关此事臣正有禀报,经臣调查,其实不然……”
“哦?竟然劳动刑部去调查,有意思啊,说,你都查到了什么?”皇上侧倚着,用手拖住下巴,低着眼看他。
“民间早有‘丞相三公子’一说,但官宦人家中却无人知晓。而说来荒唐,丞相怎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女?!”他说着停顿半刻看了眼丞相,朝中开始交头接耳,都点头称是,尚书又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公子’!微臣已查清——一直以来有一无赖之徒,学有些小伎俩,假说自己是丞相之子,到处胡作非为欺行霸市,其恶行罄竹难书!百姓皆受其害,但又碍于以为他果真官僚出身,所以都敢怒而不敢言啊!不仅如此,那无赖日益骄横大胆,竟去招惹……王爷,故,有此谣言……”
“混账!你是说王爷受小人欺瞒,不识鱼目么?”
尚书立马跪地叩首,解释道:“皇上恕罪!微臣绝无此意!只是那恶徒罪大昭彰!引人盛怒,故臣一时失了分寸,现微臣已将这罪大恶极之人逮捕,关押在狱,经审讯,那小人已招认属实,若皇上不信,还可亲自审问,亦可问王爷与丞相大人……"众人皆大眼对小眼一脸讶然。羽珹也在朝堂之上,听到这也不禁回头惊疑地看向那尚书,这和他所知的截然相反!
皇上微微坐正,忽然一笑,问道:“丞相,可真由此事?”
丞相上前行礼道:“启禀皇上,微臣不敢欺瞒,事实如此,室人只为臣生了二子,从来没有其他的子女!只怪微臣未及时查理此事,让小人有机可乘,毁了微臣名声是小,臣罪有应得,而使王爷名声受损是大,微臣罪该万死!”说着就跪倒在地。
羽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是这样?!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瑶仙居见到的那人,“琥珀镜轩”,“南宫镜轩”,或者是其他?!……他,到底是谁?!
丞相说着忽然转向羽珹,磕头道:“令王爷蒙羞,老城罪该万死,但是非黑白,还请王爷明鉴,让小人不得在作祟民间使百姓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