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酒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走了，肯尼斯撤消了迪卢木多身上的忽略咒。

柜台的壮妇看了迪卢木多一眼，原本不满的神色顿时和缓。

菲尔德里对女人道：“做几个拿手的菜，我的朋友来了。”

壮妇点点头，收拾了一下柜台，转身走进了里间。

菲尔德里叉着腰伸手往周围一指，对迪卢木多道：“今天损失的利润都记在你房钱里。”

迪卢木多好脾气道：“好啊。”

维克正打算和心目里的英雄说说自己的现状，菲尔德里随手拿起墙壁上挂着的长枪，对迪卢木多道：“既然来了，吃饭前先打一架。”

维克吓了一跳。

迪卢木多似乎早有准备，二话不说，跟着菲尔德里走到酒馆的后院。

维克看了看随迪卢木多一同来的肯尼斯。

肯尼斯在欣赏墙上的武器装饰物，毫不在意。

维克迟疑了下，终是忍不住好奇，跟了上去。

店里开始飘来烹饪的香气。

老板灰头土面全身疼痛地被壮妇劈头骂了一顿。

迪卢木多打完一架回来发现饭菜留了一半，肯尼斯已经先吃了，有些不好意思。

维克眼睛亮闪闪地跟在迪卢木多身后，崇拜之情更显浓厚。

壮妇在骂人的途中临时转移说话对象，对迪卢木多说他的朋友已经拿到住宿房间的钥匙先回房休息了。

迪卢木多看着维克乖巧地坐在旁边，殷勤地斟酒，双手捧着酒杯递过来，庆幸还好这里不是宴席场合。

肯尼斯住的房间是个简单的单间，有点像费奥纳营地，十足的军旅风。虽然布局单调，但地方收拾的很干净，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和灰色被子，看上去整洁舒适。

房间一角有一大桶壮妇刚刚提上来的水。肯尼斯简单梳洗好后，换了件外衣，坐在椅子上，拿了本书看，打算今晚看完。他才看了十几页，门外传来敲门声。

“肯尼斯，休息了吗？”是迪卢木多的声音。

肯尼斯打开门，挑眉道：“续完旧了？”

迪卢木多苦笑道：“其实我和这家店的老板以前的关系并不好，不过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所以我就带你来了。”

肯尼斯站在门口没动：“还有事？”

迪卢木多点头道：“想和你说说今天到费奥纳营地的事情。”

肯尼斯见这件事的确很要紧，于是让开，坐在了唯一的椅子上，指了指床，让迪卢木多坐那里。

迪卢木多坐下后，见肯尼斯一副严肃的表情，收起想要温存的心思，将白日里在费奥纳所见所闻仔细说出，并且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芬恩不愿意见我，不过也没有派人赶我出去，他默许了莪相和奥斯卡与我见面，所以我推断芬恩与王太子的谈判结果是双方各退一步。我得到了北方的领地，而副团长高尔得到了南方的领地。从表面上来看，费奥纳得利很大，但是我从此不受费奥纳的控制，太子殿下也没有太吃亏。”

迪卢木多叹口气，接着道：“其实得到最不公平待遇的人是埃布拉纳的前任领主，他不仅失去了臣民和领地，还失去了荣誉。希望高尔能尽快让埃布拉纳恢复往日繁华，不知道这样领主大人会不会感到安慰些。”

肯尼斯冷笑道：“在重要的利益面前，那些所谓的公平建立在实力评估之上。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结局，他能活下来，比起埃布拉纳死去的居民来说，已是相当幸运。”想到迪卢木多转述的关于卡尔特的死因，他皱眉问道：“你认为卡尔特真的死了？”

迪卢木多沉默了片刻，道：“我最初相信莪相所说，不过后来仔细一想，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疑。其实莪相并没有刻意隐瞒我，他复述的是别人告诉他的‘真相’，今后这也将作为事实流传下去。”

肯尼斯本就不认为卡尔特如此轻易地死去，“你认为卡尔特借着半龙人的攻击，假死来逃离狼人的追杀？”

迪卢木多点头：“希望卡尔特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费奥纳，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今后可以远离这里的争端，为自己而活。”

肯尼斯不认为卡尔特就此甘心退隐，他想说迪卢木多想得太简单了。

迪卢木多又道：“如果卡尔特还有针对我们的打算，我不会再保持沉默。”他笑了笑，看向肯尼斯道：“我们的领地远离费奥纳的势力范围，轻易不会发生利益冲突，卡尔特不会为自己出手对付我们，我了解他。”

肯尼斯暗叹口气。

对于卡尔特之死，肯尼斯觉得自己高估狼人族的能力了，这次让卡尔特借机逃脱，今后那些狼人再也无法在明面上拦截卡尔特。

明的不行只能转为地下，但是卡尔特行迹暂隐，在未获得情报之前，暂时只好如此了。

想到两人未来的发展，肯尼斯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虽然目前王太子借由埃布拉纳控制权的让渡缓和了与芬恩的矛盾，但这只是暂时的解决办法，到了他们的矛盾积累至不可调和的那一天，王军与费奥纳之间势必发生战争。我知道你不会旁观，你也没有旁观的资格，那么到了那个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选择帮助哪一方？”

这个问题，迪卢木多回答得很快，似乎之前已经思考过解决方法。

“他们都是爱尔兰的战士，我会尽全力阻止他们开战。”

肯尼斯嗤笑道：“如何阻止？单凭你一人，除了暗杀敌军首领这种方法，你应对的了千军万马？哦对了，你曾经干掉过一个小国的战士，但那只是几百人，无论是王军还是费奥纳，都是以万来计算的军队。他们不是什么小国的君主，也不是可以依靠逞凶斗狠解决的人。”

迪卢木多面对肯尼斯的质问，语气沉稳地说出了酝酿了很久的计划。

“爱尔兰最强大的四股军事力量，费奥纳军，王太子军，埃布拉纳军，贝尔法斯特军，现在的埃布拉纳军名存实亡，贝尔法斯特军除去海军，只有三千人的正规陆战军，轻易不会出战。王太子军虽然在费尔角一战损失惨重，但底气仍在，相信几年之后会渐渐恢复元气，但如果殿下想要对上费奥纳，一定会争取其它力量。”

肯尼斯想起原来世界的历史中，王太子卡布利的确争取到了费奥纳副团长高尔的支持，以至费奥纳军力量大减，最后双方战得惨烈万分，近乎同归于尽。那一战，没有赢家。输的是爱尔兰。

迪卢木多道：“依靠我一人，阻止不了他们开战。但如果我可以组建一支万人以上的军队，他们在开战前，必然会来争取我的支持，如果我的答案模糊，他们就会考虑另有一万人站在对立面的可能性，慎重考虑是否有胜利的把握，是否应该开战。”

肯尼斯吃了一惊，被这看似狂妄的计划所震。

迪卢木多道：“两端的实力拉锯，比起三方的各自权衡，更加不容易被打破平衡。我不能允许他们为了各自的权益让我们的战士流血。我们的武器应该指向外人、侵略者，而不是向着自己的同胞。”

肯尼斯敲了敲额角，分析着迪卢木多计划中的疏漏，道：“你想以中立去制衡他们，但是中立的立场并不好把握，两不相帮的局面一旦控制不好，往往会演变成四面受敌，届时你的处境会非常艰难。未来如何保持中立暂且不说，首先要面临的问题是，组建属于自己的人数众多的军队，你需要一个不会威胁他人的理由。考虑好了？”

迪卢木多挠了挠下巴，道：“嗯，想好了。我觉得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会默许的。不过前期还需要你未来学生的帮助。”

未来学生？那些兽人族？肯尼斯示意迪卢木多说下去。

迪卢木多露出些愧疚的表情，道：“嗯，设想……如果出现强大的不受控制的兽人伤人的行为，那么为了保护周围领地的居民安全，临近的领地领主有必要组建人数更多的军队在魔法学院附近巡逻，定期的巡逻和军事操练都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安全。当然，这个前期受到兽人族的威胁只是借口，不能真的放任它们去杀害人，所以需要你未来的学生演几场戏。”

“哈哈，哈哈哈……”肯尼斯捂着嘴巴笑了，他没想到这种想法会出自迪卢木多之口。

迪卢木多说完后，如同卸下了某种包袱，脸色微红道：“为了达到好的目的，我认为手段可以适当变通。可能我这么做有些卑鄙，不过为了想要争取的东西，即使良心上会受到指责，我也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

肯尼斯离开椅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迪卢木多。

说出这样话的骑士，看上去有种更加可靠的感觉。

迪卢木多仰起头，“你觉得这样做，可以吗？”

肯尼斯按着迪卢木多的肩膀，弯下腰，亲了上去。

迪卢木多愣了，肯尼斯很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

肯尼斯顺势推倒迪卢木多，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白色的床单上交缠着黑色与金色的发丝。

迪卢木多搂着肯尼斯的腰，彼此口舌交缠。分开喘息间，看着那双比最蓝的天空还要美的眼睛，他笑道：“这个意思是在表示赞同么？你愿意做我的军师吗？”

肯尼斯不答，拽着迪卢木多脖颈的头发，道：“我曾经对王太子说过，那是你们人类自己的是。现在你组建防范兽人族伤人的军队，更加不该来找我。如果你连控制都做不好的话，可以保护的了人类吗？”

迪卢木多想到这个问题，笑道：“请兽人族学校的校长当人类军队的军师，好像的确有些怪。”

肯尼斯记起之前在酒馆遇见的少年维克，哼道：“反正你也不缺崇拜者，比如刚刚的那位少年。”

迪卢木多苦哈哈心想，这个组建骑士军的邀请他刚才的确向维克提及过，维克也爽快地答应了会前去他的领地帮忙，不过现在不能和肯尼斯说。

眼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迪卢木多腰腹用力，翻身压在肯尼斯的上方，

夜还正长。

第二日一早，肯尼斯便收拾好准备出门。

迪卢木多颇为哀怨，原本还想再温存一次，结果被肯尼斯一句还有事情要办给堵了回去。

肯尼斯没有让他随行，坚持独自出去。

迪卢木多没有问原因，仅是道需要帮忙吗？

肯尼斯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只是去确定些事情，以及找某样东西罢了。

迪卢木多亲了亲肯尼斯的脸颊，说自己在这里等他回来。

肯尼斯脸色微红，推开迪卢木多，没有说话。直到出门前留了句“好”，立即关门出去了。

迪卢木多在等肯尼斯走远后，才笑出声来。真是薄脸皮的爱人啊。

知道肯尼斯脸皮薄，于是迪卢木多将昨晚留下的痕迹整理干净后才离开房间。

迪卢木多下了楼到酒台处要了三份牛肉馅饼和麦酒，很好心情地和正在吃东西的维克打了招呼。

维克愣了愣，脸红着站立回应。

迪卢木多拿着馅饼和麦酒走到维克的桌子处坐下，笑道：“以后要一起共事，不用那么拘束啊。”

维克的脸更红了，连眼睛都不敢往迪卢木多这里看。

迪卢木多想起维克说要先回家（维克家住塔拉）和家里人说这件事，于是问道维克父母是否同意。

维克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他的母亲希望见见迪卢木多再答应，而他的父亲希望和迪卢木多打一架再考虑。

迪卢木多哈哈笑了，说没问题，吃完饭就和维克回家看看他的父母。

维克抬起头，高兴地眼睛直发亮。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正值清晨，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到酒馆喝酒，加上老板昨晚将外人都赶走了，此时只有迪卢木多和维克两个客人。他们的说话声音并不大，对比起门外开始喧哗的街道，门内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被突兀的推门声打破了，一个光头男人推门而入，一身骑士装束，还未站稳便环视四周。

迪卢木多站起来还未开口，那个光头男人便大声道：“你小子果然在这里。”说着往这里走来。

这个光头的骑士正是费奥纳的科南·莫纳，迪卢木多的好友。

科南拍开迪卢木多伸过来的手，神色不悦道：“你昨天去营地居然不去找我。怎么离开了费奥纳就不把我当兄弟了？”

迪卢木多没有在意科南的无礼，而是道：“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是我考虑不周。”

科南见迪卢木多如此坦然道歉，也不好意思再发火，挠了挠光头道：“这个，我知道你去找莪相那会我正好在见芬恩，你也是不想我难做。”他随即又道：“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你顾虑那么多干嘛？真不像平时的你。”说着他走到迪卢木多用餐的桌子，拉了张椅子坐下。

迪卢木多微微苦笑，经历了许多事情，他思考和处理问题的方式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维克原本对来人见闯入者对迪卢木多无礼，暗自提高戒备，后来听谈话便知道这是迪卢木多的好朋友。他觉得自己继续留下来会打搅他们的说话，于是对迪卢木多说自己先行离开。

迪卢木多拍拍维克的肩膀，说一会再联络，去拜访维克的父母。

维克高兴地离开了。

科南懒洋洋地趴坐着，找了个杯子倒上酒，咕嘟咕嘟灌了半杯才道：“以前陪你来过这里几次，还想着你会不会来这里，看来本大爷的运气倒是不错，一找就中，哈哈。”

迪卢木多坐下来，笑道：“你的运气总是比我好的。”

科南拿起盘子里剩下的馅饼，咬了一口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这一次你真走运，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赶上了，现在全国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费尔角之战，凭借一己之力保护王太子，击破半龙人阵势，打退半龙人首领的英雄。啧啧，如果你还在费奥纳，我想芬恩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哈哈。”

迪卢木多暗自苦笑，这种机会和运气他宁可不要。

他听出科南言语中对芬恩有着不满的情绪，不知道一向尊重芬恩的科南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想探究原因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立场很尴尬，于是避开这些敏感话题，转而问问科南的近况如何，他看出科南的动作不太灵活，还有问道来自科南身上的草药味道。

“你身上的伤是在塔拉保卫战里留下的？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吗？”

科南嚼着馅饼，满脸不在乎道：“哈，那些畜生算什么？我们费奥纳几千名战士不到半天就灭了它们，和费尔角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会外面宣传塔拉之战多么伟大，听起来就糟心。”

迪卢木多道：“既然不是在塔拉，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科南咽下饼，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暗沉，停了会，才道：“几天前在埃布拉纳和人打了一架，我砍了他一条胳膊，他捅了我一剑。”

迪卢木多没想到科南竟然是在埃布拉纳受的伤，急忙问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趁机劫掠？”

战争过后总有些人渣趁乱搜刮一笔，迪卢木多极为痛恨这种行为，发现总是要狠狠教训他们一番，如果行为严重甚至会杀了他们。他没有想到在那些败类中居然有科南无法应付的人。

科南摇摇头，知道迪卢木多误会了，解释道：“不是那些败类，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了一架，那个人是埃布拉纳的骑士，名为沃尔森，我会记住他的。”

沃尔森？迪卢木多脑中浮现出一个沉稳内敛的男人头像。

埃布拉纳骑士队队长，埃布拉纳领主的亲信，费尔角之战率领埃布拉纳驻军驰援王太子军的男人。

迪卢木多听到与科南战斗的人居然是沃尔森，而且还被科南砍断了一条胳膊，惊得差点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