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不忙，你先坐下来，我有事儿和你说。”李万林下了决心一样。

李豫走过去，隔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抓着腰侧的衣服口袋，手心里满是汗水。

“你的学习怎么样了？”李万林并没有一开口就说重点，而是先问候一番。

李豫不疑有他，一五一十的回答：“还行。”想了想，“老师说，我的成绩考县一中没有问题。”

“哦哦，好。我想给你说的是……”李万林有些吞吞吐吐。

“但是我想上市一中，”李豫没接李万林的话，仍然说着自己的意见，“我想去外面多见些世面，多认识些人，而且……”李豫决定还是把刘淮说出来，“淮哥说，如果我考得上市一中，他也会去。我想我们两个人在一处，也好互相照顾着。”

“哦，嗯……要得。啥子？！”李万林先是一阵迷糊，听清了心里却是一惊，继而心里计较一番，又说“也好，你要是考得上就去吧。”

“但是据说市一中花费有些贵，如果……”李豫斟酌着和李万林商量。

李万林听到钱相关的事儿，倒也没有太反感：“钱不是问题，要用多少你找我拿就是。”顿了顿，“我就是想和你说，我可能要出趟远门，也不晓得啥子时候回来。我先把你今年子的生活费给你，”说着从裤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的应该是钱，厚厚的，应该不少。李万林挪过身体，坐在挨着李豫的椅子，把信封递给李豫。

李豫一时却没伸手接过。他心里觉得有些冰凉，身体忽地打了几个冷战，一旁的李万林却没有发现，仍是抬着手，把信封递在李豫面前。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还有二十多天就考试了……”李豫没问的是，你还会不会回来，老实说快考试了，让家长多注意孩子的情绪饮食还有休息情况。

李豫终于还是接了那个信封，紧紧的捏在手里。

“我去做饭吧。”却是李万林主动。

李豫没动，缓缓抬起头看着李万林，没说什么。

李万林给李豫盯得有些心虚，掩饰性的走了。

“我妈还会回来么？”

李万林停下来，回身看着李豫，一字一句冷声说：“以后别再提什么，你已经没妈了。”脸色很是骇人。

李豫闭嘴，不再问。

良久，一行眼泪缓缓从李豫颤抖的双眼流出，很快的落在地上，碎了。

第十一章：刘淮，我想你了

刘淮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最近的复习感觉怎么样？还吃得消么？”因为是小尖班，除了和普通班一样的作业卷子训练以外，还有各种模拟题仿真题往年真题备用题等各种卷子需要每天不间断地练习，故班主任有此一问。

刘淮知道老师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倒也不揭穿，只陪着老师扯七扯八：“还行吧，其实我觉得吧，也没必要每天做那么多训练题，多做也没什么用。”刘淮上辈子就学过的，这辈子再继续学就已经很苦逼了，还要跟着每天做各种烦不胜烦的练习题，实在忍不住吐槽。

老师只当他是艺高人胆大，也不说他：“各种题型见得多些，总是没坏处的。我教过的往年的学生，有些就是平时天分好成绩也好，所以以为老师叫他做的那些都没用，就甩大牌不做，结果呢，到了考试见者没见过的题型，心里一紧张，手上就开始乱，最后出来的成绩很是糟糕，完全不是他的真实水平。”老师说起学习和做题，总也有说不完的话题段子，但是班主任想着要说的重点，只得把这个话题收了，“所以你也不要抱怨，考试之前做了，就算是错了，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长了见识就行，你说是不是？”

“嗯。”刘淮值得乖乖回答。

“我找你来呢，是想问，你的志愿的问题。你家里人，爸爸妈妈有啥子特别的意见没得？”老师开始进入主题。

刘淮想了想，只说：“他们都说看我的意见。”

“那你跟我说哈，你是咋个起想的呢？你说吧，老师也好给你分析分析”

刘淮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上一世李豫面前吃瘪，其他场合也是个人精，哪里不知道老师想干嘛，“我倒没什么想法，考完了再说吧。”想了想，刘淮加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们自己学校就挺好的。”刘淮面不改色，心里却是唾弃自己十足十的谎话连篇说一套做一套。

果不其然，老师听见这句话，脸上笑开了花。

“对头的，考试为重，其他的事儿都等考试完了再说。”老师也这么附和。但老师显然没说完：“我们学校呢，确实挺好的。我教了这么久的书，在这个学校也是好些年了，都比较了解。你看前几届不是都有好多重本大学，甚至清华北大人大复旦么。我们学校领导呢，也很重视对人才的培养……”老师夸起学校来总是赞不绝口滔滔不绝，见刘淮还是站着的，就顺手拉过一张木制的靠背椅给刘淮，大有要取酒相对坐，秉烛长夜谈的姿势，当然这是白天……

刘淮也不忸怩推辞，接过椅子就势坐下。老实说，刘淮很喜欢自己的班主任，她姓方，是一位很温柔的中年女教师，给刘淮一种母亲的感觉——并非刘淮缺乏母爱，而是这位老师补充了他所追求的母爱。无论是这一世的詹晓芬还是上一世的母亲。文化程度都不高，所以很多事很多情感，都不能给刘淮以精神的指导，而班主任老师恰好填补了这种空白。在之后的岁月里，这位女教师在刘淮的生命里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而刘淮最终的出柜成功，可以说老师占了大半的功劳，此是后话不提。

“我呢，倒是建议你以后就留在我们学校，老师同学环境都很熟悉，也受重视。还有就是，全县前十名有2000的奖励，入学后所有费用全免，而且还有生活补助，这对家里来说在经济上检出了很大一部分负担，也算是对父母的一种报答。多的呢，我也不和你在多说，你心里记着就行了。好好复习，争取正常发挥甚至超常发挥！”老师为刘淮家有鼓劲。

“嗯，我会的，老师。谢谢老师！”刘淮心里是感动的。

“去吃饭吧。”

“好。”

两人各自离开不提。

而这个时候的李豫，也在老师那儿。

“你想去市一中？”李豫的老师罗竟实在有些惊讶，一般镇里的孩子们只知道镇上的初中，能想着上县一中的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只因家长们的观念很大一部分影响了孩子们的视野。而，市一中，在他的教学生涯里，也就只有那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两个人去了，都还是去读高中。所以，对于李豫竟然会提出去市一中，一时之间他还真的十分惊讶。

“你家长什么意见？”有学生这么上进，而且确实实力不错，罗竟当然是极高兴的，可是以他的理解，农村的父母不太可能会同意。

李豫有一丝犹豫，最后心里一定，说：“他们，都没任何意见，只要我考得上就可以。”实际上，李豫的父母真的是没有任何意见。

“这样就好。”罗竟挺高兴的。

“我想让老师帮我加紧练习，市一中怎么考试的，我可能不太了解……我想趁着最后的一个月时间再突破自己。”李豫认真的说。

“好，好，好！不愧是我罗竟的学生，有志气！今天来不及了，从明天起，你每天放学了来我这儿吧，我帮你把把关。”那时候的考生争夺还没有后来那么疯狂，县一中选拔考试在省统考之后，而市一中考试更在县一中选拔之后。而那个时候的老师，还保留了传统为人师者的本命特质和神圣使命感，传道授业解惑，教学生们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满是无私。

“谢谢老师！”李豫嘴上不停地说着感谢，手攥在衣服的包里，紧抓着那个装满了钱的信封，好几次都想拿出来交给罗竟保管，最后都忍住了。

李豫告别罗竟出来，骑了自行车，慢悠悠的在小巷间穿梭，最后逛到了车站。刘淮和他说过在车站遇见秦香荷还有李秦的事儿。李豫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儿，停下车，脚蹬在地上，望着车站的出入口。

不是赶场天，车站并没有太多人，就是周围的店面，也没几个客人，门可罗雀。下午了 ，很多车都没什么人再乘坐，都停在车站的坝子里，懒洋洋的，像是在打瞌睡。

李豫收脚蹬着自行车进了车站，很慢很慢的扫过每一辆车面前的牌子，到县里的车，到其他镇里的车，到哪个村的车，都一一的从头看到尾。看完了，又骑了车往外走。

李豫出了车站，脚上加力，把车子骑得很快。两旁的风吹刮着他的头发，像是触电那样的全都立起来，还从衣服领口钻进了衣裳里，顺着身体划过。李豫感到有些冷。

经过某个巷口的时候，李豫晃到了一眼貌似是李万林的车。李豫心里好奇，停下来，在街道另外一边远远观望。不一刻，李万林和一个女人一起上了车，然后朝着和李豫完全相反的方向开走了。

李豫在原地呆了许久，心里复杂难言。最后只得骑着车回家。

在路上的时候，骑着车的李豫想起了那时候刘淮刚买了新车，载着自己在村里到处转，一路的小孩儿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时候，李豫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甚至超过了刘汐。那时候，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还有刘淮。可是现在，不知道还有什么。

刘淮，我想你了，李豫默默的在心里说。

第十二章：李豫小吃醋

六月一号，刘淮请假回了家——今天是儿童节，12岁的李豫最后一个儿童节，还有刘汐。当时他请假的时候，方老师并没有同意，在她看来，这时候因为其他无关的事儿儿耽误了学习时间，是极其不应当的。刘淮百求千磨的都没辙，只得硬着胆子说自己可能状态不怎么好，想回家调整休息一下，希望在最后一周能够有一个很愉快放松的心情。方老师未尝不晓得刘淮的鬼心思，却还是心软勉强答应了。

刘淮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刘汐一个人在家里，脸上还有腮红和金粉，头发也还是梳着很复杂的发式，应该是在学校表演才回来。刘汐从小对舞蹈就有天赋，虽然没住哪也培训，但每次学校有节目要跳舞，刘汐都会被老师选中参加，常常是领舞。不过人实在难以两全，刘汐唱歌，不敢恭维。

刘汐见刘淮回来，还未褪妆的脸上满是笑容，两个小酒窝圆圆的，像是一朵小花儿，眼睛眯着如月初弯弯的月亮一样。她三步做两跑到刘淮身边儿，亲昵的拉起刘淮的手摇着：“我就晓得你今天一定会来的，你都没看到我跳舞，”刘汐对着哥哥娇嗔，一颦一笑，都初现风情，“今天我一个人有三个节目，累死我了。”说着就往刘淮身上靠去。

刘淮笑嘻嘻的，宠溺的摸摸刘汐的头。头发有些扎手，可能是用了发胶。

“得奖了没？”刘淮笑着问，挽着妹妹的手慢慢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刘淮放开刘汐的手，自己反手放下书包放在床上，打开书包，伸手进去翻找一番，找出一对发夹来。那发夹食指长短左右，只有简单的两条桁架和尾上的蝴蝶。桁架成碧色，蝴蝶成紫色。

刘淮放开书包，拿着发夹贴在刘汐鬓边，仔细端详一番，口里忍不住赞叹：“好美的姑娘。”

刘汐平日里大大咧咧，但还是很爱美的，听见哥哥夸自己，心里颇有些得意。她伸手从刘淮手里拿过那对发夹，反复地看，然后试着带在头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刘淮。

“很好看！”刘淮心里也很是得意，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自己的妹妹，以后定不能随便的让那个男生得了去，须得文才武艺过了自己的关才行。也是刘淮想得太多，刘汐才不过11岁的小娃娃呢。不过后来刘淮很是为自己妹妹不值，凭刘汐的人才相貌，竟然会和那么一个男生结合，太出乎刘淮的意料了。

“嘿嘿。”刘汐傻笑两声，也不说什么谢谢，“哥，给我洗头发吧。我还没吧脸上的东西弄掉呢，现在肯定很花，像花脸猫似的。”刘汐甚少时候叫刘淮哥，都是叫名字，难得今天高兴肯开了金口。

刘淮欣然同意。

刘汐去房里把绳上的衣服换了出来，刘淮已经把热水打好了放在场坝边的坎上。刘淮怕刘汐身子弓着受不了腰疼，还拿了个小板凳放在坎前。

刘汐拿着洗发露过去，坐下：“你帮我把头上的那些小胶圈给取了。那些老师好烦，帮绸带就够麻烦的了，害怕绸带绑不稳，给我弄了好多胶圈，弄得我头皮好痛。”刘希絮絮叨叨的埋怨化妆的老师。

“他怕你跳舞跳得太狠，吧绑好的绸带跳落了呗，绑起胶圈确实要稳得多。”刘淮慢慢的吧刘汐头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下来放在一旁的高板凳上。

“我脸上还有东西，我先洗脸再说。”刘汐欲起身。

刘淮按着刘汐肩膀，“等我把你头上的东西弄下来再说。冒冒失失的没个注意，以后做事儿怎么办。”面对妹妹，刘淮也是有操不完的心。有时候他都嘲笑自己哪里是在哄妹妹，分明就是在养女儿。

等刘淮弄完，刘汐披着头发就要把头沉进脸盆里洗脸，刘淮又拉住她，“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帕子。”刘淮跑着去了。

刘汐望着刘淮匆忙的身影，脸上满是得意和欣喜。

刘淮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右手手腕上搭着一块洗脸的帕子。刘汐见了也没上前去接。

刘淮吧水放在一边儿，拿下手腕上的帕子，浸湿揪干，递给刘汐。

刘汐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刘淮见了接过帕子仔细给刘汐擦干净脸上残余的妆渍。

李豫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画面：西沉的落日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打在正专心给刘汐擦脸的刘淮身上，让刘淮包裹在一层金色的夕晖里。傍晚的微风轻轻吹过，撩起刘汐清秀飘逸的长发，在刘淮胸前摆动。刘淮的表情是那么的专注，放佛那就是他整个的世界。

李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入侵者，平白的闯进了一个神秘的山谷，然后因为自己的出现，破坏了山谷原来的和谐。

李豫想退出去。他不忍直视。他嫉妒，更加羡慕。

刘淮背着场坝入口，自然没发现李豫的到来。刘汐是侧着身子的，李豫一进来就发现了。但是刘汐没出声提醒刘淮，也没有和李豫打招呼。在她的直觉里，对李豫有种很明显的防备和敌视，感觉李豫总想抢走自己的东西。刘汐还不懂得，他的哥哥总有一天会把目光分散到其他人身上再不是只关注着她一个人，再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等终于有一天明白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知，竟在不自觉的任性里给刘淮添加了许多伤痕。

李豫脚钉在那儿，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就此离开。见者刘淮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幸运。自从五一分别后，两人未见一次，只在电话里通话告诉刘淮自己准备报考市一中，并让他帮自己报名。以前李豫从未思念刘淮如此之盛，总觉得日子那么长，我们还那么年轻，刘淮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可是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自己，李豫才发现，不管多远都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只有刘淮。

刘淮却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的回过头，看见是李豫，很是惊喜：“李豫！你来了。”一时手上没注意劲道，“哎呀，你弄痛我眼睛了！”刘汐有些夸张的叫喊。

“哦哦，对不起哈，嘿嘿。”刘淮不以为意，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