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着几点亮光的地方,是一个较平坦的浅水湾,飞行在此处停下。
两人下地后,金色团子合二为一,变成了更大的光源。
在高强度光亮的映照下,迪卢木多在远处看见的几点光亮顿时黯淡了下来。
脚下的水温有些烫,但尚能忍耐。近距离才发现那几点发光的东西是悬浮在空中的金属物体,再走近些看,那些被肉眼可见的风压包裹住的金属居然是轻便型盔甲的部件。
迪卢木多想起肯尼斯曾答应为自己制作防具,立即惊喜地看过去。
“这是……为我制作的么?”
肯尼斯微抬下巴,语气里有着自得,“当然,我答应过就一定做到。”
迪卢木多觉得被气流包裹住的轻甲精致得不像是在这种环境里能制作出来的工艺品,“这个,不用捶打敲击吗?”
肯尼斯冷哼一声,“捶打是为了让生铁里的碳尽量与空气里的氧接触反应,这样才能增加钢铁的柔韧性,那是落后的生铁加工工艺。我用的是锰黄铜,加工方法不一样,材料也高级很多,杂质全部去掉了,完全可以媲美现代工艺的高规格制品,只要隔绝空气加热后高压铸模即可。”
迪卢木多觉得自己没听懂,不过听上去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肯尼斯解除了一个较小部件的风压结界,掉出来的是一件臂甲。
“戴上看看,下次有人再砍你肩膀,躲不掉就拿这个挡。”
原来肯尼斯还记挂着这件事啊。迪卢木多心里感动,摸着金褐色的臂甲,惊人的薄与轻,手感和平常看到的制品截然不同,戴上后大小正好,就像是专为他订做的一样。
肯尼斯解除了剩余的风压结界,肩甲、护心甲、腰带、腿甲纷纷掉了下来。
等迪卢木多全部穿戴上后试着跳了跳,多出来的重量几乎微不足道,丝毫不影响动作。
“肯尼斯……”迪卢木多想说多谢,不过话到嘴边,变成了,“你真厉害。”
肯尼斯似乎对自己的制品也很满意,“这个年代的魔法咒语虽然强大,但炼金术还不成规模,我当年曾发表的论文里就提及过关于……”说完后面肯尼斯皱了皱眉,咽下未完的话语,“没什么好说的,你把铠甲解下来,我还要加刻魔纹,镶嵌宝石,魔力防护还要测试。”
迪卢木多将铠甲解下,道,“那篇论文讲的是什么?”
肯尼斯将铠甲一件件收好,没好气道:“你听得懂?”
迪卢木多笑道:“你解释清楚我就能听懂,我喜欢听你说有趣的事。”
肯尼斯挑眉,“哦,出去后我们一起探讨一下关于这个世界元素周期表的排列问题如何?”
迪卢木多:“……”
元素周期表最终还是没有探讨起来。两人离开溶洞后,肯尼斯似乎感知到什么,闭上眼睛与高空巡视的金雕互通视觉。
“怎么了?”迪卢木多也隐隐发觉不妥,他俯下身体耳朵贴着地面,聆听声音。
有马蹄声,但是很散乱,不像是正规军。
“能看见什么吗?”迪卢木多听了一会,站起来询问道。
肯尼斯睁开眼睛,道:“普通路过的骑兵,我们朝着东面走,就能避开他们。”
迪卢木多知道肯尼斯在撒谎,那些声音不是骑兵。他没有戳破谎言,选了一个高耸的树爬上去道:“我去看看是哪里的部队,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什么消息。”
肯尼斯来不及阻止,神色复杂地看着迪卢木多的身影消失在树端。
过了会,上面传来迪卢木多焦急的声音:“肯尼斯,是山匪!他们在袭击平民,我先去阻止,你去照顾伤者。”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到拴着马匹的地方,骑上马飞奔而去。
肯尼斯觉得那句“不要去多管闲事”完全不用说了。
迪卢木多赶到打斗现场,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奋力挡住一名大汉的剑,一个骑着马的大汉架起长枪冲了过来,远处还有一名弓箭手拉开弓弦,目标也是这名少年。
路上躺着五六具尸体,全是跑不快的老人,
迪卢木多怒火中烧,一个长枪射出,射穿骑马偷袭少年的大汉,再一枪打下射来的箭矢,弯腰侧身单挑,割掉了与少年对持大汉的头颅,一枪将头颅击飞,砸到弓箭手的头上,颈椎立即断了。迪卢木多拔出射穿大汉的长枪,夹紧马腹,竖起长枪向着带头首领冲去。
闪匪的头领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一名战士,而且武艺如此高绝,几乎一眨眼就杀死了自己的三名手下,撤退的话还未喊出口,对方出奇的快,他直感到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几个呼吸间就是一个性命的终结,拿着剑的少年看傻了,直到五名山贼全部毙命他才回过神。
迪卢木多跳下马,察看着单独留下来阻挡山贼的少年,发现他没有受多严重的伤,放下心。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道:“你很勇敢,做得很好。”
少年面对敌人没有变色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下压抑许久的情绪,抱住迪卢木多嗷嗷大哭。
迪卢木多安慰着这名少年,发现他的衣料上乘,并不像是普通的人家。年纪这么小就有着这样的武艺,也不像是普通的平民。
少年并没有哭很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我叫维克。你叫什么?”
尽管少年没有告知自己的全名,迪卢木多还是正式道:“我是迪卢木多·奥迪那。”
少年的眼睛睁大了,“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费奥纳的首席骑士。”
迪卢木多笑着点头,“我们去看看被你所救的人,我的同伴在照顾他们。”
迪卢木多本以为等他找过来时,肯尼斯已经将那些平民的伤治好了。
并没有,肯尼斯没有任何动作。
二十几名大多由老少妇女组成的临时拼凑的团队似乎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四散开躺下休息。不少儿童因为惊惧还是啼哭。五六名身染鲜血的人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肯尼斯冷漠地负手站在一旁,离得很远。
“你……”迪卢木多感到有些生气,他冷静了下,觉得应该是自己没有说清楚的问题,“肯尼斯,我之前说的照顾,是希望你能治疗那些伤者。”
肯尼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迪卢木多,似乎在观察他是否受伤,他的声音很冷淡:“他们受的伤还死不了,如果不注意感染了,我也没办法。”
叫做维克的少年觉得这个人就像他最讨厌的贵族老爷一样,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迪卢木多看到倒在地上休息的二十多人无一不伤,甚至连小孩的身上都有擦伤,还有一个妇女左手臂被砍断,断口出的血似乎好不容易才止住,嘴唇都发白了,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摸样。
“肯尼斯,你有救治的力量,为什么不帮助他们?”迪卢木多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肯尼斯拔高了声音,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帮助他们?治好了他们我的魔力就会耗尽,到时就危险了。”
迪卢木多道:“山匪已经死了,没有危险。”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不可知的情况。为了他人失去自保的力量,简直蠢透了。”
“肯尼斯!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哈,万一你遇到危险了,谁来救你?”
争论被一名妇女的哀求打断,她看着一名英俊的勇士在劝说冷酷的法师,再次充满了勇气,冲过来对肯尼斯跪地道:“法师大人,请您救救我的孩子,他的小腿骨折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今后就再也跑不快了。我求您了,求求您……”
肯尼斯不耐烦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第一,你们的伤不是我造成的,第二,你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第三,我没有义务答应你的要求。”
妇女趴在地上不愿起来,哀求着。
肯尼斯正打算走远,被迪卢木多拉住。
“做什么?”肯尼斯压住怒火,他之前已经被这些人烦透了,丢了一个火焰球才止住他们,现在又缠上来。
“肯尼斯,我也请求你。”迪卢木多认真道。
“哈,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你在威胁我吗?”肯尼斯怒极反笑。
“肯尼斯,我不会用我们的感情去强行要求你做什么。我只是……”迪卢木多停顿了下,道:“我仅是以一名普通骑士的身份,请求一名拥有治疗能力的法师,去帮助那些受伤的人。我恳求您……”他后退半步,就要单膝跪下。
“够了!”肯尼斯止住迪卢木多的动作,神情冷得像冰,“停止你的那套,永远不要为了别人在我面前屈膝,那是对我的侮辱。”
迪卢木多急忙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肯尼斯走到前面,“我觉得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先打住吧,希望在我魔力恢复之前不要出什么意外。”
肯尼斯首先治疗的并不是伤势最严重的伤患,而是一个治腿骨折的孩童,他的母亲为此曾再三哀求。
在温暖如晨曦的白光中,孩童的小腿很快恢复如初。
年轻的母亲拉着小孩激动地致谢。
然后是其他伤患的治疗。
迪卢木多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等待,那名叫做维克的少年主动凑了过来。
在谈话中,迪卢木多得知,这些旅程的人居住在安格尔西岛(爱尔兰海背部的岛屿),都是一个村庄的村民。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乘船离开家乡,维克就不知道了,他离开家四处游历,无意中看到山匪抢劫于是出手相助。
孩子无恙后放下心的年轻母亲走了过来,借着向迪卢木多表示感谢的机会,说起了他们的情况。
他们居住在安格尔西岛海岸面对爱尔兰方向的村庄,这段时间听闻安格尔西岛的其他村子出现大量人员失踪的事件,据说还有人看到怪物,而在怪物出现的地方,附近的村落在不久之后便再也看不见人迹。
村落里的村民一开始还半信半疑,直到自己村落也开始有村民失踪时,人心开始恐慌,短短不到十天,失踪的人员已经达到了四分之一,村子里的长老聚集在一起商量带着村民离开这片受到诅咒的土地去其它地方生活。
恰好一名长老出外闯荡的儿子送来信件,告知父亲已经升为中层骑士,近期想回家一趟与父亲商量结婚的事宜,长老儿子所在的骑士团是爱尔兰最强大的费奥纳,团长十分大方,佣金十分丰厚。
费奥纳团长芬恩的慷慨名声远扬,于是长老们决定带着村子里一百多名村民去投靠芬恩。
迪卢木多听到这里不由暗暗苦笑。
年轻的母亲因为常年在海边风吹日晒,年纪轻轻皮肤已经干燥有了皱纹,她叹了口气,仿佛在哀叹命运的残酷。
最有出海经验的渔民也没有料到的风暴,吹散了他们所在的船与其它船队的联系,上了岸后想着直接去芬恩的据点与大家汇合,没想到居然遇见了山匪。
年轻的母亲抹去脸上悲痛的泪水,她恳求迪卢木多能护送他们这些饱受苦难的人抵达安全的地方,费奥纳骑士团的据点,伦斯特省的都城基尔代尔郡。
迪卢木多顿感为难,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答应,问题是此时……
“你们要投靠费奥纳的话,真是碰对人了。”维克没有注意迪卢木多凝重的面色,如同夸耀一般地说:“这位骑士就是费奥纳的首席骑士,迪卢木多大人。”
年轻的母亲整张脸都红了,更加诚恳地拜托迪卢木多。
迪卢木多愈发尴尬。对困境中的女性的求助他无法拒绝,可是他此时无法给予帮助。
“抱歉,因为某种原因,我已经离开了费奥纳,所以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迪卢木多据实以答。
维克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迪卢木多想了想又说:“芬恩现在不在基尔代尔,如果你们要找他,可以……”
“迪卢木多!”来自前方的声音打断了迪卢木多的话,是肯尼斯。
“照这个图样去采草药,我的金雕会带你去,有情况我会通过它联络你。”肯尼斯招了招手,一只金雕飞了过来,停在了一旁的树杆上。
“嗯,好。”迪卢木多接过绘着图样纸一看,还好是他认识的草药。
“我和你一起。”维克主动道。
迪卢木多本想说不用,看到肯尼斯做了一个手势,还有阴暗的表情,忽然猜出他要做什么。
以他对肯尼斯的了解,为了安全起见,事后肯尼斯大概会抹去这些人遇见他们的记忆。
迪卢木多叹口气,对少年维克说:
“我离开一会,这里的安全暂时就交给你了。”
维克觉得之前自己闯了祸,说了不该说的话,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他郑重道:“是,请放心交给我吧。”
迪卢木多点点头,随着金雕离开了。
在树林采了肯尼斯交代的草药后,往回赶的路上,迪卢木多再次看到倒在山道上被他杀死的山匪的尸体。
之前就觉得不自然,回想起那名妇女所说的情况,就更觉得更加古怪。
那些离开家园的村民,衣着并不好,完全不像携带了大量财物的人。而那些打劫之人,仔细一看,与迪卢木多曾经遇见的山匪,还是有些区别。例如他们的皮肤和头发,更加整洁和有光泽。
虽然这么做是对死者不敬,不过为了证实内心的猜测,迪卢木多心中说声抱歉,蹲下来逐个搜索死者携带之物,终于在领头之人的怀里,搜出了雇佣兵团的身份证明。
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委托雇佣兵劫杀这些离开安格尔西岛寻找新家的平民?
安格尔西岛上不断失踪的村民,怪物,意料之外的风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远方的岛屿布下。
要前往英格兰,就必须度过爱尔兰海,中间稍作改道,就可以经过安格尔西岛。迪卢木多打算是否应该抽出几天时间去安格尔西岛看看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迪卢木多思考着肯尼斯会不会答应这个计划外行程的时候,金雕拍打着翅膀,旋转了几圈,往村民休息的方向飞去。
出事了?迪卢木多立刻全速向前方疾驰。
赶到村民修整之地,担心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几个村民围着肯尼斯脸色不善的在说什么,而维克在站在中间,意图平息对方的怒火。肯尼斯负起双手,一脸冷意。
“到底怎么了?”迪卢木多赶到急忙问道。
那几个围堵肯尼斯的人看见迪卢木多,神色立即变了,其中一名妇女哭泣道:“骑士大人,我的父亲死了,是这位可恶的法师见死不救。”她指着地上全无气息的老人,“其他人都得到了救治,为什么偏偏不救他?这不公平。”
迪卢木多急忙看向肯尼斯:“这是怎么回事?”
肯尼斯满脸不耐烦,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怒火,他连看都不看那边一眼,仅是对迪卢木多道:“我之前的判断失误,他的内脏破损了,要救他必须重生器官,我剩下的魔力不够。”
老人的儿子怒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先救我的父亲?你明明一早就察看了我父亲的情况,你居然撇下他去救其他人?你这个卑劣的小人!”
肯尼斯更多是向迪卢木多解释:“如果救了他,另外五个人会死。”
失去父亲的男人眼睛发红好像一头猛兽,“那些女人算什么?她们怎么可以和我的父亲比?难道是因为那些女人给了你承诺?”他指着站在远处得到救助默不作声的女人咬牙启齿道,“你得不到她们!我发誓,你得不到那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