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肖远程下班后带着晚饭来医院看望纪禾。

“远程哥，今天我主动和徐医生讲话了~他人不错呦~~”少年欢快地说道。

肖远程闻言面上一僵。他本来不希望这两人有过多接触的。

纪禾看他的表情不对，不由得有些慌，以为自己私下和徐卓予说话惹他不高兴了，“远程哥？怎么了么？”

“没事，”肖远程回过神来，“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啊，就是简单聊聊而已~但是我很喜欢他。”

“哦，这样。”他相信徐卓予的处事和为人，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报复而把真相全部告诉纪禾的人。

他一直尽全力隐瞒纪禾关于自己婚姻的一切事情，因为如果纪禾知道自己为了救他而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的幸福的话，他会宁愿自己死掉的吧……

“徐医生是个好人，条件也好，远程哥你要好好珍惜人家，不要辜负他啊~”少年接过徐远程手中的汤，也不怕烫，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开始喝。

“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小气啊，找到老婆都不告诉我，你有在真心把我当朋友吗？！”少年突然又想起来这回事，不由得气鼓鼓地道。

肖远程只是笑笑，用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作为回应。

男人的大手干燥而温暖，抚摸自己的时候会有一种被他宠爱着的感觉，这让少年很享受。

“远程哥，我在这间病院里，好像会给徐医生带来困扰的吧，医院里的人说闲话，会让他不好受的……”少年喃喃地说道。

“要不，你以后不要这么频繁地来看我吧，这家病院的护工很负责，我自己可以的。”纪禾放下汤瓶，直直地望向肖远程。

纪禾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人，自己孤零零的在医院里，却要因为别人的感受而对最亲近的朋友说出“以后尽量少来看我”这种话……

肖远程望着床上即使自己承受着病痛，心里却还体贴地为别人着想的少年，心里不禁撕裂一般的疼痛。他一把抱住纪禾，想要把他揉到自己怀里一般，“你什么时候才能多为自己着想一下……”

为什么上天要让这样一个温柔的灵魂饱受折磨，肖远程无力地想到。

27.

之后的几天，徐卓予再去查房时就会遇到纪禾各式各样的问题，病床上的少年总是显得元气十足。

“徐医生，我可以叫你卓予哥么？”

“卓予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楼下的花园走走啊？”

“卓予哥，这是我的专辑，送给你听！”

……

“……卓予哥，我的病能治好么？”

徐卓予从记录本抬起眼看向床上的少年，一直以来都是元气满满的纪禾今天不知为什么显得很没有精神。

徐卓予对于如此无精打采的纪禾感到很是奇怪，是发生什么了么？

通过这些天短暂的相处，虽然徐卓予还是有些介意肖远程和他的关系，但是对于纪禾这个人来说，徐卓予还是很喜欢的。看到少年这个样子，他不由心软道，“可以的。科技在不断的进步，很快就会有能治疗你的病的仪器被制造出来的。”

“……并且，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在以能治好你的病为目标而努力着。”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徐卓予明明是在微笑着的，可是心却有些微微抽痛。

“是么……”少年若有所思道，不知想起了什么，默默地垂下眼。

这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然后是门外孔泽的声音，“纪禾在么？我孔泽。进来了！”

纪禾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打起精神，欢喜地唤道，“孔泽哥，快进来吧~”

孔泽一进病房便看到病床前的徐卓予，没想到过这两人存在于同一空间的场景，着实愣了一下，“徐医生，又见面了。”

徐卓予微笑道，“正好我也查完房了，你们慢慢聊吧。”于是便走出了病房。

查房完毕后，徐卓予接了一个急诊的小手术，时间不是很长。手术完毕后，徐卓予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看到了孔泽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后，孔泽抬头，“手术完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找我有事？”

“想和你聊聊天。”孔泽笑笑。

“正好午休时间了，我们医院的外包餐厅很不错，一起吃个饭？”徐卓予邀请道。

医院餐厅。

“你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孔泽道。

“也就看起来而已吧。”徐卓予嘴角讽刺般地一弯。

不知道为什么，徐卓予见到孔泽就会一种特殊的感觉。可能因为他是和自己聊得来的人，所以看到他心里会异常的轻松，但同时他又是告知自己婚姻残酷真相的人，所以轻松当中又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就好像胸中一团棉花里包裹着一块铅一般，软绵绵轻飘飘但是心一直是沈甸甸的，被赘得疼。

“纪禾的病情怎么样？”

“……还算稳定，不过不能再拖更久了。对了，那个伽马刀什么时候才能好？”

“其实我今天是作为公司代表和你们医院的负责人协商的。伽马刀已经完成了动物实验，可以进入人体试验的阶段了。”

“人体试验完毕后就可以动手术了吧？”

“是的，我们已经召集到了志愿者，马上就可以进行试验。大概会持续一个月左右。”

这时，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孔泽离开接了一下电话后，回来对徐卓予说到，“助手提醒我要和你父亲会面了，那我先走一步！”

第二天，徐卓予的导师结束会议回到了S市。他刚一回医院就被院长召进会议室，被公布了这次纪禾手术第一主刀的身份。

当天下午，导师把徐卓予叫进了办公室。

“卓予，今早我被通知纪禾这次的手术由我主刀。你愿意当我的第一助手么？”

28.

“……”

能运用新科技，学习新技术，就代表医生的能力又上升了一层，与死神作战的胜率也会增加。而这，是每个医生的期望。

可是要自己为纪禾动刀，对自己的心理来说是个挑战。一般来说的话，医生都会避免为和自己有关联的人手术。

导师又说道，“我知道医院里最近在传的东西可能会让你心里有些芥蒂，但是我是抱着想让我最得意的学生能累积经验的心理来推荐你的。本来我是想让你当第一助手，让康旭当第二助手的。如果你是在不愿意的话，不做这次手术也是可以的。我理解你。”

徐卓予一直在低着头。过了半晌之后，他抬起头，坚定地望向导师，“我要做这个手术。”

最终，还是身为医者的上进心和善心打败了那些相比之下不值得一谈的、情情爱爱的东西。

徐卓予虽然自小就向往亲情，温情之类，但是相比之下他更相信人的追求和梦想才是更强大的、更能支撑一个人的东西。

家庭是徐卓予自小的希望和幻想，而医术却是当周围的一切崩离解析时，能支撑自己的、继续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没想到在这之后不久，又一个晴空霹雳撕破了徐卓予本以为能开始平静些的生活。

这一天，一家不太知名的小报爆出了「华裔日星黄濑星儿本市秘密住院，锦程总裁肖远程连夜陪床」这样的标题。本来这则报道并不是很引人注目，但是继另一家小报「三角恋情？！日本著名娱乐公司“！”的高层曾秘密探望黄濑」的报道之后，这则八卦则像病毒一样的在S市疯传开来。「肖远程新婚伴侣竟为该院医生」、「总裁与医生的联姻是否另有隐情」这样的标题在各种娱乐报纸上占着最显眼的版块，而这些都为最近有些不景气的S市八卦圈里注入强有力的一针，引起了一股S市经济圈与娱乐圈的八卦风暴。

本来认识纪禾的中国歌迷并不多，可随着这些报道，大家也都越来越熟识这个长相可爱的歌星。去医院堵截围观的八卦记者和普通市民一下激增，院长不得不像当地警署寻求警力资助，以免影响医院正常的秩序。纪禾的私人VIP病房更加是被肖远程第一时间派人严加守护，他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脸上没有一丝之前的阳光开朗，反而愁容满面，但奈何他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锦程也同时加大了保安力度，现在肖远程和孔泽出门都要像明星一般遮掩躲藏。

徐卓予作为两个圈的圈外人，受到的波及相对来说比较小。但是肖远程依旧给他派了一位专属司机送他上下班，以免他受到骚扰。

与此同时，徐肖两家也因为这些新闻而受到了牵连。肖家父母已于前一段时间出国旅游，所以应该暂时不会知道这个消息，而徐家则因为这则新闻急得团团转。徐氏的股票因为这些新闻而受到了负面冲击，徐父急忙打电话联系徐卓予和肖远程，要他们回本家来商讨一下对待此问题的办法。

于是这天傍晚，肖远程和徐卓予一起回到了本家。这也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回到徐家。

29.

徐父一脸愁容，“公司股价从今天开始大幅下跌，这恐怕就是对手要打压我们两家公司的计策。眼下权宜之计就是控制住这些报纸封住他们的口，咱们俩家公司一起合作吧，力保不影响新型伽马刀的上市。”

“是的，父亲。”肖远程答道。

在一旁的徐卓予垂下眼，明明是自己的亲爸爸，遇到这样的事情时第一想到的竟不是质问肖远程与纪禾的关系，而是思考自家公司的利益。这让他心里不禁难受。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婚姻本就是父亲为了利益而一手促成的，徐卓予又对他现在的行为不抱惊讶了。

徐母在一旁貌似关切地望向徐卓予，可却碍于肖远程的身份什么也没说。反倒是弟弟敬亭少年心性，看到自己的哥哥受了委屈，不禁向肖远程质问道，“远程哥，你能和我们解释一下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么？”

徐卓予清楚地看到徐母用胳膊肘撞了敬亭一下。

他望向这个弟弟。虽然说后母和他并不亲密，可是这个小他6岁的弟弟却自小就粘他粘的紧。一开始他还尽量避免和小家伙接触，可是看到一个白白软软的团子状的小人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徐卓予也不禁软下心来，事事都让着他，有好吃的也先给弟弟尝。

现在看来，家里和他最亲的、在关键时刻能维护他的人，竟然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肖远程迟疑一下，然后回答道，“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这边没有亲人，所以我对他有多照顾一点。对于那些报道，我会保留起诉他们的权力。”

徐敬亭显然对他的解释不甚满意，不顾旁边母亲的暗示道，“你要是敢对我哥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徐卓予对弟弟眨了下眼，“放心吧，我没事的。”

可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呢？

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遭遇联姻之后婚姻不幸福也就算了。他还可以麻醉自己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每天每天都在工作和生活中装出一副平常的、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些报道把他婚姻的失败事无巨细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着世间人们的品头论足。

而这个时候，本应站在身边的父亲却只顾着丑闻对家族事业的影响；爱人在第一时间做出行动保护了他最重要的人；

而自己，却只剩从小玩到大的弟弟守护着自己说“你要是敢欺负我哥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肖远程说保留起诉那些报社的权力，可是那上面报道的又有哪一句是假的呢？

回到家后，徐卓予很疲惫的样子，直接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只听肖远程道，“一直以来……抱歉。这次的事情我和父亲会很快解决的。”

门口的背影顿一顿，然后走进屋子，关上房门。

过了一会，微微的叩门声想起。半天无人回应后，肖远程打开了房门，看到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徐卓予。

肖远程把拿来让徐卓予安神的温牛奶放到床头柜上，坐到床边，注视着男人。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无法逃离的、难过的情绪纠缠着。

肖远程轻轻的用那双温暖大手抚着徐卓予的头说道，“对不起，委屈你了。”

掌心下的额头光滑而温润，指尖触碰到的头发松松软软的，很舒服。

肖远程待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开屋子。

在他身后，只见徐卓予双肩微微抽搐着，紧闭的双眼中溢出两滴泪水。

屋外，肖远程坐在沙发上沉思。他其实也有些疑惑，明明之前纪禾在医院住得好好的，而自己也正是因为不想他被娱记打扰的考量才带他回国治疗。那为什么这几天突然爆出这些八卦新闻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30.

之后的几天，由于肖徐两家的公司联手，城内多家报纸停止了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而之前的传言也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就销声匿迹了。

但是报道中主角们的身边却再也不能恢复到之前的平和安静。

这一天，徐卓予刚经过护士站，就看到原本围成一圈的护士们在看见他之后立马做鸟兽状散开，各自表情不自然地装作整理病案。

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挺直腰板继续走。

仿佛即使前行的路上只有他一人，也要坚强地、骄傲地、仿佛不会被伤害一般地走下去。

自从报纸报道之后，原先医院同事的眼光已经从偷偷摸摸的闪躲变为堂堂正正的八卦。这群小护士还是好的，还有更胆大的即使当面也不避他的嫌，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的直戳徐卓予的痛处。

例如康旭。

两人同处一个办公室，自从导师命徐卓予做第一助手而他屈居第二的时候，康旭对徐卓予的嫉妒便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谁都知道第二助手只能开开口，缝缝线，根本不会有使用伽马刀的机会。

“师兄，我看了前几天的报纸，你家的花边新闻满天飞啊！咱们楼那个病人原来和你关系这么近啊？但是师弟提醒师兄一句，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些而影响了工作，新型伽马刀的初次手术可千万别出了岔子啊？”

徐卓予这些天明明已经为了这些事伤透了心，但此时被戳到痛处，他还是要像公鸡一般，强撑着反击。

而且，这人烂嚼舌根的坏毛病，不治不行了呢。

徐卓予抬起头，下颌微微向上仰起，直直地望向康旭。目光里尽是一个身为本院神经外科最优秀的实习医生所有的自信和高傲。

仅仅几秒钟，康旭便被这目光盯的有些心虚，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

就在这时，徐卓予开口道，“那师兄也劝你还是多放些注意力在手术上吧。即使是第二助手，也不可以对这个手术掉以轻心。”

“而且……作为医生的我们都知道祸从口入，但是祸从口出的这个道理……不知道师弟是不是忘记了呢？”

他故意说得很慢，在康旭看来，他的言语中竟带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说完后，徐卓予便拿起病历走出了办公室。

他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强撑着，装作自己一点都没有被之前的负面消息所影响到的样子。同时，纪禾手术的方案研讨会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由于这是本市第一例新型伽马刀的开放手术，医院对这次手术非常重视。

徐卓予每天直到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一天紧绷的弦才会松下来。

他的压力好大，大到头有些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