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艾东虚弱地靠在陆萧的怀里，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他看着楚乔疯狂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知道自己早就后悔了，可是多年来的执着让他不肯承认，最终导致小虎惨死。小虎去世之后，他想了很久，最终来到海南，想起第一次和楚乔过来，那时候，楚乔还是个青涩单纯的大男孩，可现在……他看着楚乔在看到他胸口插着的那把刀时变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微微地扬起嘴角，“你别怕，我觉得对我最好的惩罚就是离开，这样小虎就不会孤单了。”

“你不配，你不配！”楚乔跑过去蹲下身子猛地拔出了刀，他的眼前扑地扑出一股血。

陆萧急忙按住艾东的胸口，“别说话，我叫救护车去。”

艾东摇摇头，“我们在海上啊。呵呵。”他伸手去拉楚乔的手，却只够到他的衣摆，他吃力地晃了两下，就像以前他生气不理小虎的时候，小虎讨好地拉着他的衣摆那样。“楚乔，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小虎，是我害死了小虎，也害了你。我……”艾东眼睛里闪动着泪光，他大口地喘着气，脸被憋得通红，等到喷出一大口血才继续说道，“我很后悔，当初……没，没带你走。”

“闭嘴，闭嘴，你闭嘴，我不要听。”楚乔嘶吼着捂住耳朵，他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一下艾东的腿，“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不原谅，我恨死你了，我恨你。你就算不爱我，小虎终究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可以让他死了啊，他还那么小！”

可是无论楚乔这么骂，艾东都没有说话。他心里有许多许多话，可是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有力气没有时间把那些都说出来了。人生就是这样，许多事情都是在于事无补的时候才想明白。他现在没有补救的可能了，但是，他希望自己最爱的人和最亏欠的人能够有机会。他把手放在陆萧的手上，声音渐渐失去了温度，“陆萧，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能救你，现在，我终于得偿所愿了，所以你也不要怨恨我了，好不好？替我照顾楚乔。还有，忘记我。”

“艾东，这不是你的错，不是。”陆萧怀里的身子慢慢变冷，他不敢相信艾东就这样死去了，他现在很乱，可是还是能够清晰地判断出这一切很有条理。难道楚乔早就知道艾东在海南，所以才坚持要来这里的？

“他要杀我，让艾东痛苦，这该说明他的心思恶毒还是两个人在他心里的重量悬殊，他对艾东下不去手，他更恨我吗？”陆萧想，“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处理艾东的尸体啊？”

“陆萧，不要为难我家人，谢谢了。”等到陆萧听到楚乔的叮嘱后，楚乔已经站在栏杆上，他伸开胳膊像一只就要飞翔的鸟，陆萧还没有呼叫出声，他就一头扎进海水里，溅起了大片的浪花。

半年后

陆萧在画室画画儿，画板上的一家三口已见雏形，那是冬天的时候他带着陆心爱去找楚乔，他们在大剧院前玩耍的画面，楚乔抱着陆心爱，笑得非常温和，让他有些恍惚。

他以前画画儿的时候总是喜欢安静的环境，可从海南回来之后，他特别不喜欢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就连画画儿的时候都要把门敞开一道大缝，窗子也打开，就算只听到外面的风声雨声，或是家里用人打扫房间清洁器的声音也是好的。他拿起画笔想把楚乔的脸部轮廓加深，却听到关门的声音，紧接着，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把笔放下，打开门正看到楚乔正在低头系风衣的带子。

“你今天能不出去吗？”陆萧站在楚乔前面，声音里带着些祈求。

“有事啊？”楚乔系好带子，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发现皮鞋上有块小小的污迹，弯着腰拿拇指擦了下。

“今天是心爱生日。”陆萧皱着眉头说。“你平时出去玩都可以，可是今天能不能留在家里陪心爱？你这几天不在，她一直在找你。”

楚乔呵呵一笑，“如果我说不行呢？你是不是会拿绳子把我拴起来？就像刚从海南回来那样？”楚乔看到陆萧无奈的神色，得意地一挑眉毛，侧着身子哼着小曲从他身边走过，刚要下楼却被陆萧从身后拉住。他扭头淡定地看着陆萧，陆萧大力地把他推靠在墙上，胳膊横在他胸口，“楚乔，我求你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逼你？”楚乔冷笑道，“从来只有你陆公子逼我，别搞错了。”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已经退让到这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今天你必须留在家里陪心爱过生日。”

“想怎样？”楚乔脑袋靠在墙上，随后慢慢凑近陆萧，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死！”

“你！”陆萧哑口无言，脸色涨得发红。

“我早就活腻了，简直是生不如死。可是借你的光，我却怎么都死不了，连杀人了，都能平安无事。”楚乔掏出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烟气吹到陆萧脸上，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会的？”

“这个？”楚乔把烟举起来笑笑，“烟是个好东西啊，要不你也试试。”

陆萧一巴掌把烟抽到地上，踮起脚尖碾碎，“楚乔，你就不怕我对你父母……”

“随便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去管他们。不过你要是良心发现，就给他们个痛快吧。哦，时间不早了，我该赴约了。啧啧，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新花样呢。”楚乔挑衅地看着陆萧，陆萧的胳膊慢慢地放下来，最终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楚乔上前勾住陆萧的下巴，在他唇上飞快地一吻，清亮的眼睛眯成狭长的弯月，“这才乖，我会早点回来的。”

楚乔在楼下的时候正遇见陆云山，他朝陆云山身边的徐一鸣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理都没理陆云山，推开门就出去了。

陆云山把事情交代完之后，徐一鸣也离开了，他到了画室看到陆萧正呆坐着看面前的画。“他又去鬼混了？”

陆萧抬起头看了陆云山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画面上。

那时候，他看着楚乔跳进海里，想跳下去救他，却被不放心他们三个人又返回的任老板架住。任老板打电话把小李叫来，让他和陆萧一起去救楚乔，他则把外套盖在艾东背上，把他背下了甲板，到了他早就定好的房间，等到靠岸时再找人把他运下去，托人把他火化，安葬在海南的公募。幸好艾东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没人会找他的去处。

任老板把艾东安置好之后，叫游轮上的救护队一起跳海去搜救楚乔，他也很担心小李，可是当时没办法，好在小李的水性颇好。半个多小时之后，楚乔才被找到，他倒是没什么问题，被按压了几下就吐出了水。可是陆萧反倒昏迷不醒，后来小李告诉他说在海里他们早就看到了楚乔，可他却一直挣扎不肯上去，陆萧渡气给他，还被他抓伤。

索性陆萧并不大碍，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出院后去公募里拜祭了艾东，便带着楚乔回到了北京。

之后，楚乔试过很多办法自杀。他在回京的高速上想开车门跳下来，幸好当时陆萧发现他的举动，及时拉住了他。回家之后，他尝试过在厨房里打开燃气、在卫生间里割脉，但都被人发现。后来，陆萧便不放心他一个人，时刻在他身边，甚至把他捆在床上。他想尽一切办法，楚乔却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让他死，要么让他出去享受生活，而他不能有任何干涉。

陆萧选择了后者，开始时他不放心偷偷跟着他，发现楚乔只是和陆蔚在一起去酒吧喝酒，他问过陆蔚，对方只是说两个人一起聊聊天，也没什么，他才放心。可是渐渐地，楚乔回来的越来越晚，有时甚至也不归宿，更为关键的，他发现楚乔的脖子上有吻痕。他打电话给陆苇，才知道陆蔚自从上次被撞见之后就没和楚乔出去过，陆萧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晚他跟着楚乔到了一家酒吧，亲眼目睹楚乔在大厅的表演台上跳脱衣舞，周围男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他气得七窍生烟，冲上去把他楚乔下来，狠狠地两巴掌甩在他脸上。楚乔笑着用手指抹了下嘴角渗出来的血，“这算什么？你不是玩得更狠吗？不是还带着我玩换妻么？难道是没叫你，你不乐意了，可以啊，这里的男人全部都睡过我，你随意选，你这样的，他们应该都很有兴趣。”

“你非要这样折磨我吗？你恨我，可以，你恨，但是你能不能为心爱想想。”陆萧虽然知道楚乔是在故意气他，可一想到那些男人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想把他们一个个大卸八块。

“不能。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就放我去死。”楚乔收敛了嬉笑的表情，“姓陆的，事不过三，你已经有两次，下一次，我绝对会死在你面前。”

陆萧竟然怕了，他宁愿楚乔永远这样花天酒地，也无法接受失去他。陆云山拗不过他，又不敢私下有所行动，只能每天唉声叹气，对他视而不见。

“爸，他一会儿就回来。”陆萧说，“您先忙，我去看看心爱睡醒了没有。”

“萧萧。”

“嗯？”陆萧回头看着陆云山。

陆云山笑笑，“爸爸不会再做什么你不高兴的事，你放心吧。”

陆云山的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陆萧猜测他大概担心自己会疑心他，所以才这么说。他笑笑，“爸我知道。我去看心爱。”

96.15

这是陆心爱第一个生日，陆家全家人都到齐了，除了楚乔，但大家似乎特别有默契，没有一个人问他去了哪里，连平时最为八卦的陆二夫人都没有说，仿佛这个家从来没有楚乔这个人一样。陆萧早已编好了谎话来搪塞大家，可突然之间没有一个人问，他反倒不自在起来，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萧趁大家都在逗陆心爱玩的时候把陆蔚叫到一旁，陆蔚脸拉得老长，不情愿地和陆萧去了花园。

“哥，我最近可没和大嫂一块，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萧把陆蔚刚掏出的烟拿过来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陆蔚心里发毛，“哥，就算你把我看出花来我都不知道啊。”陆蔚扭身摘下一朵凋零的月季放到陆萧手里，“看这个，这个是花儿。”

“小山子，算哥求你行吗？”

“哥。”陆蔚长叹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他哪里值得你对他这样，你以前可不这样的。算了算了，我听朋友说，他这段时间经常和林觉他们去西海，你要是想找就去那里吧。”

陆萧听完，拍拍陆蔚肩膀转身离去，陆蔚“切”一声，扬手把陆萧又扔到他手里的月季抛到花丛中，回到大厅找到陆云山，把刚才的事情向他讲述一遍，陆云山看着正被众人围着的陆心爱，轻声念叨着，“终于要结束了。”

陆萧刚进西海大门，就遇到林觉一行人，林觉照旧左拥右抱上前和陆萧打招呼，“呦，陆公子啊，来接你们家楚乔啊，在楼上606正玩得欢呢，快去吧。”

陆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各种画面，但很快地又告诉自己，楚乔不会那么做的，他想了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可当电梯打开的一刹那，这些理由似乎都灰飞烟灭了。

也许是林觉一行人刚走，606没有锁门，他推开半掩的门，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四周黑漆漆的，他在墙上摩挲了一阵把灯打开，当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室内的脏乱展现在他眼前。当他看到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走过去，楚乔却没有任何反应，等到他站在床前，他才看清楚乔正捏着一根输液用的针管在吸一小瓶白色的液体。楚乔把针扎进左臂，随着针管里的液体越来越少，他脸上逐渐呈现出舒畅的神色，最后，他眯着眼睛长舒一口气靠在了床头。

陆萧全身都在颤抖，他大吼一声，扬起拳头不管不顾地朝楚乔脸上、身上打去，他曾经发誓不会再动楚乔一个指头，可是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没想到，他答应给楚乔出去玩出去享受的自由，竟然是楚乔另一种走上死亡之路的办法。

楚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几下狠揍打懵了，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肚子，从床上跳到地上，站稳了直勾勾地看着打他的人，当他看清是陆萧后，忽然笑了。

“他妈的你谁啊，怎么上来就动手。”一个男人听到响声后从厕所出来，挽起袖子就要朝陆萧招呼。

“不想死的就滚。”陆萧瞪着眼睛说道。

男人被陆萧浑身散发出来的暴虐气息吓到到，犹豫着没敢上前，手一直停留在半空中。楚乔走过来笑着说：“你先回去吧，今天很开心，我明天再找你。”楚乔推了男人一把，男人骂骂咧咧地出去了，楚乔把门关上，“你可又食言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特别平和，语气也格外温柔，陆萧几乎不记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过这种交谈，他望着楚乔，说不出话来。

楚乔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把用过的针管掰断，放回包装袋里，又裹上了几层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放到外套的口袋里，然后到卫生间洗了手，翻身上床躺着。陆萧一个大活人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

楚乔胳膊交叉，他眯着眼笑着看到陆萧眼中的伤心多过愤怒，这个认知让楚乔心中涌起一股变态的快感。这还是两三个月前陆婷提醒的他，她说陆萧对他的折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陆萧爱他。呵呵，多么冠冕堂皇啊，把一个人像狗一样对待，还要冠上这样的美名，让他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地接受陆萧的各种恩泽。做梦。

“你怎么能吸毒！”陆萧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他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楚乔。楚乔多么干净多么温柔多么美好的一个人啊，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睁开眼睛时感受到的那抹微光，淡雅如菊的一个人，从此就在他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他从来没有过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不止一次感谢上天，让他遇到了楚乔，尽管他们的相遇不甚美妙，但是相遇了就已经很难得。那是他第一个倾心相与想要共度余生的人，就算他迫于权势，就算他和艾东有过一段甚至对他念念不忘，就算他不爱他的，他都不在乎，他相信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感化他，反正楚乔是不会离开他的，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不是么？可是，陆萧没想到楚乔竟然会选择这种办法对他报复，太他么狠了。

“你在干什么？啊？你说说，你他妈现在在干什么！”

楚乔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歪着头问，“要不要试一试，真的是毒品哦。”

陆萧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揪到一处去了，疼得他真想一头撞死，他从来没感到这么绝望过，就算恢复记忆之后面对母亲去世，自己跟残疾似的身体都没那么绝望，那时，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还是关心他的，可是现在，他知道楚乔恨不得他去死，他不死他就把自己折磨死，让他看着，多恶毒的人啊。让一个人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死去，还有比这更恶毒的报复么？反正他是想不出来。

“楚乔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可以打我你可以骂我，甚至和我离婚也可以。”陆萧说到离婚的时候，眼中泪光闪动。“但是我求你了，你别这样了，你这样……”陆萧顿住，面对这个看笑话一般冲他微笑的爱人，他真的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楚乔不恨他，他自己都要把自己恨死了，当初为什么那么傻，要去伤害楚乔，现在他想想都觉得自己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可是他已经改了，楚乔却不给他机会了。不，楚乔从来没给过他机会，他脑中精光一闪，他想起之间的种种，觉得楚乔之前的不反抗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之前越冷静，现在爆发的威力越大不是么。陆萧被自己的设想吓出一身冷汗，他上前抢下楚乔嘴里的烟，狠狠地扔在地上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