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受到他身上那温柔的气息,孩子不再哭泣,好奇的看着抱着自己的人。挥舞着小手,让冰凉柔顺的发丝穿过指缝,滑落在瞬间。咯咯的笑了起来。
似乎对这一幕感到惊讶,所有人停止了向这边奔来的步伐,呆呆的看着那向来爱哭的小世子,此刻竟一反常态的笑得欢愉。
终于,赫连旭臾反应过来,那个片刻前还哭得声嘶力竭,此刻,却正在娇笑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慌忙走上前,怪异,却友好地看着白衣人,伸手接过了被黑色包裹住的孩子。
然而,小婴儿一离开白色清冷的怀抱,竟又是瘪嘴哭闹起来。无法,只得放在了身侧的奶妈怀中,这才稍微收敛。
此刻,终于有机会细看这给众人带来无限震惊的男子。对他的身份,都是疑虑再三。毫不在意几乎所有人那审视中带着各种心情的目光,随意的轻轻甩甩头,抽出怀中一条白色巾帕,将一头青丝随意地高高扎起。无意识的动作,却是美得震魂摄魄,让人不由得沉迷,不愿醒来。
“公子?”
“公子……”
听见外面的动静,换了衣服才从内间出来的镜花与十几位少年男女顿时惊愣。几位少年人惊讶于公子的出现,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来。
知道瞒不住了,镜花快步上前,唤道:“水月。”
“镜花,你来了。”淡淡的应声,看向来人。
“水月?”
赫连亟苍心中猛的一痛,难道,不是他,可是,那样相似啊。他叫做水月……
“你,叫做水月?”
“是,我就是‘水月镜花’的另一位老板,水月。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敢问赫连王国有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苍平王?”
赫连亟苍心中一动,这类似的对话,好像曾经进行过。对了,是在‘百花坊’,玉牡丹房中。心中更是肯定,难道,他,就是他,就是夜?
“你为何带着面具?难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么?”
“王爷,这是每个人自己的自由吧。”
心中缭绕千思万绪,几乎已经肯定了,他,就是夜。可是,他不愿承认,便是不愿见自己,亦或是其他什么人。若是强迫于他,那,我不愿,不愿他恨我……
微微一叹,赫连亟苍也不再执着,浅浅相邀,“水月公子,你救了升儿,不知可否留下参加庆典。相信,父王和二哥心中是这样期望的。”声音虽淡,可眸中那抹期待却是真实而毫无掩饰的。
明明知道他已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今,又用那般复杂深邃的眼眸望着自己。其实,心中早已软了。一直以来,所求的,不就是他会喜欢上自己么?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好,又若即若离,吸引着他的目光。之前,因为他亲口所说不会对男子产生兴趣而心中所生的怨怒也早已在每每相见,他眸中那无意闪现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甚至不曾察觉的思恋中烟消云散。可是,如今,已经知道他的心思,自己依旧这般别扭僵持着,也不知道究竟在在意什么了。
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得轻叹一声。罢了,一切顺其自然。赫连,我离开时,你若是再不追我,我就真的不再理会你了……
在一众人眼中,这蒙面的水月只是区区一个商人,不过是救了小世子赫连升,此刻,竟然与赫连国王,太子,两位王爷,以及一位丞相,一位将军同桌,这可是无上荣耀。然而,许是因为那通身雪白清冷的气质,竟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不配。只是,私下,都有些好奇这‘水月镜花’老板之一为何不以真名目示人,又为何先前会作那般佝偻打扮出现在台上。一时之间,好奇,探寻的目光悄悄地布满了水月全身,窃窃私语也是悠悠回响。倒是水月,竟是丝毫不在意,优雅端坐着。即便面对着一众王权最高统治者,依旧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那几人身上散发的王的威严气势所压迫。或许,更准确的说,他身上的清冷与不惹世俗,也已然成了一股清浅,淡雅,但却异常高贵强大的气势,竟是不输于这金石般的压迫。从容,自得……
“怎么了,听说升儿出了事,才脱离险境。现在怎么样了?”有些肃穆紧张的气氛被一道稳重中带着点点跳脱活泼的女声打破。远远的,就看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匆匆奔来,曼妙的身躯因为奔跑而显得有些飞扬。艳丽的脸上微微潮红,但却并未出汗,看来平时也有些锻炼呢。虽不及玉牡丹的娆妖美艳,薛言默的活泼喧扰,但也别有一股跳脱与沉稳结合的美。此刻,因为担心,急急跑来,倒是把那分从容给丢了。
王一见女子,轻声喝道:“臾露,注意你的样子。”低沉的声音让正在奔跑的女子身体微微一震,停在了原处,顺从的整理衣衫,调整呼吸。
这人正是赫连王的大公主,二王子赫连旭臾的同胞妹妹赫连臾露。她极喜爱小侄子赫连升,在房中蓦然听见外面动静,便是急急从九曲十八弯的内院转了出来。路上,已然听说解了危险,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细细扫视一眼面前几张桌子,目光便是停在了旁边桌上那满目复杂,交织着忧心与欣喜的蓝衫男子镜花身上。眼中璀璨一闪而逝,只是,在夜中并不明显,未被人发现罢了。接着,便好奇地看着那能与自己父兄,朝中重臣同桌的白衣男子。竟带着面具,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隐情。微微一礼,笑道:“之前在路上便听说了,升儿是被一位白衣人所救,想来,就是你了?”
猜出赫连臾露身份,水月微微举杯,“在下水月,大公主有礼了。”平静的眸中却未见任何卑亢。
“哦?你,知道我是谁?”
“大公主美丽活泼,名满天下,在下自然之道。”
听他恭维,心中微微一喜,也不再纠缠,笑道:“多谢你救了升儿。”却是丝毫不犹豫的坐在了赫连旭臾下首的空座上。
“举手之劳。”
“好了,让各位女眷也入席吧。”王一声命令,顿时,早已候在偏厅中的女眷们纷纷鱼贯而入,坐在了各自亲人身旁。
赫连亟苍身边,西罔云霓坐下的瞬间,水月眸色便是一沉。似乎感觉到他猛然散发的寒气,赫连亟苍有些慌乱的看他一眼,随即,满脸的不耐烦,推开了那挺着明显的肚子,欲黏上自己的女子。被这般对待,似乎察觉到是因为旁边的白衣人,西罔云霓向他投去阴狠的一瞥。
赫连昊宇下首,女子一脸温婉的坐下,然而,却在目光无意间扫过一处时激动得猛地站起身来。紧盯着蓝衫男子,轻呼一声,“长情?”
镜花也是惊讶,作为太子侧妃李妃的姐姐竟然也再次出现。想来,也是自己大意了,这本就是王室举办的大宴,太子带侧妃来,是极平常的事了。而自己,虽然脸上有做过易容,然而,毕竟变动不甚大,旁人认不得也无可厚非。只是,李妃如何也是溺爱自己多年的姐姐,又岂有不认得自己之礼。慢慢站起身来,低唤一声,“姐姐。”
“果真是你么,长情,你怎会……”
镜花知道这次是真的瞒不住了,偷偷看一眼水月。藤木面具下的眸子缓缓流转,微一点头。得到他无声地默许,微叹一口气,镜花道:“我的确是李长情。”
“那为何你会是……”
“当日,在太子选妃大典上,我得知心恋之人已经不可能属于自己,所以,心灰意冷,便一走了之。后来,便与水月一同开了这‘水月镜花’楼,因为不想被熟人认出,这才稍作易容改了名号。”
一听他这般说来,李妃心中知道,他当日离开,定是与自己那日里的作为有关,心中不免难受,软声道:“长情,当日,是姐姐鲁莽了。如今,我不再是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女子了。所以……”一边说着,有些担忧的咬咬唇,“长情,你回家吧,别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本来,平日里自己蛮横惯了,而且,因为也还稍微有些背景,倒也没有多少人敢与之作对。那日,被弟弟那般对待,本来心里气极,恨极。然而,得知长情失踪,久寻不得消息之后,心中却开始了思量。直觉长情不会出什么事,定是自己离开了,而离开的原因,与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还有那白衣人,定是脱不了干系。心中不由得开始细想当日弟弟的话,因为最爱的弟弟与自己反抗,又失踪,心中不由得从另一方向理解了那些话。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竟是如此肤浅……
想通了关节,一时间,竟是性情一变,从那骄横跋扈的太子侧妃便成了稳重的李妃。虽不能完全脱了往日的躁气,却也是持重了不少。如此,此次宴会太子才会从那几位侧妃侍妾中挑选了她一同来此。
想到那日长情离开的原因,自然而然想到了那飘然的白衣男子,突然,好似受到了什么指引,猛地转头,盯着自己对面,同桌的白衣人。被那仿佛看透一切的深邃眸子注视着,李妃心中猛颤。即便他带着藤木面具,然而,通身飘然出尘的气质,竟是与当日的他像极了。几乎有些不自禁的,轻呼出声:“是,是你?当日,长情便是为你而离开的?”
水月冷然一笑,她,竟然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呢?难道,是女子的直觉?
众人也是各自一脸复杂的望着他,这李妃所言,确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然而,却也正说明了,他的身份可不只是‘水月镜花’楼主这般简单,怕是别有隐情。
“你,究竟是谁?摘下面具。”
面对对面西罔云霓掩藏在愤恨中那不知为何有些惊恐的质问,再见众人满脸疑惑,都不搭腔,知道不可能再隐瞒了。水月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幽深的眸子流转着莫名的寒光,缓缓扫视众人。
“哼,如你所愿。我的妹妹。”满意的看着众人惊恐不解的眼神,揭下了脸上面具。
第四十二章:表明心迹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想来,即便是对于见惯世面的众人,看见了这般如谪仙的男子,这种程度的震惊也是可能。
那飞扬的眉,微微眯起,流转着一丝暗黑危险的眸子,邪肆轻笑的嘴角……这一切镶嵌在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丝毫媚态,却是绝美英气,举世无双。而让众人回不过神的,除了这飘然高贵的气质,惊艳的外表,还有那声‘妹妹’。难道这人,竟是苍平王云妃的哥哥。可是,那云妃,是赫连国三公主啊。难道,这男子,竟是……
当然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不屑的瞥一眼西罔云霓瞬间惨白的脸,邪肆一笑,“是,正如你们所想。我乃西罔夜冥。”
早在他揭下面具的那一刻就僵硬了身子,满目惊喜与失而复得的赫连亟苍终于忍不住心中勃发的狂喜。见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此刻,正一脸含笑的看着自己,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一把搂住了那清冷魅惑的男子。“夜,夜,你终于回来了……”
没有再推开他,反而是在众人惊异的眼中反手轻柔的拥住了那微微颤抖的脊背,“是的,我回来了。你……”说着,微微推开赫连亟苍,戏谑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可是男子?”
赫连亟苍知道他所言何意,正是在怪自己与他相识不久时,所说的不会恋上男子之事。心中猛地一阵揪疼,更紧的搂住了怀中之人,丝毫不在意旁人那震惊,复杂的眼神。
尽管被箍得生疼,然而,此刻弥漫在西罔夜冥心中的,尽是满满的幸福,满足。若是能让自己清楚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他心中那片珍惜,即便再疼些又何妨?
仿佛在静谧中度过了一个世纪,也终于有人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王满脸严肃,却并不能知道他究竟是何种心情。沉声道:“苍儿,跟我进来。”说罢,起身向后堂走去。同一桌上几人,还有‘水月镜花’楼中众人有些担忧,纷纷远远跟了去。将一众纷乱猜测抛在了脑后。
没有国王的允许,其他人只能呆在门外,担忧的看着那仿佛正缭绕着冰冷寒气,门窗紧闭的房间。
房间内,此刻只有三人。赫连国王稳坐上位复杂的看着下面,两个挺身傲立,仿若站在世界之巅的男子。寒声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赫连亟苍却是丝毫不畏惧自己的父王,赫连国主宰的隐怒,沉声道:“如你所见,父王,我爱他,我爱夜。”
“你……”赫连王有些气急,声调也不自觉的拔高,“你可知,你如此公然承认与这男子互相爱慕,于朝堂,于天下,该是如何交代?”
赫连亟苍却是冷哼一声,“哼,交代?我为何要向其他人交代。夜与我相爱,这并未于任何人有碍。况且,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即便是天下。”说话间,一股睥睨世间的傲气蓬勃而出,即便是上座那做了半生国王的男子也有一瞬的错愕,惊颤。叹息一声,“苍儿,你,这要如何向先贤交代。”
“为何要交代,父王,难道您忘了?我赫连一代先祖,便是立了一位男后啊。虽然之后便不再出现这等情况,可是历代男妃不断。”
赫连王一愣,似乎也想到了赫连国,乃至整个世界的现状,若有所思的低喃着,“的确,当今男风盛行,豢养男宠几乎已经成了官宦人家,有钱公子的嗜好……”
话未说完,却猛然感受到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却是赫连亟苍满脸怒容,寒声道:“父王,不要把夜与那些娈宠相比,我爱他,尊重他,绝不将他做豢养奴宠看待。他与我,是平等的。”
赫连王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已经这样霸道,即便是自己,面对他时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压迫心神的强霸气息。心中突然有些担忧,自己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这个儿子真实的实力。但是,凭感觉,知道他绝对不容小觑。若是心中有异想,莫说是太子,即便是自己,也不能奈他何了。心中蓦然一寒,强迫自己转头,看着那自始自终面色沉静,仿佛立身于另一个世界的白衣男子。心中又是狠狠一颤,这男子,气息好沉谧,在苍儿那样的气势压迫下,竟然丝毫不见难受狼狈,一派坦然。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到这样平静。难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了么。身体微不可见的一震,强自稳定身心,缓缓道:“你方才,对着云霓说,她是你妹妹?”
“是,我说过,我是西罔夜冥。”
“西罔乃西罔国姓,可是,在孤的记忆中,西罔国没有一个叫做西罔夜冥的王子。”赫连王一脸冷然,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影响他作为王的威严。
“的确,在世人看来,甚至是西罔王室,在几个月以前,并不知晓有我这样一个西罔国第九王子的存在,除了他……”
赫连王皱皱眉,神色间催促着夜冥继续说下去。
“西罔国二王子,也必定是西罔国下一任的王,西罔御瀚。”
“你说西罔御瀚?他知道,你的存在?”
“是,只有他。”西罔夜冥微微出神,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国度,声音也变得有些空洞,平缓,“所以,在我心目中,西罔国,我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西罔御瀚。”
眼前一身白衣的人似乎天生便有一种让人信服的能力,赫连王心中几乎坚信,他说的,是真的。看着他们,天下间,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般配之人了吧。他们,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了吧,自己又怎能残忍的强制要求他们分开。况且,以自己的力量,要反对他们,怕是也不可能了。这两人,超出自己想象太多。忽然之间,心中竟生出一股无奈,一丝悲凉。自己,真是老了么……轻轻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