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只能听见衣衫猎猎翻响。会武的人都是满脸严肃，因为看得出来，那缭绕衣发的，正是两人相互释放碰撞的内劲。现在，水月之所以会定定面对风若，只为保护身后的少年而已。

第六十三章：水月夜冥

正当人们以为他们就将这样一直站立下去时，突然，风若眉头一紧，向前疾掠而去。原本柔软的水袖在一瞬间变作钢刃一般，锋利，坚硬，似乎在隐隐散发寒光。目标，直指水月。

即便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此刻，也该看出了一些门道才对。众人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心中紧张，均是倒抽冷气，却又不敢惊呼出声，只能惊惧的看着。

水月却是丝毫不感到压力一般，右手轻轻一甩，‘啪’一声脆响回荡在空阔的楼中。利落优雅的微微往后一倾，扇面横切，只听一声撕响，纸扇竟是生生挡住了那刚硬的利器。微微用力一拨，水袖中劲力散尽，软软垂了下来。

风若眉峰紧皱，似乎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种结果，了解自己的实力，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即便是江湖一流高手，就算可以化解，也定不可能这般轻松，必定会狼狈不堪。况且，还是在那种出其不意，还要保护身后之人的情况下，必是会受一定损伤。然而，眼前的他依旧高雅，依旧高贵。难道，自己对他的估量错了？

然而，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些，眼下要做的，就是除掉他，除掉眼前的白衣人。他的存在让自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是自卑。眸中一狠，踩着侍琴激荡的曲调旋身扑向静立当场的水月。

见他飞扑而来，水月却是优雅的轻摇着纸扇，嘴角一丝邪魅笑意，翩翩若遗世公子。轻舞着折扇，将风若愤怒的攻击阻隔在身前三尺。

显然，两人这优雅翩跹，武技与舞技相融相合的姿态已经征服了所有人。即便心中大约猜到台上两人正在进行着一项危险的竞技，然而，依旧抵挡不住那对于美的好奇，追求，几乎沉浸在了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绝世舞姿中。

场面几乎呈现一边倒的状况，风若疯狂的攻击着，然而水月，却是一直淡笑着逢迎。并不回击，亦不纠缠，只是稳稳的将一切可能伤害到自己，伤害到侍琴的攻击隔绝在身前。然而，这无疑是对于一直以来都自信满满的风若一种极大的侮辱。在风若看来，他原本是天下仰慕的对象，好皮相，有才貌，甚至拥有一身一流武功。然而，面对这个神秘的水月，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优越感。在水月面前，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卑，不仅仅是身份，武功，更是一种气质上的瑟缩。那优雅高贵的身姿，他，是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是与生俱来的。

然而，最让风若感到愤怒的，并非是水月在台上的戏耍逗弄，而是台下那一道璀璨深沉的目光。深邃，邪魅，几乎要让所有看见它们的人深深迷醉，被蛊惑着沉溺其中。心中一直以来的梦，苍平王爷赫连亟苍，竟然用那般温柔，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水月，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仿佛自始自终，在他面前的，只有水月，再没有其他人了。这让风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愤恨。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面对他时竟然还会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尤其是那个人，赫连亟苍，他风若深深恋慕的对象。他不允许，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瞬间，风若眼神一狠，仿佛不顾一切般冲向了水月，然而，却是在几乎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右手猛地一挥。

水月乍见他疯狂动作，心中一跳，难道，他真的不要命了，右手劲风一挥，直取风若面门。然而，力道控制得极好，只是生生截住他的动作，不让他再前进一步而已。然而，正当自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猛然发现对面的风若狠厉一笑，即便隔着一层浅薄的纱，依旧能清楚的看到那略有狰狞的眉眼，明白地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心中一惊，一支银色钢针已经脱手而出，从侧面直取背后几乎毫无所觉的侍琴。水月一惊，慌忙斜斜切出一步，挡在侍琴身前，同时运起内劲注于折扇，横于直扑面门而来的钢针之前。

光华一闪，离得极近，武功极好的几人只听见一声轻微，但却刺耳的纸张被刺破的轻响。‘叩’，一声闷响，钢针穿扇而过，直直钉在那朴实无华的藤木面具之上。

赫连亟苍脸色猛然间变得煞白，手指几乎扣进质量极好的木椅中。他不敢拍案而起，不敢慌忙地冲上展台，他怕看见那一幕，自己会崩溃。

所有人似乎都被定格在了那最后的一瞬间，整栋楼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惊恐的呼吸。

‘撕’，‘噗’，两声异响几乎同时响起。

风若脸上的纱巾裂开作两半，飘零着落下，露出了那掩藏多时的真容。柳叶弯眉，水漾桃眸，樱桃小口，镶嵌在一张白皙的脸上格外精致。果真，是难得的美人。惊艳还来不及表达出来，便是直直盯着台上，那另一张让人无比好奇的容颜。

描摹着山水的纸扇后，藤木面具裂作两半，摔在了脚边。那人竟那样静静站着，没有丝毫动静，几乎，就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在台下几人呼吸都几乎要停止的瞬间，纸扇，缓缓动了，慢慢向下移去。在他有了动作的这一刻，几乎成了永恒。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拥有那般气质的，该是如何惊为天人的男子。

纤挺的眉微微皱起，静谧双眸古井无波，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那汪寒潭的波澜。薄凉双唇轻抿着，仿若看透红尘，精致白皙的面容上满是肃杀之色，然而，回眸瞬间，却又在片刻收敛了一切情绪。

若说风若是柔媚，那水月，便是绝美。风若是红尘间翻飞的蝶，那水月，便是坠入凡尘的仙，如一叶破碎的白蔷薇，翩跹旋转，荡起层层涟漪……

“夜冥。”一声轻呼，带着难以控制的恐惧，颤抖。赫连亟苍翻身而起，只几步之遥，竟是用上了绝顶轻功，似乎即便是这样依旧太慢。猛地一把将那清绝的白衣男子拥在怀中，紧紧的，静静的……

本来，能看懂那场博弈的人便不多，虽然水月技胜一筹，然而，毕竟‘水月镜花’的代表是侍琴。算来，风若胜了侍琴，水月却又比风若风姿更加出众。是以，两相为难间，也只有宣布‘水月镜花’与‘倚风楼’同为胜出者。而花魁之位，则是落在了水月与风若两人身上。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然而，这两人确实出众，谁都不能放弃，也只能如此了。

因为所谓‘花魁十日诞’是针对青楼画舫造势所立的规矩。过去，所有花魁都是出自各个青楼楚馆，所以，有这所谓‘十日诞’也没人有什么异议。如今，有了这水月。本是正经人家，总不见得就因为得了个花魁称号，便被强行拉去让人参观展览，甚至是作为高级商品出售。如此，能出席‘十日诞’的，就只有‘倚风楼’风若了。这般算来，倒真真是这‘倚风楼’得了最大的彩了。

可是，风若并不那么觉得。虽然名义上，自己得了花魁称号。然而，心目中却清楚的知道那场比试，水月赢了。而且，不仅仅是气势，阵势，还有爱情。自己恋慕的人温柔深情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那样亲密的搂着他，一直以来冷酷邪肆的神情只为他融化……

第六十四章：花魁十诞

一切的一切，在风若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嫉妒的种子，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自己的骄傲，亦或是自己的爱情。都不允许有这样一个‘水月’的存在。

经过那一役，赫连亟苍几乎吓丢了魂，连续三天，强迫夜冥留在房中，每隔一个时辰便让王宫中的医者把脉，力求绝对没有一点闪失。

夜冥有些无奈，“赫连，我只是被击中了面具而已，自己丝毫没有受伤。而且，你忘了么，我是医者，我的医术绝对不比他们这些御用医者低。我没事，真没事。”

经过不下十遍澄清，赫连终于半信半疑的解了对夜冥的禁。

转眼间，花魁大赛已经落下帷幕十日了。王都繁华依旧，与十日前的喧嚷并无二致，那久久不肯离去的人群，便是在等待这‘花魁十日诞’，看看最后花落谁家了，有点野心的，最后或许还能抱得美人归也说不一定呢。

因为有了花魁风若，‘倚风楼’的名声显然是更加响亮了。这几日以来，客人是源源不断。当然，超过半数是专门来看传说中的花魁风若，不过，大家都明白花魁这几日是不见任何人的，是以虽然心中着急，倒是也没有蛮横无理的为难了老鸨。况且，‘倚风楼’与‘百花坊’并列王都青楼楚馆之首，当然是不会让众人失望了。试问能培养出花魁之地，苗子们又怎会差了。

‘十日诞’，相当于是花魁的拍卖日，即便不是广发请帖，观众也绝对不会少了。虽然，因为内容，还有‘倚风楼’的地形原因人数远远比不得‘水月镜花’。然而，好事者，觊觎美人者，也是几乎踢破门槛。

赫连看着手中紫红帖子，即便心中不愿，也只有整整心情去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十日诞’上，当初竞选时的评委必须要临场，见证他们亲手挑选的花魁的结局。

当然，夜冥与赫连都在此列。事实上，两人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般情况。上一届，玉牡丹当选花魁，欲试探苍平王爷心意，请还是陌生人的夜冥帮忙，两人还在玉牡丹房中面对面见过了。

回想前事，竟是物不再是人亦非，仿佛已过经年。平添一份沧桑，怀缅。

收拾好心情，两人再一次穿上在‘百花坊’相见时的一身装扮。只不过，不同的是，两人不再是熟悉的陌生人，双双踏入早已人声鼎沸的‘倚风楼’。

果然，不管是在何种情境之下，这两人，总是能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眼球呢。邪肆狂放的苍平王爷，高贵淡漠的‘水月镜花’楼主。不过，至今为止，人们对于这位楼主‘水月’的好奇可是一点也没有降下来，几乎快要超过对风若结局的关注了。只因为他与苍平王爷那亲密的样子，与另外几位赫连王国风云人物熟稔玩笑，被赫连直系王室仅有的，也是出名的三位小殿下那般黏着。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显示着他身份背景的特殊。还有那貌若天人的容颜气质，便是对王都了若指掌的纨绔子弟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除了他名唤‘夜冥’之外，竟是仿佛突然之间出现在赫连一般，扎土无根，叶落翩飞。这无疑又给他如迷雾般的身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诱惑着人们去探寻，去发现。

直到表情淡漠中带着点点高深的两人在前排落了座，一切才又恢复如初喧哗。

看着几张熟悉的面孔，因为没有了那三个小家伙的捣乱，身边倒是清静了不少。不过，乍一如此，还真有些不习惯。毕竟，这里是楚馆，总不能带着才一岁上下的儿子女儿来逛这花柳之地。自己几人都是些不怕世事的主，但是，就怕这污浊之地染了三个纯真的小家伙。

身边的‘凤来楼’老板沈如风依旧一副温文公子模样，只是，手中纸扇却是换了一把。夜冥淡淡一笑，拱手道：“沈公子，那日还要多谢你的相助了。”

沈如风眸色蓦地一暗，转瞬却又笑道：“哪里话，能帮上你，是沈某之幸。既然有缘结识，不介意，在下唤你一声‘夜冥’吧。”说话间，神色却是有些微不可见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夜冥会拒绝。

眼见他满眼希冀，夜冥虽淡漠，但却并非冷漠之人，能够结识到眼中不带阴霾的人，心中当然乐意，已是轻轻点头。“有幸与沈兄相交，亦是夜冥之幸。”

沈如风虽心中也有疑惑，对夜冥身份有着太多的好奇。而从夜冥诚恳清澈，深邃静谧的眼中能够知道，若是自己问了，他定然不会瞒着自己。然而，却是不想利用这份被自己列为奢求的友谊与信任，不想让自己变成个只会探听别人秘密的惺惺小人。

夜冥与这新结识的友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终于，今日的主角，风若，已经到了。

依旧是一身淡蓝薄纱衣衫，只是，比之当日起舞之时，却是没有那般紧身暴露了。然而，合适的修剪依旧完美的凸示了他撩人的身形。面上仍是一张宽大纱巾，隐约间可见妖娆容颜。一双勾魂桃花眼眸缓缓流转，细细观察着台下几乎早已热血沸腾的看客们。在看见苍平王爷的那一瞬间，几乎能看见一抹明显的热切，闪亮。然而，眼眸微转，扫过夜冥的瞬间，却是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狠戾。

夜冥见状微微凝眉，难道，这风若对赫连，竟是……心中不由微微一叹，又是一位痴情少年。对我，怕是已经深恶痛绝了吧。早前在台上比试时候只能感受到他浓重的憎恨，厌恶，却是不明所以。如今，也算是弄清楚来龙去脉了。

感受着那道越来越狠辣的目光，夜冥牵起嘴角冷冷一笑。哼哼，你这是在向我下战书么，如此，我便接受了你的挑战。只是到时，你莫要临阵退缩才好啊。哼哼……

片刻后，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偏离轨道般，风若开始了翩翩起舞……

夜冥只冷冷看着，今日，你究竟能做出些什么来呢。哼，我很好奇，也很期待……

第六十五章：风若选择

虽然今日的舞曲相比于‘水月镜花’那日是远远比不上了。然而，因为今日会决定风若所属，人们是冲着这而来，倒不是来看表演了。毕竟，那日，已经见识过天下无双的美景了。看着台上轻歌曼舞，众人不由得有些意犹未尽的偷偷看两眼坐在前排一脸清冷的白衣男子。这化名水月的‘水月镜花’楼主夜冥今日没有再带上那几乎象征着他身份的藤木面具，而是以真面目示人。倒是让一众本就沉醉于风花雪月的人大饱了眼福，特别是与身旁的苍平王爷站在一处时，简直像是天界上人般的两人让众人不由感到渺小。这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但凡是真正风流，辗转风月的翩翩公子们，心中都不禁有这般想法了。

仿佛是感受到无数投向夜冥的目光，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玉牡丹眼眸轻转，狡黠一笑。像是故意挑衅台上人一般，娇笑道：“夜冥，怎的今日不戴面具了？你可知，你这般样子，会让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失神的。”说罢，故意斜斜睨一眼台上轻舞的风若。

夜冥不明所以，但是，却依言答道：“因为坏了。”

“仅仅只是因为坏了，难道，夜冥，你只有那一个面具么？”玉牡丹有些错愕，若是真心想要掩藏容貌，亦或是将面巾当做饰物，像是风若这般人，覆面之物怕是不会少于自己的衣衫了吧。谁想夜冥，竟是这般……

“我本就没有随时蒙面的爱好，脸面本就是用来区别于人，用来看的。为何要蒙起来？之前，我之所以会带上面具，只是因为不想让人找到，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了这般顾虑，当然再用不着那东西了。”一番话说得极其无辜，只是单纯的将心中想法如实呈现，倒不想却让听者有意了。

玉牡丹闻言掩面轻笑，身旁熟悉之人也是淡淡笑着。而台下，有那么一瞬间，本来兴致勃勃看着曼舞的不少少年公子几乎觉得风若脸上的布巾有些装模作样了。瞬间，那风若就像是被人当面掴了一巴掌般，不自觉的微有些脸红。倒是不知究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终日掩面有些被言语刺激的羞窘，亦或是愤怒了。

一曲舞罢，理所应当的，开始了花魁对台下众人的选择。其实，说是选择，也就相当于是拍卖了。红尘中人中了这花魁头衔便是要在‘十日诞’决定自己最终归属。因为最开始培养出来都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收入，因此，在老鸨管制下，事实上已经把选择变作了被选择。谁出的价钱高，谁能给老鸨带来最大的收益，那花魁，便属于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