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上——俗念亲
俗念亲  发于:201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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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他也看不太分明,只是就着院门口悬挂的俩个灯笼的光匆匆扫了一眼,那是个身量瘦而高的男人,一杆脊背挺直如松,只是不太分明的一眼里的一个背影,连长衫颜色都定不下,谢长安却差点失声大喝一声“秦望昭站住~~~”,好歹是记着自己正贼一般的蹲在人家小姐的闺房~~顶上,将大喝憋在了嗓子眼,他正待细看那人到底是不是秦望昭这恶人,那人长腿一抬转过院门便不见了,谢长安只看到一截黑色布巾在夜风里扬起飘荡,转瞬也消失了。

谢长安怕惊扰了屋里的苗小妆,小心翼翼的退至屋脊边,这才运起轻功飘落在院外,四下张望寻找,刚刚那人,却不知钻进了这三道门的哪一道,谢长安随便挑了西边的门追出去很远,没追到。

谢长安屈着一条腿倚坐在无人经过的连廊上,扭着头回想到,那截黑布,貌似是那人脖子上围着的布巾尾段。他没追到人,心里憋闷,于是开始愤愤的抹黑这人,大热天的,围个布巾作甚~~~唉,怕是自己看错了,秦望昭那刻板无趣的木头人,怎么会来凑这种热闹?

他正要起身的一瞬,脑子却闪电般掠过一个猜想,苗家擅使毒,秦望昭在寻蜀葵,那人,会不会,就是秦望昭……

第6章

何万里发现,谢兄这两日不只有些神神叨叨,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早起漱洗后去饭堂,谢长安揪长了脖子前后左右看来望去的,偶尔站起来沿着大堂溜达一圈,频频引得识与不识的江湖人侧目。他明显是在找人,你要是开口问他吧,他就立刻埋下头,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下箸如飞,拿虾饺小点将嘴巴塞成一座山包,那筷下的精准无比,总是能在嘴里咽下上一口的瞬间接上下一口,愣是没有答话的空隙,见他这样,何万里也就识趣的不再问,只是这心里的疑问倒是跟发了酵的面团似的越捂越大,谢兄浑身都是迷啊。

早饭过后,总是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任何万里怎么盯梢怎么留意,他总是能溜的悄无声息,何万里只恨不得自个就是谢兄腰间悬着的那个葫芦,他走哪跟哪。等要再看到人,总是要第二天清早,直将何万里这个爱打听的憋得恨不得挠穿了两屋之隔的那道墙。

谢长安心里不爽利,是以连最平日里感兴趣的江湖趣闻也不愿打听了,他这两日,都快将苗庄屋顶的瓦片翻个遍,哪个院落挨着大街,哪个方位是厨房,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可就是没找到秦望昭。

初六那晚他回房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觉得床板硬,一会儿觉得胳膊酸,一会儿觉得有虫子爬,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床板都能给他搓去一层,最后好歹是安生了,爷不睡了还不成么~~被子掀在一旁,两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摆脚,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满脑子都是那个挺直的背影和五年前叠苍山顶的那张惹人厌的木头脸,他不知哪里来的笃定,那人,一定是秦望昭。

谢长安拧着眉头一副沉思状,觉得秦望昭于他,那一定就是前世结下的冤家,于是一对眼,相看两厌。在他还是小乞丐,甚至更久之前,沉着脸一脸嫌弃的怒喝着让他滚的人,对他恶言相向的人,他都是转头即忘,他心里算的清明,为了这些无关痛痒的人愤怒生气不值得,他要过得比谁都快活,哪怕他是街上要饭饥一餐饱一餐的乞丐。唯独对着秦望昭,他那些洒脱大度的开明完全匿了行踪,横看竖看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脸配上那个“滚”,跟撮小毛刺扎进皮肉似的,不太痒也不太疼,就是让你有种恨不得放下周身所有事物来剔出的感觉,说是如鲠在喉也不过如此,恨得牙槽根都是痒的。

谢长安未离王府的时候,一直琢磨着再碰上秦望昭,他要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亲口将这一声“滚”原封不动的还给秦望昭,至于这场合千万种,最终目的都离不了让秦望昭低眉顺眼的心服口服。可他等真碰上,倒是将一切报复忘得干净,他正是无聊至极,秦望昭就出现了,他立刻跟发现猎物的狼似的,现下正一门心思、寝食不安的搜寻着秦望昭的下落,心里疑问不断,秦望昭想干什么?他声音是怎么回事,受伤了不成?他躲在那个疙瘩里?爹他们在附近么?

谢长安恼怒的拿翘着的脚踢了一把床顶,脸上全是恶狠狠的神色,呸,对上秦望昭,他一直落在下风,要找人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哼~~你倒是躲的再好些,过两天,你不得出来么,小爷寸步不离的守着擂台等你就是。

在众英雄豪杰久仰佩服恭维着的热切盼望中,初九总算是到了。

初九这日,天光大好,用来摆擂,再好不过。

大红的缦布木台,不做后幕前帘,方便四周的做客看得更清,边角钉上半人高的木桩,拿腕子粗的麻绳连着系了,四方各作一台阶,便是入口了。不过对于尔等江湖儿女,这台阶那就是形同虚设了,甭管您是翩若惊鸿,或是扑腾如鸡,都得飞身着落上台去,任谁也拉不下面子众目睽睽之下爬上去,会在场的人士笑掉牙。

围着擂台三四米开外,前排置了桌椅,供掌门之流入座,后头的只得椅子,是随从徒弟们的位子。

招亲大会定在巳时,可不到辰时三刻,谢长安便被何万里投胎似的拉着奔过来,他本来还取笑何万里时辰过早去了也是白等,谁知一踏进前院,黑压压的一片,众人早已就位,立刻闭了嘴。

何万里拉着谢长安寻了青竹派的位子坐下,一边喃喃念叨,忧心不已的模样,掌门师兄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又迷路了,早知这样,就不该听他的云云。谢长安被他咕噜的眼皮打架,他这两天有些魔症,白天忙着翻瓦片,到了晚上才得空发泄一下寻不到人的憋闷,一激动起来踹两脚床顶捶两下床板,整宿不睡,索性直接趴上了桌子,在闹哄哄的会场里打起盹来,他淡定的要命,知道打头阵的往往都是半罐子,压轴的总是最后才出来,秦望昭一时三刻不会现身,他不急。

何万里自顾自说完一低头,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怎么认识的一个两个的都是爷,他师兄不着调也就算了,他习惯了,可谢兄怎么也这样,大会在即,他占着顶好的茅坑,偏偏不拉屎,多少人想坐上这个视野开阔的位子进一步观摩武学路数,他居然睡的着……

到了巳时,苗家现任当家苗仁带着女儿苗小妆走上擂台,身旁,还跟了个鸦青衫子脖子上围着同色布巾的高个男人,众人以为是随从,匆匆扫一眼知道台上有这人,便将目光投向主家苗氏父女,没人注意这男人一双纯黑沉寂的眼睛悄然打量过全场。

苗仁是个气质儒雅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量中等偏瘦,着一身草黄色绸缎长衫,先是拱手对着大伙道声远道而来辛苦各位,再是谢谢大伙捧场,最后才拉了拉身旁一身白色短打的高挑美人,说是小女苗小妆,跟大伙打个招呼。苗小妆台前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一拱手,道声各位好汉多包涵,沉着又不娇蛮,大气又貌美,一身爽利的江湖儿女气,顿时博来一大片的叫好声。

何万里对着小师弟挤眉弄眼的臭显摆,看看看,师兄说的没错吧,苗小妆是个美人,他本来准备唤醒谢长安也来仰慕仰慕苗小姐的风姿,一低头又觉得火气不打一处来,这厮睡了足有一个时辰,动也没动过,索性不管他了。

苗仁接下来简单宣布了比赛规则,客人们自行比拼见高低,余下最后优胜一人,要与苗小妆比一场,赢了他女儿苗小妆,便是他苗仁的未来女婿,比赛双方皆不得伤人性命点到为止之类。苗仁笑着端起棒槌捶了锣鼓,响亮一声,比赛便开始了。

第7章

谢长安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声醒来,睡眼惺忪的眯着眼从埋着的手臂里拔出头,下巴搁在小臂上,雾里看花似的盯着台上两个人猴一样窜来跳去。他懵懵的歪头想了会,才醒悟自己这一觉,居然睡过了开场。跟他猜的不差,那两人皆是武功平平,那个使刀的力道勇猛,下盘却不够稳,跟他对打的那个挥九节鞭的,脚上步法不错,上盘却不够灵活。

他身旁的何万里前倾着身子,一双眼珠随着台上比试的两人移来转去,一副比台上两人还紧张的模样。

谢长安趴在桌子上可有可无的问了句:“万里兄,那二位是何人?”

何万里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心胸宽广的也不记恨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头也不回的答话,使刀的是金光门的吴远,使九节鞭的是恒山派的崔易松……谢兄,快看快看,吴远这招单刀赴会使得如何,上步快如闪电,抹刀行云流水……哇~~~崔兄这招登山赶月对的妙,好!!!

谢长安斜着眼看看一旁起哄起的风生水起浑然忘我的何万里,再扭头瞄一眼台上打斗的吴兄崔兄,私觉万里兄有些激动过头了,越到后头高手云出,现在有甚看头。

谢长安撑着下巴歪在桌子上,看着台上的那什么崔兄连连击败五人,最后因应战过久累极,一式横扫连环劈稍慢了那么一瞬,被对战的那谁钻了空隙卡住扫出的右腿,横剑挑了九节鞭锁了喉,由此落败。

这崔易松败下阵,倒也不失风度,拱手道了声技不如人,扬声对着苗仁说有个不情之请,说这比试略失公平,任谁武功盖世,也敌不住连番的车轮战,望苗庄主想个折中的法子。众人一想,也确是如此,苗仁当下道了歉,商议改了规则,连胜五场者即进决战,胜出者两两对战,直至最后一人。

小风波很快过去,比试接着进行。

谢长安笑着说这苗庄主是个地道的聪明人,换来何万里一长串的佩服赞扬,直道这苗庄主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前辈,知道他睡过了头,厚道指着苗仁身旁的苗小妆给谢长安做介绍,打趣的问道谢兄要不上台去搏一把,说不定就娶到了美娇娘,谢长安抿着嘴笑,想到,这美娇娘,还是留给你师兄叶清蟾吧。

一直安静发仿佛不存在的万年跟班小师弟突然开口说了句话:“师兄,苗小姐身边的那个随从不见了。”

小师弟从来安安静静,谢长安从没注意过他,甚至连人家姓甚名谁都忘了,是以他一开口,谢长安就愣了,满脸的茫然不知所云。倒是何万里朝苗小妆那边看了看,点头说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谢长安插嘴问道:“谁不见了?”

何万里嫌弃的看他一眼,说道:“活该你睡觉,大会开始的时候,上台的有三人,苗庄主,苗小姐,还有一个鸦青衫子的男人,应该是随从之类的,我想想,对了~~~明时,那人脖子上是不是围了条衫子同色的布巾来着……”

何万里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兴趣缺缺东张西望,手指在桌面上闲闲敲打的谢长安“砰”地一声蹦起来,掀翻了屁股下的凳子都顾不得,脸上满是惊讶和探寻,隐约可见几分急迫和激动,不知是喜是忧,两手撑在桌沿脑袋凑近了急急问道:“万里兄,你想仔细些,那人是不是瘦高个子,大概和我差不多,木着一张脸面,喏~~就像这样……”

谢长安说着就将一张常带笑意的俊脸沉下来,刻意绷成他脑子里的秦望昭式的砧板脸,消了表情退了眼神,看向何万里的目光带上叠苍山秦望昭顶看着自己的那种不耐烦。

何万里见惯了他笑意盎然的模样,他一沉下脸,骨子里换了个人似的,带出一股诡异的压迫感来,将何万里看的一愣。也仅是一瞬,谢长安装完了他想象中的秦望昭,立刻跟撕去一层脸皮似的,换上一股急迫,挑起眉毛咧开嘴,望向何万里的眼睛里都是渴望,追问道:“是不是就这样……是不是……是不是……诶你倒是说呀~~~”

何万里被他催命似的问法问的脑子都没法转了,他脑门冒汗的翻着眼皮努力回想,耐不住当时也就匆匆扫了一眼,除了那身衫子和脖子上突兀的布巾,实在是想不起来,这老实人跟欠了谢长安多大的债似的,嗫嚅着结结巴巴的说道:“额~~那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谢长安转而带着期望的看向一直被忽视的小师弟,居然得到了一个幅度微弱但表示肯定的点头,那瞬间,他心里浮起一股强烈的近乎诡异的恼意,娘的谢长安,你什么时候瞌睡不好,那时,他离你,最远不过五丈距离,偏偏错过了,活该你再等上几天!!!

第8章

何万里就是再迟钝,见谢长安一副塌了天的失落悔恨模样,也知道他这几日早出晚归魂不守舍在寻的人,就是刚刚台上那男人,便以为那人是谢长安的亲人或是朋友,于是关怀备至的问道:“谢兄,那人可是你亲友?”

就听谢长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答道:“是、我、冤、家……”

谢长安心里悔意滔天,以至于气的有些食不下咽,午饭只是不情不愿的夹了几筷子,便丢了筷子独自回了会场。

下午的比试未时开始,对决自然要比上午精彩几分。谢长安由于上午那觉错过了秦望昭,再也不敢插科打诨,老老实实的从烈日当空看到夕阳西下,胜出者有三人,分别是英雄阁的王佩生,快刀门的罗久,以及聚仁庄的李梦得。

初十照例好天光,大会准时于巳时开始。

谢长安这日也不用何万里紧赶慢催了,大清早的独自出了门。何万里去他房门口喊人无人应答,一到会场,眼珠子差点砸在地上,好家伙,谢兄这是看招亲大会哪,还是来听茶话会哪。只见昨日他们坐的桌子上,摆满了纸包,糖炒栗子山核桃,蒜香花生散松子……何万里万分心虚的挪过去坐下,总是觉得大伙的视线时不时的这桌转悠。

开场的寒暄自然少不了,只不过今日上台的是苗氏父女,身旁没跟着昨日那男人。何万里留了个心眼偷偷瞟了谢长安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刚舒了一口气想扭回去,就听身旁啪啪作响,谢兄指间刚捏上手的花生被碾成了粉。

场上那些个仁兄贤弟们嘴上你承认让来我失敬,真打起来,招招直击要害,谢长安最见不得这种虚伪的嘴脸,加上他心里执着于秦望昭,愈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一直哔哔啵啵的剥着栗子捏核桃。直到临近正午的时候,一斯文俊秀的白衣人执剑翩然落于台上,自报名号,原来是桃源居的裴相如裴少侠。众人起哄一番,就见裴相如仅用了三招,就击败已经四胜的祁连山唐颜,谢长安这才提起些兴趣正了脸色,从这里开始,上台的,那就是揣了真本事来动真格的。

吃罢午饭稍作歇息,比试继续。

谢长安料得不错,下午开始上台应战的都是中等偏上的高手,功夫低的丢不起那人,识趣的下头老实望着。裴相如剑法精湛武功了得,在同辈人里,算是翘楚,可偏偏来当苗家女婿的,可不都是同辈人,还有些不要老脸的邪门歪道。这不,刚险胜了迷花宫的长老余连升,被这一肚子坏水男女通吃的老淫货阴着眼睛瞪完,又对上碧墓山山主张秋水,胜了两人,居然用去了一个半时辰。

又一人上台去,比不得上两人武功高强手法老练,谢长安有些无聊,于是扭了头,一边剥着栗子一边挑起话头,数落那两个老混蛋倚老卖老,何万里正是气鼓鼓的时候,一听这话,大嘴跟开堤泄洪似的,两人躲在下头你一句我一句,将那两老混蛋骂了个浑身通透。

谁也没有注意到,苗小妆对着身旁的小丫鬟耳语几句,那小丫鬟退开悄然进了后院。

这局仍旧是裴相如胜,场下喝彩滔天,再胜一局,这裴少侠,那就是苗庄女婿候选人了。裴相如也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抱拳环顾四周高声说道:“各位英雄承让了,还有哪位愿上台赐教?”

谢长安正抖索着眉毛取笑何万里:“万里兄,不上去试一试?说不定这裴少侠此时累极,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哟~~~”

就听的西边传来一粗嗓子:“爷爷来~~~”

话音刚落,又听这粗人怒极似的暴喝到:“你他娘的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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