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见着陆林夕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又是个痴情人啊,只是在这种地方的姑娘,若说是别人倒是还好,可这凝静么……老鸨看到了新的客人,立马招呼着迎接上去,这事儿也立马抛在脑后了。
陆林夕走到楼上,关上门的时候,看到桌上摆着的花朵,心中有些刺痛,这是前天他跟凝静提到的,说要是在屋里摆上花的话,一定要更好看些。
说要改变的是自己,结果,连帮别人一把的能力也没有,这种失落跟挫败还有无力感,让他异常的难受,摆弄着这桌上的花,陆林夕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朵花的花瓣捏散了,这么脆弱啊,陆林夕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凝静夜深回来的时候,就听老鸨说了陆林夕在等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凝静没有上楼,而是坐在楼下,老鸨见她累得很,劝她上去歇息,凝静却是摇头,楼下已经无人了,唯有凝静坐在楼下,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愧疚吧,凝静觉得自己已经违背了自己当初的初衷了,才没多久,现实已经将自己改变。
“为什么要去。”
握着酒杯的手又紧紧抓住,凝静深吸口气,抬起眼,站在楼梯口的陆林夕正直直地看着她,凝静将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无言地望着他。
陆林夕走近她,半蹲下身问道:“为什么要去?”
看着陆林夕眼里的痛惜,凝静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甚至颤着唇,几乎要哽咽了,凝静无神地看着前方,说道:“没有人逼我,是我想去的,我欠了别人的,是我欠了别人的……”
陆林夕的手收紧,凝静抬眼看着陆林夕说道:“我是歌姬,就算是老板将我转为清倌,我还是妓,你知道的,这辈子都无法脱掉的罪籍。”
凝静的身世陆林夕也是在后来知道的,罪臣之女,被判为妓,终身都要带着这耻辱的身份过完这辈子,别人可以存钱赎自己,而凝静,这个罪名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枷锁。
“张大人对我有恩情,我自己愿意去的,真的。”
凝静垂下眼帘说道,陆林夕站在她的面前,他无法理解,却看着这样的凝静似乎却又明白了些什么,道不出的声音最后卡在喉咙间,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你喜欢他?”陆林夕依稀记得,张大人应该是一个近四十的男人,虽然表面温文尔雅,但是心底却是毒辣无比,在未来很侯擎苍登基的时候,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开始只是带着恩情跟感激,我弟弟就是他救出来的,当年我弟弟年满十六,是被算上处刑的,他却找人帮我弟弟改了户籍,减少了一岁,才得此幸免,只是最后我那弟弟最后还是挨不过病痛,但是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一开始带着恩情跟感激,那现在呢,陆林夕没有问出来,凝静的眉宇已经皱紧,瞧上去很是疲倦,她心中的苦涩他不懂,所以他不会对着她再质问什么。
“我是不是很脏?”凝静突然问道。
“不,脏的不是你,而是那些人……”陆林夕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这样的女子,为何要被这般捉弄,有道是命运不公,但为何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改变。
凝静闭上眼,两行泪无声的留下,她无力做什么,却也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难受,她的要求只有那么一点,却总是拿不到她所想要的,自由……
第9章:怜箫人
今天算是个比较特别的日子,虽然对于陆林夕来说没什么差别,倒是小童一个劲地在捣鼓着什么东西,有时候还会更魔怔了一样问自己:“她会喜欢,肯定不会喜欢……”
出门的时候,发现下了一整夜的雨已经停了,看到到处都挂起了灯笼,还有不少鸳鸯灯笼让陆林夕意识到,今个儿是七巧节,不过对于这个节日已经没什么想法的陆林夕依旧往大书院走去。
刚进了大书院,陆林夕就看到了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学子们正扎堆地在一块讨论这什么,陆林夕也兴趣不大,昨晚睡太晚,还是觉得有些睡意朦胧。
“喂,你听说了没,二皇子据说要在今日举行受封贤王,还要迎娶冯丞相之女,正是双喜临门呢。”
陆林夕顿了下,突然想起早上陆老爷也说要去二皇子那边祝贺的,不过这会儿陆林夕怪异地看向李立,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有兴致,李立扰扰脑袋说道:“还不是冯少他妹妹,出了名的美人,书院里多半都是冯少的朋友,当然都好奇了。”
“好奇啊,你见过啊。”陆林夕眯起眼,调侃着问道。
李立不回话了,麦色的脸上变了变,陆林夕嚯了声,离他远点,啧了声:“那可是冯少的妹妹,你可别随便打主意,小心冯少小心眼发作,又揍你。”
李立的脸色霎时就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知道么,就算冯少妹妹是天仙我也不会喜欢上的。”看李立说得那般大义凛然的样子,陆林夕扯扯唇。
陆林夕坐到位子上回想了下,冯少的妹妹啊,他倒是有些印象,冯丞相那种老奸巨猾的狐狸有那种端庄大方得体的女儿倒也的确让人诧异,不过让陆林夕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冯少不知道会怎么想。
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妹妹,还有一个是他倾爱着的男人,陆林夕摸了摸下巴,觉得有戏看了,晚上看不到还真是可惜了,算了,反正到时候他爹早晚会带自己去的,陆林夕嗤笑了下。
“对了,下午书院放假,夫子们都要去祝贺,你下午有事么?”
陆林夕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皮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七巧节的灯会,一起去看看?”
“再说。”陆林夕没兴趣地倒头就睡,昨夜为了谱曲费了不少时间,整个人一直都没什么精神,也懒得听李立要说些什么,反正等他睡醒了再说。
不过这一觉睡得的确有些长,等李立叫醒他的时候,陆林夕朦胧地睁开眼睛,李立皱着眉头说道:“说好下午陪我出去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陆林夕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一看周围,早就空无人影了,于是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李立笑着跟了上去,陆林夕精神奕奕地享受着下午热闹的街上气氛,又因为二皇子的喜事,街上不少人正派着喜糖,陆林夕本来也没什么感觉的,但当道路被清开,看到骑着枣红色的马,坐在马上器宇轩昂地带着笑意的男人时,陆林夕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所有的百姓们都欢呼着,唯独陆林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的人,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是陆林夕看到是能看到对方的笑意,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有那么开心么?
他记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毁了这人的婚宴,自那以后,这人就开始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而自己也越来越清醒。
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罢了,不过是个被权利所驱使的男人罢了,陆林夕冷着脸,扯了下嘴角,转身拉着伸出头想看的李立道:“走吧。”
“这、这个……”被陆林夕狼狈地拉着离开,李立踉跄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担忧地回头看向那边,却发现坐在马上的新郎官似乎正朝他们这边看来,李立立马转回头,缩了下脖子,猫着身子跟陆林夕离开。
坐在马上的侯魏炎侧头看到那青色的背影,皱了下眉宇,心底涌上一股不适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环顾四周,除了清道的官兵,所有人都是欢呼雀跃着的,唯独刚刚离开的两人,这算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么?
这么隆重的游街可谓是被所有人津津乐道,不管去哪一家酒楼都在谈论这件事,陆林夕不胜其烦,望着外面突然下起的雨,陆林夕觉得有些凉意了。
“雨差不多要停了。”李立说道,没过多久,雨还真停了,太阳也渐渐冒了出来,只是没多久,眼瞧着要夕阳西下了,陆林夕回头看了眼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于是在宁江楼买了酒,拉着李立要去江边喝酒。
江边的望江亭是一些文人雅士常去的地方,今个儿因为大家都聚集在楼里说这今天发生的事情,刚才又下过雨,所以陆林夕猜着白天应该是没什么人,结果没想到竟然有人已经在那,而且还传来悦耳的箫声。
站在不远处,陆林夕瞧了过去,竟然是位身穿素衣,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的男子,陆林夕跟李立对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去,箫声并没有他们两人的走进而打断。
陆林夕挑眉,这箫声比凝静还厉害,凄婉中带着一股韧劲,看到垂下的柳树随风吹在亭前摇摆,陆林夕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曲子时而婉转,时而刚柔,陆林夕深吸口气,觉得昨夜的雨后的天空都蓝了不少。
曲子很快就终了,陆林夕却还沉醉其中,要不是李立拉扯了他一下,估计还没能回神,抬眼瞧过去,眼眉秀气端庄,竟不亚于女子的男子正含笑地看着自己,有种被春风沐浴的感觉,陆林夕脸不自觉地赞美道:“好听。”
李立早就知道他是这般说辞,他觉得要是让陆林夕去形容这种曲子之类的,要么好看,要么就是好听两字,闻言,那名男子缓缓回头笑着说道:“谢谢。”
“不,不客气。”陆林夕有些顿了下才说道,李立有些怪异地看向陆林夕,这还是那能说会道的人么,竟然结巴了?
陆林夕不是结巴,而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有些诧异,其实在听到这箫声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可能就是这人,只是世事变迁,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多少有些感慨,更多的是歉意。
男子有些不明白陆林夕眼中所表达的,收起玉箫,陆林夕立马站了起来,左找又找,没看到笔墨,有些懊恼了起来,连忙回头对李立说道:“我帮你记着啊,我怕我等会儿忘了。”
“什么?”
只见陆林夕沾了酒,在石桌上开始写字:
新雨后,夕阳斜,箫声幽曲欲断魂,当是怜箫人;一影倚宁江亭,亭角垂青柳,宁江金波粼粼闪烁,水柳青枝芃芃摇摆;轻风如似如梦,抚起箫上穗;忽闻曲转空灵,而雨露不再冷,怜箫人,怜水,怜叶,怜芽嫩。
李立目瞪口呆地望着陆林夕,陆林夕抬头看向刚才那人,拱手道:“陆林夕,树林的林,夕的夕。”
“林夕,梦字啊。”男子笑了起来,颔首笑道,“这词我收下了。”
陆林夕听他这么说顿了下,随后笑了起来:“对,梦字。”
见对方不肯自我介绍,于是讪讪地笑了下,刚想说不打扰了,却没想到对方说了句再会后就离开了,陆林夕望着那人的背影,有些发呆。
“喂,你在想什么呢。”李立拉过陆林夕,将他喊回神,“你刚才的词……”
“什么?”陆林夕装傻一样回头。
“没,没什么。”李立摇头,若陆林夕真是信手拈来的,那他自己真的是太低估这个终日上课睡觉的人了,陆林夕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还能见到那个人,作为一个词者,真是死而无憾了。
“刚才那人是谁啊?”
“箫者。”陆林夕嘴角扬起了笑意,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上辈子说要作一首词给他,后来却因为事变后,就没再想起来,到最后能想起的时候,却依旧无能为力了,算是圆了上一世的歉意吧。
只是想到这个人最后的结局,陆林夕不禁有些惋惜,那么纯净的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立没明白,但是陆林夕不回答,瞧着他突然有些落寞的神情,李立就不多问了,两人坐在石桌边上一起喝起酒来,李立这人虽然刚正了些,但诗词歌赋也是都懂些的,不然也不会能进大书院。
两人兴致都挺高的,喝得也比较晚,最后相约晚些时候出来看灯会后,才各自回家。
夜里,府里上下,包括大夫人都去二皇子的新府邸祝贺去了,唯有他跟他娘还有他那三姐都还留在府里,难得耳根清净了,陆林夕搬来出来在厅里一起吃饭,看到多日不见的三姐,陆林夕想到了这个女人之后的命运,不免眼里沉重起来。
“怎么了?”陆祁停侧头问道,看到自己弟弟面色凝重,于是夹了菜放到他碗里轻声问道,但是陆林夕却只是摇摇头,笑道:“姐,晚上我有个朋友说要去看灯会,等会儿一起跟我去瞧瞧,如何?”
陆祈婷有些意外他的提议,于是看向姜氏,姜氏瞥了眼自己儿子说道:“难得今天这么热闹,你就带你姐一起出去转转也好,省的整日都在屋里难受得紧。”
陆祈婷是陆老爷一房小妾所生,长的漂亮,性子温柔,不少王公子弟上门求亲的,结果为了利益关系,将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嫁给了那男人,陆林夕眯起眼,这事儿应该是在二皇子,也是如今的贤王娶了冯少的妹妹之后的事情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连陆林夕也不大记得,只记得是秋末,带着笑意的三姐嫁出门的时候,还给他倒了一杯茶,要他以后多听他娘的话,那些嘱咐,他到现在还记得。
“你这孩子,怎么老发呆。”陆祁婷笑着问道,陆林夕回神,扯扯笑说道:“也没啦,就是在想到时候玩什么。”
“就知道玩。”姜氏瞪了陆林夕一眼,然后开始唠叨起今个儿他大哥怎么样,陆林夕苦着脸,陆祁婷捂着嘴角开始笑了起来,这顿晚饭吃得还是陆林夕这段时间里最开心的一顿。
“林夕,姐姐穿这件好看么?”换了件粉衫的陆祁婷笑着问道,在原地转了一圈,犹如初春的少女一般,略带些羞涩,陆林夕上下打量,点头:“好看,姐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回头朝里面喊道:“娘,我跟三姐出去玩了。”
“早点回来,不然你爹跟你大娘知道,又要挨说了。”
“晓得了。”陆林夕应了一声后,就拉着他三姐一起出门了,陆祁婷在门口张望了下,问道:“不坐马车过去么?”
闻言,陆林夕顿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冒出了股酸劲儿,家里的女子都是如此,一年到头除了大的节日要出去烧香拜佛,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他这个三姐本来性子就温和,更是终日在家绣花弹琴,几乎不出门。
陆林夕牵过她的手道:“今天不坐马车,弟弟带你出去吃好玩好的,那里的灯会特别漂亮,到了晚上还会有烟花,等会儿我们去猜灯谜,好不好?”
“好。”陆祁婷抿着嘴,也是笑了起来,露出了少女该般灿烂的笑容。
看着姐姐露出的笑容,陆林夕握紧了自己的双拳,这一次,他想留住这般美丽的笑容,就算改变历史的轨迹,也要将三姐从泥潭里拉起,至少不要让父亲将她当做商品一样。
第10章:七巧节灯会
“你那朋友呢?”
“我们约了晚点在望江亭碰面,现在还早呢,等会儿再去找他。”说完,就拉着陆祁婷往里钻进去。
陆祁婷还真的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往总是听府里的丫鬟们说,心生向往却不敢想着有一日会出来玩,前面拉着他的陆林夕笑着时不时回头问道:“姐,好看么?”
“好看。”陆祁婷笑着回道,眼睛也转向那些小玩意儿上去了,陆林夕瞧了眼四周,拉着她就到一处的才灯谜的地儿去,瞧着灯上的灯谜,陆林夕侧头说道:“姐,你猜猜。”
陆祁婷抬头,瞧着不是很难的灯谜,琢磨了下就答出了答案,陆林夕笑眯眯地看着老板将一直木发簪子递给她,陆林夕取了过来,将精致的木簪子插入她的发髻中,随后说道:“姐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