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暴雨
叶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随意探问别人的身家功法都是不妥当的行为——就算是同门师兄弟,有时候还有偷偷藏一手的情况。他这样开口询问萧明哲,说成是“冒犯”,也是没问题的。 萧明哲不以为意,只是挑眉问道:“你想知道?” 叶言咬着下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期待地点了点头。 他还从未见过萧明哲舞剑的风姿。萧明哲有限的几次出手,都没有展露过他真正所学的剑诀。真正持剑的萧明哲是什么样的,叶言还从未见过。 他真正想了解眼前这个人,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萧明哲凝视了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好。” 叶言心中即刻雀跃了起来,脸上也流露出欣喜的笑意。 萧明哲眼底也显出一分淡淡的暖意,想了想说道:“此处不宜练剑,随我来吧。” “是!”叶言高兴地答道,跟在萧明哲身后,随他一道,绕进山中。 萧明哲挑的是一块山中空地,地上铺满了细碎的青草,如同柔软的地毯;两旁还有不知名的鲜花,绽放着无人能察觉的美丽芬芳。在树丛之后,隐隐还有淙淙流水之声传来。叶言心中好奇,不知道萧明哲为什么要挑选这样一个地方练剑。 萧明哲让叶言在一旁站定,自己则站在空地中央,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握在手心,以枯木为剑,闭目凝神。 叶言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将要见识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全新的曼妙剑法了。 随即,萧明哲缓缓地动了起来。 他以枯木为剑,在身侧划出了一个圆圈。 叶言眼前一亮。他看着萧明哲挥动枯木,举手投足之间,便将这一整片天地都纳入自己掌中。他出剑看似毫无规律,可冥冥中又蕴含着一种道理,只见微风流水、花香鸟鸣,都化作他剑招中的一部分,融为一体,毫无滞涩之感。 萧明哲挥剑,偶尔也会有飞花落叶落入他划下的一片方圆之中,然后落在他的“剑”上。随着剑意流转,就连那一杆枯木,也似乎有着枯木逢春的意味在里头了。 以方圆为天地,以自身为大道。 叶言此时才长出一口气,心道,萧师兄所修炼的,竟然是一脉天道剑。 剑诀之中,能归属为“天道剑”一门的很少。这样的剑诀,往往都蕴含着一种天道至理,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势,寻常人等不可阻拦。 当然,这样的剑诀修炼起来也尤为艰难。要在天道剑上有所成就,就必须对天道有一些感悟。没有这份感悟,一切妄谈。 叶言眼力还是有的,在他看来,萧明哲已经在天道剑上有了五分造诣,已有小成。 萧明哲沉浸在自己的剑意之中,叶言则沉浸在萧明哲舞剑的身姿之中。两人皆是不可自拔,一时忘却了外物的存在。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天边正飘来一大片乌云,渐渐遮挡住了天空。 一声惊雷,才猛然惊醒了梦中之人。 叶言猛地抬头,才惊觉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一场急雨,转瞬既至。 “萧师兄!”他看向萧明哲,喊道,“要下雨了!” 萧明哲一睁眼,也从剑意中清醒过来,抬眼一扫,便知暴雨将至。 “快走。”他低声说道,拉起叶言的手,带着他在山中飞奔了起来。 叶言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一旦反应过来,他便紧紧握住萧明哲的手,仿佛再也不放开一般。 那人掌心的温度,正一点点地传过来,流入他四肢百骸之中。 大雨倾盆。叶言跟在萧明哲身后,在雨帘中疾跑。他终于可以抬起头,不必掩饰脸上淡淡的泪痕。 片刻之后,两人终于返回剑庐之中。萧明哲将叶言揽在怀中,将他推入一间小屋内。叶言胡乱抹去脸上的雨水,睁着眼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萧明哲的睡房。布置的和主人一样干净简朴,书卷、长剑和水壶茶杯一并放在桌案上,有一个小小的火炉,置于床脚。 叶言眼尖,在屋内的矮柜中,一眼扫到了一个玉匣。那个玉匣好生眼熟,只是叶言还要再细细去看时,他已经被萧明哲按着肩膀转了过来。 “……湿透了,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萧明哲看着他,眉毛都快竖起来,低声嘱咐。 叶言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他打量着萧明哲问道:“可是师兄也已经被打湿了……不如一起?” 萧明哲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都控制不好了,猛地用力捏紧了叶言的肩膀,直到叶言连声喊“疼”,才回过神来。 “……不必。”那人眼眸暗了下来,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沙哑,最后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快去吧,不要着凉。” “……” 叶言背过身去,叹了口气,无奈地一个人跑去洗澡换衣服了。他一边纠结于萧明哲的不解风情,一边又觉得唯有这样坐怀不乱的行为才是他的萧师兄该有的举动。 在叶言心中,萧明哲一直是“正人君子”四个字的绝佳代言。 一番纠结,叶言拖沓了好一会儿,才换上了萧明哲给他换洗的衣物。这一些都是萧明哲的衣服,比叶言的身量大了不止一号。叶言犹豫了一下,没有系紧衣带。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出去。 也不知道叶言出来的时机是掌握的太好,还是掌握的太坏。他出来的时机,正好是萧明哲在换衣服的时候。 修道之人,本来淋一点雨也不是大事。功法运转蒸干水汽,再换一件干爽的衣物也就是了。叶言不过是被萧明哲压着,自己又怀着别样的心思,才乖乖跑去洗澡。 萧明哲就那么多讲究了,蒸干水汽,脱去湿衣。 叶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屋内的情形映照的一清二楚。常年练剑,萧明哲的身材很好,很匀称,皮肤则是健康的蜜色。他背对着叶言,能让叶言看见的便只有一片宽厚的背部。 “萧……” 叶言猛地闭上嘴,一阵口干舌燥。 萧明哲也没想到叶言抓时机抓的这么好,一时也呆了,没有反应。在他眼中,叶言又何尝不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呢?少年脸上还带着一片绯红,自宽松的衣袍中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配上他蒙着一层水雾的黑眸,更是一片别样的风情。 暴雨,风雨飘摇中昏暗的小屋,各怀心思的二人。 这气氛简直太好了,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了。叶言默默地想到,看着萧明哲,深吸一口气,正要酝酿一番,自屋外又突兀的闪现出一道剑光。 一道剑光划破天际,竟然盖过了天空中电芒的光辉。 小屋之中本来暧昧浮动的空气,也因为这道突兀而至的剑光而打破。 叶言一晃神的工夫,已经错过了最佳表白时机。萧明哲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凑到窗边,皱着眉探寻着剑光来源。 叶言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情,问道:“师兄……怎么了?”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不知。” 他顿了顿,又突然开口补充道:“可能是周自雪……有所突破。” 周,自,雪!叶言咬牙切齿地想着,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么愤恨自己的好友。 57、同榻 叶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那么,师兄要去看一看吗?”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想必师父已经过去了,我便不必再去。” “哦,这样啊……”叶言摸了摸头,轻声说道。 他话音落下,室内便一片安静,唯有细雨轻击窗棂,传来密密的滴答声。初来时暴烈的大雨也温柔了下来,变作轻柔的抚摸,抚去窗棂上的尘埃。便连阴沉沉的天空,也依稀透出一抹清亮的绿色。 萧明哲看了一眼窗外的情景,微微皱起了眉。 “师兄……”叶言敏锐地察觉到这样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开口询问,“……天色已晚,不如我……” 萧明哲微微挑眉,像旁边侧身动了一步,挡在叶言身前,淡淡地说道:“雨天难行,不如留宿在此吧。” 叶言沉默片刻,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化作一个微笑,看着萧明哲说道:“好。” 他的这一句应允落在房中,无形中让萧明哲松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叶言,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按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按在床边。 “诶?”叶言脸上蓦地一红,猛地闭上了眼睛。可惜等待他的不是什么限制级内容,而是从额前传来的温柔的触感。 叶言偷偷睁开眼看向萧明哲,那人已经转到他身前,替他擦着头发。 ……只是擦头发啊。 叶言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点儿失望的。只不过,从那人掌心传来的温度,竟然也一点一点地填满了心底还空缺的那一个角落。 两个人都很享受这样的一片安宁时光,屋内没有点灯,屋外也是一片夜色沉沉降临了。唯有一点微光,自窗外轻轻照进来,在叶言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萧明哲停下了手,定定的看着少年纤长的睫毛,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一片漂亮的圆弧。 一触即离。 雨丝轻击窗棂,滴滴答答,掩盖了他紊乱的呼吸。 萧明哲别过眼去,这一次专心一意地给叶言擦起头发来。半晌,叶言脑袋上的毛便已经干的不能再干了,他佯装不知,不愿收手,而是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 “……师兄?”叶言仰起脸,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儿迷茫,问道。 萧明哲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即刻收手退了回去,将自己的表情藏在黑暗中。他选的角度很好,任凭叶言瞪直了眼,也不能窥探到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叶言挫败地塌下肩膀,低下了头,开始怀念起片刻前两人一道的安宁时光了。 “咳。”萧明哲轻咳一声,说道,“时辰不早,师弟先休息吧。” 叶言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问道:“师兄你呢……” “我去师父那儿看看。”萧明哲淡淡地说道,推开房门,一阵清脆的雨声落入叶言耳中。 叶言突然泄气了,他无力地摇了摇脑袋,一头黑发软软地塌下来,跟主人一样垂头丧气。他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地等师兄回来的。” “……嗯。” 萧明哲说完,只身踏入雨帘之中。 叶言在萧明哲的床上呆坐了半晌,一跃而起,趁萧明哲不在,一步一步丈量这这间小屋。令他失望的是,除开他一进门便看到的那些摆设,萧明哲房内竟然再没有一点别的东西。连一点私密的物品都没有。 他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稍微加深一下对师兄的了解。 叶言回想着自己两世对萧明哲的认知,最后不得不叹一口气。他对那个人的了解真的太少了,少得连那人的心意,他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得知。叶言撑着脑袋回忆起上一世的自己,真是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萧明哲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也就只有炉鼎体质这一个优点了。但是为了一己私欲对他上下其手,只有那个姓陆的人渣才会做的。 “唉……”叶言再叹了一口气,上一世他生生地错过了一个良人,这一世面对同一个人竟然百般暗示毫无进展,实在是挫败了。这样想着,叶言又有些愤恨萧明哲的正直品性了,要是他稍微有那么一点银邪,到时候大被一盖,可不就是突破性进展了么? 叶言脑子里乱作一团,无数念头像翻飞的蝴蝶在脑海里上上下下,找不到一个出处。他便在这样的情形中,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即便在梦中,那些繁杂的思绪也没放过叶言,让他困于一片光陆怪离的梦境之中。几乎让他在夜中惊醒。还好半途中有一双手将他拉出泥潭,带入另一片温暖柔和的迷雾之中,叶言这才摆脱噩梦,陷入沉眠之中。 他落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至于梦境中所见为何,等叶言在萧明哲怀中醒来之时,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他枕在萧明哲肩上,醒来时一睁眼,便能看到萧明哲的面容。 夜雨已停。晨曦的光芒自窗沿射入屋内,衬得萧明哲更加的俊朗不凡。 萧明哲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叶言的视线。 “啊……萧师兄早。”叶言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赶忙说道。 萧明哲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起身,眯起眼看向叶言,问道:“昨夜你半夜惊悸,可要再休息一会儿?” 半夜惊悸。叶言在心底苦笑,恐怕正是自己被噩梦缠绵的时刻。他摇摇头,也坐起身,说道:“不必了,我休息的很好。” 萧明哲松了一口气,转过脸去,掩去了眼底的一丝疲惫。他想了想说道:“周自雪无事,已经突破了境界。” “啊……是吗……”叶言随口应道,“他倒是一直比我要强一些。” “……”萧明哲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说道,“按师父的意思,恐怕不日将让他下山寻剑。” “寻剑?”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词,叶言也有了一点儿精神,好奇地问道。 萧明哲解释道:“是。寻心中之剑,唯有心中有剑,方能驾驭剑,而不是被剑驾驭。” 叶言听得一知半解,还是点头称是。他回想起“上求天道,下证本心”八字,回味起来,倒是又生出一分感悟,内心中的迷雾,不觉又消散了一重。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问道:“那……师兄会随他一起?” 萧明哲眼底暗淡了一分,他摇摇头说道:“自然不会。寻剑……也是一道试炼,必须靠他自己完成。” 叶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师兄不会跟着周大头下山。不知道接下来,他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酝酿好情绪向师兄开口呢? 只是叶言没想到,要先一步离开下山的,居然是他自己。 这一日叶言磨蹭了半晌,才从剑庐返回了药圃。他一夜未归,自然要先去向明华请安。他径直走向药圃旁的竹舍,推门便是开口道:“师父……” 然后叶言就愣住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不知还如何出口。 呆在竹舍里的人,不是那个温和俊秀的白衣青年,而是一肚子黑水,眯眯眼微笑着的唐子瑜。 “掌掌掌掌掌门?”叶言着实吓了一跳,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我。”唐子瑜大度地挥了挥手,也没计较他的失礼,只是摸着下巴打量着他说道,“等了你一夜,却是到哪里去了?” 叶言猛地闭上了嘴,下定决心一个字都不透露自己昨天的行程。 唐子瑜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后说道:“还算不错,虽然未能有所突破,根基倒是扎实了不少。” 叶言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说道:“多谢掌门夸奖。” “嗯。”唐子瑜满意地看着他,说道,“还不错,挺懂规矩的。” “……” 唐子瑜换了个姿势,看着叶言,突然问道:“叶言,你想不想下上去历练?” 58、下山前的准备 叶言听几次言,愣了愣,然后猛烈地摇了摇头。 唐子瑜眼神霎时凌厉起来,挑眉问道:“嗯?” 他在叶言面前鲜少摆过掌门架子,但一旦气势起来,便是一个眼神,也能让叶言出尽一身冷汗。 “掌,掌门!”叶言脑子转的飞快,即刻想出一个不太离谱的借口补上,“我是觉得,我修为不到,连一点儿自保的手段都没有,还是呆在山上再修炼一会儿好了。” 他这话也没说错。叶言细数自己的身家,杂学不少,剑术、术法、炼丹及医理还有阵法,都略懂一点。但哪一门都是半桶水的工夫,更不要提他根本没有拿得上台面,能真正和大家弟子对抗的保命手段了。 嗯,唐子瑜替他炼制的青鸾尾羽也许能算一件保命法宝。只是叶言后来通过明华了解到,尾羽中蕴含的青鸾之火,需要他的一点儿心火引动,而且还只能用三次——其中有一次,他已经在外门对抗上用掉了。 自从知道这一点后,叶言暗地里没少吐槽唐子瑜的黑心。 唐子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哦?你倒是说说,呆在轻槐峰上,在本来就不善争斗的明华长老这里,你能学到什么保命手段?” 叶言不说话了。姜还是老的辣,只要一眼,便能戳穿他所有的谎话。 “还是,你想到云师叔那里偷师?”唐子瑜合掌笑道,“不过云师叔要求严格,怕是看不上你这样的性子的。” 叶言沉默,尴尬地低下头。 唐子瑜正色道:“让你下山,正是要你去替我拜访一位故人。从她那里,你倒是能真正学到一些可用于实战的手段。” “……是。”叶言低着头,撇了撇嘴。老实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学习什么实战手段,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来顶着。 唐子瑜看着叶言这幅反应,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一点上进心也没有啊,以后……” “掌门?”叶言抬头看向他,问道。 唐子瑜摇摇头,眼睛一转,说道:“你也别想着赖在山上了,反正萧明哲也不在山上,你呆着也没意思吧?” “啊?”叶言讶然,“萧师兄……” “我有事托付给他。”唐子瑜说道,“你呆在山上不问世事,该不会不知道,今年冬天,又是六十年一度的西海剑会了吧。” 叶言猛然醒悟。 西海剑会,算是修真界的一件大事。平素从不碰头的九大门派都会出席,连带着下面的小门派,林林总总数万人,汇聚在西海之上的一处海岛,举行为期七天七夜的盛会。与会者比剑、论道、斗法,更兼各门各派清算恩怨,很是热闹。 西海剑会中虽然带着一个“剑”字,但对参与之人唯一的限制,便是这人一定要是这六十年中崭露头角的修道新人。像各派掌门、长老这样的人物,虽然能出席,但是不能参与剑会上的比拼。所以西海剑会,是年轻人们闯出名头的最好地盘,也很能鼓励各门各派培养新血。 其实上一世叶言也曾跟着陆邵离,到西海上转了一圈。不过介于当年他纯粹是一个酱油,对此也没什么深刻记忆,所以现在一时竟让想不起来这么一场盛会。 叶言想了想,说道:“掌门,可是要让萧师兄……参与剑会?” “自然。”唐子瑜点点头,说道,“而且……如果没有例外,西海剑会的入场券,也有你一份。” “啊??!!” 这一会的叶言,就已经不是用惊讶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怎么看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分一毫突出之处,够得上一张西海剑会的门票。 “掌门!!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这才修道……不满五年,这就能去参加西海剑会?这不是……”叶言闭上嘴,把“送死”两个字咽在嘴里。 唐子瑜仿佛窥破了他的内心,笑道:“就是这样,我才要你去拜访一位故人啊。那人是当世术法大家,你在她手底下,一定能有所收获。” 叶言苦着脸,觉得这一趟下山之行他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唐子瑜皱着眉看着他,说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身上背负着那么多因缘,不出世寻找解决的契机,难道还真打算老死在山上?” 叶言抬眼看向唐子瑜,苦笑着,没有答话。 求仙,求仙。叶言现在,越发地迷惘了,他这一生,难道就要扑到虚无缥缈的求仙之路上了吗? 这样的疑问当然不能说出口,叶言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点头,说道:“掌门一片苦心,我知道了。” 唐子瑜也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你那位少年好友,近日有了突破了吧?” “周自雪?是啊。”叶言点点头,“他已经有所突破,想必不日就要下山了吧。” “正好,你们结伴而行吧。”唐子瑜说着,“我替他占卜星相,这一次他的突破,正在起源之地。” “?”叶言眨了眨眼,盼着唐子瑜再说的详细一点,结果只收到唐子瑜一个神秘的微笑,并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 唐子瑜看着叶言,开始为他指点下山要去拜访的故人居所。他细细描述了一遍那人隐居的位置,并进入的法门。最后沉吟片刻,从手上接下一串手链,递给叶言,说道:“若你被那人赶出门来,便把这个给她看吧。” 叶言嘴上称是,接过了那一串手链,捧在手心看了起来。 那是一串明珠,只是明珠有瑕,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埃,早就失却了光明。叶言有些好奇,依唐子瑜的身份,他若想要一串明珠手链,必然不会选择这样带着瑕疵的明珠。 而且,手链下方还依稀有断裂的痕迹。虽然被人细心的用红线补好,但是破碎的痕迹仍然无法掩去。 这样一条手链,被唐子瑜带在身上,恐怕是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了。 掌门的八卦让叶言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他偷偷打量着唐子瑜的表情,结果却从从来不露声色的掌门眼里,捕捉到一丝沉痛。 很快唐子瑜便合上了眼,一手却按在手腕上,低声叹了口气。 叶言挫败地退了下来,发现掌门的八卦果然不是这么好挖掘的。他退到一边,说道:“掌门,若是无事……” “你去找明华长老吧。”唐子瑜振作精神,又带上了微笑的面具,眯起一双狐狸眼,笑着说道。 “是。”叶言点点头,退了出去,怀揣着满肚心思,想在明华那儿找到一点儿解释。而这一头,唐子瑜亦踏出了竹舍,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往剑庐而行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萧明哲。 萧明哲正在练剑。他手中仍是一杆枯木,剑锋所至之处,却是一片盎然生意。 唐子瑜在暗中观察了片刻,才悄然走出来,拍了拍手,说道:“不错。数日不见,你在剑意上又精进了。可是心境上又有了变化?” 萧明哲收剑,躬身行礼后说道:“掌门。” 唐子瑜撇了撇嘴,低声念道:“无趣啊。” 萧明哲只做不闻,开门见山地问道:“掌门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我若说是为了你的姻缘而来,你可相信?”唐子瑜眯起眼,调笑了起来。 “……” 萧明哲定定地看着他,一张脸上波澜不惊,硬是没有一点儿别的表情波动。 “……果然无趣。”唐子瑜挫败了,摇了摇头,换上公事公办的脸孔,说道,“你既不再闭关,便替我跑一趟玲珑阁吧。” 萧明哲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问道:“可是……” 唐子瑜没有说话,而是抬头望向天角,轻声说道:“星轨西斜,唯恐生变啊。” “……” “何况一转眼已是千年时光了,”唐子瑜幽幽地说道,“你要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去问问你的师父,当年一战,他才是亲历者。”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师父从未提起当年之事。” “也是,他肯定不会主动说起。”唐子瑜笑道,“玲珑阁,东海眼,龙骨潭,三生石,女娲殿,雪幽谷,轻槐峰。七处灵眼,你说他们会从哪儿……先动手呢?” 萧明哲沉默不答,但唐子瑜本也不指望他能答话,自顾自地思考了起来。 唐子瑜不知道,萧明哲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虽然同样是重生回来,叶言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在明华面前,好好地交代了一番唐子瑜对他说的话。 “……这么快?”明华也有些惊讶,他并未听到叶言和唐子瑜之间的谈话,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 “……师父?” 明华笑了笑,起身从一排药柜中摸出了一只白色瓷瓶,递给叶言,说道:“这是聚魂丹,你带在身上吧。” “谢谢……啊?!聚魂丹?!”叶言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说道,“这么珍贵的丹药,我……” “聚魂丹可凝聚散乱的魂魄,若是用在普通人身上,甚至有死而复生之功效。”明华笑道,“对修道之人,此物可护住一人神魂,服下此物,哪怕心脉碎裂,也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此物炼制不易,我这么多年来不过得了三枚。其中一枚,便给你带在身上吧。” 叶言自然知道聚魂丹是什么东西,这一下更觉得这个白瓷瓶精贵的烫手。聚魂丹这样的药物,说是天地奇珍也不过分。现在被明华随随便便交到他手上,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无妨。此物我留着没用,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吧。”明华说完,便把瓷瓶交到叶言手上,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叶言哆哆嗦嗦地接过瓷瓶,将它放在怀中,心中升起一丝阴霾。 59、重返明州 六月十八,明州。 这正是明州城中风光最好的时节,凤凰花开了一树,红艳艳得如同跳动的火焰。明州城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地客商,略带一点儿腥咸味道的风从东面吹来,掀起了青石板地上的一小块石子儿。 锦衣缎袍的客商之中,有两个少年的身形显得格外显眼了。左侧的那一名少年身着月白色长袍,一头黑发随手扎成一束披在肩上,眉眼间带着三分笑意,如未经雕琢的璞玉,淡淡地散发着光芒。 他身边另一位少年便不一样了。那人脸上虽还带着一分少年人特有的稚嫩和青涩,却已经隐隐有成熟男子的气质和相貌了。他背负着一柄长剑,身形高挑健硕,如同出鞘之剑,有着自己的光芒和气度。 ——正是叶言和周自雪两人。 时隔五年,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明州城。五载光阴似流水,洗涤、打磨着这两个少年。现在再没有人会将他们认作普通的山野孩童。这五年在素华山上的修行时光,已经在他们身上打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 “阿叶。”周自雪转向叶言,轻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叶言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先住下来吧,反正今天不能再走了。对了,还得清点一下旅费,我们下山也已经有几个月了,我怕接下来的旅费不太够了。” 周自雪不无不可,两人便寻了一处干净的旅店下榻。那店家也是见惯了各地来客的,见了这两人便知道他们身份不同,立时安排了两间干净的上房,让他们住下。 等一切收拾妥当,叶言才找上了周自雪,开始商讨他们下一步的去处。 “下一步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面对叶言的问题,周自雪老老实实地答道,“阿叶你呢?” “我?”叶言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明确的目标,按掌门给的指引,他要我去拜访的那一位高人就在明州附近,只要循着标记去找就是了。不过,我这边倒是不急,还是看你有什么想法?” 提到这一点,周自雪露出苦恼的神色:“阿叶,你不要笑话我,其实我也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叶言也叹了口气,说道:“寻剑这回事,别人也差不上手,只能靠你自己啊。” 叶言说完,流露出两分怀念的神情。对剑修来说,剑就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对大多数剑修来说,都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为了这样一件可以堪比性命的法器,剑修们在自己的佩剑上花费的心机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有钱的剑修当然是挑好了材料,交给专门的铸剑师锻造;次一点的,便是寻一枚剑丕,辅以材料,自己炼化之后当做本命法宝蕴养起来。假以时日,也能养成一柄不错的灵剑。 叶言想起自己上一世的佩剑,那是一柄轻剑,名唤流云,也是他自己一点一点蕴养起来的,品相上也是不错的。 但是周自雪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他现在用惯的那一柄履冰灵剑只不过是下品灵剑,虽然也勉强可以当做剑丕,但这样的剑丕要蕴养炼化起来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还需要其他的高阶材料。而周自雪手上什么都没有,云烨给他的指点甚至不是去找一些铸剑材料,而是简单的“寻剑”二字。 至于找什么,怎么找,毫无一点提示。 “这样吧,既然毫无头绪,我们回一趟叶家村怎么样?”叶言想了半天,最后提出一个建议,“我也好久没见过王嫂了,也不知道王嫂、还有村长他们过得还好吗。” 周自雪笑道:“好啊,好久没有回家了。既然不知道去哪里,就先回去看看也好。” 叶言舒了一口气,就这样敲定了接下来的行程。他忽而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自雪,你有没有进过云烨长老的房间?” “嗯?师父房中?”周自雪呆了呆,说道,“自然进去过,怎么了?” “……你有没有注意过他房中的摆设?” “摆设?没有啊,师父房中很简单,唯有一床一几,哦对了,还有一把琴。”周自雪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说道。 叶言心中一沉,说道:“是吗。” “怎么了?”周自雪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叶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现在天色已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些,他快步离开周自雪房中,回到自己房中,猛地坐在了床上。 叶言闭目沉思,半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没有剑?” 这个疑惑困扰他了许久,为什么云烨作为一个剑修,房间之中没有剑? 除此之外,叶言心中还有另外一个谜团,沉甸甸地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素华派上下,最中坚的一群弟子,都去了哪里? 他原先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唐子瑜突然让他也去参加西海剑会这个决定突兀的有些奇葩了。但是叶言后来回想起来,才猛然发现其中最核心的问题。 按理说,像素华派这样的大门派,必然有一拨弟子是门派的中坚力量。这些弟子约莫都是三四阶修为,也许不一定有十分突出之处,但人数一定很多。事实上,这一群弟子才是门派力量的真正象征。 而现在的素华派,却呈现着明显的中空景象。 自掌门往下,二代弟子中,竟然只有萧明哲、陆邵离两人在年轻一辈中崭露头角。其余的,任叶言想破头,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想不起来另外一个有一定名声和声望的二代弟子了。 这种状况放到一个小门派里还是正常的,但是素华派,天下名门,呈现出这样的景象,简直是第二天被人取而代之了都不奇怪。 叶言叹了口气,再往素华山的方向眺望时,便觉得那里沉睡着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者一辈一辈年轻弟子。 除了这些,明华直接递给他的灵药聚魂丹;唐子瑜少有的严肃神情;还有那一串来路不明的明珠手链,都似乎预示着一样大事,正要发生。 “算了算了,想破了头也和我没关系。”叶言嘀咕着自我开解,“反正这些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吧。” 他这样想着,合上眼却不能安然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第二天天空泛白之时他便醒来,小狐狸小白还枕在他肩上沉眠,毛茸茸的尾巴围在他脖子上,惹得叶言好一阵无奈。 “……你倒是睡得好。”他推了推小狐狸,将它从自己脸上扒开,随后起身,拎着它的尾巴把它拽了起来,喊道,“起床了!” 小狐狸猛然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似乎是看见了叶言,便没有挣扎,两眼一翻,继续装死。 “……” 叶言放弃了叫它起床的念头。最后收拾好行李,抱起小狐狸,与周自雪回合。他在小狐狸身上施了一个简单的幻形咒,倒是不怕在路上被普通人看出来。只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叶言和周自雪还是趁着城门刚开的时候,便离开了明州城。 等到出了城门,叶言才松了一口气,解开了小狐狸的幻形咒,把还在赖床的小白放在肩上,和周自雪说说笑笑的赶路了。 “哟,好漂亮的小狐狸。”他们说话间,突然被人打断。叶言警觉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做少妇打扮,站在两人身前,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和小狐狸一行。 “这位夫人……”叶言退后一步,问道。 少妇掩嘴轻笑,说道:“这位小哥不要这么紧张吗,奴家不过一个单身女子,又能对你们做些什么?” “……”叶言沉默地看着她,正是因为这人不过单身而行,叶言才警惕起来。 少妇挑了挑眉,看向叶言,说道:“好吧好吧,小哥也不要紧张,我没有打你的狐狸的主意。我不过是找你们……问个路。” “问路?”周自雪摸了摸头,说道,“请问这位夫人,要去何处?” “我瞧你们来的方向,可是从明州城出来?”少妇眼波流转,问道,“前头便是明州城了?” 叶言点点头,说道:“顺着官道,前头便是明州。” “那,两位小哥可知道,明州下属的一个县城,叫做川海县的,可在这附近?”少妇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周自雪皱起眉,想了想说道:“没有啊……我记得明州下属没有这样一个县城。不过往东,倒是有一个名叫州海的小县城,兴许是你要找的地方吧。” 少妇点点头,冲两人行了一礼,笑道:“多谢二位指路了。奴家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少妇离开两人,朝东方走去。她身姿婀娜,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叶言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没发觉有什么异常,才拉着周自雪,远远地离开了。他二人朝东南方向而行,数日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叶家村。 60、叶家村 过了州古县城,便能看到远处的小山丘,往山丘的方向走一小段路,便能到叶家村了。这段路叶言走的熟,只是他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之景,是他自小长大的叶家村。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良田美池桑竹之景。这个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小村庄,真的是他自小居住的、看天吃饭的贫困山中小村。 叶言长大了嘴,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已确认自己不再梦中。 “阿叶,村子里变得好多了啊!”周自雪欢快地说道,真心地替村中淳朴的村民们高兴。 叶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变化太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这是我小时候呆过的那个村子了。”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自村落中,有一位白发妇人朝他们走来。 “王嫂!”周自雪眼力略胜一筹,先叫了出来。叶言随即也看清楚来人,然后露出了他自返程以来的第一个微笑:“王嫂!好久不见了!” “小叶子……还有自雪?”王嫂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来,犹豫地问道。 “是我啊王嫂!”周自雪先一步走了上去扶住她,亲切地笑道,“您不记得了?” “我是叶言,王嫂。”叶言也走上去,他知道自己因为修道,这几年身上的气质变化太大,王嫂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诶!”王嫂一下子笑弯了眼,看着两个“儿子”,左看右看,总有看不完的东西。 “自雪长高了……也壮了,很好。”王嫂先打量了周自雪一番,高兴地说完,便转向叶言,流露出怜惜的神色,“倒是小叶子……怎么还没能长高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瘦瘦小小的,可是在山上受了委屈?” 叶言吐了吐舌头,连忙迎上去,说道:“没有没有,山上的师父……还有师兄,都待我很好。” 王嫂皱起眉,盯着他问道:“小叶子,你可不要跟我说谎。我知道你心疼我老婆子,但是我也是最见不得你受委屈的!” 这样由衷的关心让叶言心中升起一阵暖意,他笑了起来,说道:“我在山上过的很好,不信,您问问周自雪呗?是吧,周大头?” 周自雪摸了摸头,真的认真回想起叶言在山上的境况,最后老实答道:“其实我不太知道阿叶的情况,不过,以阿叶的本事,是不会被人欺负的。” “……”叶言无语凝噎,好在周自雪这句话也算是安抚了王嫂,老人家自动抓去关键字,高兴地笑道:“好好好,你们都有本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放心了……” “是,您放心吧。”叶言笑道,“您自个儿注意自个儿,要活的长命百岁呢!” 王嫂眯起眼睛,笑着应了:“我自然很好的,这几年村里过的好起来了,只要你们没事,我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说完她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怎么一直在外头说话,快,快到屋里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叶言和周自雪都笑着应了,跟在王嫂身边,一起回到王嫂家中。 一边走王嫂一边替他们指点村中的风物,无非是甲家又娶了新媳妇,盖了一间房;乙家多种了三亩地,养了一窝鸡这样的小事。叶言和周自雪也听得津津有味,仿佛他们从未离开。 “那是你们以前住的小屋,”王嫂指着一处木屋说道,“现在那里给一位仙人住下了。要说起来,咱们村子现在的好日子,都要托这位仙人的福呢!” “仙人?”叶言抬头,往木屋之处看去,屋中之人仿佛有所感应,推门而出。那人一身粗布短衣,作寻常农家打扮,只是眼眸清亮,一见便非凡人。 他微微侧身,迎向叶言探寻的视线,露出一个笑容。随即他看向了王嫂,对她打了个招呼,说道:“王嫂。” “欸!莫道长!”王嫂笑眯眯地应下,对叶言和周自雪说道,“这就是那位仙人了。” “我不过一介散修,实在担不上仙人之名。”那人走了过来,看了看叶言和周自雪,拱手问道,“不知两位,师从何处?” 叶言抢先一步答道:“我们二人都是素华门下弟子,本是村中孤儿,此番下山历练,便回来探望。不知这位道长师从何处?” 周自雪点了点头,说道:“是。” “原来是素华门下高徒。”对方笑道,“在下莫群,一介散修,师承……不足挂齿,便不再二位面前贻笑大方了。” 王嫂看着他们交谈甚欢,也是满心欢喜,便说道:“不如这样,你们都到我屋里来聊,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莫群看向王嫂,笑道:“王嫂盛情邀请,我也不便推辞。还请两位,不要嫌弃我粗鄙才好啊。” “哪里,我们还要多谢谢莫道长才是。”叶言看着他说道,“还请莫道长替我们说说这几年村中的变化。” 一行人其乐融融地进来屋,王嫂便钻进厨房准备饭食,留下叶言、周自雪、莫群三人相对而坐。 叶言自然地替莫群倒上一碗茶,问道:“不知莫道长是何时在村中住下的呢?” 莫群微微一笑,缓缓道来:“我数年前云游至此,见此间居民坐拥宝山却仍过着困苦的生活,心中不忍,便为村中稍稍改善了一下土地,使其更适宜耕种。” 叶言起身对他一揖,说道:“那我还要……多谢道长才对。” 莫群慌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不敢不敢,这原是我分内之事。我等修道之人,便应当顺应天道,体恤民生才是。说来惭愧,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个儿,积累福缘罢了,也是存了私心,并非无私之举。” 叶言正色道:“即便如此,莫道长能有这番心思,也要受得我这一礼。”说完他拉着周自雪一起,向莫群行礼。 莫群见推辞不过,最后还是只受了半礼,然后拉着两人坐下,羞涩的笑道:“……当真是,惭愧了。两位这份大礼,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叶言笑笑,转而问道:“道长可能替我们详细解说一番?” 莫群点点头说道:“并无私密之处,告诉你们也无妨。”他顿了顿,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叶家村后,有一座山丘。这山丘原本是中土龙脉中的一部分,只是因为后来地势变化,龙脉崩塌,才形成这样一座小山丘。” 叶言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我本来是追查那一条龙脉到了此处,见龙脉崩塌,本要失望而归,结果却意外地让我发现,那座小山丘下,有一个溢满灵气的水潭。”莫群的眼神变得飘渺起来,仿佛正看向那段过往,“我粗通堪舆之术,相看许久,才发现那个水潭,是曾经龙脉上的一处灵眼,也就是龙眼。” 听到这里,叶言心中一跳,回想起他五年前发现的那个积蓄着灵力的水潭,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许多渊源。 莫群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只是龙眼中的灵气虽然丰富,却无法为我所用。我本准备离开之时,又发现了叶家村这个村子。这个村子明明傍着灵山灵泉,村中土地却大多贫瘠,村民的生活也大多困苦……我变动了念头,将灵潭中的灵气引入村中土地。” 叶言点点头,说道:“敢问莫道长……你可是用了某一种法阵?” 莫群为之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叶言,说道:“正是。我指引村中居民引龙眼潭中之水灌溉土地,然后将灌溉的水渠,修成引灵法阵的样子。这样,灵潭中的灵气便能渐渐没入土地之中,改造土地。这位同道……可是对阵法之事也有了解?” 叶言摇摇头说道:“我不过略有耳闻罢了,要是让我来,必定是画不出这样的法阵的。” 莫群一笑,说道:“同道过谦了。我也不过粗通阵法,历时数年,才算是将灵潭中的灵气完全引出。我也可藉此修炼,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些村民呢。若没有他们帮忙,我一人断然是无法画出这样庞大精细的阵法的。”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莫群便转向周自雪,细细打量他一番后突然开口问道:“这位道友可是剑修?” 周自雪一愣,道:“是。” “我看你的装束,怕是要出来寻找材料,炼制一柄专属自己的灵剑吧。”莫群说道,“我粗通炼器之术,若这位道友不介意,可否将剑丕取出让我一观?” 周自雪与叶言对视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最后达成了一致。周自雪缓缓取下背负在身上的履冰灵剑,将他放在桌上,说道:“就是这一柄了。” 莫群深知其中忌讳,不曾动手,只用眼观察灵剑品相。他相看了片刻后,说道:“此剑不过下品灵剑,用作剑丕确实差了一些。不过此剑似乎和道友自身很有默契,这样看,也不失是一个好选择。” 叶言没想到这人真的有两把刷子,立刻提起精神,问道:“莫道长此话怎讲?” 莫群微微一笑,说道:“以剑丕铸剑有两种法子,其一是世人常知的,以各种材料淬炼剑丕。另外一种,却是鲜有人知。这第二种法子,是将与持剑人有极大因果的事物炼入剑中,最后辅以持剑之人的一口心头之血。这样成就的灵剑,虽然品相不一定出色,但胜在和持剑人心意相连,不必再花费时间蕴养了。只是这样做,原本用作剑丕的灵剑也要有一点灵性,和持剑人心意相通才好。” 周自雪心头一震,呆了好半天,说道:“与持剑人……有极大因果之物?” “是。”莫群说道,“定情信物、师尊赠礼都可以。再不济,常年随身携带的配饰之物也能起到辅助的作用。不知道道友身上,可有这些材料?” 周自雪沉默了下去,叶言猜到了他沉默的理由,想了片刻后问道:“莫道长,不知道父母遗物,可否铸入剑中?” 61、白玉簪 莫群一愣,道:“父母遗物……原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有一点问题,若要将父母遗物铸入剑中,必须成对投入铸剑炉,否则,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损伤剑丕。” 叶言不说话了,看向周自雪。周自雪想了想,说道:“我只有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一根白玉簪,就是不能用了吧?” 莫群摇摇头说道:“是,若以父母遗物铸入剑中,必须要成双成对。若只有单亲之物,容易生孤煞之意,对剑丕反而不好。” 叶言叹了口气,托着脑袋说道:“本来想的好好的,但自雪你是孤儿,到哪里去找父亲手上的物件啊?” “是啊,那只能找另外的办法了。”周自雪说着,倒没有太大的失落之情。他本就没有抱希望,此时也不觉得失望了。 王嫂端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看向周自雪说道:“若要问你的父亲……我倒是还知道一点。” “啊?” 两人俱是一惊,周自雪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叶言更是反应剧烈,直接站了起来。 王嫂放下点心,在周自雪身边坐下,握住他的一只手,说道:“你娘亲刚到村子里来的时候,在我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她的事,我倒是也知道一些……” 叶言听闻至此,转向莫群,说道:“莫道长,我有一些阵法上的疑问,还想请教道长。不知道长是否能指点一二?” “必不藏私。”莫群心领神会,起身应道,和叶言携手出去,留下周自雪和王嫂两人。 莫群想了想,领着叶言来到村中的田垄之上,对他说道:“还未曾请教道友姓名,实在惭愧了。” 叶言摸了摸鼻子,拱手道:“在下姓叶,单名一个言字。那一位剑修是我少年时的好友,姓周,双名自雪。” “都是好名字。”莫群笑道,向后侧身一步,抬手指向田垄,说道,“叶道友请看,这便是引灵法阵的一部分了。” 叶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只见天地之中,灌溉用的水渠纵横不一,弯弯曲曲,竟然真的绘制成一个巨大的法阵,附在天地之上。 他弯下腰,以指间触碰水渠中的泉水。泉水清冽,在炎炎夏日更是清凉,只一触碰便仿佛能驱出身体内的暑气。更兼有灵气从泉水中溢出,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果然是灵泉之水。”叶言起身,看着莫群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佩服,“而且泉水中的灵力很好的被带了出来,散入土地之中。这阵法绝非一般的引灵阵法这么简单。莫道长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必然不浅。我还想求道长替我指点一二呢。” 莫群连道了几声惭愧,又欣然说道:“若是道友愿意与我一同研习阵法,我也是求之不得的。莫群不过得了一本古书,依葫芦画瓢,算不上什么能耐。” 叶言微笑不语。从田垄上向下眺望,一大片稻子随风轻轻欢动,如同海浪,层层叠叠。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那边的周自雪也从王嫂屋里出来,怔怔地盯着远方,眼里似乎装满了迷茫。叶言回头看向他,担忧之情油然而起,连忙过去,问道:“自雪,怎么了?” 周自雪看向叶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阿叶……王嫂说,我的父亲还在世。” “……” 叶言怔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 周自雪摇了摇头,沉默了下来。 莫群也走了过来,察言观色,顿了顿,说道:“周道友可是心有顾虑?”说完他笑着接到,“不妨事的,我等修仙之人虽然情缘寡淡,但并非无情无欲之人,况且那总归是你的亲生父母,血浓于水。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找他问清楚,总比你在这儿自个儿揣摩要好得多。” 他似乎很有感慨,叹道:“但凡有什么误会,其实话说开了,也就了解了。更何况,有一些话,你不问,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这一会不单是周自雪,连叶言都是有所感悟,陷入沉思之中。 莫群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人,退后一步,留给他们静思的空间。 片刻后周自雪回过神来,眼神不复迷茫,黑眸里一片坚定,说道:“我想好了,那人是我的父亲,我还是要去看看他的。” 他摸了摸头,颇有些感激地看向莫群,躬身谢道:“谢谢莫道长的话。” 莫群扶起他,摇摇头说道:“无碍,我不过痴长你们几年,这一点浅薄的感悟能与你们分享,也是很好的。” 叶言也回过神来,看着周自雪笑道:“自雪,我也算沾了你的光,能得了些感悟。”他转向莫群,“还要多谢道长了。” “嗯?”周自雪好奇地看向叶言,叶言微微一笑,将心事藏在心底,并不显露在眼中。 见此周自雪便不再探询,说道:“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动身去找他。” “这么快?”叶言惊讶地说道,“你的亲生父亲……现在在何方?” 周自雪答道:“其实他一直住在县城里头,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来去……总归不过两日时间。很快便能回来。” 叶言心中了然。就住在不过一天路程的县城里,却对孤儿寡母毫无照拂的男人,稍微想一想也就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他叹了口气,即刻理解了周自雪先前的迷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太在意了。不过,去问清楚也好。我就呆在村里,和莫道长一道研习阵法,等你回来。” “嗯。”周自雪笑着应下,启程赶往县城之中。 叶言见此,对莫群说道:“既然这样,还请道长指点我一番?” “知无不言。” 两人边说边走,一路言谈甚欢,最后来到了灵潭旁边。 这里,已经与叶言五年前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灵潭两侧挖开了用灵符布置了一个大型法阵,笼罩着灵潭。两旁有两道沟槽,引出潭水。那一大片自发生长的和纹草和一些低阶灵草,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空气中的灵气,似乎并没有受到引灵法阵的影响,反而更加浓郁了起来。 “这是一个嵌套的阵法,”莫群侃侃道来,“内重阵法用于引导灵气,放置在灵潭旁边;外重阵法这是为了将灵气引入田地之中,所以直接在天地中架设了阵法。两重嵌套,才能保证灵气徐徐不停地注入田地,改造土地和作物。” 叶言听得津津有味,亦不禁为莫群的创意拍手称赞。 “说来惭愧,这个阵法我虽然设计了出来,但统总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将它完全建好。也就是半年前,最外重的阵法才真正完工。”莫群说着,“不过现下这个阵法已经完成,依我估计,灵潭中蕴含的灵气,至少再用上百年不是问题。村中居民亦可衣食无忧了。” 叶言接道:“道长果然是有心之人,想来日后必有作为了。” “谬赞了。”莫群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不过一介山野之人,从未有过这等春秋之梦。” 叶言肃然道:“道长有恒心、有毅力,还有能力。此时不过明珠蒙尘,日后必会崭露头角的。” 莫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过有一夙愿,若能得上天成全,此生足矣。” 见他神情落寞,叶言一时语塞,无法回应。只好走到水潭旁边,仔仔细细研究起其中的阵法来了。 他忽而想起一件事,伸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招了招手,一只白毛狐狸便从山野中蹿出来,一下跳到叶言肩头。 叶言亲昵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小白。” 小白蹭了蹭叶言,自然而然地用尾巴围着叶言的脖子,趴在他肩头。 这些日子小白也长大了一圈,一身皮毛更显得光滑水润,很是漂亮。小狐狸的一双火红的眼眸也变得更深沉了一些,这也是玄霜白狐成长的趋势。 叶言看着它,开始幻想这一支白毛狐狸要多久才能完全长成,化形成人。只是玄霜白狐生长的条件太过苛刻,一定要汲取纯净的灵气,才能发育长大,所以成年的时间完全不可控制。此时见了眼前这一团天然灵气,叶言不禁动了一些心思,带着小狐狸走到水潭旁边,说道:“小白?” 小狐狸好奇地看了一眼水潭,从叶言肩头跳下来,跑到水潭旁边,有尾巴沾了一点儿潭水。 叶言本以为它会直接跳到水潭中打个滚,却没想到小白一下子炸毛了,猛地退后,浑身的毛发竖起,剧烈地晃动尾巴,把那一点儿潭水都甩了干净后,才可怜兮兮地跑到叶言身边,一脸委屈地盯着他。 “嗯?你不喜欢吗?”叶言摸不着头脑,附身将他抱起来,发现小狐狸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叶言笑道:“这还真是奇怪了,你不是最喜欢灵气充裕的地方吗?” 小狐狸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扭过头去,不予置评。 叶言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只好安抚道:“是我做错了,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替小狐狸梳理毛发,小白眯起眼睛,很是受用。 只不过经了这样一场闹剧,叶言心中又多了一分疑虑。 62、铸剑 一日光阴很快过去,入了夜,叶言也不好再缠着莫群呆在灵潭处研习阵法。两人返回村中,莫群自然返回,而叶言被王嫂留下,在王嫂家中过夜。 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夏夜中更有凉风习习,犬吠蝉鸣,一片静谧。 叶言解开幻形法阵,把小狐狸放下时,小白已经蜷成一团毛球,睡着了。叶言微微一愣,将它放在床头,反身去查看自己的行李包裹。 他还没有乾坤袋一类的法宝,所有东西只能如寻常人一般收在行囊中。真真贵重的丹药法宝,叶言都贴身携带,他现在在衣物堆里翻找,摸出了一个小铃铛。 这是传讯用的木铃,与之成对的另一枚在萧明哲手中。只消叶言捏碎铃铛,千里之外,那人也会知晓。 这是萧明哲临下山前,交给叶言的。若不是有掌门之命在上,恐怕萧明哲都会陪着叶言,一道下山历练。 叶言想了想,将铃铛取出,放入贴身的锦囊之中。锦囊中有一把种子,一片羽毛,一枚灵丹,并上这枚铃铛,便是叶言身上价值最高、最有用且最珍贵的三样事物了。 “但愿我想岔了。”叶言摇摇头,低声说道,“……只是那股灵气纯正清净,不像是有问题的啊?”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答案,最后作罢,和衣睡下,只待明日天明。 次日晨曦,照样撒在大片水田上,泛着一片金黄的光芒。 叶言早已起身,趁着朝阳吐纳调息,真气在体内运转不息,数息之后,他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 金色的阳光下,隐隐绰绰印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叶言一愣,揉了揉眼睛才确认自己所见之景,高兴地喊道:“周自雪!” 自阳光底下返回的少年,不是周自雪是谁? 只不过一夜之间,他身上的气质又有了一份说不明道不清的变化,比起以往,深沉了许多。 叶言迎上去后,才发觉他眼中的疲惫之色,心中一紧,问道:“……自雪,此行……” “拿到了。”周自雪摇摇头,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物,递给叶言。 那是一枚香囊,常年被人佩在身上,已经显得破旧了。只是香囊上的梅花图样,还栩栩如生。 “拿到就好。”叶言点点头,避开了这个话题,接道,“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去找莫道长,让他指点你铸剑吧?” 周自雪想了想说道:“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去铸剑吧。” “……”叶言愣了愣,不知周自雪为何如此急迫。不过他还是点头,说道,“那好,咱们这就去找莫道长。” 莫群自然不会贪睡,此时也已经起身,在田垄之上检查着阵法运转。见了他们二人,也笑着打招呼:“两位道友。” 叶言也不废话,单刀直入说道:“又来叨扰道长了,自雪已经拿回了父亲所赠之物,还请道长指点,如何将其铸入剑中。” 周自雪点头,躬身道:“希望莫道长能帮我。” 莫群讶然道:“这么快?” “嗯。”周自雪眼神坚定,说道,“我想要这把剑,所以,希望道长帮帮我。” “……”莫群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自然愿意帮你。其实铸剑的方法不难,不过将剑丕与两样物件共同投入炉中,以真火淬炼,剑成之时,将一口心头之血汇入剑身中,便算成功。铸剑的器具……我屋中也有,只是铸剑需要的火种,却是不好找。” 叶言了然,这个铸剑的方法和一般的炼化法宝的方式相似,只是需要一枚火种,才能成就足够纯净强力的火焰,将剑丕和材料完美的融合起来。这个火种却难不倒叶言,他笑道:“道长不必担忧,这个问题……我有办法解决。” “哦?”莫群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你们随我来吧。” 说罢,莫群带着他们两人到了自己房中,从内室搬出了一套器具——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数个铜鼎,交给叶言,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专门用于铸剑的工具,不过有一些炼制法宝的铜鼎,也能勉强一用了。” 这倒是和叶言猜想的情况差不多,他笑道:“无妨,还要多谢道长了。”说罢他看了一眼周自雪,想了想说道:“我先回避片刻吧。” “无妨,”莫群说道,“我自然相信你们,况且,我这法子也没什么好外传的。”他顿了顿,说道,“这样,咱们带上铜鼎,到灵潭旁边去吧。路上我与你们详细说说,铸剑的法门。” 他说完,三人便一道搬动这些大大小小的铜鼎,一路赶往灵潭旁边。好在此时天色尚早,村中人迹不多,否则见到他们古怪的模样,恐怕人人都要发笑了。 三人都没有乾坤袋一类的法宝,只好用人力挪动铜鼎。好在铜鼎层层相套,搬起来也不太麻烦,一趟也就全都搬到水潭旁边,不必再返回一趟了。 莫群详细说明了铸剑的步骤,大体上和叶言猜想的差不多,跟他炼丹的方法也相差不远,不过多了一步——剑成之后,以灵潭之水淬炼剑身,让灵气渗入剑身。这样铸就的灵剑,自然坚固非凡,灵气充裕。 其中诸多关卡和技巧,莫群也详细地解释给周自雪听。毕竟铸剑一事,最后还是要他自己动手,才最有成效。 周自雪一一记下,将这些都记在心中。此时,他们也已经赶到灵潭旁边,终于可以放下这许多铜鼎了。 叶言长舒一口气,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看向莫群,问道:“莫道长,可还需要别的布置?” 莫群点头,道:“我再布置一重法阵,护佑你们。叶道友也可先调戏一番,待会才好将火种投入鼎炉之中。”他听闻叶言可以提供火种,便猜想叶言曾收纳一种天地异火与体内,此时取出,供周自雪炼剑。这样便需要消耗大量真气,故而莫群提出让叶言好好调戏一番。 他的猜测也算对了一半,修炼心火这样神奇的功法不是谁都有机会见识到的。心火与异火的差异便在于,叶言可以直接剥离出一点儿心火,将他投入炉鼎后便不再关注。而异火则需要主人时时控制。相较下来,叶言实际需要耗费的体力并不多,只是心火本是他自身修为的一部分,他这样做便相当于折损了一点修为,替周自雪铺路。 这些话叶言当然不会说出口,他乐得莫群误会,便满口答应下来,在一旁调戏。莫群取出灵符、朱笔等器具,在水潭边又绘制了一个小型法阵,将一口铜鼎架在上头,最后将一枚符篆递给周自雪,说道:“这是引水符,等剑成之时,捏碎符篆,就能将灵泉之水引入鼎中,淬炼剑身。” 周自雪谢过莫群,莫群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谢我了,等到以后大道有成之时,再照拂我这个山野之人一二便好!” 说完他大笑三声,平复下来后才说道:“道友铸剑,我便不再打扰了。剑成之时,天地异象,我自然知晓,再过来与你们庆祝吧!” 莫群说完这一句,便潇洒地转身离开,片刻便瞧不见人影了。 叶言皱起眉,转向周自雪说道:“自雪,那枚符篆给我看一看。” “怎么?”周自雪疑惑道,“……你觉得莫道长?” 叶言摇摇头说道:“凡事小心为上吧,莫群这个人……行事倒也坦诚,应该不会有问题。” “哦。”周自雪应了,将符篆递给叶言。叶言翻来覆去地把玩那一枚符篆,引水符是一种简单的符篆,叶言从前也是会的。他查看了一番,确定这是一枚引水符无误后,才将他交还给周自雪。 “没错了,是引水符。”叶言说道。 “嗯。”周自雪应道,眼睛里泛起一丝笑意,“多谢阿叶。” 叶言笑道:“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不差这一回了。”说完,他抬手,将一缕心火逼入指间,弹指指间,将这一点火苗,投入铜鼎之中。 做完这一切的叶言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心情很好,看向周自雪说道:“去吧。” 他退后了数步,就地调戏起来。身外之景,也就全然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叶言猛然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在他耳边回响着一声剑啸之声。清脆绵长,宛若龙吟。 他睁开眼,只见眼前一片白霜,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冰冷了下来。随后异象陡生,白虹贯日,奇景已出。 “……!成功了?”他惊喜道,“剑出而生异象,这至少是上品灵剑了吧?” 他话音未落,天空中的异样之景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重的乌云,掩盖了天幕。 与此同时,灵潭之中的泉水像沸腾一般翻涌了起来。而从潭底翻涌上来的潭水,却是一片漆黑。 63、黄泉鬼屠 叶言愣住了。 眼前的灵潭,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自地底有泉水不断涌出,带着一股腐臭。空气中的灵气依旧充裕,只不过已经变了味道,泛着阴冷,渗入骨髓,让人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这……难道,难道是……”叶言不觉牙根发颤,一时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此时只听得哐当一声,铜鼎炸裂,周自雪被气浪推得退后三步,大汗淋漓。 在他身前,正是一把泛着寒光的灵剑,还依稀能看出,是以前融雪剑的模样。他松了口气,上前握住剑柄,便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生出,仿佛这柄剑,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合为一体了。 “阿叶!”他转向叶言,展露一个笑容,说道,“阿叶阿叶,我成功了。” 叶言来不及与他分享喜悦,回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快走!” “?”周自雪茫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此时地面上的法阵突然亮了起来,光芒流转,小狐狸忽然现身,狠狠地一口咬在叶言手腕上。叶言吃痛,退后了一步,恰好退出了阵法笼罩的范围。 “小白!!”叶言震惊地说道,看着小狐狸。小狐狸焦躁地在他身边转圈,扯着叶言的裤脚,似乎想让他赶快离开此处。 等叶言再抬起头的时候,阵法中的光芒已经汇成一处,此地的空间突然扭曲,周自雪还反应不及,他的身形就消失在此处了。 “……!空间阵法?”叶言惊呼出声。空间阵法可以说是所有阵法中最复杂、最困难的一种。他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的阵法,甚至可以由一人之力绘制而成。 他来不及多想,即刻转身向村中跑去。此间阵法和村中的引灵阵法都是莫群所绘,这个空间法阵最后的定向,很大可能就落在叶家村中。 小狐狸似乎不愿他离开,一跃跳上他的肩头,发出一声悲鸣。 “小白!别闹!”叶言不满地瞪了它一眼,“诶!!!别咬!!!” ——小狐狸眼神坚定,一口咬在叶言肩膀上。这一下用了全力,锐利的牙齿直接没入叶言肩头,鲜血飞溅。 叶言也没想到它如此坚决,脚步稍缓,却没有停下。 “咦?你竟然没有被送走?”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叶言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行动了。 “是谁?!”他开口问道,半空中便落下一道人影。这人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面孔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楚。 “你是谁?”叶言怒道,“是你……布下这样的法阵?” “是啊。”那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还要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此铸剑,引动灵气波动,我也没办法将地底黄泉引出来,更没办法突破刻在地底的聚灵法阵。我准备了几年,也不过刚刚触碰到法阵的禁制呢。”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叶言从头到脚,从身到心,都坠入一片冰冷之中。 “哦对了,你问我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呢。”那人轻笑了一声,抬起头,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庞,这样一张脸搁在旁人身上必然是个绝色美人,只是放在这人脸上,却显得诡异而可怖起来了。 叶言倒吸了一口气,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张女子的面孔,而说话之人却明明白白是男子之身。 美人颦眉,喃喃自语道:“怎么,被吓到了?” 他话音落下,那一张美人脸孔仿佛冰雪一般渐渐融化,五官扭曲在一起,最后重新组合,就这样硬生生地生成了一张全新的脸孔。 这一张脸叶言却是认识的,不是那个奇怪的修士“莫群”,又会是谁? “你……!你到底是谁……!”叶言瞠目结舌,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竟然能让人的脸孔,生生地变作另外一人。 “莫群”摊开手,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呢。若你一定要找个称呼,就叫我千面吧。” 叶言心中焦急,只是被法术禁锢无法行动,只好连连瞪视着千面。千面察觉到他的眼神,笑了笑,说道:“你看起来很着急。” “……”叶言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道,“你到底是谁,又要……做些什么?” 千面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半晌后才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叫我千面就好了嘛?至于我要做些什么……”他上下扫了叶言一眼,说道,“你不是素华弟子,怎么不知道这个?” “……” “我看你还蛮有资质的,还以为你会知道这个呢。”千面摇了摇头,“我还说素华派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浮屠法阵上的灵眼,派人过来照看着了,结果居然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还算是祝我一臂之力,真是……天道难违啊。” 叶言完全陷入一头雾水之中,只能隐隐察觉此人所说的话中蕴含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他将这一席话牢记在心中,分出另外一半心思寻思着如何逃脱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你是为了法阵而来。只可惜,我虽不是看护法阵之人……但自有人稍后赶来,维护法阵运转。” “哦?”千面挑了挑眉,“无所谓了,反正地底的法阵已经被破坏了,你没感觉到,这四周的灵气都充裕起来了吗?” 叶言当然有感觉,就在刚刚,四周的灵气浓郁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他身边的小狐狸已经承受不住这股压力,晕厥过去。他自己则因为是天生灵体,才能在这份灵气重压之下保持清醒。 灵气太浓,会导致修道之人吸收太多灵气,最后经脉破裂身亡。而普通人若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好受到极大的刺激,轻则发疯,重则殒命。 叶言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调动体内真气,唤醒丹田中的那一点心火。 那一枚青鸾尾羽被他贴身藏在心口,他运转功法,将心火逼入经脉中,为的是和那一片尾羽相互呼应,引发火焰,冲破禁锢阵法。 这个阵法只限制了他身体的移动,倒是没封住他体内真气流转。叶言和千面废话了半天,也是为了要争取这一点时间。能从千面口中套出话来,也在叶言意料之外。 终于,叶言感受到锦囊中的青鸾尾羽微微一动,感应到了他体内的心火。 一束火焰冲天而起,借着浓郁的灵气,喷射而出。 千面吓了一跳,连忙将斗篷一抖,挡在自己身前。 他一分神,叶言便得了机会,以心神操控火焰,破开了禁锢阵法,抱起小狐狸就跑。 “啧啧啧,果然留了一手。” 他身后,传来了千面的声音。然后,叶言便被一股强烈的杀机锁定在原地,身体都违背的意志,无法行动起来。 叶言背上一寒,青鸾尾羽已经是他拥有地最强的防身法宝了,这样暴烈的火焰竟然不能伤及对方分毫。他即刻意识到对手的级别超出他太多,现下他就算是逃命,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他咬破舌尖,皆有疼痛摆脱恐惧。回身打出数枚种子,催生出一片草叶繁华,不求伤敌,只求暂时迷惑千面的视线。 千面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咦?这样的用法,也还不错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斗篷一卷,便将诸多花叶扫去。而叶言要的,也不过是这一瞬间的机会。借着这一点时间,他捏碎了手中传讯的木铃。 此刻他凶多吉少,恐怕不能将千面的一席话传回门中。只好期待萧明哲能赶来,将这个消息带走。 叶言心思转动,偷偷种下一枚回音草,将一番音讯封入草籽之中。只能自己身死,法随身灭,回音草便能破土而出,将一番消息传递给萧明哲。 他闭上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两世为人,最后却还是……来不及。 叶言心想,他错过了那人一次,竟然,还要错过第二次。想到这里,他苦笑了起来,心道,这又怪谁,还不是他自己……犹豫不决,最后酿成这样的苦果。 来不及了。叶言叹了口气,看着千面,说道:“若要动手,便动手吧。” “我可没打算杀你。”千面摇摇头,说道,“杀人是一件麻烦事,我还是不要参合比较好。”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时间到了,我先走一步了。” 叶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果千面说到做到,说完这一句话,用斗篷一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叶言眼前,当真是干脆利落,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个呼吸之间,叶言便觉得自己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一时间几乎站立不稳。 “……周自雪!”他想起自己的好友,来不及喘息,便抱着小狐狸,向村中疾驰,同时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问一问千面,他布下的那个法阵到底通往何方。 看千面那个个性,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问题,若他问出口,有多半那人也就回答了。 眼前的叶家村近在咫尺,叶言却迈不动步子。一片浓郁的死气笼罩着叶家村,鲜血和腐肉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 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嘶吼划破寂静,依稀间是一位妇人的惨叫声,随后是一阵令人作呕的咀嚼之声。 叶言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那个本来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宁静的村庄,一瞬间便化作了人间地狱。一片幽暗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村庄,在雾气中央,时不时有惨叫声,一声声传来。 “……这是,这是什么……”他颤抖着,在今天的几度冲击之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天空中的阴云,已经完全遮住了日光。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叶言觉得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非常柔软,而且粘稠。从地底传来一股吸引力,拉扯着他,要将他吞噬至地底。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的脚踝已经完全陷入土地之中。黝黑的土地翻涌着,正要吞没他的小腿和膝盖。 一道剑光,深深地没入土地之中。叶言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声,随后他便觉得地底的吸力消失了,匆忙从泥土中脱身。 黑土之上,泛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一人将叶言拉到身后,在他耳边叮嘱:“小心,这是黄泉鬼屠大阵,阵中处处潜伏着恶鬼,不要大意。” 叶言愣愣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忽然失去一切支撑的力气,只能咬紧下唇避免泪水涌出。他看向那人,唤道:“师兄!” 64、黄泉道人 萧明哲站在叶言身前,持剑而立,神情肃穆。他看了叶言一眼,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掌,轻声说道:“没事。” “……”叶言听了他这样一句话,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开,即刻便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他差一点站不稳脚,还是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住了身形。他对萧明哲有一种不知根源的信任,仿佛天塌下来,只要有那个人在身前,便不会有事。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萧明哲说道:“萧师兄……你来的好快。” 萧明哲点点头,说道:“本就要往此处赶来,接到你的传讯,自然加快了脚程。” “为何?”叶言顿了顿问道,“而且这处阵法,究竟是什么东西?!” 萧明哲一边关注四周,一边解释道:“此乃黄泉鬼屠大阵。已经数百年未曾现世了。阵成之时,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 “……”叶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向此处,脸上的表情都不同了。 先前他认不出来,现在听得萧明哲点出,便也能推测出眼前之景正是黄泉鬼屠大阵的景象。阵法之中仿佛有一处幽冥地狱,正寸寸吞噬着四周的土地。 萧明哲继续说道:“不过此刻阵法未成,只需寻到阵法核心,将其击毁,便能破阵。”他顿了顿,说道,“你在此处等候,我前去破阵。” “不行!”叶言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喊了出口,“怎么能够让师兄一个人……” 萧明哲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不妥,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随我一道进入阵中吧。” 叶言还来不及高兴,已经回过神来。他猛然意识到以自己这点功力,跟在萧明哲身边只能是个累赘,半点也帮不上他。叶言干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说道:“……不……我想了想师兄……我还是……” “随我一道吧。”萧明哲定定地看着他,“即便你呆在这里,我还是要分心的。不如……呆在我身边。” 叶言一愣,只觉得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怎么也停不下来。 萧明哲说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叶言说道:“跟上。” 他话音刚落,两人生前,突然升起一道暗色壁障。这阵法仿佛有灵性一般,感知着他们的脚步,抗拒他们的前进。 “米粒之珠。”萧明哲冷冷地说道,“麟玉。” 得了主人召唤,灵剑出鞘。叶言只觉得眼前一闪,这一道一丈来高的黑暗壁障便被一剑击碎,半点尘埃也没留下。 “……!”叶言在心底为萧明哲鼓起掌来,这一剑漂亮,令人目眩。 随即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叶言抬头,便见到天空飘来一团阴云。云雾之上,依稀有一位枯槁道人的身影。 “竟然是旧友前来,萧明哲,别来无恙。”伏在云端的道人冷笑了一声,从云端跃下,大大方方地站在萧明哲身前,说道,“自修罗绝域一别后,又是好久不见了。” 萧明哲深深地皱起眉,似乎在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枯槁道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记得了?你竟然不记得了?!” “十一年前你一人一剑擅闯修罗绝域,破去我精心养育的九百九十八只小鬼——那时候我只差一步便能修成百鬼大阵,竟然被你全数破去!你居然不记得了?!!”若视线有实质,此时这道人定然已经在萧明哲身上扎出一排窟窿。 萧明哲恍然,低声说道:“黄泉道人。” 也不怪萧明哲不记得,他重生了一回,一些久远的记忆自然印象不深了。不过修罗绝域那一战原是他的成名战,于他日后也有极大的渊源,此时听到道人提起,才终于回想了起来。 “我在修罗绝域中呆了十余年,许多事情,不太记得了。”萧明哲淡淡地回应道,“怎么,修罗绝域外的阵法被破,你们终于逃了出来?” “……”似乎被说中了伤心事,黄泉道人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小子狂妄!” 萧明哲淡淡地看着他,说道:“手下败将。” 叶言站在萧明哲身后,几乎要为他喝彩了。他还从不知道,他的萧师兄,也能这么的……一阵见血。 黄泉道人简直气炸了肺,胸膛数次起伏,才终于平静了下来,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看着萧明哲说道:“哼,不过天助我也,百鬼阵法虽然被你破去,却让我得了机缘能结成今日的黄泉大阵。萧明哲,你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萧明哲皱起了眉,流露出沉思的神色。这黄泉道人专修阴丧法术,从鬼气、死气中汲取力量,转化成修为。现下他结成黄泉鬼屠阵法,阵中没消逝的一条生命,都能化作他修为的一部分。 这法子委实阴损,但见效极快,若能成功,搞不好还真能让黄泉道人修成不死不灭的阴丧之身。 几乎是想到这个可能性的一瞬间,萧明哲就起了杀意。 他周遭的气质变化很轻微,但黄泉道人曾与他交手数次,不过一瞬就察觉到了杀机。只是他不闪不避,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冷哼一声说道:“萧明哲,我就站在这里,你倒是动手啊!” “……” “你别猜了,黄泉鬼屠阵法的核心就在我身上,阵中一切生灵的生气,都转在我身上了。”黄泉道人嘴角扭曲,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杀我一人,等于杀了这村中的数百口无辜之人,萧明哲,这份业障,你承担的起吗?” 萧明哲冷冷地盯着他,不说话。 黄泉道人狂笑三声,道:“莫说是这村中数百人的生机性命全牵系在我身上,即便单我一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真的下杀招吧!我虽梦想修的鬼身,此刻却还是活人——活人的性命,你承受的起?” “此处可不比修罗绝域,没有宁神玉替你稳固心神。神魂散裂之痛楚,你可承受的起?”黄泉道人似乎又说凭依,说的肆无忌惮,一点也不将萧明哲放在眼中。 叶言先是不屑,后来越听越心惊:萧明哲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样的东西?单是神魂散裂四字,已让他心生恐慌。 他看向黄泉道人,说道:“数百人之性命背负于一身,这份天道因果,你又如何承担!” 黄泉道人停下,脸上的扭曲神色收敛了起来,他望了一眼叶言,挑眉道:“小子无知!我本不修天道,何惧因果?况且,天道为何?唯弱肉强食四字!若我能比天道更胜一筹,便也不惧天道了!” “你……”叶言一时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只能瞪着黄泉道人,力求不落下风。 黄泉道人不以为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诡异地一笑,说道:“灵体资质,还是个炉鼎……好,真是很好!” 他话音刚落,数道黑影便像叶言扑来。 叶言已有准备,从指间逼出一点儿心火,拦在身前。他眼前一暗,萧明哲已经一步将他护在身后,麟玉出鞘,划出一道亮光,斩断了黑影。 只这一剑,萧明哲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承受了体内极大的痛苦。黄泉道人愉悦地看着他,笑道:“哈哈哈哈,萧明哲,这可不是我炼制的小鬼,这是村内那些人类的生魂!怎么样……这滋味,可还好受?” 萧明哲不语,持剑的手上暴露出一道青筋。 黄泉道人张开双手,十指连弹,一共打出八道黑影,向师兄弟二人袭来。叶言见状,抢先一步,以心火绘制成一个圆圈,护在二人周围。 他心头之火乃是最纯正的生气,兼有火焰的炽烈阳气,对一切阴丧鬼物,都有克制作用。 果然黑影没入火圈中的一瞬,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火焰中消散。黄泉道人咦了一声,又接连弹出数道黑影,全都被叶言一点不剩地拦下——只是他毕竟修为有限,接下黄泉道人的两波攻击,已经心力交瘁,面色苍白。 叶言只觉自己体内空荡荡的,再没有能给心火燃烧的材料了。此刻心火不灭,却是已经开始准备以他的精血为燃料,维持火圈的保护了。 “够了,叶言。”萧明哲忽然伸出一只手,排在叶言肩头,低声说道。 叶言被他这一打岔,一口气接不上来,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面色惨白地看向他,应道:“萧师兄……” “够了。”萧明哲扶着他,轻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言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乱响,如有人在他耳边击鼓奏乐,无法分辨萧明哲的声音。他只能看着萧明哲,用力的,执着的,看着那人。 “萧明哲,怎么样,没法子了吧?”黄泉道人讥笑道,“竟要靠一个小辈来保护,啧啧啧……” 黄泉道人话音未落,脸上得意的神色突然僵住,半晌扭曲成一个错愕的表情,“是谁在阵中!” 65、心迹 白虹贯日。 黄泉道人身后的幽冥迷雾,被一剑破开。那一道剑光,硬生生地斩断了笼罩在整个村落上空的迷雾,在黑土之上,留下一道抹不去的剑痕。 黄泉道人惊恐地看向身后,厉声道:“是谁在阵中!谁敢,谁敢破我阵法!” 回答他的还是一剑。一剑横空! 几乎是那人出剑的瞬间,黄泉道人就退后了一步,下一刻他便出手,再无保留,打出了一套阴篆符箓。这一套符箓上附带了七种变化,可攻可守,是他花费数年时间,辛苦炼制的一套防身法宝。 一套符箓结成法阵,幽冥雾气化作护盾,挡在黄泉道人身前,准备着迎接接下来的一剑。 随之而来的,却是雷霆一击。 一剑破空,没有半点花巧,狠狠地打在了符箓盾牌上。 咔擦,咔擦。 黄泉道人喷出一口鲜血,惊恐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套阴篆符箓,被这一剑击碎。 “究竟是谁!”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身上的道袍鼓胀起来。自他宽大的衣袍之下,传来一阵嘶嘶声,全是他豢养的鬼物,正在兴奋地呐喊。 养鬼本是各家术法中最为阴毒的一种,鬼物随时随地准备着杀主反噬。只要主人流露出一点儿空隙,便会被他们乘虚而入,被鬼物撕碎,分食血肉。 现下黄泉道人因护身法宝被击碎,流露出的空隙,便让这些鬼物兴奋起来。 黄泉道人连连色变,一咬牙捏碎了一枚灵符,黄泉鬼屠阵法在他的控制下,变化起来。这阵法原为攻势,现下被黄泉道人转为守势,将吞噬生灵的来的力量,转化成迷阵,力求困住阵中之人。 这样转换阵法,便要切断大阵对黄泉道人的灵力供给。他固然心疼耗散的生气,却也顾不得许多,只求能守住眼下的局面,不让那人破阵而出。 他打的算盘很好,黄泉鬼屠阵法中不仅有迷阵,还有幻阵。借助于地底幽冥之力构造的幻阵,鲜少能有人破开。而一点沉迷于幻阵之中,便会被阵法一点一点吞噬掉生机,最后变作大阵的肥料。将阵势转变完成后,黄泉道人松了一口气,狞笑着看向叶言和萧明哲二人,说道:“我竟然看走了眼,没想到你们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帮手!既然如此,我只好让你们死的痛快点,先吃了你们,再来对付他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刚刚合拢的黄泉迷雾,再一次,被击散开来! 这一回黄泉道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作惊恐了,他讶然看着身后,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黄泉幻阵……不起作用……!!” “不可能!!”他扭曲地嘶喊起来,眼睛则紧盯着大阵中央。 迷雾破碎,走出来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握着剑,浑身上下,也有一种剑的气质。他的眼眸里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淡然的平静,仿佛自身已与手中之剑融为一体,化作锋芒出鞘。 “自雪……”叶言好不容易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周自雪。他的这一位好友,仿佛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经历了一生的考验,彻底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被打磨出了剑的锋芒和光彩。 他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在这如同炼狱一般的黄泉阵法中,周自雪究竟经历了什么? 然而不管他经历了什么,此时见他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叶言心中还是升起了喜悦。 黄泉道人则有着与他完全相反的心境了,他盯着周自雪,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应该陷身与幻境之阵中,生不如死?为什么你能再这么短的时间里破阵而出?就算,就算你心志坚定,也不应该……也不应该……” “因为他看不见你那些幻境。”萧明哲淡淡地开口,同时,出剑。 这一次他的剑法中没有了杀意,只剩下一片无情。 天道无情,萧明哲所修的天道剑,自然也是无情的。 黄泉道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膨胀的道袍突然瘪的下去,道袍底下的无数鬼怪全部窜了出来,天上地下,无处不在,冲向萧明哲。 这些鬼怪,全不能进入萧明哲的剑圈之中。这是天道剑特有的一种属性,我即天道。手中之剑为天道规则,方圆之内,自成宇宙。萧明哲于此道上已有小成,只要他不想,所有的这些鬼怪,不能近身半步。 这一道剑招毫无破绽,唯一的问题就是缺乏攻击力。但是眼下,并不需要萧明哲来充当这个角色。黄泉道人身后,还有一个周自雪。 周自雪出剑。覆水。 还是这一招覆水,干脆利落,带着赴死的决心,一剑杀敌。 黄泉道人已经在身旁布置了七道防御阵法,却没能挡住这一剑之威。周自雪一剑破开了七重防御,剑势不减,没入了黄泉道人体内。 这一剑到了最后,只轻轻擦伤了黄泉道人的肩膀,让他枯槁的肩膀上沁出一点儿血珠。要说杀敌,还远远不够。 但是对于一个修习阴丧法术、豢养恶鬼的修士而言,这已经是致命的伤口! 本来围绕着萧明哲的鬼怪们仿佛得到了某一种讯号,轰然散开,扑向他们的主人。黄泉道人发出一声怪叫,随即便被淹没在一片黑影之中。鬼怪们收到鲜血的感染,兴奋地分食主人的血肉。他们被法术禁锢经年,所受之苦不亚于地狱炼火日日折磨。此刻一有机会逃脱束缚,定然将以百倍之法回报他们的主人。 同时,那一片幽冥雾气,也有实质一般,逼向黄泉道人。 这一团雾气中夹杂着叶家村冤死的数百人的恨意与怨念,如同一股浩荡的潮水,要将黄泉道人吞噬!要知道黄泉鬼屠阵法最是阴毒,不但会让阵中生灵一点一点地失去,痛苦的死去,将他们的生机转化为能量够给布阵人或维持阵法运转;再他们死后,魂魄也无法散去,只能生生地困在阵法之中,百年千年。 这样被折磨而死的生灵和亡魂,怎能不怨恨给他们带来这样痛苦的布阵之人呢? 叶言焦急地看着还一片茫然的周自雪,冲他喊道:“周自雪!!周大头!!你还站在那儿干嘛?!!” 眼见怨气的波浪将要吞噬周自雪的时候,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眼睛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光芒和神采,好像刚刚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一样。他看着叶言,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阿叶……”那个少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浓浓的悲伤,“阿叶,阿叶……” 叶言把他拉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周自雪突然崩溃地大哭起来,一把抱住叶言,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所有的人,王嫂,村长,还有村里的先生,全部都……全部都……” “阿叶,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错……” “阿叶……” 叶言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看着那滚滚而来的怨念波浪,忽然想起沉浸在其中的死者们,就有那些他熟悉的、怀念的人。 一直待他们如同亲生儿子的王嫂,严厉但总是暗中补贴他们的村长,温和有礼的教书先生……还有更多的面孔,一下子从他眼前闪过。许许多多情感涌入他脑海中,仿佛要炸裂开来。 叶言只觉的太阳穴一阵抽痛,丹田之中的心火也躁动地跳跃起来。他倒退两步,暗叫不好,这简直是心魔发作的前兆。 与此同时,萧明哲祭出青影灯。一片温和的光影笼罩在三人身上,将一切怨念和恶意拦在光影之外。 佛前青影。百鬼不入。 他做完这些后便看向叶言。周自雪的崩溃还在他意料之中,但叶言脸上变化的神情却让他心中一惊。那少年似悲似喜,似怒似憎,神情变化不定,却是被怨灵浓烈的情绪影响,再一次站在走火入魔的边境上。 萧明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手按在叶言肩头,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叶言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他注视着叶言,一字一顿地说道:“叶言,凝神静气。” 叶言抬头看着他星子一般的黑眸,胸腔中翻涌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些思绪如同漫天坠落的飞花和蝴蝶,纷纷扰扰,全都落在了地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叶言看着萧明哲,盯着那人的嘴唇,凑上去吻了上去。 66、婢月氏 这大概是叶言两辈子加起来,做的最大胆,最冲动的一件事了。以至于他下一瞬间就开始后悔了。不过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一咬牙,干脆闭上眼,掩耳盗铃一般不去看不去想萧明哲的反应了。 很遗憾,萧明哲给他的反应是没有反应。那人如同一块木头一样呆在原地,没有一点儿回应。哪怕是惊讶、愤怒这样负面的情绪也一丝没有。 叶言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极点。他设想过萧明哲的一切回应,单单就没想到萧明哲根本不给他一点反馈。他一下子忐忑起来,简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猛地退后一步,低着头不敢看向萧明哲,喃喃道:“萧师兄……” “……” 这样的沉默让叶言更加恐慌了,只是他已无路可退。叶言鼓起勇气正准备一鼓作气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出来。 这一日的惨剧,告诉叶言世间最大的一个道理,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萧明哲,还未开口,就陷进那一片深黑的眼眸之中。 “……!” 在叶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萧明哲一把拉到怀里。萧明哲手劲之大,几乎要将他碾碎,揉进骨血里一般。随后他被萧明哲死死地按着,再一次贴近了萧明哲的两旁。 这是一个吻。 跟叶言那样蜻蜓点水一样的纯粹的嘴唇贴着嘴唇完全不一样,由萧明哲主导的这个吻强势地几乎带着一份暴戾。他强硬地撬开叶言的牙关,扫荡着叶言的口腔,攻城掠地。 叶言毫无准备,在这一番攻势下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片刻便是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连如何呼吸都已经忘记了。竟然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来,涨红了脸。 萧明哲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放开了叶言。他看着叶言大口大口地吸气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 “咳咳咳咳……”叶言剧烈地咳嗽了数声,才平复过来。此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突然涨红了脸,不敢去看萧明哲了。 萧明哲侧身,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离开此处。黄泉瘴气还未散去……等我传信师门,再派人来吧。” “诶?啊,好的……”叶言的脑子一下子卡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很是没用地缩了回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去检查周自雪的情况了。 ——他看到周自雪已经因为脱离晕了过去,不觉松了口气。说实话叶言还没有考虑好,他应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跟周自雪解释。 我都干了什么奇葩的事情啊!!叶言一边在内心咆哮,一边着手查看周自雪的伤势。索性周自雪不过力竭,再加上受到太大的冲击,这才一下子累晕了过去,并未曾受伤。叶言定了定神,看向萧明哲。 等萧明哲留下了指路的印记,一行三人才绕道回到县城之中,找了一间偏僻干净的客栈,先将周自雪安置下来。 一灯如豆,叶言呆在房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脑中纷纷杂杂,一时间想起周自雪的伤势,一时间想起黄泉鬼阵中强大的怨念,一时间又回到萧明哲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上。一团思绪纠缠在一块,越搅越乱,绕的他眼前发黑。 “咯吱”一声,打断了叶言的思考。 他猛地从床板上翻身而起,推门出去,结果却看到了周自雪。 “自雪!”叶言有些欣喜地说道,“你醒来,可还好?” 周自雪回头看先叶言,眼睛里不复往日的干净清澈,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迷雾。他闷闷地说道:“阿叶。” “……怎么?”叶言走上去,又担忧了起来。 “我想不明白。”周自雪轻声说道,“人人都说天道轮回,自有因果。但是为什么,王嫂,村长那些人……他们明明都是好人,却要遭到这样的待遇……” 叶言沉默了起来。这个题目太大,他不知从何回答。更何况,叶言内心深处,何尝没有疑惑过呢?只不过他先是和千面交锋,后来又有萧明哲的事情冲击,注意力便没有集中在叶家村数百口人的遭遇上了。 现下,他对着明月,和周自雪的疑问,便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天道因果,自有赏罚。但许多无辜的生灵,因为一人的私欲,不但身死,魂魄更是飞散,无法重入轮回——这样的规矩,也是天道允许的吗? 叶言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似乎擦觉道什么,即刻脑中一声巨响,仿若有一口巨钟在他脑中敲响,震得他倒退数步。 “阿叶?!”周自雪惊疑不定,上前扶住他。 叶言一阵头晕目眩,好半天才回复过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事。” “小小年纪就能窥探天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能小看了。”有一个声音自走廊上响起,两人回过头去,盯着走廊拐角之处,从那里,走出一位青年。 青年身披一件月白长衣,黑发披散在肩头,用一长条黑布裹住了双眼,摸索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犹豫了片刻,才迟疑地转向叶言,说道:“刚刚……可是这一位小兄弟,再次悟道?” 原来是个盲人。 叶言松了口气,自从有了跟莫群的经历,他再也不敢随意相信路边的陌生人了。但是这人既然是个盲人,便不能修道,无形之中,倒让叶言放下心来。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人,发觉此人周身没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气息气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叶言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先生此言何意?” 盲眼青年笑了笑,说道:“我不知你经历何事,又有何种感悟。只是方才你思虑之时,神识窥探到了天道一角,心神收不住天道的探查,故而被天道震退,阻止你继续悟道罢了。” 他这一番话中信息量太大,叶言楞了好半天才消化过来,怔怔地盯着他问道:“先生是说……天道?” “正是。”盲眼青年颔首,道,“你以为天道是何物?天道是这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则,并非虚无之物。这么说吧,天道就是一张没有形态的大网,笼罩在这世界之上。而你们这些修真之人,毕生所求,难道不是到这张网外头去么?” “……” “想要突破这张网到外头去,总要吃些苦头。这边是天劫。”青年继续说道,“不过,像你刚刚那样,境界不够,就想窥探天道,也是要被天道打回来的。” 叶言将他的话与自身上一世的经历对着一番,依稀有了三分明悟,肃然道:“多谢先生指点。” 盲眼青年摇了摇手,说道:“我并非指点你,所以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发一发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简单了。” 他顿了顿,皱起眉,仿佛凝神在“看”这叶言一样。叶言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现在自己已经被扒光了,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这位盲眼青年眼前。 盲眼青年“看”完了,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两重因果,怪不得。” 叶言心中一震,大大的吃了一惊。旁人身上只有一重因果,他却因为重生而能有两重。这一点都能被眼前这人看穿,着实说明此人并非常人。 “不过你思虑太重了。”盲眼青年笑道,“背负两重因果还不够,竟然还要将那么多天地灵物的因缘都揽在身上……不好,不好。” 叶言收起了一切轻视之心,恭恭敬敬地看向青年,问道:“叶言无知,不知先生……” “我自南疆来。”青年笑道,“南疆婢月氏弃子。至于名号,不值一提。” 叶言咋舌,应道:“原来是婢月氏的高人。” “哪里谈得上高人二字?”青年神情落寞,惆怅道,“不过是天道棋盘上的一颗小卒子罢了。” 叶言摇摇头说道:“若是能窥天命,知天机的婢月氏一族都是卒子,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天道棋局上的弃子咯?” 青年似乎被他逗笑了,答道:“别人是不是弃子,我不知道。不过你们两人……来日都是有很重的因果的。” “还请先生指教。”叶言连忙追问道。婢月氏一族天生便能窥探天命,上至国家气运,下至天气变化,都能预测一二。眼前这一位青年恐怕更是其中佼佼者,若能得到他一句指点,日后叶言与周自雪两人在未来的修道路上,都要好走许多。 盲眼青年只是摇头,好半天才说道:“对你,我是没什么可说了。只是日后若想不那么辛苦,还要少些思虑。有些事情……想到便去做吧,那原是你的因缘。” 叶言若有所思。趁此,盲眼青年看向周自雪,同样也是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明镜心,”盲眼青年说道,“怪不得。这样的性子,最惧迷茫。若你心中有疑惑,手中的剑便钝了,无法杀敌,反而伤己。” 周自雪也是一愣,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说的是。” 盲眼青年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你身上的因果没有那么复杂,我倒是可以稍微指点一下……若还想不明白,就往南疆去。那里有你要找的东西。” 67、秉烛夜谈 去南疆。 这三个字,让叶言和周自雪都愣住了。 南疆是与北域、东海齐名的化外之地,鲜少有人踏足。若说北域是因为雪原冰冷,东海是因为海疆辽阔而无人问津。南疆,则完完全全是因为此地的危险,让人闻之变色。 少有人能从那儿回来。而回来的人,也对自己的经历三缄其口。故而世人只知南疆有三大化外之族鼎足而立,其余细节,却无人知晓。 盲眼青年眼不能视物,但感官极其敏锐。叶言和周自雪惊讶,被他一一纳入“眼底”。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便是自南疆来。南疆人不过排外了一些,倒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是吃人的怪物。” 叶言忙到:“哪里哪里。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周自雪忽然插嘴道:“先生为什么……要指引我到南疆去?” “天道因果。”盲眼青年笑道,“有一段缘分,在那里等着你。况且,你心中的疑问,在中原已没人能回答你。便是你的那惊采绝艳的师父和师兄……总之,若你要问天道,还要到南疆去。” 周自雪眼神暗了暗,沉吟片刻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今夜月色正好,正是秉烛夜谈的好时机。”盲眼青年微微一笑,抬头似乎在看今晚的月色。叶言一愣,也抬起头去,看向天空。 夜空之中一轮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如一层银霜。 盲眼青年悠悠一笑,转向周自雪,说道:“若是不介意,便随我来。我当指点你一番,如何去找你的那一段因缘。” “多谢先生!”周自雪眼睛一亮,即刻走到盲眼青年身前。盲眼青年沉思片刻,掏出一副绢帛,递给周自雪,又在他耳边细细交代了一番。 周自雪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似乎有所得。 等一切都交代完毕,盲眼青年长舒一口气,显出三分疲惫来。他冲两人拱了拱手,笑道:“今日有缘,与二位相见。只是此后,怕是无缘再见了。” 叶言一怔,便眼见着盲眼青年转身离开。他站在原地,远远地向那人喊道:“这一位先生,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不知不觉,他已用上了敬语。 “未脱六道,仍入轮回。姓谁名谁,又有什么意义?”盲眼青年大笑,步步远走,遥遥地回应叶言。 说道最后一个字时,他那一身月白长衣,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这人不修仙,却比修仙之人,多了三分仙气。 叶言恍然间才发现,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本就比他所想的要多上许多。 周自雪走到叶言面前,轻声说道:“阿叶,我要走了。” “……” “我想去到处看一看,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天道。’”周自雪低声说着,话语里带着少年人的决心,无畏无惧,“等我回来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是,我相信你。”叶言点点头说道,“等你回来的时候,必然将带给我一个不一样的周自雪了吧。” “是啊。”周自雪笑道,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纯粹和明丽,那种光芒和活力,都是少年人才有的特质,“我答应你。” 交代完这最后一番话,周自雪转身离去,似乎要趁着这美好的夜色,便踏上去南疆的旅程。这一路上他将遭遇无数艰难险阻,但最后仍有一个光明的结果等着他。 叶言目送着他离开,心中一片平静。他笑了笑,转去了萧明哲的房间,轻叩门扉。 室内一阵安静,许久,叶言面前的木门才被人打开。 萧明哲沉默地看着叶言,将自己的表情藏在阴影之下,叹了口气,问道:“叶师弟,何事?” “师兄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了?”叶言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师兄,直接叫我的名字。” 萧明哲一愣,一瞬间竟然被那个月光下少年的笑容震慑地说不出话来。就趁着他失神的时机,叶言已经挤进门中来,笑眯眯地说道:“师兄……不让我进来吗?” 萧明哲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直觉现在最好还是把叶言推出门去。他看着叶言径直走进房来,在房中唯一一张木板床上坐了下来。 ——这不过是一个小县城,小县城的客栈,干净归干净,总归是没有多余的东西的。 叶言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实在无半分把握。他沉思片刻,终于选择了一个不算太突兀的切入点。 “师兄,刚刚……周自雪已经启程了。”叶言想了想说道。 萧明哲微微皱眉,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他们在走廊上的一番交谈,并未逃出他的掌控。他沉声道:“本应让他出去走走,你无须担心。” 叶言摇了摇头,复又笑了起来,说道:“我一点也不担心周大头,师兄不要误会了。” “……” “……我倒是……很担心师兄。”他轻声说着,侧过脸去。借着一点微弱的火光,萧明哲可以看见少年纤长的睫毛轻轻晃动了一下。像一把羽毛小刷,上上下下地刷动。 平生头一次,萧明哲开始感慨起自己的目力来了。 叶言在心中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师兄可曾受伤?” 萧明哲缓缓摇头,说道:“并不曾。” “我不放心啊。”叶言苦笑了起来,“况且许多伤势不会现在表面,还要细细察看才行。——叶言在明华长老膝下,学了一些粗浅医理。萧师兄……不妨让我来替你检查一番?” 萧师兄三个字,被他叫的情真意切,字字含情。 萧明哲心中一颤,猜到了叶言的心思。那如同甜美果实一般的诱惑便在他眼前晃动,几乎烧尽他的理智。 “叶言!”萧明哲倏然闭上眼,厉声喝道,震住了正在朝他走来的叶言。随即他降低了语调,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说道,“你心境不稳,被阵法中蕴含的混乱情绪影响也属正常。你勿要……” “萧师兄!”叶言猛地开口打断了他,盯着萧明哲,眼睛里隐隐有火光在跳动,“萧师兄,你以为,我是被怨灵影响,才做出那样的事?” 叶言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开口说道:“……萧师兄,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别担心……不长。” 萧明哲沉默。 叶言稳定了一下情绪,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讲了起来。 他说的“故事”,其实就是他自己“重生”前的经历。那一段经历实在是太过印象深刻,致使叶言一旦陷入回忆之中,便无法自拔,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萧明哲的表情变化。 萧明哲自叶言开口,便听出了一些不对。等叶言的“故事”缓缓推进,他心中更是起了惊涛骇浪。 只要叶言稍微分出一点心神,便能看出他的表情不对了。只可惜叶言全副心神,都陷入了回忆之中,无暇顾及其他了。 待叶言说道他记忆中的最后那一个夜晚之时,萧明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微微眯起眼睛,等着叶言的继续。 他心中还隐隐抱着一丝期待,只不过自叶言的故事开头,自萧明哲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叶言”已经有了两世经历之时,他的那一点儿期待,便脆弱的如同肥皂泡,一戳就破了。 果然,叶言缓缓说道:“……我自爆丹田,原本想若有来世,一定不辜负师兄的真心……结果,”他说道这里时,笑了起来,“结果,真的让我等来了一个来世。” “所以,萧师兄,我是真心待你的。你可知道?” 叶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已将所有的负担放下,所有的心事袒露。现在,单看萧明哲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判决了。 那人的面孔依旧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真傻。”萧明哲轻声叹道,也不知是在说叶言,还是在感叹他自己。 “……”叶言一下子塌了下来,扁起嘴,表情也变得不那么生动了,“我知道……我就是,想告诉师兄。” 叶言哭丧着脸心想,他这算不算表白被拒?虽然不在意料之外,但是这滋味也不好受啊……而且他这样的体质这样的条件,居然还会被拒绝?简直是没天理,难道萧明哲当真喜欢姬语薇那种类型的? 正在叶言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被人打横抱起,一下子贴紧了那个温暖的身体。 “萧萧萧萧萧萧萧师兄……!!!”叶言吓的一下子话都说不清楚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卡住,完全阻挡了他正常思考的能力。他惊慌失措的目光被萧明哲完完整整地捕捉道眼底,报以一声轻笑。 叶言眨了眨眼,心中默念,这是个什么……节奏? 下一刻他被人丢进锦绣堆中,头晕目眩地抬头朝上看去。罪魁祸首挑起眉,低声问道:“你半夜里跑到我房间来,不就是想要做这个?” “……”这个进展速度太快了吧!!! 叶言一边在心底咆哮,一边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刷的一下红了脸。 68、红烛 萧明哲居高临下,将叶言迷茫失措的表情收于眼底,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他俯下身,温柔的含住少年的嘴唇,如同面对山珍海味一般,细细品尝起来。 细算起来,叶言的眉目清秀,并上此时在烛光下泛着红晕的脸颊和迷茫的黑色眼眸,也当得上秀色可餐四字。 叶言一下子炸开了。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吻住嘴唇。这一次的体验又与之前不同,萧明哲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品尝的口腔中的甜蜜味道。先是扫过他的齿间,然后转向下颚,扫过那一片敏感地带,引得叶言浑身颤抖了起来。 但是一个亲吻已经让叶言无力招架,怪异的电流走遍全身,引出骨髓深处那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感。更不要提现在萧明哲压在他身上,两人气息纠缠,肢体接触。那人的体温、气息、心跳,全都被叶言清晰的感知,最后混在一团,变作一味强有力的催情药剂,引出他体内躁动的欲望。 原本叶言用来引燃心火的便是对萧明哲的一番欲念,于是此刻本来应该乖乖沉寂在丹田中的火苗也不甘心了起来,欢快的跳动,似乎有火焰顺着经脉走遍全身,最后汇集到下半身某处,烧的叶言脑子都要化掉了。 他忽而生出一个大胆地念头,以舌尖勾住萧明哲,纠缠起来。迷蒙中他仿佛看到萧明哲眯起眼睛,很是享受他这番青涩的挑逗。顶在他腰间的坚硬火热的楔形物件,正是对叶言最好的鼓励。 在叶言快要窒息之前,萧明哲主动地放开他。黑眸深沉,盯着叶言的视线仿若有实质一般,要将他身上的衣物层层褪去。 叶言吸了几口气,才模模糊糊找回自己残存的神志。他回神看向萧明哲,哑着嗓子轻声说道:“萧师兄……” 这几个字被他喊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份化不去的甜腻。萧明哲倒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看着叶言。 叶言在他幽深的黑眸中沉迷了一会儿,才猛然醒转,随后鼓起勇气,开始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 叶言浑身上下都在发热,直接影响这他脱衣服的速度。他仿佛剥笋壳一般,慢慢地褪去身上的衣物,先是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然后是精致的锁骨,这时候才缓缓脱去里衣,露出一个肩膀。他本无心,却平白生出几分欲拒还迎的妩媚姿态了。 萧明哲从善如流地享受眼前的美景,顿了顿,便将右手探入叶言衣底,顺着他的腰肌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他胸前漂亮的乳头上,用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打着圈儿。只稍稍刺激一下,那个小巧可爱的小东西便充血肿胀起来,色泽鲜艳,如同漂亮的樱桃。 “!!!”叶言一下子被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胸前传来的快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一下子夺走了他少得可怜的那点儿注意力。萧明哲长年习剑,手指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粗糙的指间摩擦着细腻的皮肤,刺激的叶言根本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叶言和自己的衣服打结的双手,萧明哲轻笑一声,将他抱起来,揽入怀中,拨开叶言手腕,自己取而代之,开始完成叶言未尽的工作。 萧明哲的速度也不快,他更愿意一边解开叶言的衣服,一边品尝少年的身体。空闲下来的那一只手在叶言身上流连,摩挲着他光滑的脊背和腰侧的肌肤。另外一只手仍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戏弄叶言胸前的红果,引得另外一边的那一颗小东西不满地挺立起来。叶言似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一开口却是发出甜腻的呻吟。 萧明哲轻笑一声,低下头,将被冷落的另一颗果实含入口中,以舌尖濡湿、戏弄起来。他时轻时重的吮吸惹得叶言软了腰,眼睛里泛起一片水雾,混沌不清地发出一些含混的喘息和呻吟。 萧明哲忽然松了手,抬头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容,抬头替他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珠,轻声说道:“……这样,就受不了了?” 叶言想否认,再怎么说他也算活了两辈子,真要论起来也能担上“经验丰富”四字。只不过他如今这具身体仍然是不折不扣的雏儿,一点轻微的挑逗就能引发崩裂一般的快感,让他根本说不出否认的话来。眼角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萧明哲手掌心中,像是激起了一圈涟漪。又好像将一滴油,洒进沸腾的油锅中,爆出一阵噼里啪啦地脆响。 萧明哲的眼神暗了下去,加快了动作扯开叶言身上的衣物,被叶言贴身携带的锦囊也因为他略显粗暴的动作而散开,落在床上,锦囊中的百草种子、丹药都滚落了出来。萧明哲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从中挑出了一个白瓷小瓶,放在一边。随即,萧明哲又从一大堆混杂的草药种子中找出一小颗,将其捏碎,均匀的撒在瓷瓶之中。 一阵幽香从白瓷小瓶中传出,叶言闻着这甜美的想起,头皮一炸,暗道:坏了坏了…… 萧明哲挑出的白色瓷瓶,是一种常见的伤药,足够水润,可临时当做润滑来使用;而那一颗种子,则属于一种有轻微致幻作用的植物。这本来不是重点,问题是,这种植物的种子和伤药中的一味药材合用,便能产生催情、助兴的功效。 叶言用膝盖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内牛满面的默默吐槽,师兄你为什么会只知道这种冷门的草药学知识! 好吧,当初他会把这样的东西贴身带着身上,其实也是有一些奇妙的念头和绮念的。只不过这些绮念,很快就要应验在他自己身上了。 萧明哲不知道他内心的感慨,摸了摸叶言的头发,低声说道:“我不愿你受伤。” 他的声音早已沙哑地不成样子,只是那人炽烈的情欲依旧掩盖在浓厚的关心后头,让叶言心中热的发烫。 叶言合上眼,任由萧明哲褪去他下身的衣物,然后自发地打开身体,将自身所有的一切,展露在那人眼中。 迷蒙之中他听到萧明哲笑声,随后下身的火热之物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掌心。叶言惊呼了一声,浑身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调动了起来。快感直冲脑门,仿佛浪潮一样将他淹没。初经人事的少年身体根本一刻也无法坚持,敏感地吓人,不过被心上人稍微触碰,便叫嚣着到达高朝。 叶言眼前一白,一瞬间脑海中嗡嗡嗡地响成一片,意识正像潮水一样缓缓退去,只留下最原始的欲望在身体里灼烧和欢呼。 趁着这个空白的时间,萧明哲向他下身的密处中探入一根手指。 温暖而且紧致的甬道内已经微微湿润,迫不及待地咬紧送入其中的手指,似乎还不满足的蠕动,渴望更加有力的东西进入其中。 萧明哲微微挑眉,稍微有一些惊讶。只是他仍很有耐心,无视了自己快要爆炸的下半身,耐心地开始扩张和润滑。 此刻叶言也稍稍恢复精神,后薛中的感受即刻敏锐地传入脑海中。润滑药物中含有的那一点儿催情成分已经生效,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萧明哲指尖的形状。那人的手指在他体内轻缓的滑动、抽插,将润滑药物均匀地抹在内壁上的每一个角落,撑开每一个褶皱。 叶言觉得自己要被这样温柔的折磨弄疯了。 萧明哲指尖的每一个动作,无论是转动还是屈起关节,都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脑海中,伴随着巨大的快乐,让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但是同样的,更加难以忍受的空虚和麻痒的感受从身体内部传来。 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加坚硬、火热的东西,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和满足。 叶言抬起,口干舌燥地看向萧明哲。他从未有一刻觉得眼前这人如此的迷人和性感。萧明哲衣冠楚楚地开拓着他的身体的模样,就像最上等的催情药剂,点燃了叶言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欲念。 他凑上前去,看着萧明哲的眼睛恳求道:“萧师兄……唔……够,够了……哈……求你……” 叶言湿润的眼睛和带着欲念的请求,终于击破了萧明哲最后一道防线。他果断地将手抽了出来,又引起叶言一阵甜腻的呻吟和内壁热情的挽留。然后,在叶言毫无防备地情况下,更加火热的物件嵌了进去。 “哈……啊!!!” 叶言的音调一下子拔高,呻吟声也变了调。原本清冽的少年嗓音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情欲色彩,说不出的勾人和诱惑。他原本便跨坐在萧明哲身上,此时更是全身的着力点都放在了两人相连的部位,很方便地让萧明哲一下子进入了甬道深处,毫不费力地擦过体内的敏感点。巨大的快感突然奔涌而来,让叶言一下子奔溃,大哭起来。 “萧师兄!!唔……!别……!!” 萧明哲扶着叶言的腰,缓缓从他体内退出,低声说道:“还叫‘师兄’?” “……”叶言茫然地看着他,眼瞳里找不到焦距,连成一片的都是萧明哲的影子。他难耐地扭动腰部,身体已经自发地开始挽留萧明哲,追求更多的快乐。 “萧明哲。”那人低低地重复道。 “萧……”叶言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语言的能力。至于思考和理智,早已被他丢到九霄云外。他如同一个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孩童一般,跟着萧明哲重复,“明哲。” 萧明哲眼神一暗,狠狠地没入叶言体内。 “唔……!嗯!!” 叶言承受着巨大的快感,眼前再度闪现起一片白光。他忽而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轻声唤道:“……明哲。” 萧明哲一下子被他刺激到了,连带着冲刺的动作都变得更加粗野和狂乱起来。叶言一时间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濒死一般的快乐,只得试图以大喊大叫来缓解堆积在体内连绵不对的快感。他的神智已经破碎,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在一片暧昧的呻吟声中,唯有“萧明哲”三个字,可以分辨。 已经烙印在脑海深处,骨血之中,永远无法忘怀。 萧明哲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将叶言按到在床榻上。下身的抽动也变得更加有力和急速。每一次进出,都能引发叶言新一轮的哭喊。太过炽烈的快乐让初尝情欲的身体无法消受,叶言哭着蜷起脚趾,浑身都在轻微颤抖,以求纾解太过强烈的快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快乐,也是一件让人难以承受的事情。 叶言的双手都攒成了拳头,死死地握紧了身下的锦绣。萧明哲忽而察觉到这一点,伸手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十指相扣。 红烛高悬,直到天明。 69、次日 一夜过去。 叶言模模糊糊感觉到身边温暖的躯体消失,他不舍地伸手缠上那人挽留。被他强行纠缠住的那人顿了顿,最后还是挣脱开来,将他塞回了被子里头。 有人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随后才放心地起身离开。叶言不满地皱起眉,很快又被一股浓烈的困倦之意侵袭,再度堕入黑甜乡中。 等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影西斜的时候了。 叶言睁开眼,用了一刻钟来找回自己眼里的焦距,从昨夜缠绵的情事中抽离开来。他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企图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结果,好像是有人突然将他游离在外的魂魄一下子塞进这幅躯壳中一般,叶言猛然感受到从浑身上下的酸软。下身更是没有一点力气,他刚刚试图爬起来的举动一下子牵引出一阵酸麻。叶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直挺挺地倒了回去。 他被一人接住,揽在怀中。 “……!”叶言的一颗小心脏一阵狂跳,他还没做好准备再这个时候面对萧明哲啊! 此时却无暇让他反应了,叶言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唤道:“萧师兄。” 比起叶言的疲惫无力,萧明哲看起来却是神清气爽,不见一丝疲色。他微微拧动眉心,似乎对叶言的称呼有些不满,随后轻声问道:“可还好?” 叶言摇了摇头,然后又猛烈的点了点头。单就生理上的状况看他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但只要一想到现在他这个样子是怎么造成的,叶言便觉得心里幸福地冒着粉红泡泡。 萧明哲叹了口气,忽而搭上叶言的手腕,将一道真气送了进去,检查他体内的状况。 叶言先是一愣,随后很配合的放松下来,以意识控制体内属于自己的真气不要抗拒这一道外来的力量,尤其是要约束着藏在丹田中的心火不要奋起反抗。结果大出他意料之外,自己体内的真气非但没有抗拒这个外来者,反而欢欣雀跃地接纳了它,并自发地随着这一道真气在经脉之中游走起来。 叶言一下子支撑不住,本来就酸软无力的身体更是变得好似一团棉花一般。他还不知道竟然连真气在体内游走,都能带来快乐。这是一种更加温和和无害的快感,叶言如同被困在水底的鱼,无声地张开了嘴,视线一片模糊。 萧明哲即刻注意到叶言的情况,当机立断地抽回了自己的真气。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更引动了新的一波快乐,叶言浑身颤抖着,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回过神来。 再一次找回意识之后叶言倏然涨红了脸,看着萧明哲期期艾艾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萧明哲摇摇头,放弃从他打结的舌头里找出可以分辨的单字,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突破境界的?” “啊……”叶言眨了眨眼,好不容易脱离了脑海中的一片混乱,眨了眨眼说道:“我突破了?” “……” 叶言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在那个……黄泉阵法之中吧。” 那时他因为与怨灵中蕴含的强烈情感而头晕目眩,最后选择的直视自己的心意面对萧明哲,甚至最后坦白了自己最深的秘密。这等于是抹去了心境上的一大块尘埃,能有所突破也不奇怪。 他本就是修心,心境上有突破,修为境界有所突破,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萧明哲叹了口气,说道:“纵使有突破,还是要好好稳固境界才行。” 叶言自然明白萧明哲在担心些什么。他上一世有经验,这一世也刚刚经历过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数。他本身是炉鼎体质,每与人交欢,便是折损自身,助益他人。今日叶言身体如此疲乏,也与此有关。 这份助益是自然无形之物,不是萧明哲不想要,叶言不想给,便能够不给出去的。 “我没事的,萧师兄。”叶言笑道,“我现下所修的功法重在修心,灵气积蓄的慢一点……也没有影响。” 萧明哲摇摇头,不说话。炉鼎体质奉献出去的哪里只是自身积蓄的灵力?更多的还是叶言的元气和精血。这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好弥补回来的了。 思来想去,在他能寻到一件温补性质的双修功法前,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再做了。 眼见叶言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萧明哲忍不住心疼了起来,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起身端来一个瓷碗,复又回到叶言身边。 “萧师兄?”叶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萧明哲将他揽在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将瓷碗拿在手上上,试了试温度,舀出一勺汤水送到叶言嘴巴跟前。 叶言脑子里轰地炸开,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了!师兄不用……” 萧明哲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张嘴。”他轻声说道,盯着叶言。 叶言被他灼热的视线看的心里发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发地行动,张开了嘴,含下了那一汤勺的粥。 只要一口,他就能辨别出来,这一定是萧明哲手艺。 叶言脸红的更厉害了,明明入口的汤水温度正好,可他却觉得含下了炽热的炭火一样,浑身都热起来了。 萧明哲微微皱眉,问道:“烫吗?” 叶言呆呆地没有反应。 “……”萧明哲无奈地笑了笑,舀出一勺粥放入自己口中,确定温度没有问题以后,才俯下身去,吻住叶言,将口中的汤水松了过去。 叶言完全呆滞住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热的发烫,好似被丢入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从身到心都要化开了。脸上更是红的滴血,大脑浑浑噩噩,完全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萧明哲很满意这个结果。因为接下来的叶言变得非常听话,叫张嘴就张嘴,已经完全陷入了死机的状态。萧明哲得以顺利地将一整碗粥都喂入叶言口中。随后他将叶言整个人反过来,让他趴在床榻上。 “等等……!师,师兄??!!”叶言浑身一激灵,吓的清醒了过来,随着从腰部传来的触感和温度,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兄!!我不是剑修!!没有那样的体力啊!! “想什么。”萧明哲顿了顿,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帮你推拿一番,否则明日你还想下床?” “……”叶言呆愣在那里,总觉得萧明哲这番话有些不对。 很快他就没有能力思考了,萧明哲说一是一,已经动起手来,指间挑准了穴位经脉,还是按压揉搓起来。 “……!疼疼疼疼!!!”叶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叫了起来。 萧明哲毫不怜惜,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叶言一下子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最初的疼痛敢消去以后,便是一股又酸又麻的触感顺着脊索上爬,走遍全身。更兼有这一股酥麻的快感混杂在其中,叶言一下子就招架不住,把连埋在枕头里,压抑地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 太可怕了,叶言迷迷糊糊地想到,怎么会有这样……甜蜜的折磨。 昨夜里疯狂的记忆一下子涌现上来,无比清晰。他还记得萧明哲形状温度,以及冲刺的力度和甜蜜的亲吻。这样的记忆让身体变得更加的敏感,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放大无数倍然后传入脑海,勾起更多的回忆和快乐。这一切让叶言产生了再度被人压在身下的错觉,眼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生理性的眼泪。 等到萧明哲结束了手上的动作,叶言已经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夹击昏睡了过去。他叹了口气,将叶言翻了回来,抬手替他抹去还挂在眼角的泪珠,俯下身,轻柔地亲吻叶言的额头。 叶言似有所感,忽而抓住了萧明哲的衣角,似乎不舍他起身离去。 “嗯。”萧明哲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低声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我不会走。” 70、莲花境 晨光熹微,自旷野中,有两道身影,并肩而行。走在前头的那人是个俊朗青年,神情冷漠,薄唇抿紧,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在漂亮的脸颊上,更有一番风情。 少年肩头,还趴着一只白毛狐狸,尾巴缠在少年脖子上,如同上号的狐皮围脖,更映衬着少年清亮的黑眸。 两人在野外并肩行走了片刻,那青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关切地问道:“要不要休息片刻?” 少年浅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很好,萧师兄。” 青年略带着些怀疑地打量了他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若有不适,即刻提出。” “自然。”少年,也就是叶言,笑着答应了,加快脚步,与萧明哲并肩而行。他看了看四周,这荒郊野岭的旷野之中再无第三个人影。叶言笑了起来,牵起萧明哲的手。 萧明哲怔了怔,随即回握住他。 叶言笑的仿佛偷了腥的猫,更用力握紧了萧明哲。两人不觉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前。 一片安详静谧蔓延在两人之中。 “萧师兄陪我来找那位离山的前辈,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好一会后,叶言才想起一件“正事”,开口问道。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无妨。我已将事情处理妥当。” 叶言心中欣喜,嘿嘿一笑,问道:“那……师兄可知道,掌门提点我来寻找的那一位门中前辈,是怎么样的人?” “略知一二。”萧明哲想了想,说道,“舒前辈修为深厚,所学庞杂,专攻术法符篆之术。无论五行正术,阴阳道法,都有所涉猎。不过她最擅长的还是符篆之术,尤其是五行之中的火行符篆。” 叶言暗暗咋舌。他知道修道之人口中的术法,大抵分作三类:一类是五行正术,就如同他修炼的那一本生华诀一般,是一种外修防身的法门。这一类术法多半高深艰涩,一人一生能将一套功法修炼到极致,已是不易。第二类则是五行奇术,多是一些简单实用的小法术,没有五行生克的限制,哪怕是剑修,有时也会学一两个法术傍身。至于第三类,便是无法归于这两类之中的“杂学”了,这一类,被人们称作阴阳道法,其中既有符篆之术这样艰深的术法,也有像五鬼搬山一类不入流的小法术,毫无规律可循。故而修习阴阳道法的修士是极难对付的,他们总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打得你晕头转向。 术法三分,能将其中一支修炼到小成境界已属不易。若有三支并行,那便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依萧明哲所言,素华派这一位前辈,恐怕是将这三支术法都修炼到了小成境界了。 叶言在心底描摹起这人的面容,他心中揣测,此人多半已经是个暮年老者。唯有这样,他才有这许多时间,涉猎诸多法术。 这般一想叶言不禁严肃了起来,问道:“那……这位前辈高人,到底藏在这片旷野的什么地方?” 唐子瑜给出的地图和指引,只将他带到这片旷野之中。叶言一眼望去,便是一片瓦片都找不到,更不要提所谓的“前辈高人”了。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此处必定有一个阵法运转,将舒前辈的居所隐蔽起来。此处阵法有一处为生门,可以藉此破阵。眼下我们要找的,便是这一处生门。” 叶言点了点头,再抬起头去瞪视着一整片旷野,直看得头晕目眩,还未找出什么异样。 萧明哲伸手覆上他的眼睛,说道:“不必看了,除非你有天眼通一类的神通,单凭目力,是无法找到这阵法的破绽的。” 叶言沮丧地低下头,眨了眨眼,说道:“那我们该怎么找这一处阵法的生门?” 对此,萧明哲也没有头绪。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阵中不断行走,以期引动阵法,显出一丝破绽来。 叶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我们就继续找下去吧。反正这片旷野就这么大……总能找到的。” 忽然间,一直乖乖趴在叶言肩头充当毛皮围脖的狐狸小白,睁开了眼睛。它从叶言肩头一跃而下,欢快地像旷野中某处跑去。叶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眼见着小狐狸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旷野中。 他急忙追赶上去,走到小狐狸消失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 ——什么也没发生。 叶言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没有被吞噬,也没有消失。 萧明哲皱起眉,说道:“叶言,过来。” 叶言乖乖地退到萧明哲身后,他知道这里必定是阵法的一处生门了。或者说,这是这个阵法的一个“入口”。但现在在这个入口上,有一道大门紧锁,他们无法踏入这个阵法笼罩和保护的地盘。 现在萧明哲要做的,就是打开这道门。 开门的方法有很多种,按照正规途径,他们应该先想办法找到一把“钥匙”,然后用这把钥匙打开这道大门。但他们既不知道钥匙在哪,也不知道这把钥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毕竟阵法之中变化无穷,可能你漫步惊醒踢开的一块小石头,就是开门最重要的钥匙。 师兄弟二人对阵法都了解不深,要循着这阵法运转的规律去找一枚钥匙,实在是难上加难。故而萧明哲采取了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将这道门击破。 他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麟玉出鞘。墨剑上缠绕着龙纹,隐隐泛着金光,似乎继续着一股极强大的力道。 “去。”萧明哲低低喝道。随着他一声令下,灵剑自虚空中用力一划,无形的能量震荡开来。一股烈风席卷而来,仿佛要将此处的空间都撕裂开来。 叶言看在眼里,心中惊讶不已。他以为他对萧明哲实力的认知已经足够了,却不知萧明哲一剑之力,可以有这样的威力。 就在他晃神的工夫里,虚空之中撕开了一个裂口,空间扭曲,如同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随着空气中轻轻的“啵”的一声,整个水面被撕碎,掀开了一个口子。 “走。”萧明哲说着,拉起叶言,往前踏了一步。 只此一步,便是两个世界。 叶言周遭的景象猛地一变,原本空旷荒芜的旷野突兀的消失,眼下他正踩在一片荷叶之上,漂浮在一处莲池之上。而不远处,有一块巨石,上书“莲花境”三字。 叶言眨了眨眼,张口结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何人擅闯秘境!”一声清丽的喝声传来,随后,从莲池旁的竹林中,走出一位女子。这人身披一身红衣,艳丽逼人,眉梢眼角更是带着三分强硬的气势,竟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叶言眨了眨眼,心道,难道这就是那一位隐居的前辈高人? 这个形象跟他构想的实在相差甚远,巨大的落差导致叶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想起要自报家门,朝那女子躬身作揖,说道:“前辈。在下是素华派弟子叶言……” 哪知那女子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素华弟子?我早就不见素华弟子了!你从哪儿来便打哪儿回去吧!” 眼见她捏动法决,便要将自己赶出去。叶言急忙冲那女子喊道:“我是受掌门之托,特地前来拜见前辈的!” 那女子怒极反笑,厉声道:“唐子瑜那个混球还敢派人来找我?很好,很好!既然你是唐子瑜的弟子,便替他受一受我的‘心意’吧!” 叶言还来不及反应,即刻眼前一黑,落入另一个秘境之中了。 莲花境中,红衣女子收回了手,复又绕到竹林之中,看向萧明哲,问道:“好了,有什么事,你说。” “……”萧明哲叹了口气,说道,“舒前辈,叶言是随我一道进来的。” “……” “您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去行动?” 红衣女子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后摆了摆手,说道:“跟你一起进来的又怎么样?他既然是唐子瑜的弟子,那就不能随便到我这儿来。” 萧明哲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叶言并非掌门弟子。他与我一样,是轻槐峰上的人。” 红衣女子笑了笑,说道:“也一样。刚刚破阵的人是你,他若想要进来见我,还是一样要闯过我设下的符篆阵法。” “如果他连这一点考验都过不来,那还是趁早回去的好。”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复又看向萧明哲,问道,“你此次前来,不会是单为送那个小子过来吧?” 萧明哲沉默半晌,说出三个字:“宁神玉。” 71、明珠 在叶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丢进了另一个秘境之中。这一处秘境和先前的显然不同,四周都是灼热的空气,地面赤红,是不是喷吐着火焰。 叶言定了定心神,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起来。这显然是个火行秘境,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布置而成的。在这种情形下,他想要从中脱离,也是无从说起。 同时,叶言暗暗感慨于红衣女子的实力。 布置一个秘境,可比布置阵法要难上许多。毕竟秘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个空间,而阵法更多的只是一个在空间之上的虚幻和凭依。他此前还不知道,有人能凭一己之力构造一个秘境。 而红衣女子构造的秘境,显然已经不止一个了。这份学识和能力,已经让叶言暗暗地钦佩不已。 他叹了口气,沉思如何应对。 叶言的眼力终究太浅,在这个秘境中手足无措,便连个破阵的方向都没有。他睁大了眼睛打量四周,企图找到一丝破绽。只不过秘境不是幻术阵法,他眼中所见,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有形之物,并非幻觉,故而也没有什么破绽可循了。 正在叶言失望的当空,忽而一股热浪从他身后袭来。还未逼近已经能让人感到灼热的温度。若被正面轰击,说不定就要被这股高温烤成焦炭。叶言悚然一惊,连忙向后退去。但热浪更快、更猛!只一眨眼无形的波动已经逼近叶言,将他掀飞。 灼热的气息炙烤着肌肤,叶言倒飞出去,忍着剧痛,扔出一把种子,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分辨这都是些什么草木,将他们催生出来,当做一个软垫,接住了自身。 叶言甫以落地,便感受到地面滚烫的温度传到身体上来。他一下子翻身起来,再往身下查看的时候,他催生出来的已经都化作一片黑灰了。便连能在炽热的沙漠中生长的荆棘草,也没能比它别的同僚多支撑一刻。 他收集荆棘草,本来便是为了预防火行法术。眼下看来,一力降十会,他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叶言本准备为草木催生出第二个特性,来抗衡火焰高温。但现在经历过这样一次考验,他又萌生出新的想法,有了一些别的考量了。 他自沉思中醒悟过来,再来打量四周的环境的时候,又有一些惊讶。他身侧之景以几番变化,虽同是一片火焰炽烈,却也变得不同起来。 刚刚那一道热浪似乎是为了把他送进阵法的核心,现在,在他面前有一套七枚的赤色符篆。在叶言四周,还有环绕在侧的五十六枚别的符篆,占据八卦之位,将叶言团团围住。 叶言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一套符篆灵光闪动,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说不定还是一件上品法器,那样他无论怎么攻击,恐怕也无法伤其分毫了。 他与符篆僵持着,只见一套符篆在半空中缓缓转动,划出一道道漂亮的红色轨迹。叶言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这些符篆好似正在积蓄力道,若让他们完成了准备,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攻击! 这处秘境中哪怕一个小手段都让叶言吃不消了,若是让其核心变化展现出来,叶言怀疑自己有没有机会撑过一呼吸的时间。 不能再等了。即刻他便下定决心,抬手带出草叶。草叶锋利坚硬,如同薄薄的刀刃,目标却不是中央的一套赤色符篆,而是转而攻击旁边八卦“离”位上的白色符篆。 这一击他几乎毫无保留,算是用尽两世所学,目的也很单纯,只要能击碎一枚符篆,他就有隙可循,离开此地了。 让叶言无法料想到的是,他所有的攻击,都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海水之中,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草叶的确顺利地击在白色符篆之上,但符篆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阵中的高温,将草叶烘烤得酥软,是他们落到了地上。叶言讶然地看着这一景象,全没猜到自己的试探得不到一点回应。 他苦着脸盯着这一套暗自转动的符篆阵法,心道,我打不过你,我跑还不成吗? 打定主意的叶言不再纠结于这套符篆,只寻了一个空当准备脱身而出。外圈的八套白色符篆围绕的并不紧密,观察一阵后便能从他们的轨迹中寻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和空隙离开。 叶言心里头算盘打得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冲到这个空当面前,八套白色符篆忽然同时振动起来,一股气浪再度袭向叶言。 叶言心中一跳,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波攻击。地面的高热将他身上的衣物灼出几个大洞。他被烫的一哆嗦,连忙翻身起来。 这赤红色的地面也十分神奇,若是单纯地站在上头,便不会感受到地面的高温。但若将别处接触这一地面,便会即刻感受到强烈的高温,仿佛要将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一般。构造精妙绝伦,惹人称赞。 但身处其中的叶言丝毫露不出一丝笑脸。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想从秘境中出去,便一定要破解眼前的符篆法阵才成。 这法阵引而不发,只不过为了不真正把他弄死。否则法阵运转起来,想把他轰杀成渣也不过一瞬的事情。法阵取守势,只为困住叶言,不伤他,也不放他出去。但法阵不动,破绽便更少,更难以找出破阵的关键了。 叶言毫不怀疑他在里面呆够一段时间,那红衣女子便会将他从秘境中放出去。只是这样一来,他原先的目的可就完全打了水漂。 这样一想,他只觉眼前的红色符篆便带上了几分那红衣女郎的神情,高高在上,倨傲不已。 我不动,你便无能无力。我一动,你便粉身碎骨。 这份无声的威胁激起了叶言心中的傲气,他盯着赤色符篆,忽然福至心灵,心中想到:若是萧明哲……他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仿佛一把钥匙,替他打开了一道大门。 叶言想起先前他们在旷野中,遭遇屏蔽法阵时萧明哲的做法,简单粗暴,但直接有效。现在他面对这套符篆法阵,却也能用同样的法子,试上一试。 我不管你有什么玄机,若是连凭依的实体都没有了,谅你什么玄机也使不出来了。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一步步缓缓上前,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缓缓靠近那一套红色符篆。 符篆毕竟是死物,只能粗略的感知被困于其中之人的行动。它对叶言的靠近毫无所觉,又或者说,即便它能感知到叶言的靠近,也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些什么。 叶言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他伸出手,直接抓住了一枚红色符篆。 他也是深思熟虑过,才选择了这样的做法。叶言从第一波试探中,已经发现,这套符篆上都覆盖了一个屏蔽术法,无论你用何种攻击手段攻击它,它都能自发地化去攻击中携带的真气。这样一来,除非攻击中蕴含的力道远远超出符篆能超出的极限,否则任何攻击都对其无效。 叶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可能轰开这一层保护盾,故而他选择了更加单纯的做法,直接以物理手段,毁坏符篆。 符篆本身也是很脆弱的,为了储存灵气,又为了方便刻画,符篆大多采用脆弱的灵玉作为材料。灵玉质地软、轻、脆,稍有不慎,便会被破坏。而对于符篆来说,只要坏掉了一根线条的走势,整一枚符篆便失去了作用。 叶言伸手抓住了七枚红色符篆中居于首位的那一枚,一股灼热的灵气便反冲进经脉之中。他猜想这边是符篆主人对这种流氓手段的防御方式,这股暴烈的火行灵气能轻易毁坏一个修士的经脉,将其变作废人——这种内在的攻击,可比外在的攻击要猛烈的多了。 但是叶言,偏偏不怕这种攻击。 先不说他天生体质特异,只说他体内有心火存在,又常年炼化心火,体内经脉早就变得坚韧宽拓,容纳时间至烈的凤凰真火都毫无压力,更不要说一枚符篆上附带的火行灵气了。 ——当然,换一个别的修士过来,他断断不敢像叶言这样放肆的行动。哪怕是萧明哲,也不敢这样大胆。 火星真气的侵袭只让叶言的手腕微颤,很快他便调整过来,手指用力,便听得清脆的咔擦一声,符篆碎裂。 与此同时,正在莲花境中与萧明哲交谈的红衣女子,猛然露出惊愕的神色,随后她艳丽的脸庞被怒气扭曲。她杀气腾腾地瞪着萧明哲,怒斥道:“你教出来的好师弟!” “……” “居然敢直接捏碎我的符篆!他不知道那一套琉璃火符是我用了十年时间,走遍中土各地,才找齐了材料炼制而成的吗!!”红衣女子一跃而起,冲了出去,“居然敢直接动手……他居然敢!!” 萧明哲正欲替叶言辩解两句,红衣女子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在莲池旁边,素手一挥,打开了秘境。 叶言只觉得又一阵头晕目眩,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莲花境中。他手中还握着那枚破碎的符篆,而眼前,正是红衣女子愤怒的面容。 “好小子!你竟敢毁我法宝!”红衣女子盯着他怒斥,“我再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也不管你是谁的师弟,现在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叶言早有准备,趁着红衣女子还未动手将他轰出去,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串明珠手链,送到了红衣女子面前,大声喊道:“前辈!我这次是带着掌门信物前来的!他说您只要看到这个……就会明白。” 红衣女子脸上的怒气被惊愕冻住。她死死地盯着这串破碎的明珠手链,喃喃道:“他还留着这个?” 叶言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这最后一搏,能不能成功。 他偷偷看向红衣女子,才发现这人白玉一般的手腕上,也带着一串明珠。 72、灵狐 红衣女子沉默下来,微微侧着头,流露出赶上怀念的神情。她仿佛正透过那一串明珠,看到一段尘封的时光。 许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过来吧。” 叶言松了一口气,连忙站到红衣女子身侧,说道:“……前辈?” “我叫舒芸。”红衣女子淡淡地说道,“唐子瑜没跟你说起我?” 叶言猛烈的摇了摇头,随后大呼失策,不管掌门有没有提起,他都应该先应承下来,以显掌门对她的关心。 红衣女子——舒芸——笑了笑,说道:“像他的个性。我让你在秘境中呆半年,此间你能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叶言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应道:“是,舒前辈。” 舒芸不置可否,带着他绕进一片竹林。 竹林之中,那人的身形挺拔,如松如竹。叶言眼前一亮,冲了上去,喊道:“萧师兄。” 萧明哲回身看向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舒芸沉默的看着师兄弟二人的交谈和笑颜,缓缓摇了摇头。 但叶言不知道她的忧虑和担心,他还沉浸在和萧明哲两情相悦的幸福当中,丝毫没有料到未来即将发生的种种。他跑到萧明哲身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萧师兄,小白呢?” 萧明哲一愣,细细回想一番,摇了摇头说道:“并未见到那只玄霜白狐。” “不会又跑丢了?!”叶言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这可怎么找啊?!” 萧明哲望向舒芸,向前一步,问道:“舒前辈,冒昧打搅。” 舒芸冲他点了点头,说道:“说?” “我师弟曾携一只灵宠进入此地,此刻不见踪影,可否请舒前辈为我们搜寻一番?” 叶言这才反应过来,这整个秘境都是舒芸构建的。这其中便如同她的天地,若是舒芸动手,从中搜寻一只跑丢了笨狐狸,实在再简单不过。 舒芸也不会再这点小事上跟他们小辈计较,便问道:“是什么样的灵宠?” 叶言答道:“玄霜白狐,还没成年,大概……只有毛团大小吧。” 舒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玄霜白狐会委屈做人家的灵宠?小子,你该不会用了什么手段对付那只小狐狸吧,这可是要遭到整个灵狐族群报复的。” 叶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我可没对它做什么,是它自己要跟着我的。” 舒芸耸耸肩,说道:“我不过提醒你一下,才没兴趣管你做了什么。只有一点,若是和灵狐族的人打起来了,别在我的地盘上动手。” 叶言连连称是,便看着舒芸合上眼,不一会“咦”了一声,复又睁开眼,说道:“你那灵宠,不在我的秘境中。” 叶言和萧明哲都愣住了。 他们眼看着小白跑进来,也正是因为小白跑了进来,才顺利破开外层屏蔽法阵,进入秘境中。现在舒芸告诉他们,小白不再这个秘境中,就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 但舒芸身为秘境主人,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说错。 不单叶言,连萧明哲的神情都凝重了。未成年、稀有、还要加上呆萌这个属性,这样的灵兽永远是一些歹徒的最爱。叶言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看向舒芸说道:“还请舒前辈将我送出秘境,我要去找它。” 萧明哲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说道:“我也随你一道。” 舒芸点头,随后将一枚符篆交到叶言手中,说道:“此乃传令符篆,你们返回之时,捏碎此物,我便出去接你们。” “多谢前辈。”叶言谢过舒芸,将符篆收好,便看到舒芸将他们往外一推,便把他们两人丢出了秘境。 秘境之外,还是那一片空旷的荒野,只是日已西斜,而在秘境中却丝毫不觉。叶言来不及惊讶,便开始焦虑起来。 若等到天黑,小白狐狸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他看了一眼萧明哲,说道:“师兄,我们分头去找吧。” 萧明哲点点头,复又叮嘱了他一句:“你自己小心,若有难处,随时叫我。” “好,师兄。”叶言笑了起来,叶言说完,便挑了一个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旷野辽阔,要从中找一个跑丢了的毛团大小的生物,何其困难?叶言跑断了腿,还没看见小白狐狸的影子。他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跟小狐狸缔结契约,将其真正变作自己的灵宠,这样两人能有心灵感应,至少不会出现眼下的窘境了。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天空中最后一点而光芒变作月光的余晖,将地面镀上一层银霜。在一片雪白的光晕中,有一道白光,骤然闪过。 “小白!”叶言冲着那道影子喊了一声,连忙冲上前去。毛茸茸的小狐狸一下子撞进他怀里,鲜红的眼睛看着叶言,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叶言不得其解,一边顺毛一边问道:“怎么了!” 下一刻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突然朝他逼近! 在叶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行动——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猛然朝旁边避让开来。 一股强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而在叶言刚刚站着的位置,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放开他!!!” 叶言抬头向前看去,在他正前方,站着一位白衣青年。这青年是当之无愧的美人,便是连女子在他面前,都要失却三分艳丽。更引人心神的,是青年异色的瞳孔和一头柔和的银发,这迥异于常人的面貌,更映衬出他逼人的美丽。 此刻美人神情冰冷,带着怒容和杀气,却更显出一份高高在上的贵气来。 美人冷冷地盯着叶言,说道:“你要做什么?” 叶言回过神来,一头雾水地望着美人,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小狐狸在它怀中抖动,叶言便以为它在害怕。 这气度非凡的美人,即刻被叶言贴上了“对小狐狸有不轨之心的坏人”的标签。 他缓缓退后一步,周身流露出戒备的气息。美人瞪了他一眼,随后一挥,一道强风立即冲向叶言。 这可不是什么友善的招呼,强风中蕴含着无数尖锐的风刃,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搅成肉末。 叶言扬出一把种子,即刻催生出无数细细的蔓藤,在自己身前结成一张紧密的盾牌,成为一道有力的屏障,抵挡住强风。 强风能使巨木弯曲,却不能奈何最低微的小草。叶言此刻亦取其中道理,草叶在风中舞动,无形中化去了强风的力道。 美人眉峰动了动,眼里露出一丝诧异。然而他的目光转向叶言怀中正在挣扎的小狐狸身上的时候,那一丝诧异立时变成了杀意。只见他终于露出了白玉一般的双手,放在胸前,结成法印。 叶言只觉的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不受控制的迸发出来,让他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 挡不住。叶言心道,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战斗了。 他与这个奇妙的美人之间的遭遇战不过一呼吸间便开打,这让叶言甚至没有时间拿出传讯符通知萧明哲。但是现在他知道,再不求援,就没有机会求援了。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传讯符的一角,白衣美人已经完成了术法。一股磅礴的灵力朝叶言压来,威压之下,他几乎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一怔腾挪,要被这股威压碾碎一般。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已经不易,更不要说捏碎传讯符,给萧明哲传讯了。 神奇的是,叶言怀里的小狐狸全然不受威压影响,此时更是挣脱了叶言的束缚,直接扑向那白衣美人呢。 “……小白!!” 叶言大惊失色,不自觉得脱口而出。而神奇的是,就在此时,在他身侧徘徊的威压忽然降了下来,让他能得空,捏碎了传讯符。 这片旷野说起来并不大,几乎是接到叶言传讯的那一刻,萧明哲便御剑赶到了。 只扫了一眼叶言的情况,就足以激发出萧明哲的怒火。下一刻,灵剑出鞘。 剑气纵横。 73、珍宝主人 萧明哲这一剑几乎毫无保留,用尽毕生所学,袭向那白衣美人。 叶言还要先动起手来,才知道高下。萧明哲却只需要凭感官,便能知道自己和那白衣美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比叶言稍微好一点的是,若说叶言与白衣美人之间的差距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那么萧明哲与此人之间的距离就是一道鸿沟——虽然宽阔,却也能看到尽头。 这一剑出的匆忙,又用尽全力,剑气激荡之下,竟然将小白也锁在剑气之间。叶言吓了一跳,冲着小狐狸喊道:“小白!快回来!” 小狐狸呆愣愣地趴在地上,以它的反应力,根本来不及在转瞬既至的杀机面前做出合理的反应。 反倒是那白衣美人,忽然纵身一跃,扑向小狐狸,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只是这样延误了一番,他却是来不及躲避萧明哲这一剑之威了。情急之下,只见白衣美人周遭爆发出一阵绚丽的白光,一层光盾,硬生生地挡住了萧明哲这一剑。 叶言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他和白衣美人之间可能出了什么误会了。 “等等!师兄!”他即刻出声打断了萧明哲继续追击的念头,转而向白衣美人,干咳了一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那个,这位前辈,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言说道一般,便瞪大了眼睛,盯紧白衣美人的背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白衣美人头顶忽而生出一对兽耳,显然并非人类。 还未等叶言从这个冲击中清醒过来,他本人被一股吸力扯了起来,一对形状怪异的圆环,扣在他身上。其中较小的一只圆环,扣在他脖子上;而另外一只稍大的,却是扣在了他的腰上。 叶言心知不妙,奋力挣扎。结果禁锢在他身上的两枚圆环开始反向旋转。这两枚圆环构造精巧,材料特殊,反向旋转起来,便如同形成了一道飓风,将叶言困在其中。更要命的,操纵此物之人心怀杀意,圆环转速还在不断加快,不过片刻叶言已有了窒息之感。 叶言忍受着肺部火烧一般的痛苦,眼前泛起了白光,却是半只脚又踏进了鬼门关中。而旷野之上,又出现了一名身形壮硕的大汉。他的打扮也颇为怪异,身上背负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子上有无数挂钩,林林总总挂着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此人无视了众人的存在,径直走向那白衣美人,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白衣美人摇摇头,他转过身来,这才露出唇角的一点血迹。他方才硬生生接下萧明哲一剑,虽然无碍,却到底还是受了一点儿伤。 “你受伤了?”那男人关切的问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他瞥向叶言,问道“是他做的?” 下一刻叶言感到加在自身上的压力陡然上升,本来他被困在圆环之中已经喘不过气,此刻更是几乎晕厥过去。 “放开他。”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叶言耳边响起,那名壮硕男人有些诧异的回头,好似终于注意到了萧明哲的存在。他挑起眉,放肆地笑了起来:“小子,你又是谁?” 萧明哲眉峰凝聚,双目紧闭,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而他身上的气势,却在一节一节的上升。 “哦?”壮硕男人惊讶地看着他,收敛了笑容,神情严肃,戒备了起来,“……奇怪,这小子不过就刚刚踏入四阶修为的境界,怎么……” 下一刻,萧明哲身上的气势猛然炸开。 那股凝聚的气势散开了,终于显出了它真正的性质——浓郁的、寒冷的,杀气。 杀气无法伤人,却能给对手带来极大的压制。而要蕴养出一身杀气,别无他法,唯有双手沾满无数鲜血,才能凝练出杀气。 萧明哲猛然睁开了眼,眼眸之中一片漆黑,若仔细看,却能发现他连瞳孔都散开了。 激荡的杀气忽然凝练成型,形成无数道利剑,袭向那名壮硕男子。 男人早有准备,后退一步,从身后的箱子中摸出一个八卦盘。他祭出此物,八卦盘在他身前选装,黑白二色的光晕相互呼应,抵挡住萧明哲放出的杀气。 “混上了剑气,原来如此……”男人喃喃自语道,“但是还是不对……这小孩不过……怎么会……” 叮叮叮叮数声巨响,萧明哲的攻势愈演愈烈,那抵挡攻势的八卦盘上的光芒也越来越淡。那男人先是处若泰山,此时却有些狼狈了起来。他不得不打出更多的法宝,围绕在八卦盘四周,才能巩固防御,继续抵挡萧明哲的攻击。 倏然,骤雨一般的攻击停了下来,男人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对手力竭,无以为继。他连忙将四五样法宝收了回来,心疼地查看自己法宝上的伤痕。 “轰——” 就在这一瞬,原本散开的杀气凝为一束,混杂着剑气,如同一柄利剑,击向八卦盘。 那八卦盘本来已经摇摇欲坠,此刻在轰击之下,更是完完全全地碎裂开来。 “我的法宝!!!” 壮硕男人双目圆睁,露出心痛欲绝的表情。 一剑之威,击碎八卦后并不曾完全消散。余威依旧冲着那男人,冲了过去。 男人情急之下,双指一并,御使那两枚圆环挡在自己身前。两枚圆环相互旋转,竟然就这样消散掉了这一剑中余下的威势。 ——叶言,也因此能摆脱圆环的囚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才从窒息的痛苦中缓解过来,冲向了萧明哲。 “师兄!!” 萧明哲摇晃了一下,伸手按住太阳穴,艰难地摇了摇头,宽慰道:“……没事。” 眼看再没有下一波攻击,那壮硕男人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小子……果然厉害!” “玲珑阁珍宝主人常年云游在外,与我素华派无怨无仇,为何在我这化外之人的地盘上,对我素华派的弟子痛下杀手?!” 说话之人,正是舒芸。 她一身红衣,满面肃杀,手持一金色软鞭,周身隐隐有赤色云纹缭绕。她手中扣着一枚赤色符篆,只要一言不合,便会痛下杀手。 壮硕男人看到舒芸,终于变色,双手停在胸前,做了一揖,说道:“不只是仙子在此,多有冒犯。” “仙子二字不必再提。”舒芸柳眉倒竖,喝道,“你只说说,为什么要对我的弟子痛下杀手?珍宝主人桀骜不羁,但好歹你也是正道XX,竟然对两个小孩子用这样的狠手?这一对玲珑环,终于也要染上正道修士的鲜血了?” 舒芸言辞犀利,一时噎得壮硕男人说不出话来。他顿了顿,又转而强硬道:“你这两个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把我儿子当灵宠养着?不想活了吧?!” “……等等……好像,好像是个误会……”一直站在那男人身后的白衣美人忽然开口,神色迟疑。 “??!!” 在白衣美人怀中,小白探出了脑袋,打量了一番,一下子溜了出来,跑到叶言身边。蹭了蹭他的脚踝。 “……小白?”叶言迟疑的将它抱了起来,看向那位白美人,“……这是你的,家人?” 小白用力的点了点头,那名白衣美人上前一步,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说道:“……抱歉,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就……” “……” 叶言的视线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徘徊,这两人一人精致美丽,另一人壮硕桀骜,但不管哪一个,都没有一点女气。 “……小白,小白是你们的……” 壮硕男人大大咧咧地说道:“嗯,是我儿子。” “……” 这个回答信息量太大,叶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白衣美人瞪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抖了抖身子,一簇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身后冒了出来。白衣美人做完这一切后,才开口解释道:“灵狐一族,即便是男性亦可生产。我于数年前诞下一子,此后因故与其分离,直到不久前才感受到它的气息。固前来探查……不想,与这两位发生了一点冲突……” 说完之后,白衣美人转向叶言,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你,你把它照顾的很好。” 叶言已经不想说话了。种种冲突,起源于一个意外,但他自己险些丧命,萧明哲似乎也受了内伤,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壮硕男人瞅了瞅叶言,又看了看舒芸的脸色,干笑了两声,说道:“哈哈,仙子……都是意外,意外……” “意外?”舒芸比叶言更气愤,挽了个鞭花,大有这人不留下个解释,便要将他击杀在此的意图,冷笑道,“珍宝主人好轻巧的意外两字,但我这两个弟子,即受了伤,又受了惊吓,若是此后演变成心魔,让他们在修道路上阻碍不前,你又该如何解释?” 壮硕男人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样这样,仙子别生气……此事由我而起,自然由我解决。” 他说完,自己打量了叶言一番,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愕,“炉鼎体质?竟然是这样……而且还……果然是……” 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说道:“我本来准备,让他们两人都从我这玲珑珍宝匣中挑一件法宝作为赔礼……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舒芸即刻横眉怒视于他。 珍宝主人摇了摇头,看向叶言,说道:“你这炉鼎体质特殊,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天阶法宝,正合你用,便赠与你,做赔罪吧。” 叶言终于有所反应,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天阶法宝大多是上古遗物,现今修士,已经无人能炼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送出的赔罪礼物。 珍宝主人说完,看向萧明哲,犹豫道:“至于这一位……你是剑修,我这儿的法宝大多与你不合,不若……就欠个人情给你,从此之后,天上地下,但凡能用到我玲珑阁弟子的地方,都可传信于我,让我相助。” 他眼见舒芸神色稍缓,终于放下心来。可下一瞬,珍宝主人忽然发现,他这个人情恐怕不是欠一个就能了结的了。 萧明哲在他的注视之下,毫无征兆地,朝前倒下。 叶言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扶住萧明哲的身体。 入手之处,那人肌肤冰凉,竟然是生机断绝之兆。 “师兄!萧明哲!!!” 74、聚魂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叶言呆呆地站在那儿,还未从这一切打击中回过神来。在场诸人中,唯有舒芸,最先反应过来,让萧明哲躺平在地上后,两指一并点在他的眉心,随即她脸色大变,后退了一步。 “舒仙子,这……” 旁边惹事的那名壮硕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叶言恍然醒转过来,一回头一记眼刀送了过去,已经丝毫不记得眼前这人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将自己碎尸万段了。 珍宝主人摸了摸鼻子,缩了回去。 舒芸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神魂碎裂,药石罔效。” “……!” “!!” 珍宝主人长大了嘴,讶然道:“怎么会……我又不会这样的法术,而且还是这小子给了我一点颜色呢……” 在他眼中,刚刚那场拼斗怎么看都是自己落了下风,他甚至没能来得及反击,却是不知为何伤到了萧明哲了。 舒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也是这小子乱来。”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你这责任也推诿不掉!若不是你们在此大打出手……!”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看了一眼萧明哲,幽幽地说道:“……只是没有这一劫,总有其余的……” 叶言如同浸在冰水之中。舒芸与珍宝主人后头的谈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唯有神魂碎裂,药石罔效八个字,牢牢地刻在心底。 心头之火灼灼燃烧,只是火焰炽烈,仍然一下子失去了颜色。等叶言再睁开眼时,眼前所见之景,全是一片黑白景象。 丹田之中的心火跳跃燃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也吞噬了一般。万念由心生,心如死灰,则万念俱寂。此时此刻叶言已经没心思在去压制躁动的心火,绝望之情席卷而来,深入骨髓。 他胸口一疼,低头往下看去。埋在他胸口的小狐狸用爪子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从里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叶言。 “……这,这是……” 叶言灵光一闪,猛然生出狂喜之情,死死地握住那个瓷瓶,声音沙哑,喊道:“……是聚魂丹!” “聚魂丹?!”舒芸也是一惊,猛然转向叶言,“……看来他早就料到了。” 叶言看着舒芸,眼神里透着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他手指用力,直接捏碎了瓷瓶。一阵浓郁的灵气从他掌心散开,一枚赤红色的丹丸落在他掌心。 “果然是聚魂丹。”舒芸叹了口气,再俯下身去检查了萧明哲的情况,摇了摇头,说道,“太晚了。现在他这样子,已经没办法服下聚魂丹了。” 说完,舒芸合上双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谓世事难料,就是眼下这情境了。 叶言没料到,这最后一丝希望,竟然也破灭了。他手一抖,那枚可另白骨生肌,死者复苏的灵丹,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小狐狸小白簇的一下跑了出去,捡回了丹药,捧在爪子里,甩了甩尾巴,看着叶言。 一直默不出声的白衣美人忽然开口,说道:“若没有别的法子,便把我的内丹拿去吧。如此,总能挽回一条性命。” “胡来!”他旁边的珍宝主人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小子伤在魂魄上,你的内丹有什么用处?聚魂丹倒是药正对症,只是这小子没办法吞下去而已。”说完珍宝主人看向叶言,嘿嘿一笑,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试一试了。” 舒芸转向珍宝主人,面露疑惑,道:“你这老怪,又有些什么不靠谱的法子?若是夺人魂魄、滋养自身这种邪门法子,修要再提。” 珍宝主人愤然道:“我又不是那些北域的妖魔,怎么会知道这种法子?不过这法子也要这位小兄弟——”他看向叶言“——帮助。以他的炉鼎体质,在体内炼化丹药,最后再以特殊的法门将药效灌倒那一位的脑子里,也就成了。” 叶言猛然抬起头盯着他,问道:“怎么做?” 舒芸抬手拦着他,上下打量了珍宝主人一番,说道:“你这法子有几成可能性?莫要救人不成,反而折了我另一位弟子进去了。” “舒前辈!”叶言猛然盯着舒芸,喊道,“让我去做。” ——这是最后一丝希望,即便赔上性命,也要去做的。 舒芸一怔,仿佛无法承受叶言目光中浓烈的情感一般,退后了一步,以叶言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道:“……真像啊。” 珍宝主人转向叶言,说道:“你可想好了。我这法子不保证能成功,最后要是失败了,恐怕连你自己都保不住。” 叶言摇摇头,叹道:“无所谓了。最坏的情况无非是那样。倒也不算太坏。” “……”珍宝主人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那好,你过来,我将这套术法教给你。” 叶言依言上前,珍宝主人附耳念了一篇功法,他一一记在心中。这段功法不过百十字,叶言很容易就记在心中。其内容也并不艰涩难懂,倒是相当容易。不过多时叶言已经有所感悟,道:“我已记下。” 珍宝主人肃然道:“我传你的这套法门是一本高深功法的一部分,你的答应我,除了今日救人,日后再不将它用于别处。” “除了救他,我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能用到这功法吗?”叶言苦笑,摇了摇头,“我已神魂发誓,这样总够了吧?” “如此甚好。”珍宝主人点点头,继续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去吧。我们几个,在外围帮你护法。” 叶言走到萧明哲身边,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小白窜了出来,将那一枚丹药递给叶言。叶言点了点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将丹药吞入腹中。 他按照珍宝主人的指点,用一层真气包裹住丹药,使其药性不要外泄。随后,调动起心头之火,将其炼化。 那一枚赤红色的丹药在心火炙烤下很快变了模样,褪去一层血红的外皮,露出里头晶莹的白色内核。叶言心知这才是这一枚丹药中真真有效的成分,更加小心地炼化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一枚丹药才终于被叶言完全炼化。一团浓郁的灵气被他用真气包裹,困于其中。 接下来,便是最要紧,也是最艰难的一步了。 叶言稳了稳心神,随后将全副精力投入其中。他缓缓将这一团灵气逼出体内,含于口中,运起了珍宝主人教导的功法,吻上萧明哲的嘴唇,将这一团灵气灌了进去。 那人身躯冰冷,牙关紧闭,是全然无法吞服丹药的了。但灵气无孔不入,在叶言的有意引导下,这一团聚魂丹炼制而成的灵气,很快没入萧明哲体内。 这一瞬两人神魂相连,叶言猛然睁大了眼,突兀地涌进他脑海中的情景和片段,让他始料不及。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片段,都是萧明哲的记忆。 那些记忆片段中几乎都有他自己的影子。练剑的叶言,欢笑的叶言,沉默的叶言,还有……和陆邵离在一起的叶言。 这股冲击太过庞大,无数碎片涌入他脑海中。叶言还来不及反应这些碎片中蕴含的深意,已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旁,舒芸狠狠地瞪了珍宝主人一眼,骂道:“你竟然敢将搜魂夺识这样的术法教给他!你疯了吗?” “物尽其用罢了。”珍宝主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术法不过刀刃,能用在合适的地方,不就好了?” “……不可理喻!”舒芸气急败坏地说道,“快过来帮我,把他们两个都送回秘境之中,再作打算。” 秘境之内。 舒芸将叶言萧明哲两人都安顿下来后,才略略舒了一口气。她先去看叶言,发现他只不过受了巨大的冲击而暂时昏迷后,终于放下心来。随后,舒芸转向萧明哲,探向他眉心。 聚魂丹已经发挥了药效,本来碎料的三魂七魄在聚魂丹的功效下开始重新弥合。舒芸收回手,摇了摇头。 萧明哲缓缓睁开眼,醒转过来。 “……舒前辈。”他哑着嗓音说道,“叶言呢?” 舒芸看先给另一侧的床榻,躺在上头昏迷不醒的少年眉宇间还残留这一份哀恸和坚决。她叹了口气,说道:“他没事。你不关心你自己,反到去关心别人做什么。” 萧明哲挣扎着起身,舒芸深知他脾气,也干脆没有阻拦,任由他起身。他看向舒芸,轻声道:“我不过残躯一副,没什么好关心的。” 舒芸厉声道:“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他想想。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清楚,聚魂丹也不过治标不治本。我劝你……还是尽早走一趟梵音禅院吧。” 萧明哲倏然抬起头,黑眸明亮,眼神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大战将至,我若离去,师门如何?” 说完他放缓了语气,道:“……门中情形如何,舒师叔,你也不是不知道的。” 舒芸沉默片刻,说道:“那也还有别的方法。你这样下去总归不行!将杀气封在体内不让其散去,总有一天要反噬其主的!聚魂丹不过能生效一次,下一次你在这样乱来,那可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萧明哲打断:“舒师叔,可是要我服用亡魂花?” 舒芸突然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此时叶言的声音突然响起:“萧师兄……亡魂花,是什么?” 75、亡魂花 “师兄到底遭受了什么损伤,还请舒前辈告知。”叶言仰起头,看向舒芸,轻声说道。 舒芸瞥了萧明哲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自己来解释吧?” “……” 舒芸也不看他,继而对叶言说道:“你师兄原先修炼的是一门厉害剑诀,这剑诀有一个极大的不足之处,便是需要大量的杀气。他自修罗绝域中屠杀万千极恶之人,才凝成一身杀气,修得大成。” “这是速成之法,接近邪门外道。凝聚的杀气虽然浓郁成形,却不够纯净,随时能反噬主人,绞碎其神魂。”舒芸继续说道,“故而他常年以特殊的符篆镇压杀气,否则杀气即刻反噬主人,万劫不复。” “……”叶言怔怔地站在那儿,沉默许久,才说道,“为什么,师兄你不告诉我……”随即他问道:“那么,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我常年刻制符篆,帮他压制杀气反噬。”舒芸说道,摊开掌心,露出一枚白色符篆,材质似玉非玉,晶莹剔透,透露着一股宁静的气氛,“这是宁神玉,必须由六根清净竹的竹节篆刻。六根清净竹为上古遗脉,我偶然得之,将其移至秘境之内。只是到底材料有限,也只能供他日常所用,一旦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便无法压制杀气。” 她说完,看了萧明哲一眼,说道:“更何况……你如今的情形,单用宁神玉已经压不住杀气的爆发了。” 萧明哲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说白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根治的法子倒也有,其一是净化杀气,最好的法子便是中土三名门中的梵音禅院中呆上一年半载,清心净欲,再辅以佛门秘法,未必不成。”舒芸顿了顿,喘了一口气。 叶言略一思索,便知道此法不可行。他虽然不知道素华派处在什么境地,却也知道师门上下,正是用人之时。萧明哲可以算是这一辈弟子中的领头之人,想要净心修养,不说别的,萧明哲自己都不会答应。 因此他急切地追问道:“……其二呢?” 舒芸怔了怔,仿佛回忆起一段往事,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其二,便是寻一味药物,稳固神魂。只要神魂坚固,倒也不害怕杀气反噬。” “……亡魂花?” 舒芸忽然回过神来,不再沉浸在幽远的往事中。她瞪了一眼萧明哲,说道:“你自己来解释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门口,看向叶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真的很像……但愿……” 叶言一头雾水,也没心思理会她吞吞吐吐的半句话了。舒芸替他们轻轻掩上门,留下一片单独的空间给这两人。 “师兄。”叶言看着萧明哲,说道,“你……” 萧明哲平静地望着他,道:“亡魂花,生于九泉之下,黄泉河畔,能使坠入轮回的魂魄稳固下来。与凡间,只在与黄泉水交界的酆都秘境之中才能采到。” “我愿意替师兄去找!”叶言脱口而出。 “……”萧明哲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必。” “……为什么?” 叶言一边问,一边从萧明哲眼睛里,隐隐找到了答案。 亡魂花,忘魂花。黄泉河畔忘川水。单听这个名字,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服药会产生的副作用了。 从萧明哲的回答中,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叶言,我不想忘记你。” “……” “你应当知晓,两世回忆,多少缠绵,如何能忘。”萧明哲淡淡地说道,“我本无意将此事告知与你,这原是对你的负担。只是……想来你也应当看到了。” “……” “我本不曾奢望,能有今日,已是幸运。”萧明哲缓缓说道,“你且放心,定不负你。” 叶言再不说话。萧明哲说的没错,两世深情,压在他身上,确实如同千钧重担。他从未有一日,感受道自己身上如此深重的责任。 叶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萧师兄……你放心。” “?” “从今以后,应当由我来护着师兄了。”叶言看向他,笑道,“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让师兄……受一点儿伤害了。” 萧明哲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展演一笑,道:“好。” 一字之诺,重逾千斤。 师兄弟之间的交谈告一段落,对叶言来说,既然做出了承诺,便要尽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去让它实现。在这情形下,当务之急,便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找到了舒芸。 舒芸仍是一身红衣,袖口滚着金边,妆容精致,艳丽逼人。若以鲜花喻之,唯有牡丹芍药,才当得上她的神采。 “谈完了?”舒芸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向叶言。 “是。” “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是。” “那么,来找我,是想学符篆之术?” 叶言点点头,又补充道:“能不能……请舒前辈先教我如何制作宁神玉?” “哦?”舒芸眉梢一挑,道,“也是,你既然学了生华诀这样的法术,想来催生六根清净竹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宁神玉制作的难点虽然是材料难得,却不是这种竹子难以生长。” “愿闻其详。”叶言说道,毫不退却。 舒芸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来。” 说完,她带着叶言,在秘境中拐了一拐,转入一处竹林中。 “这里的竹子都是六根清净竹,你看,那些竹节上已经生出梵文的,便是已经长成,可以采摘下来,制作宁神玉的材料。”舒芸随手指点起来,“这竹子,还是萧明哲从修罗绝域中带出来的。不过数年,便繁衍成了这么大一片竹林。” 有微风袭来,竹叶随风摆动,传来如同梵唱般的声响,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只是你别看它们长得好,想要砍断竹子取出竹节,却是不易。”舒芸走到一根成年的竹子旁边,一抬手,打出一枚赤色符篆。 符篆上混合着极强的真火之力,撞在竹子上,却没荡出一点涟漪。火花四溅,没能在竹子上留下一点痕迹。 叶言这才感受到了震撼。舒芸这一枚符篆中蕴含了极强的灵力,只消一击便能轰平一座小山。他站在旁边,不过被气浪掀了一下,便已经站立不稳。但这跟竹子在这样的轰击下纹丝不动,可见坚固。 舒芸摊开手,说道:“看到了吧,这竹子蕴含了极强的清净之气,还有佛珠保佑,凡间刀剑,都无法伤害它。” 叶言紧盯着这一根竹子,似有所感。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掌,缓缓握住了这根刀枪不入的竹子。一股宁静祥和之意便随之涌入他意识之中,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虑。 传言此竹本是佛前之物,千万年下来,便自然而然地沾染了一点佛心。 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名的大道意识灌入叶言脑海,而叶言心底,又有一点玄妙的意识,与这股大道之意交谈起来。 两股强大的意念,以叶言的身体为载体,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而叶言自己的意识,却暂时被它们驱逐在外,只能在外围,感知到一点它们交谈之中露出了玄妙之意。 单这一点意念,足够让叶言受益良多了。 他霍然睁开眼,眼神清亮,似有所悟。周身上下,忽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草木生机。竹林之内,百草晃动,隐隐借着这股意识,自发地生长起来。 舒芸退后一步,讶然看着叶言。 “借机悟道……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她轻声说道,双手拢在袖中,又往后退了退,开始为叶言护法。 悟道,算是修士修行中一道重要的门槛。修士修为分作七阶,一阶修炼体,二阶修行,到了三阶修为,才算是融会贯通,摸到了天道的边缘。而只有在天道上有所感悟,才能突破四阶修为,从此迈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此后,要是再想往上突破,那就不仅是修行,还需要强大的机缘了。 “真年轻啊。”舒芸感叹道,“这么年轻,就积累了足以触碰天道的因缘……看来这孩子过去的路,也走的不通畅啊。” ——当然,舒芸要是知道叶言重生了一回,恐怕就不会有这番感叹了。 而在叶言面前,突显异象。那一根刀枪不入的六根清净竹,忽然在叶言面前生生的分解开来,竹节断裂,散落了一地。 “!” 还没等舒芸从惊讶中回转过来,叶言已经缓缓睁开了眼。此时他眼神之中以褪去了一切浮躁,余下一片平静。只是在眼眸最深处,还有一点儿少年人的锋芒和热情。 “恭喜了。”舒芸看向他,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能借此悟道。” 叶言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说道:“……我这是,突破了?” 舒芸无奈地说道:“是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道门槛,你已经迈过去了。好多修士,终其一生,都在这道门槛上徘徊不前。” 叶言怎么不知道!他上一辈子,也是在这道门栏上徘徊不前的众人之一,直到身死,也没能向前一步,跨过这一道门槛。这份大礼来的太突然,砸的叶言一下子缓不过劲来。要知道,他可是在不久前,才突破了三阶修为。 不到半月后,接连突破两次,这是修道界多少天才人物都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叶言一想到这一次突破,是差一点用萧明哲的性命换回来的,他的心,便冷了下去。 他从喜悦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便即刻发现,自己脑海中,多出了一个“意识”。 76、凤与凰 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能说话的东西,这件事情本身已经够惊悚了。更加惊悚的是,那个东西在沉默了一下后,真的开始在叶言脑海里对着他说话了:“叶言。” 叶言打了个激灵,警惕地对那人说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都把我的身体弄没了,还不知道我是谁吗?嘤嘤嘤嘤!” 脑海中传来满满的被害者语气的声音,叶言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寒,猛地摇了摇头。 “……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他忍着不适感,回应道。 那个声音没有继续说话,但却渐渐在叶言脑海中,“显现”出身形来。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状态,叶言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层迷雾被一只手缓缓拨开,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形象出现在他意识里头。 少年的眼眸呈现一种幽深的蓝色,里头跳动着一簇火焰——不是修辞,而是真真正正的,可以“看”到的火焰。 叶言猛然间醒悟过来,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玩意儿,就是青鸾! 等他意识到这个事实,叶言立刻震惊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把青鸾火焰收入体内后,竟然还顺便把人家的意识都收了进来。一瞬间他便产生了一种浓烈的负罪情绪,害得人家肉身被毁不说,还把人家的意识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这种监禁的滋味他曾经尝过,可不好受。 不过神魂破碎和意识被囚这两件事,到底哪一个境地要好一些,叶言却是比较不出了。 他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先开口道歉,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对不起……” “嘤嘤嘤嘤……太讨厌了……” “……” “凰,回去。”突然之间青鸾的意识换了一个声音,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着叶言说道,“你是叶言对吧,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 叶言差点呆在那里。不是他没见过世面,是他实在没遇到过,已经没有身体,只有意识的情况下,还有生物能够保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 叶言脑海里的青鸾沉默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我是凤,刚刚跟你交谈的是凰。我们虽然是两个独立的意识,但其实是一体的——不,应该说,现在这种分离的情况是不妥当的,我们应当合二为一,也只有合二为一,才是正确的。” “什,什么?你能不能讲清楚一点?!”叶言一下子被绕了进去,忍不住开口说道。 凤——姑且先这么称呼他吧——似乎很困扰地偏了偏头,慎重地考虑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即使我们现在是分离的状况,但我们本来应当是一体的。唯有我们是一体的,才是最自然和和谐的状况。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天道循环。” “……不好意思我更晕了。” 叶言充分的意识到了,“种族不同,无法交流”。他现在觉得,这个看起来更冷静、清醒的凤,说不定是比那个老是“嘤嘤嘤嘤”的凰更难沟通的存在。 “凤是大笨蛋!”少年困惑了一下,随后换了凰出现,对叶言说道,“我们是青鸾。青鸾要修炼变成凤凰,所以就有了我们。等到青鸾完全化形后,我们就会变成凤凰的意识!就是这样!” “……” 不得不说,有是有叶言对揣测还是太美好了。 不过相比起绕来绕去的凤,凰的这一番话还是让叶言对眼下的情况稍微有了了解。简单来说,就是青鸾在修炼变成凤凰的路上,分裂除了两个不同的意识。等到它最后化形的时候,这两个意识会融合为一体,成为凤凰的意识。只不过因为化形的过程被叶言打断,所以两个意识没能融合在一起,还一并进入了叶言体内。 “就是这样没错!”凰点了点头,然后瞬间变了一张脸,“嘤嘤嘤嘤,你太坏了!一直都把我们两个关起来,不管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嘤嘤嘤嘤!” 叶言的脸扭曲了一下,不过怎么说,这样的交流方式还是让他承受不来啊。 “我们能看到你,但是你却不能感知到我们。”凰被顶了下去,换上了继续和叶言交流的是凤,“在不久前,阻塞的通道终于被打开,我们才能够像现在这样,和你交谈。” 这一条叶言倒是很明白,不久之前他刚刚突破了境界,因此,他现在才能在这里和凤和凰交流。 突然间叶言脸色就变了,他问道:“等等,你说你们一直都能看到我?!” “是的!”语气一变,换了凰出现,“因为很无聊的关系,所以我和凤一直都在看你哦!” “……”一想到不久前他和萧明哲之间发生了什么,叶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人类啊,总是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凰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十足的一个好奇宝宝。 “……” 叶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不知道什么术法,可以屏蔽脑子里两个奇怪生物的偷窥。他叹了口气,当然不准备给凰解释些什么,说道:“所以,你们出现,到底是为了和我交流什么呢?” “为了和你打个招呼。”凤平静地说道,“好不容易能够和你交流了,也应当让你知道我们的存在吧。” “……” “请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实际上我们处在弱势,无法干涉你的行动,但我们也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和你体内的青鸾之火共生,最后,我们还是保留着同归于尽的手段的。” “我知道。”话题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叶言也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你们……” 凤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必了,不可能的。” “……” “无论我还是凰,都已经不是完整的魂魄了。”凤淡淡地说道,“我们只不过是青鸾魂魄中,上古意识的再现。青鸾的主体魂魄已经散去,我们若不依附于你,也无法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你给我们找到一具身体,我们也没办法附着在上头。” “和你共生,是眼下我们最好的情况了。” 叶言讶然,这个后果……却是他没想到的。 “你也不必担心天道因果。”凤继续说道,“天道循环,你能破去青鸾的本体火焰,便也是天道中的一环。只能说,天道不允许这世间再出现一只凤凰了吧。” 叶言沉默片刻,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即便没办法再开始修炼……至少也不能让你们一辈子困在我的意识里。” “嘤嘤嘤嘤,叶言你好!”凰冒了出来,“我好感动!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了!” “……” 本来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叶言抽了抽嘴角,将自己的意识抽了出来,睁开眼,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 这一看便吓了他一跳,他眼前浮现的是一张男人的脸,珍宝主人正站在他鼻子前头,盯着他看。 “!!!!!” 叶言踉跄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石桌上,差一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珍宝主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退后了两步。舒芸在一旁冷哼一声,关切地看向叶言,问道:“怎么样?” 叶言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凤和凰的情况说出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那就好。”舒芸没有多问,瞪了珍宝主人一眼,说道,“老妖怪,你不是有话要说?快说!” 珍宝主人叹了口气,说道:“仙子火气还是这么大,我不过来辞行罢了,何必反应如此激烈?” 舒芸白了他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条金色软鞭,大有“你再不说,我就动手赶人”的意思了。 珍宝主人耸了耸肩,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方印,放在叶言面前,说道:“这是之前答应赔给你的天阶法宝,我已经抹去了上头的意识,你拿回去自己炼化一下,就可以用了。” 叶言看着那枚方印,眨了眨眼,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玩意他认识啊!这是琉璃印,上一世他差点被这玩意砸死! 77、九转玲珑 “怎么了,不满意?”珍宝主人竖起眉毛瞪了叶言一眼,“这可是我准备给西海剑会上拔得头筹者的奖品,便宜了你小子,还不高兴?你这样的修为控制不了太复杂的法宝,这种简单的霸道的正好使用……哦,你刚刚突破了,不过也没得换了,我这里就这一件跟你何用的了!” “我要!”叶言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方印章收入怀中,随后对珍宝主人摊开掌心,说道,“赔给我师兄的份呢?” “……”珍宝主人无语地看着他,半晌才恨恨地说道,“你们素华派都是敲竹杠的吗?一个老狐狸教出来一个小狐狸……真是……” 叶言瞥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您娶了个狐狸,生了个狐狸,可比我厉害多了。” “……” 别噎得说不出话来,珍宝主人再瞪了他一眼,掏出一物放在叶言掌心,说道:“算了算了,不跟你一个小辈计较。这个拿去,这是我玲珑阁的信物。从此算玲珑阁上下欠你们师兄弟一个人情,至于你们要到九宝玲珑馆里挑一件法宝带走,还是要做些别的什么,我都不管了!” 叶言看着手心的那一枚九转玲珑环,五味陈杂,最后还是将它好好收好了。玲珑阁做我海外奇门,门下弟子无数,最擅长的就是炼制法宝。玲珑阁出品的法宝,哪怕是下品法宝,也多得是人抢着要。 这一枚九转玲珑环,就是玲珑阁信物。拿着它无论是委托玲珑阁做事,或是定做法宝,还是直接从玲珑阁丰富的库藏中挑选一件高阶法宝,玲珑阁上下,无人敢拦。 据他所知,玲珑阁九转玲珑环总共只有九枚,其中有三枚已经被收回,尚余六枚在修士之间流通。不知道多少人为了抢一枚玲珑环争得头破血流,而叶言这么轻轻松松就拿到了一枚,不知道要惹多少人红眼了。 只是一想到这玩意是用师兄的性命换回来的,叶言就高兴不起来了。 舒芸一直目睹这他们交流结束,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珍宝主人摆摆手说道:“你可以走了!别再在我眼前晃悠了。” 珍宝主人笑道:“我也正是来像仙子告辞的,对了小子,我儿子我先带走了。如无例外……等到了西海剑会上,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了,谢谢。”叶言默默地说道。 “哈哈哈哈!”珍宝主人大笑了数声,丝毫不显出生气,“有个性,我喜欢。要不是误会一场,我倒是真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完他顿了顿,说道:“不过如今,你恐怕是不愿意与我当这个朋友了吧?” 叶言不说话,别过头去。 “就此别过了,仙子。”珍宝主人转向舒芸,道,“不知今年西海剑会,仙子是否出席?” 舒芸的目光投向远处,叹道:“……谁知道呢?” 珍宝主人翩然离去,余下舒芸,若有所思。 她忽然专线叶言,说道:“这人原是玲珑阁的阁主,性格古怪,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惹急了他……你也是知道的。” 叶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前辈提醒……我心里有数。” 舒芸看了他一眼,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来我这而学习符篆之术吧。”她顿了顿,又说道,“琉璃印是天阶法宝,你也应当好好炼化一番,化为己用才好。” “而且,你刚刚刚突破四阶修为,感悟到天道意识,最好是能找个地方入定一番,消化一番。这于你日后修行,也有着莫大的助益。”舒芸说着,拿出一沓书卷,递给叶言,道,“这些经卷……你拿去看吧。” 叶言接过书卷,瞥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本手记。 他心中咯噔一下,这种记载自己心得体会和经验的手记,才是修道之人最看重的传承之物。除非衣钵弟子,很难交予他人。 舒芸如此待他,俨然是将他当做亲传弟子了。 叶言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只觉得手中的书卷热的烫手。等他回过神来时,舒芸已经先行离去,留下一个艳丽的背影。 不知为何,叶言从这个背影中,看出三分萧索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找萧明哲了。眼下叶言心中有个更重要的疑问,要找萧明哲问清楚。 萧明哲还在养伤,靠在床头,握着一侧书卷,静静地阅读。叶言刚刚推门,他便抬头,看向叶言,说道:“怎么?” 叶言抿着嘴,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师兄。” “……你说。” “师兄说过,你也是,重生了一次?”叶言迟疑了一下,问道。 萧明哲点点头,道:“不错。放心,我必不会骗你。” “那师兄应该还记得这个东西吧。”叶言说着,掏出琉璃印,放在萧明哲眼前。 果然,萧明哲眉头一皱,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琉璃印。”他说道,“你从何处得来?!” 叶言在萧明哲身边坐下,说道:“看来不错了。这东西,是那个玲珑阁的老头补偿给我的。” 萧明哲摇了摇头,说道:“珍宝主人是玲珑阁上一任阁主,现在玲珑阁的阁主还是他的师弟。还是勿要轻慢。” “一言不发就动手杀人,这样的人到底那一点像正派人士了?”叶言不觉拔高了音调,在跟萧明哲有关的问题上,他就变得容易激动起来,“而且还……” 萧明哲握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好吧。”叶言气鼓鼓地说道,“他说,琉璃印是他准备给西海剑会上拔得头筹者的奖品。所以,师兄?” 他看向萧明哲,有自信萧明哲一定能听懂他话里的问题。 “……”萧明哲合上眼,说道,“叶言,其实上一世时,我并未出席西海剑会。” “咦?!” “西海剑会临近之时,掌门算的门派当有一场大劫。我被临时留下,与师傅一道,护卫山门。” “诶?!有人敢来攻山?!!” 叶言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这个情报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要不是眼前说话之人是萧明哲,他是必然不会相信的。 但这是萧明哲的话,他不得不信。 一时之间冷汗浸透衣襟,叶言站在那里,咀嚼着这句话后头的深意。 以素华派的底蕴和名望,即便是敢说出“要来攻山”这样的话的人,都由不得人不称赞他一句“勇士”。 素华山上一步一杀机,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就叶言知道的,除了护山大阵外,在唐子瑜名下的雨来峰上,至少还有一套专门用于应对危机情况的机关阵法,一旦发动,整个雨来峰就是铁桶一个,任何人都上不上山来。 萧明哲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是。所以那一次西海剑会,我没有去。若我所料不错,最后摘得头彩的,应该是陆邵离。” “原来如此。”叶言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他原以为能在萧明哲这儿得到答案,没想到却陷入更深的迷雾之中。拿到法宝的是陆邵离,最后用的人确实他父亲;素华派底蕴深厚,却有人放言攻山;令他浑身发冷的是,上一世他被作为炉鼎囚禁了一年多,竟然无人察觉……素华山上仿佛有一个阴冷的怪物,正冷眼看着他,瞅准了机会,便会将他一口吞噬。 萧明哲把他拉过来,轻声说道:“叶言,不要想太多。” “……”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一次,不会有人抛弃你的。”萧明哲低声说道,认真地看着叶言,黑眸清亮,“我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所有未知和险境,至少会由我们两人一同面对。” “是,师兄。” 叶言心中一暖,也看着萧明哲,笑着许下承诺。 78、灵眼 秘境之中,日月飞逝。 叶言放下笔,站起身喘了口气。他面前时一沓画好的符纸,符文清晰,灵气涌动,都是极为难得的上品灵符。 若让旁人见了,必会惊心。上品灵符制作不易,即便是符篆大师,也只有六成左右的成功率。这个成功率基本上是固定不变的,要在往上提升十分艰难。 但是叶言,早上他面前有十二张空白符纸,现在白日过半,十二张空白符纸已经变成了十张上品灵符,两张中品灵符了。 这个成功率高的吓人,而且这十二张灵符张张不同,囊括了灵符的三大领域——这一点,便是连当世符篆大师,都难以做到。 舒芸走了进来,看见叶言已经发下了笔,便笑道:“如何,成功了?” 叶言立刻转身,恭敬地说道:“是,舒前辈。” 舒芸走到案前,扫了一眼叶言绘制的灵符,惊讶道:“破甲符,你一次便绘制成功了?” 叶言微微一笑,说道:“侥幸罢了。我也不过试一试,结果就成功了。” “……你小子。”舒芸摇摇头,恨恨地说道,“你倒是着实在此道上有些天赋,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初设此术,不过半年时间,就能有你这样的成就。” “要我看,单凭你绘制灵符的这一手功底,比上一些五阶、六阶的宗门长老,也不遑多让了。”舒芸叹了口气,说道,“倒真当得上天才二字了。” 舒芸这番夸奖,叶言听着心底发虚。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能在符箓之术上进境飞快,叶言思考一番后得出结论,这恐怕是和他脑子里还有凤和凰两个继承自凤凰血统的上古意识有关。 灵符绘制不易,其一是因为灵符纹路繁杂,难以记忆;其二是因为在绘制同时,还要平衡符文中的灵力流动。这两大难点极耗精神,以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同时控制两大难题。 对叶言来说,因为凤和凰的存在,他不需花费精神去记忆灵符纹路,这两个上古意识会随时提醒他下一笔该画些什么。而他自己,只需要关注符文中的灵气流动就可以了。不需要分心二用,成功率自然大大提高。 舒芸放下了叶言绘制的灵符,叹了口气说道:“真可惜……你对符篆制作没有兴趣,否则我还有不少压箱底的东西可以传给你。” “灵符之中,有不少实用的小法术,我觉得更适合我。”叶言笑着解释道,“像是灵隐、破甲、击裂,都很好用。” 舒芸冷眼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这也强迫不来。你在我这里呆了半年,于灵符一道上,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叶言一怔,忽然发现,破甲符,已经是他从舒芸这里学到的最后一个灵符术法了。 “我于灵符一道上涉猎不多,能教你的也不过这些了。”舒芸叹道,“说到底,灵符之术只能算是小道,你要是真正想要在术法上有所造诣,贴近天道,符篆之术和五行正术,才是更好的选择。” 面对舒芸的一番苦口婆心,叶言之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的,舒前辈。” “……” 叶言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才选择了灵符为自己的主修方向。 他抬起头,向小屋外侧看去。萧明哲正在竹林之中,习剑。 叶言看着那人的身影,在心底暗暗发誓,此后再不能让这人,踏入险境之中了。眼下对他来说,什么修成正果,得道飞升,都是虚的。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让自己能庇护身边这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舒芸看着叶言的表情,从少年的眸子里,便读出了他心底的情绪。她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说道:“也罢,你再画一张符,给我看一看吧。” 说完她又补充道:“就制一张清心符吧。” 叶言微微一愣,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重新走到桌前,坐下来,拿起笔,铺开了符纸,开始绘制灵符。 朱砂留于符纸之上,一笔一笔,符纸上的纹路有浅变深,逐渐显现出形状了。清心符是个简单的小法术,并不需要太多笔画,叶言绘制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多时就到了最后一步,只要将符文图形封闭起来,让灵力于其中流转,这一张符纸,就算制作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沾了沾朱砂,小心翼翼地将这最后一笔补了上去。 忽而在他笔尖升腾出一团火焰,猛然将符纸烧成了灰烬。 叶言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说道:“……失败了?” 他细细回想一番,并不觉得自己在绘制途中出了什么差错。而且他此前绘制比清心符困难一万倍的破甲符,都一次成功。没道理绘制简单灵符的时候,还会失败。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叶言四周的场景突然变了。 又或者说,整个秘境,突然衰败了下来。 秘境之中的草木异花都衰落飘零,屋舍也一下子破旧;莲池中的灵泉之水也逐渐干涸,其中的莲花更是朵朵凋零。 舒芸脸色大变,拉着叶言就冲出了这一间小屋。 他们前脚出屋,后脚整个小屋就坍塌下来,随后,变成了灰烬。地面更是裂开,露出地底翻涌的岩浆。 另一边,竹林之中,萧明哲提剑而出,赶到叶言身侧,确认叶言平安无事后,才抬头看向舒芸,问道:“舒师叔。” 舒芸脸色惨白,沉默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浮屠法阵,灵眼已破。” 萧明哲脸色也变了,脱口而出:“一点征兆也没有?怎么会……” 舒芸沉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即刻去现场察探一番。你们两人,最好也早些离开此地。” 萧明哲严肃地点点头,说道:“好,我这便回山,向掌门禀告此事。” 叶言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对萧明哲喊道:“师兄!你这是……想要抛下我?” 萧明哲一愣,随即皱起眉,说道:“叶言,这样……” “师兄!”叶言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我已不再是师兄的负担了,我希望……能和师兄并肩在一起,艰难险阻,共同面对。” 萧明哲忽而沉默了下去,许久没有说话。 舒芸看着叶言,忽而叹了口气,难得的搂入温和柔然的一面,说道:“你便让他跟着去吧。” “……” “你拦不住他的。”舒芸静静地说道,看着萧明哲,“都一样,你拦不住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他。萧明哲,你做到的吧。” “……”萧明哲霍然睁开眼,双眸之中光芒灼人,“我自然,竭尽全力。” 叶言笑了笑,走到萧明哲身边,悄悄握住那人的手,轻声说道:“师兄。” “嗯。”萧明哲轻轻点了点头,反手也握住了叶言。 此时此刻,由舒芸构造起来的这一个小小秘境,已经完全崩塌了。所有静谧和谐的景象,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三人,重新站在什么都没有的旷野之上,抬头看天,骄阳似火。 舒芸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祭出一样法宝,腾空离去。而萧明哲在她的背影消失后,也转向叶言,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也当速速回山。” 叶言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兄,浮屠法阵……到底是什么?” 他依稀记得半年前在叶家村,那个奇异的“千面”,也曾提到过这个名词。这个疑惑一直压在他心头,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出来。眼下,他再度从萧明哲口中听到这个名词,便再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萧明哲愣了愣,沉默片刻,说道:“浮屠法阵乃是师门费尽心力保护的一样东西,我对此也知之不多,只不过……素华派上下几代人,都为了保护这个法阵,用尽了一生心血。” “……”叶言一愣,还来不及咀嚼萧明哲这句话中的深意,他已经被萧明哲揽入怀中。那人的双手扣在他腰上,低声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回山再说。” “若你还有疑问,等回去之后,我再去从师傅那里,寻一个答案吧。”萧明哲低声说完,紧接着,御剑而起! “啊啊啊啊……!” 叶言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差一点从半空中掉下去,最后被萧明哲死死地按在怀里。 他听着耳畔回响着的,那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即使一生便如此呆在这凌空的长剑上,也是不错的。 还未等叶言细细品味其中一份甜蜜滋味,从天角,一道光芒突然冲到两人面前,光芒闪烁,竟然是一柄飞梭! 79、莲姬 叶言率先反应过来,从袖口抽出三张灵符击出。 破障,狂风,碎劲! 破障符破去法宝外围的保护空间,狂风阻碍飞梭前进的速度,碎劲则是借着狂风,试图击碎飞梭。 三张灵符接连出击,环环相扣,灵符连接之间毫无滞涩,叶言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三张灵符不是同时击中飞梭,而是先后到达飞梭面前,在一一爆开。三朵漂亮的火焰在飞梭前头炸裂,但最后的结果和叶言所想的有一点偏差,没能将飞梭击碎,只是将他炸开。 萧明哲同时调整御剑的方向,带着叶言落到地上。灵剑在空中一转,停在他身侧,蓄势待发。 飞梭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复又落了回去,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说道:“好厉害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女子的声音娇俏软糯,带着丝丝甜意,最后还带着一丝魅意,让人心驰神往,不由得探头,想去看看有着这样声音的女子,有着怎样一张面孔。 叶言也被这声音迷惑,心神一怔。 “叶言,别被他迷惑了。”在叶言脑子里,凤开口说话,“这是专门惑人心神的魔功,小心!” 叶言猛地清醒过来,立即运转功法,平定心神,再去听那女子的声音时,果真从里头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波动。他立时警觉过来,偷偷去瞧萧明哲,但见萧明哲浑身绷紧,丝毫不为之所动,显然没有受到这个声音的干扰。 他定下心来,专心抵御这女子魅人心神的声音。 “咦?”那女子惊讶地说了一句,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软语道,“剑修……也就罢了。现在,连不过二十岁的小子都能有这样的修行了?” 这女子身形婀娜,款款从藏身之处走出,露出面容的一刹那,饶是叶言早有准备,也不禁一阵心神动荡。 他竟然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叶言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混小子,若论起来,无论是素华山中的少女姬语薇,还是他后来见过的隐居的高人舒芸,甚至是小白他爹那个狐仙一族的美人,都可以用美人这两个字来形容。 这女子的相貌也许算不上人群中最令人惊艳的,但她一颦一笑之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和风姿。眉间更有一点莲花印记,颜色鲜红,更映衬得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她一头黑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懒懒地坠在一边,黑眸半眯,又带着一份猫儿般的慵懒和诱惑,活生生便是一副走动的画卷。 她缓缓朝叶言走来,朱唇轻动,说道:“……真是,让姐姐惊艳呢。” 萧明哲,一剑击出。 剑气纵横,自那美人面颊上掠过。美人微微侧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便避开了萧明哲这一剑。 所有杀机,被她轻松化去。 美人上下打量了萧明哲一番,失笑道:“这位小哥,奴家又与你有什么仇怨,你竟要下这样的杀手?” 她说着,脸上神情变化,显出无限委屈来,“这还真是……让奴家伤心啊。” 萧明哲握着剑,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幻音幻形,旁门左道!” 叶言不过迟了片刻,也已经清醒过来,脸色瞬间难堪起来。他已经意识到这女子手上有迷惑人心神的功法,用心抵御后,竟然还是被她迷惑。 这只能说……对方的修为超出他太多。他那一点抵抗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美人被萧明哲一语道破功法,非但不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她轻掩朱唇,笑道:“是了,在你们这些古板的剑修看来,奴家这点小手段不过旁门左道。” “但是人心不古,拿你们剑修的话来说,若是心中无鬼,又哪里会被我这一点小手段迷惑道?”美人轻笑,若有若无的用眼神瞟着叶言,目光盈盈,脉脉含情。 叶言猛地咬住舌尖,以疼痛逼去幻惑之意,避开了女子的视线。 在他脑海中,凰“咦”了一声,对叶言说道:“叶言叶言,这个人,她不是人!” “啊?!”叶言一下没控制住,惊呼出声,抬头看向美人。 这人巧笑嫣然,没有半分鬼魅形态。但是上古灵物的提示,他却不敢不信。 不是人,又是什么东西? 美人看了叶言一眼,道:“好厉害的小家伙,竟然……能看透姐姐的真身。以你的修为……也真是难得了。” “啧啧啧,就是不太听话。”美人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臂两侧,往前踏了一步。 在她身下,有一团枯萎地藤条,正冒着诡异的绿色烟雾。 正是叶言,方才暗中出手,种下锁心藤,愿意是困住此人。哪晓得他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被人洞穿了意图,还轻松破去招数。 三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僵硬了起来,那女子仍在轻笑,但笑容里的含义,已经有些不太明了了。 “叶言,退后。”萧明哲沉声道,“这人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师兄!”叶言忽然急了起来,打断了萧明哲的话,“我不走。” 若是从前,在他知道敌我双方差距悬殊的时候,肯定不会留下来当萧明哲的累赘。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自打叶言知道萧明哲面临的境况后,便再不会在这种时刻离开他半步。 “……” “兄弟情深,真好啊。”美人悠悠笑道,拍了拍手,“其实我也无意与你们为难,若是你们能一直呆在这里,便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美人说着,也退后了一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扣着什么厉害宝物,以示坦诚。 萧明哲和叶言,同时想到了一件事情。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 这女子不想杀人,只想把他们拦在此处,便是不许他们回山传讯。显然,她背后的势力,还在谋划着什么更深远、重大的事情。 叶言之事隐隐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萧明哲却隐隐摸到了答案的边缘。但还来不及让他细细思考,美人神情一变,忽然说道:“不过现在,好像没时间陪你们慢慢呆下去了。” 说着,美人双手轻合,按了一个奇怪的发觉,说道:“让奴家,送你们一程吧。” “师兄师弟,也算是成全你们了吧?”女子笑道,声调诡异,带着一丝凄厉,让人不觉毛骨悚然。叶言在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凰说的,这个女子不是人类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也就是此时,叶言身侧卷起一阵轻风,一波破碎的花瓣从他眼前飘过。他暗叫不好,赶忙合上双眼,封闭六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已经坠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 叶言猛地睁开眼,心中不迭地叫苦,同时和脑子里的凤和凰交流起来:“喂!凤?凰?” 没有回应。 叶言心中一沉,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厉害的幻境……” 他自问心志坚定,更是洞察了眼前所见之景均为幻境,却还是无法找到破阵的方向。按常理来说,幻阵之中,只要能察觉所处之地为幻境,这个幻阵就算破了一半。 不过现在在叶言眼中,这个幻境依旧完美无缺,半点破碎的痕迹都没有。 越是这样,叶言越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他眼前所见之景,何处为真,何处为幻? 更重要的是,这个幻境厉害如斯,甚至连他的意识都屏蔽了,阻断了他和脑海中凤凰的交流。对叶言来说,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此了。 环境之中,飞花漫天。 忽然之间,飞花所落之处,泛起一片涟漪。叶言眨了眨眼,分不清这是幻境自身的变化,还是外力导致的变化。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阿叶,阿叶!”有人在他面前,猛摇他的肩膀,说道,“醒醒!” “……周自雪!!!” 叶言差一点咬到舌头,说道:“怎么是你!” 随着他话音落下,幻境破碎,他已经回到现实之中。 周自雪在他身前一步,单手持剑,脸上带着微笑,道:“太好了。” 叶言为之一怔。 半年不见,他眼前这人,已经完全脱胎换骨,浑身上下,气质气度,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这时候的周自雪,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那一份稚嫩,余下剑一般的锋芒和气质。 锋芒之下,他原先的澄澈淳朴的气质,却一点也为消散,如同水底明珠,静静地绽放着光芒。 叶言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好久不见,你过的如何。” 周自雪微微一笑,答道:“南疆一行……收获良多。” “只不过这不是说话的时刻,还是先对外敌,再续旧情吧!”周自雪说完,转身,拔剑,剑直指那美丽女子,目光灼灼,质问道,“先前我便觉得你很是眼熟,现在想来,半年以前,我们曾在明州城外,见过一面吧?” 80、蛇蛊 面对周自雪的问题,那美人微怔,最后轻轻一笑,说道:“哦?你竟然能认出我来?” 说完她上下打量了周自雪一眼,眉眼之间风情流动,说不尽的魅惑之意,都冲着周自雪去了。 周自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握剑的手稳稳地不曾有些微颤抖,剑尖直指她的咽喉,说道:“你有什么目的?” 美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如同完美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隙。 见已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自雪再不多说,下一刻,出剑! ——覆水。 仍然是这一招剑诀,只是此时他的出手,与半年前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剑光凌厉,毫无保留,对准了美人的咽喉。周自雪半点怜香惜玉的意识都没有,一动手就是不死不休的杀招,大有辣手摧花的潜质。 履冰剑上剑气吞吐,剑如灵蛇,猛然将剑刃往前推了三寸。这三寸距离,已经足够让周自雪,割开眼前之人的咽喉。 只是他的剑刃停在美人如玉般的颈脖上,在上头划出一道红痕,便在无法向前。 美人在周自雪剑尖送至自己面前之时,她足尖轻点,以极其诡异的步法,猛然后退了三丈。只因她对自己的魅惑之术太有信心,从未料到会在一个修为不如自己的毛头小子上失手,是以全无防备周自雪的突然发难,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但她也只是慢了一步罢了。 这一步的差距让周自雪能划伤她身上的肌肤,却无法让周自雪更进一步,重创其人了。 眼下,她与周自雪,又重新站在一跳起跑线上。美人轻舒一口气,悠悠一笑,说道:“好厉害的小哥,差点儿……就要着了道了。” “不知这位小哥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能这样彻底的无视奴家的魅术?”美人饶有兴趣地问道,瞥了一眼一边的萧明哲,“……就连那边那位厉害的剑修小哥,都没办法像你这样分毫不受影响呢。” 叶言这时才想起萧明哲。他急急抬头去看,萧明哲也同时望向他,黑眸清亮,哪里有半分沉迷幻境的模样? 美人也吃了一惊,叹道:“哦?原来这位小哥……也不受影响吗?难道那位云仙人门下的弟子,都和他一样,修成了无情无欲的剑仙之体?”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叶言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 萧明哲一步一步,朝叶言走来。同时,他看着美人,说道:“我以杀气淬炼心神,又以天道为剑,自然不受你魅术影响。至于我的师弟,他更是先天的明镜心,世间所有虚妄幻象,俱都无法入他眼中。” 美人大大地惊讶了一番,螓首微动,道:“原来如此,世间竟有这样的先天体质,却是我少见多怪了。” 正在此时,周自雪再度发力,剑光洒出!剑走轻灵,如风无形。这一剑隐匿在风中,不知不觉中,已经逼到美人身旁。 叶言暗自咋舌,连他都不曾注意到,周自雪时何时出了这一剑。 半年不见,他少年时的好友,已经是出鞘的利剑,闪烁着光芒了。 萧明哲同时出手。他站在美人身前不过一步之地,此时此刻,这一片方圆,便是他的领域。麟玉剑暴起而动,剑影无数,将美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剑光之中。 师兄弟联手,竟是要将这人斩杀在此。 叶言看向那美人,那人依旧笑意盈盈,没有半点惊慌。他心中一动,忽而生出一种预感,下意识地在身边种下一排蔓藤。 被锁在剑光之中的美人,轻巧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枚银镯子。银镯上有两颗银铃,像两颗银果,安稳地呆在美人的手腕上。 她轻轻晃了晃手腕,两颗银铃相撞,流出一阵碎碎的铃音。 紧接着,便连四周的空气都被这铃音振动,激起了一片片涟漪!肉眼可见的波纹从银铃周围放射出去,向四周波动开来。这股力道,硬生生地将所有剑气撕碎,将萧明哲从阵中推出。 叶言抬手,打出一张灵符。 蔓藤疯长,挡在萧明哲身前。下一刻,铃音波纹扩散到蔓藤面前,将藤网直接绞碎,不留一点痕迹。 灵符稳稳地停在美人面前,爆炸开来,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炸裂,让人不由得别开视线。 灵符·光裂。 这一道灵符没什么攻击力,但在某些场合,却能发挥奇效。如同叶言料想的那般,美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停下了摇动银铃,而空气中那些古怪的波纹力道,也因此散去。 叶言略略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让他喘息,周自雪又是一剑挥出,趁着这个空隙,再度攻向美人。 那些还未完全散去的波纹,被周自雪的剑风裹挟,一同袭向了美人。这一剑隐隐有雷霆之威,如同大江奔涌,要将面前的一切事物,击成粉末。 “覆水,舞风,奔涌。”萧明哲低低地说道,“不过半年,接连领悟两式剑招。这套剑诀,他已经修的小成了。” 他似是欣慰,又似感叹。说完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厉害。”美人的声音悠悠从光幕中传出,“这一番连击,要是换了一个人来,还真是接不下来呢。” 白光散去。叶言瞪大了眼,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履冰剑的剑刃,被那美人稳稳地握在掌中。虽有鲜血顺着剑刃滑落,但这一剑,终究没能伤及要害。 美人娇笑着看着周自雪,说道:“这位小哥好生厉害,奴家都舍不得杀了你呢。” 萧明哲脸色骤然一变,吼道:“快退!” 周自雪没有半分迟疑,拔剑欲退。却不想那美人仍旧死死地握着他手中之剑,任凭周自雪如何用力,履冰剑纹丝不动,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撤剑!” “来不及了。”美人一手眼唇,笑的花枝乱颤。叶言定睛看去,却发现一只青头红背的小虫,沿着沾染了鲜血的剑刃,朝周自雪爬去。 他心中一凉,骤然想起了一些传说。 相传,南疆之中,有族人擅长养蛊之术。蛊术神异,即便修道之人,也难以抵挡。只要蛊虫入体,除非宿主身死,在无法将其取出。 美人笑道:“蛮心蛊会藏在你心窝里,将其啃食干净,然后在由内自外,吃掉你的血肉,让你变作一具空壳,最后成为奴家的藏品。厉害的小哥,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莲姬。”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话,说道:“蛮心蛊养起来也不容易,就不要随便浪费了,要好好吃掉才行。” 叶言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缓缓从藏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的青年,身披一袭黑色金边长袍,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看向那个美人,说道:“莲姬。” 美人——莲姬,微微一愣,朝青年盈盈一拜,款款笑道:“怎么,是何等大事,激得巫少主都出山了?” “阿笑!”周自雪蓦然回头,看向青年,说道,“你怎么……” 青年走到周自雪身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手,在周自雪肩头轻拂一下,随后粘起了一只青头红背的小虫。 “下次下蛊的时候,可要看好对象,莲姬。”青年缓缓说道,手指一搓,将蛊虫碾成了灰烬。 周自雪眨了眨眼,好像终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摸了摸后脑勺,笑道:“阿笑,你又救了我?” 青年白了他一眼,道:“呆子。” 这一下,场上情境猛然变化,叶言眨了眨眼,觉得一时之间涌入他脑海中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他一时间消化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莲姬笑道,“倒是奴家又看走了眼眼了。一日之间,两次在同一个人身上看走眼……也真是有趣。” 黑袍青年撇了撇嘴,说道:“既然我在这里,你也别想在玩出什么花样了。莲姬,不若我们各退一步,就此别过?” “哎呀,”莲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巫少主,你这可不是为难奴家么?” 青年皱起眉,抬起眼,令人惊讶的是,这青年的左眼中有一片湛蓝的颜色。 “阿笑!退后!” 周自雪忽而抢上一步,反手拔剑,剑光一闪,一股黑血突兀地从半空中喷出。叶言一惊,猛地看去,才发现一条花斑蛇,头颅被周自雪一剑斩下,身体软软地落在地上。 从蛇的残躯中缓缓流出腥臭的血液,一瞬间让其四周的土地泛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 青年脸色一变,厉声道:“莲姬,你擅自修炼蛇蛊!” 莲姬退后一步,有如踏在莲花之上,婀娜多姿。她一边退,一边说道:“哎呀,巫少主。奴家叛出南疆巫族好多年了,族里的那些禁制,我早就不记得了。” “你也莫拿族长的身份来说事了,”莲姬轻轻一笑,道,“要当真论起来,奴家的辈分,倒比您还要高上一些呢。” 青年还来不及反驳,就被周自雪拉到一旁。与此同时,叶言瞬间变了脸色。 在他们四周,密密麻麻,爬满了各色毒蛇。 81、蛇阵 举目望去,群蛇环绕。无数斑斓的毒蛇扭曲在一起,如同一副诡异的画卷,耀眼炫目。叶言站在萧明哲身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师兄……!”他看向萧明哲,把后面的问题吞入腹中。因为他自萧明哲眼中,也看到了一样的惊愕和诧异。 还是另一旁的黑衣青年解开了他们的疑惑。他皱起眉,低声说道:“这是蛇蛊毒阵。” 说着,他叹了口气,转向周自雪,叮嘱道:“小心别被碰到了,哪怕被毒蛇的血液溅到也不成。这些都是蛇蛊,浑身上下都是致命的毒液。只要沾到一点,你这条小命就别想捡回来了。” 周自雪愣了愣,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蛇群围成一个大圆,将他们四人围在中间。莲姬笑盈盈地站在蛇阵外头,福了一福,对他们说道:“奴家并无伤人之心,只想请诸位……在里头好好待一阵罢了。” 黑衣青年冷笑道:“有什么好呆的?最多我们呆不过半个时辰,就该被毒死了!” “哎呀,巫少主。”莲姬掩口轻笑,“有些话,你原不应该说这么直接呢。” 眼下情势险峻,一览无余。 周自雪拉了拉青年的袖子,问道:“阿笑,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我不是说过了吗?蛇蛊毒阵。”青年叹了口气,说道,“南疆秘术,因为过于阴毒狠辣,好多年前就被封禁了。” 另一侧,叶言也从脑海中的两个上古意识中,得知了这个诡异阵法的名字。 蛇蛊毒阵,上古阵法。 单是“上古阵法”这四个字,已经够让人悚然了。而听得凤字字解释,叶言更是觉得汗毛倒竖。 这阵法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将众多蛇蛊聚集起来,以特殊的手段调度,最终形成的包围罢了。比起玄门秘术,奇门遁法,要差的远了。但这阵法中的阴毒狠辣,竟是远远超出叶言所知。 作为阵法根基的蛇蛊,是将活人血肉饲养毒蛇,最后将活人魂魄制成降头,生生封印在毒蛇体内,最终形成的阵法。 此后蛇毒中混杂了冤魂的阴戾,只要沾上一点,就能立刻蚀肌销骨,神仙难救。 而且,若是不能再半个时辰内破阵而出,蛇毒便会随空气散发出来,沾上一点,同样是身死魂灭的下场。 叶言听得目瞪口呆,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阿笑,你知道破阵的方法吗?”另一边周自雪得了青年的解释,顿了顿,就即刻问道。 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破阵?最简单的法子,去杀了那边那个女人,失去主阵之人,这些蛇蛊倒是容易对付。” 周自雪听完,霍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莲姬。 青年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把人拉回来,瞪了他一眼,骂道:“呆子!凭你这点修为,根本闯不出去,更别提狙击那个女人了。” 莲姬微微一笑,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周自雪呆了呆,心情慢慢地低落下去,点了点头,说道:“嗯。” 青年的视线落在地上的蛇群上,若有所思地说道:“别的破阵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什么方法?”叶言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那边动静,此时不由得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才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这位……” 青年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顿,然后在萧明哲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又回到叶言身上,开口问道:“你学过什么纵火的法术?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天地灵物?再不行,有高阶的兽宠在身边也行啊。” “……”叶言一时间噎住了。如果他早知道今天这情形,他保证在舒芸那里多学一些火行道法!也绝对不放小白回去! 青年看他表情就知道答案,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没办法了。萧明哲……唔,肯定不用指望的。你们这些剑修,都不带点法宝傍身吗?都没有野外生活经验,不带点驱蛇药粉之类的东西?” 于是两个剑修都默默的别过头去。 “唉——”青年耸了耸肩,冲叶言摊开双手,说道,“没办法了。” 周自雪还抱着希望,满眼期待地看着青年,问道:“阿笑,你真的……” “嗯。”青年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过我修的是阴丧法术,不知道这些玩意儿会不会因此放我一马?” 莲姬在阵外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听入耳中,此时冲青年笑道:“巫少主,你可别抱着这份侥幸的心思。” 蛇群密密麻麻地向前推进,不知不觉间又收拢了包围圈。叶言担忧地说道:“这些蛇群……该不会合为一体吧?” 萧明哲顿了顿,说道:“若有可能,我倒希望他们能合力一击。” 叶言一愣,明白了过来。 若是蛇群合力一击,有萧明哲和周自雪在,两人联手,尚有机会破去此阵。但眼下蛇群分散,除非能有法子在顷刻间压制蛇群,否则这些毒物杀不尽除不完,与其费尽力气破阵,倒不若像现在这样,留在原地等待了。 山穷水尽。 即便是一直言笑自如的黑衣青年,此时眉眼间也蒙上了一层忧虑。萧明哲握着剑柄,沉默良久,忽而道:“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师兄?!” 萧明哲的目光在蛇阵上徘徊,最后挑选了一处略微薄弱的地方,抿起唇,说道:“我想办法,破阵。” 剑气涌动,直冲云霄。 “不行!”叶言猛地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倏然挡在萧明哲身前,神情严肃,“师兄!!!” 两人正在僵持之间,从天边飘来一朵青色的云朵,最后缓缓停在一行人头顶。 “是叶言?” 一个清冽的女声从云朵上传来,叶言即刻应了下来,却想不起来,这是何人前来相助。 “还有萧师兄,周自雪?你们等等。” 那女子说着,从云端一跃而下。 “等等,别下来!”叶言还来不及制止她,却见她从双手合力,握着一柄一人高折扇。扇面完全打开,上头绘着一种奇妙的符文。 “风来!” 她用力挥动扇子,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大风! 叶言福至心灵,顺手打出一张灵符。灵符炸裂,召来一点儿火星。 随即,他从摸出一把草籽,催生草叶,又让草叶枯萎,形成一大片枯草,围绕在众人周围。 火借风势,熊熊燃烧! 原本围绕着众人的毒蛇,果然惧怕火焰,哄哄乱乱地散开,往四周逃散。 莲姬也没想到这突生的变化,待她在以心神调度蛇蛊时,黑衣青年已经从袖中摸出一根短笛,放在唇边。 他吹奏短笛时并没有声音,但地上的蛇蛊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信号一样,扭动着身体,更加剧烈地朝四周逃窜。即便莲姬这个主人召唤,也毫无反应。 随后,两道剑光,一前一后,相继而出! 剑光所至之处,蛇群被毫无悬念地绞杀,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情势倒转。 叶言只觉自己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地,再去看那如天降神兵一般的降落的少女,惊呼出声:“是你?柯师姐?” 一年之前,他们曾有一面之余。 柯雨桐爽朗地笑笑,对他说道:“还好我来的及时。”她说着,冲半空中招了招手,那一朵青色的云朵便落了下来。 此时叶言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云朵,而是一直浑身青翠的飞禽。 呼吸之间,蛇阵已经被冲散了。黑衣青年徐徐放下短笛,看向莲姬,说道:“侥幸侥幸,你看,莲姬,我总要抱着一些希望,才能活到现在啊。” “……”莲姬看着破碎的蛇阵,沉默了片刻,忽而笑道,“也罢,奴家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 “但愿巫少主,还能如今日一般幸运了。” 她说完这一句,袖口轻扬,整个人影忽而在几人面前消失了。 “……好厉害的遁法。”萧明哲锁紧眉头,感叹了一句。 柯雨桐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先别管这个了!萧师兄,你们快跟我走。”她的视线扫在那名黑衣青年身上,顿了顿,疑惑道,“这位是……” “巫笑。”青年悠悠开口,“正好,与你们同路。” 82、灵气暴动 一行人或御剑,或驾驭法宝,一路疾行,返回素华。 这一路上再无强敌阻拦,有柯雨桐驾驭灵禽在前,无论飞禽走兽,都自行避开;而叶言也是准备了轻身的符篆一一祭出,将众人的速度又提上一分。 不过半日,素华山的影子,已经绰绰可见了。 柯雨桐忽然放慢速度,转而对身后几人说道:“诸位,请小心应对。最好祭出法宝来挡一挡。” 叶言心生疑惑,他不曾记得素华派设有对空的防护,门中弟子出入自空中出入山门,从来不曾遭到阻拦。他看了萧明哲一眼,那人若有所思,却毫不犹豫地祭出了青影灯。 另一侧,一袭黑衣的巫笑,也慎重地点了点头,手上捏动法决,一道灰黑色的雾气笼罩在他和周自雪身旁。 柯雨桐点点头,袖口一抖,也是祭出一件法宝,青蓝色的光晕将她和身下的灵禽一并笼罩起来。 再往前三百里,便是素华山境内了。 三百里不过一眨眼的距离,全速疾行的众人一踏入素华派境内,便猛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压力,朝他们身上袭来。若不是有各色法宝护身,恐怕此时他们便被这股力道打下空中了。一时之间光影闪动,诸人身上护法的光晕都浓重了几分。 叶言深吸一口气,才将呼吸调整过来,缓解了窒息之感。等他此时再看向素华山中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此地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山林之中,天地灵气已经浓郁的可以用肉眼看见,五色灵光如泉水一般纷纷涌动,自山中各处灵穴中喷涌而出,弥散在天地间,形成一片浓厚的灵气之雾。山中草木不正常地疯长起来,大片树枝缠绕成一团,从天空中往下望去,已经看不到岩石和地面。山林之中不时有灵兽的吼叫声传来,声音中的焦虑和烦躁,已经清晰可闻。 “……这是怎么了?!”周自雪惊疑地发出声音。柯雨桐沉默半晌,尚未开口,巫笑已经出声说道:“灵气暴乱。” 与此同时,在叶言脑海中,凰突然冒了出来,开口说道:“灵气暴乱了。” 周自雪仍有疑惑,但从巫笑的脸上,他已察觉出来,眼下素华派遭遇的境况有多么糟糕。 柯雨桐叹了口气,说道:“诸位随我来吧。掌门现在正在雨来峰上,主持大局。” 萧明哲点点头,说道:“有劳。” 柯雨桐不再说话,在众人前头,驾驭灵禽,沿着一条古怪的道路向前行去。 叶言率先察觉出来,柯雨桐选择的方向,都是灵气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浓郁的地方。这样,他们才能顺利在空中前进。而空中许多地方,都形成了小型的灵气漩涡和灵气风暴,只要稍微靠近,轻则被从空中击落,重则被吸入漩涡之中,顷刻间尸骨无存、 而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竟然是在素华山主峰之上。 相对来讲,位于素华山脉边缘的雨来峰,受到的波及并没有这么大。但等叶言等人靠近山峰时,还是发现,雨来峰上头已经积蓄了厚厚的雷云,根本无法从上空靠近此山了。 叶言长大了嘴,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是……” “雷劫。”柯雨桐正色道,“诸位,这一段路,我们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她说完,便率先落在了地上。而她身下那青色灵禽,在落地的一瞬间便发出一身哀鸣,双翼无力地滑落在地面。柯雨桐心疼的抱着灵禽的脖子,伏在它耳边轻声说道:“快走吧,辛苦了,快些离开这里吧。” 灵禽不舍得发出一声鸣叫,又休息了片刻,才挥动双翅,奋力离开了此地。 而叶言一落地,便感到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股极强的压迫力。浓郁的灵气从他周身的毛孔涌入体内,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通通碾碎。 他直接跪倒在地面上,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叶言!” “阿叶!” 萧明哲吓了一跳,猛地将他拉入怀中,伸手抓紧叶言的手腕,以自身的灵气探入其体内试探起来。周自雪亦投来一份担忧的目光,然后转向巫笑,问道:“你没事吧?” 巫笑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天生灵体,会有什么事?放心,我可是不死之身,和这些灵气天生不兼容的。” 他说着,在地上走动了几步,果然毫不受灵气威压的影响,不仅行动自如,而且周身一步之内,灵气稀薄的反常。 周自雪这才放心下来。另一边,叶言也算是缓过劲来,运转起心法,以心火不断将暴走的灵气炼化,使其归顺下来,驯服的落入丹田之中。也是亏得他此行在外连连突破,否则就刚刚那一下便能让他被灵气撑破筋脉,爆体而亡了。 萧明哲扶起叶言,担忧地问道:“可好?” 叶言摇摇头,说道:“师兄放心,我没事。” 柯雨桐长舒一口气,说道:“快些上山去吧,到了山上,有阵法抵挡,要比现在的情形好些。” 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他们落下的地方正在雨来峰的半山腰上。这里本是一片清泉福地,只是此刻泉眼中不再喷涌出泉水,反而是源源不断地冒出灵气。泉眼旁边的草木,全都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而有些年份的草木,竟然隐隐化出了人形。 几人行动起来,更是阻碍重重。 除了巫笑一人完全不受灵气威压影响,行动自如外,无论柯雨桐、萧明哲还是周自雪,在灵气威压下,都不得不分出一半精神来应对这份天然的压力。而叶言算是几人中最倒霉的,因为体质关系,在他身边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气风暴,他的全副精神都用于炼化这些多出来的灵力上了。若单靠他一人,根本无法向前一步。 最后的办法是让巫笑带着叶言,两位剑修在前头开路,柯雨桐一边指点方向,一边检视四周的动态。是不是有突然化成人形的草木自草丛中蹦出来,这些草木精灵不过是被灵气催生出人形,内里并无神智,懵懵懂懂连无知孩童都不如,既不知分辨事物,更不知躲避危险。这给开路的两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草木精灵乃是上天眷顾的产物,在天道之中也是“生灵”的一部分了。贸然杀害这样的生灵,是一份浓重的业障,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走走停停,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路,竟然用去了他们半日工夫。直到日影西斜,几人才踏上了雨来峰的山门。 踏上山门的一刻,叶言就松了一口气,跪倒在青石地面上,大口喘气。 山顶上有一道阵法减缓了灵气流动,让他能喘息一番。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叶言整个人便昏昏欲睡,几乎要直接倒在这地面上了。他一直全神贯注于炼化体内灵气,精神几乎透支。 萧明哲也松了口气,转身就将叶言接过来,抱在怀里,再度探查他体内的情形。 此时叶言丹田之中,已经积蓄了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浩荡的灵气了。 萧明哲皱起眉,这般速成的做法,对叶言的修为自然是有弊无利的。转瞬间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下这情形,却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巫笑见萧明哲过来,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叶言,面对柯雨桐问道:“唐掌门,现在何处?” 柯雨桐指着山中某处,说道:“应在雨来峰上的阵法阵眼之中,我可为少主带路。” 巫笑点点头,少有的严肃地说道:“烦请姑娘带路了……倒还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了。” 萧明哲顿了顿,将叶言交给周自雪,转向柯雨桐,说道:“我也有一事要禀告掌门,还请与少主同往。” 巫笑耸耸肩,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那小情人……这样可好?” “……”萧明哲沉默片刻,说道,“正事在前。” “两位跟我来。”柯雨桐眼见两人之间暗潮涌动,连忙插入话题之中,说道,“走这边。” 另外一边,周自雪接过半昏迷状态的叶言,朝雨来峰上诸弟子休息的平台上去了。 天空之中雷云涌动,忽然之间,一道电光划过天际,如儿臂粗的一道紫色雷柱,猛然落在叶言与周自雪两人身后。 83、惊变 九天雷动。 本来昏暗的天空,在这一道雷芒下,彻底黑暗下来。厚重的劫云笼罩在山峰上空,挡住了最后一点光芒。 无论叶言,周自雪,还是这漫山遍野的素华弟子,全都长大了嘴,看着这道突如其来的雷劫,做不出一点反应。 雷劫本应应验在飞升成仙之人身上,但是遍历素华派上下,哪怕是唐子瑜本人,离大乘飞仙的境界,也还差着一道门栏。更不用说这些二代、三代的弟子。他们中好多人甚至不及叶言,连天道边缘都未曾触碰,更不要提雷劫这样至高的存在了。 紫电雷芒,一道天雷劈下,便将坚固的山岩直接凿穿,打出一个一丈来深的大洞。山中草木、灵兽,凡被雷光擦到的,只不过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再无踪影。 ——这还不是真正的天劫,这不过是雷劫前,引起外人注意的一道征兆和预告。这道雷芒的目的不过为了提醒方圆百丈之内的生灵,此地有人渡劫飞升,凡人不要靠近。 单一道引雷已经让众人茫然无措,而众人头顶,劫云缓缓旋转,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中心,偶尔透出一星两点的光芒,已经让企图观察之人,目力尽散。 诸人心中,此刻才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什么是天道威严。 天道高高在上,众生不过蝼蚁。 叶言绝望地盯着天空的云层,现在去想这道天雷是为何而来已经不重要了,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无法再这道雷劫下活过来。 然而,过了许久,没有第二道雷光从天空中劈下。叶言心中一动,生出了一点儿生念。 天劫自劫云形成,到第一道引雷落下,中间大概会有六到十二个时辰让渡劫之人做准备。这个时长取决于渡劫之人的机缘和修为,以及其领悟的天道意识的多寡。相传,在这个阶段,还是有办法避开雷劫,不能飞升,留在人间。但是只要第一道引雷落下,接下来雷劫便不会再给渡劫之人一点儿喘息的时间,一雷接一雷,只有一一扛过,才算是渡劫成功。 这是自上古时代便流传下来的传说,后世也有多人验证,想来是不会错的。 但是,眼下这诸多弟子,无一人见过真正的雷劫。既然这道引雷过后许久没有雷劫落下,谁又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雷呢? 叶言渐渐想明了其中机关,眼神便随着往人群中扫了过去。 无论有人渡劫,还是有人作怪,这人都应当在人群之中。 忽而,他的视线,触碰到了一双少女的眼眸。少女的眼眸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脉脉含情。 叶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到的人,是姬语薇。 数载光阴,已经足够让一个俏皮女孩,成长成青葱的少女了。现在的姬语薇,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儿了。 他看了那少女数眼,最后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姬语薇。 但是叶言隐约觉得,姬语薇和他前世印象中的那个少女形象,已经有所不同了。 姬语薇似乎也注意到了叶言探询的视线,她惊讶地看了叶言一眼,随后微微摇了摇头。 叶言皱起眉,周自雪已经出声,向人群中的姬语薇喊道:“姬师姐。” 刷刷刷刷,数道视线朝他们两人投了过来。 姬语薇一哽,沉默半晌,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两人面前,轻声道:“好久不见了,叶言,周自雪。” 微妙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叶言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周自雪摸了摸头,想了想说道:“姬师姐,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姬语薇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人群中已有一名弟子冷哼一声看了过来,说道:“你这么问,我们又知道是什么状况?” “???” 比起周自雪的一头雾水,叶言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们这两个突然从外头回来的外来者,在这些同为素华派的弟子眼中,却好像外来的敌人一般。 明明是同门,却硬生生的有一道屏障,横亘在他们中间。 而姬语薇则是这道屏障上的缓冲带,她皱起眉看了那名说话的弟子一眼,随后转向叶言,说道:“我也不知道。三日前,劫云突至,整个素华山上,灵气暴动。有些修为不够的弟子……猝不及防之下……” 她话语未尽,叶言已经听出其中含义。灵气暴动之下,修为不够的弟子爆体而亡,这不算什么难以猜想的事情。而且恐怕这些弟子人数还不少,其中肯定还有不少是像他自己一样,有着特殊体质所以因此遭难的人。 叶言一时说不出话来,转而问道:“那,雷劫忽然而至,有没有人……” 姬语薇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顿说道:“没有。掌门除了将我们集结至此处,一句解释也没有。” 叶言沉默,一下子明白过来这股古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 他放眼望去,呆在雨来峰上的这些弟子中,确实没有唐子瑜名下弟子的身影。他记得雨来峰上有不少专修回春术法的女弟子,还有一些精于合击阵法的男弟子。现在,他们的身影全都不在其中。 周自雪还想说点什么,被叶言一把捂住嘴巴,拖到一边去了。 眼下这个气氛和情况,实在是不是说话的场合。很显然,突然回山的叶言和周自雪两人,已经被当成唐子瑜的心腹弟子了。 天见可怜,叶言自己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是突然被人围攻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叶言一边在心底吐槽唐子瑜,一边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许多时候,并非事事都会如他所想那般顺利发展。叶言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移到了他这边来。 叶言暗中嘀咕了一声邪门,但却也无法拦住别人的视线扫射过来。其中更有一股视线,如同附骨之疽,粘在他的脊椎之上,一股寒意深入骨髓之中,驱之不去。他打了个寒噤,悄悄往身后望去,却没能见到那人的身影。 随后人群渐渐分开,让出一跳道路来。叶言回身看去,有一名灰袍中年人,站在众弟子中间,神情严厉,正紧盯着自己。 他慢了半拍,才想起来,这人是素华山上的的第三位长老,姬语薇的叔叔,姬天成。 “三长老。”叶言顿了顿,冲来人行了一礼,说道。 三长老神情严厉,半点也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叶言摸不着头脑,只能低下头,做小辈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灰袍长老冷冷地看了叶言一眼,缓缓开口,说道:“你可是叶言?” 叶言只觉耳畔有如钟鸣,不由得脱口而出:“是。” 一股冰冷的神识如针尖一般探入他脑海中,意欲探寻他脑中的记忆和神念。叶言心中一骇,不由自主地运起功法,一鼓作气,将这股外来的意识从自己脑海中逼出。 紧接着他看到三长老神情一变,暗叫一声不好。原来是他不由自主之下,用上了那时珍宝主人所教他的,夺魂识魄的术法。 果然他看到三长老神情一下子扭曲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叶言,你从何处寻来这种邪门功法?” “……” “你即为我素华门下弟子,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瞒着我的神识探查?” “……” “还是说,我俗话怕今日之劫难,是由你,”三长老顿了顿,扫了一眼周自雪,“由你们引来的?” 人群中一片哗然,叶言只想骂娘。 随即,他只觉心中一阵冰凉。 素华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素华派的山门之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全无答案,或许知道这些答案的人,只有素华派当今的掌门人,唐子瑜。 叶言想着,不由得抬起头去。 雨来峰上的大殿门口,依稀出现了一道人影。 玄衣红玉,唐子瑜一路疾行,停在大殿门口,厉声道:“素华弟子何在?” 84、祠堂 唐子瑜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强烈的气势。包括叶言在内的众多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掌门人这幅模样。 六阶修为,大宗师。 大宗师的称号,不是平白而来的。若无通天彻地之能,无人敢自称“宗师”。 正是见惯了平常唐子瑜不动声色,言笑晏晏的样子。偶然见一次他展露出这样的一面,诸多弟子全都被震慑了。 玄衣深重,裹在那人身上,掩不住的上位者的气质。而他用来束发的那一根红珊瑚簪,更是透出一股血腥杀气。 唐子瑜一人立于高台之上,眼神所过之处,无一人敢掠起锋芒。即便是刚才对叶言教训的头头是道的灰袍三长老,此时也比过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叶言偷偷抬起眼瞄向唐子瑜,跟在那人身后,萧明哲和巫笑也踏出了大殿。 其中萧明哲神情严肃,而巫笑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摇了摇头。 叶言看了巫笑一眼,忽然发现那个青年身上也是一身黑衣,袖口滚金边,身上则是银线够了的繁复花纹,透着一股诡异和肃穆。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突然发现穿在唐子瑜身上的是什么衣服了。 他与唐子瑜也算是多次见面,也是从未见过这位狐狸掌门如此正式地,穿着这样的服饰出现在众多弟子面前。 玄衣,祭服。 历代素华掌门,唯有祭祀先人时才会披上这样正式的礼服。可以说,这是一代掌门人最正式不过的服饰了。很多时候,即便是在西海剑会这样宗门交会的场合,掌门人都不会以这样的正装出席。 素华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言想破了头,也得不出一个答案。哪怕他有上一世的经验和记忆,也无法从这种种征兆中推测出一点倪端。 他发觉自己似乎掌握了足够多的线索,但因为欠缺最关键的一环,没办法把这些散乱的线索联系起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唐子瑜缓缓发话,目标正是叶言旁边的姬天和,“姬长老,你意欲何为?” “……”姬天和被唐子瑜气势所震慑,一下子答不上话来,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掌门,门中弟子设计邪魔外道,敢问我这个执掌刑堂的长老,不能出手管教吗?” “哦?”唐子瑜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如冰,“邪魔外道?” 他似乎话中有话,反正叶言是没听明白,只能见到姬天和眼神一变,不再开口说话。 随后,唐子瑜的视线缓缓转到叶言身上。 不过是被他视线扫了一眼,叶言便险些承受不住威压出手分散这股气势。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平复下来躁动的心绪,低下头,不敢直视唐子瑜的视线。 “叶言。”那人于高台之上缓缓开口,说道,“跟我来。” 周自雪无法感受到那股咄咄逼人的视线,却能看到叶言受到压迫。仍然如同多年前一样,他抢先一步出去,冲着高台上那人说道:“掌门,不是叶言的错!” “周自雪。” 下一刻几乎是排山倒海的威压朝周自雪袭来,这些威压凝为有形的气势,直接逼得周自雪单膝跪在地面上。履冰剑自发的出鞘,环绕在主人身侧,替其分担威压。 包括叶言,一下子都呆住了。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他和周自雪初入素华,第一次见到唐子瑜的时候。 那时候狐狸掌门虽然一肚子坏水,摇着尾巴眯着眼睛,却绝不像现在这样可怕。 叶言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众多围绕在他身前的弟子,如同潮水一样散开,给他留出一条通路。 盯着唐子瑜的气势,要一步一步向前,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空气中的威压像是要没入骨子里,一点一点碾碎他的五脏六腑。 恍惚间,叶言又有了当年爬登天梯时的感触。 每往前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气力。 从他所处之地到唐子瑜面前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叶言走了半个时辰。 这个半个时辰里周自雪就一直被唐子瑜的气势定在原地,连姿势都不带换一个。 等叶言最后一步踏上大殿之上的台阶,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喘了口气,瞥了一眼站在唐子瑜身后的萧明哲。 萧明哲正看向他。黑眸之中,混杂着鼓励、怜惜以及无奈,还有种种深沉的情绪。这些情绪混作一团,最后都沉到深井一般的黑眸以下去了。 叶言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盯着唐子瑜。 “掌门。”他回敬道,“找我何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言觉得唐子瑜的眼神稍稍暖和了一点,逼迫在他周身的威压,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跟我来。”唐子瑜微微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说完这一句,他看了看萧明哲,说道,“此处,暂时交于你主持大局。” 萧明哲沉声道:“是。” 交代完后,唐子瑜径直转身,重新踏入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似乎有一道结界,当唐子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时,本来逼迫在叶言四周的气势也一并消失。叶言松了口气,扶着墙喘了口气,看向萧明哲问道:“萧师兄?” 萧明哲摇摇头,给了他一个深沉的眼神,就转身走到台阶之下,去督促乱成一盘散沙的弟子们去了。 “唉。”巫笑叹了口气,对叶言摊开手,也摇了摇头,多说了一句,“好好保重吧。” 说完,他也干脆的走了下去,不过这位目标明确,直接在人群中找到周自雪,将他扶了起来,瞪了那人一眼,骂了一句:“呆子。” 终于,留下一头雾水的叶言一个人,只能缓步踏入黝黑的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如他所料,的确有一道结界笼罩。至少叶言在踏入殿内的一瞬间,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道便侵袭上来。 叶言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任由这股冥冥中的视线打量完他全身,才敢往前迈步。 他抬头向前望去时,漆黑的大殿深处,只有一点火光。 叶言摸了摸头,还是朝那一点火光走了过去。 大殿中央,有一长案。案上有一对命烛,缓缓燃烧。 唐子瑜站在案旁,表情隐藏在火光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掌门?”叶言是被吓怕了,此时小心翼翼地开口。 唐子瑜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叶言,你觉得,现在外头那些人,怎么样?” “???”叶言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唐子瑜问的是外头那些素华弟子。 方才雷劫之下,众人的反应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叶言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能说实话吗?” “说呗。”唐子瑜懒懒地开口,一下子又回到了叶言记忆中那个狐狸掌门的形象。不知不觉间,叶言也渐渐放松下来,说道:“……不如二流宗门。” 实话说,叶言觉得自己这句评价还是说的相当客气的了。 唐子瑜久久没有发话,让叶言才刚刚放下的那颗心又吊了起来。 忽然间唐子瑜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其实你说的挺客气了。” “……” “你觉得我会生气,对不对?”唐子瑜抚掌笑道,“哈哈哈,我怎么会生气呢……” 唐子瑜忽而看向叶言,眯起眼睛问道:“叶言,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素华派为天下一大宗门。门中弟子的质量,却如此良莠不齐?” 叶言沉默。 “因为,”唐子瑜低低说着,呓语一般说道,“素华派最出色的的那些弟子,全都在这里了。” 大殿之中,忽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叶言倒吸一口冷气,呆立在原地。 他身前身后,密密麻麻无数牌位。每一个名牌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而在名牌前头,都是一根已经熄灭命烛、 这是一个巨大的祠堂。 85、秘密 这是一个巨大的祠堂。 叶言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种种,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正身处在一个奇妙的位置,在这里,仿佛能感受到名牌之后悬浮的那些英灵们深沉的目光。 这是不同于气势威压的另一种压迫感,穿越时光的绵延肃穆,压的叶言喘不过气来来。 唐子瑜缓缓走到叶言身前,看着最前头的一排排位,视线穿过了那些篆刻着性命的木牌和熄灭的蜡烛,渐渐投影到曾经的那一段时光上头去了。 “柯修越,擅剑术,修万相无形剑。弱冠之年,便已小成。曾劈波斩浪,于东海之下,屠七蛟龙,取其筋骨铸剑。此剑仍存于剑冢之中,他留下的剑意,也仍封存在轻槐峰上剑壁之中。”唐子瑜娓娓道来,只言片语间,那少年修士肆意潇洒的身影,便隐隐浮现在叶言面前。 他说完一段,脚步不停,往前一步,转到另一个名字面前,顿了顿,接到:“卓峰瑜,精于机关甲术、五行阵法。曾以上古异宝为彩头,立下阵法于西海之上。此后,西海剑会三月又三日,无一人可破阵。” “洛潇潇,妙手仁心,曾孤身一人,深入南疆,取奇毒,制灵药。传言南疆左道门派立下战书,以南疆三百奇毒出阵。三日之内,尽数破去,皆寻破解之道。自此中土之上,再无不治之症。” “朱景荣,风流倜傥,精研堪舆气象之学。常年混迹于市井之中,上至天子之气,下至百姓民生,但凡出口,五一不准。时人赠四字,白衣神算。” 唐子瑜的步伐越来越快,口中之言也越来越快。这些文字流转,仿佛无穷丝线,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副锦绣画卷。 叶言依稀可以窥探到那个时候素华派的盛景。那时候的那些少年,或纵酒、或踏歌、或舞剑、或抚琴,都是一段段羡煞旁人的少年风流。那时候的那些少年,风华正茂,正勾勒着最好的未来和前程。 “——可是最后,他们都化作了一段枯骨。”唐子瑜终于停下脚步,淡淡的说着,仿佛仅仅在陈述一个最正常不过的事实。 叶言呼吸一窒,那副美好的画卷瞬间被撕破,将他拽入眼前清冷空寂的祠堂中来。 他仰头看去,立在那些少年人面前的命烛,大多不过烧了一半,便猝然熄灭。 一根命烛,便是百岁平安。而那些领走了命烛,点燃它的人,却无一个能享受这个祝福。 百岁光阴何其短暂,在许多修为有成之人面前,不过一眨眼的光阴罢了。在修士漫长的追寻仙道的道路上,百岁光阴,尚不如蚍蜉一生。 唐子瑜合上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笑是泪的表情,轻声说道:“之所以能轮的上我穿上这一身祭服,不过是因为我是这些人中,最差劲的一个罢了。” 半晌时间里,没有人说话,唯有一点幽幽的烛火,在缓缓燃烧。 叶言偷偷低下头看向面前的长案,案上也点着两根命烛,其中一根背后,正写着唐子瑜的名姓。命烛燃烧过半,烛影晃晃。 而另外一根命烛背后写着一个叶言不认识的名字,这一根命烛上的一点儿火星,已经几乎燃尽了。仿佛只要再一道大风,就能将烛火吹熄。 他细细看了一眼那个名字,却是一个女子的名字,舒倩。 还未等他认真细看,唐子瑜已经转身过来,一身玄衣,映在烛光之下,分外肃穆。 “叶言,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若你不想知道,现在便可离开。”唐子瑜缓缓说道,“此事关系我素华派之存亡,乃门中不可外传的秘辛。” “……!” “我并不强迫你,若你不愿,现在便可转头离开。但今日你所见之种种,我必将以特殊手段,将其从你脑海中抹去。”唐子瑜盯着叶言,黑眸灼灼,说道。 叶言怔了怔,然后苦笑了起来。 这样的手段,果真是出自这位之手。 然而他却无法拒绝,或许是因为先前那些少年人的身影,又或许是因为唐子瑜这番话,悄悄点燃了他心中被埋在深处的那一点儿热血。 少年人的血,总是热的。 叶言很庆幸,两辈子活下来,他的血还未冷却。 “事关师门存亡,怎敢退缩?”他迎着唐子瑜的目光,答道。 叶言可以看见,便在他这一句回答之后,唐子瑜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暖意。唐子瑜微微点了点头,背过身去,看着身前一排一排已经熄灭的命烛,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素华派,远不是为了修仙才立下的门派。” 叶言目瞪口呆,被这句话炸的一惊。 中土三仙山,南疆三奇门,海外三福地。即便黄口小儿都知道,这九大修仙门派中,素华派当为之魁首。 虽然现在叶言很怀疑素华派还能不能在其中领魁首一位,但却从未否认过素华派作为修仙大宗的地位。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唐子瑜淡淡地说道,“当年我得知这个秘辛时,也是如你一般反应。” 说完,唐子瑜转过身来,对叶言说道:“千百年前,开山祖师之所以在此地创下素华一脉,不过为了守护此地一样重要的宝物。” “叶言,你可知道,素华山中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在哪里?”唐子瑜想了想,问道。 叶言眨了眨眼,按照惯性思维,脱口而出:“可是在主峰之上?” 唐子瑜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可是但凡灵山总有一处灵眼,灵眼一般生于主峰之上,这不是常理吗?”叶言忍不住反驳,天下地脉皆有此特性,在他想来,不可能在素华派这个地方出现例外。 唐子瑜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素华山中的灵眼,确是落在雾林之中。” “……!” “你可在别处见过这样奇妙的景象?雾气终年不散,妖兽横行,地底有熔岩地穴,上古灵物在其中修行。又有万年封冻的冰湖,凌于岩穴之上,林中草木繁盛,无论何种草药,喜阴喜阳,都能在其中生存。” 随着唐子瑜的描述,叶言也回想起雾林中的许多特异之处。 “别的不说,但是能将自身之形态化为雾气的妖兽,你又可曾在这中土之上见过另一种?” 叶言心中一沉,此刻被唐子瑜点明,他细细回想起来,才发觉雾林之中有许多诡异和奇妙之处。 他在脑子里像那个上古意识发问,得到了凰肯定的答复。 “雾林之中的那处岩穴确实是整座山脉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所以青鸾才会选择在哪儿修行,以期化形。而且,因为素华山乃天下灵脉汇聚之地,青鸾才会选择此地为修行福地的。” 唐子瑜继续说道:“但凡天下灵穴,总归有灵异之物相伴而生。素华山脉为天下灵脉汇聚之地,你可知道在此地的灵穴中,相伴而生之物是什么?” 叶言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直接作弊,传达给曾经在那里修行千百年的青鸾来回答了。 这回出来说话的是凤,他愣了愣,说道:“没有这种东西啊,要是有这种东西,我们早就吃掉化形了,嘤嘤嘤嘤……难道是我不仔细观察错过了什么东西?嘤嘤嘤嘤……” 叶言嘴角一抽,干脆假装屏蔽掉了那一串“嘤嘤嘤嘤”,转向唐子瑜,说道:“……还请掌门……” 不对! 叶言脸色一白,想起了唐子瑜刚开始对他说的话。 ——“千百年前,开山祖师之所以在此地创下素华一脉,不过为了守护此地一样重要的宝物。” 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先前所有散乱的线索终于连成一线。 素华山脉中原有一处灵穴,伴生这一样重要的宝物。而素华派的祖师爷,为了守护这样宝物,以堪舆之术,硬生生的扭转此地的灵气流动方向,将这个灵穴移到了山中的另外一地。 叶言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扭转乾坤,但联系先前种种,他隐约摸到了一点眉目。 这是以天地为盘,通过数个聚灵法阵,构成了另一个巨大的阵法,强硬的扭转了天地间的灵气流转。而素华山脉为天下灵脉汇聚之地,只要天地格局一变,山中的灵穴自然也会跟着移动。 这样庞大的阵法自然需要无数人力前去维护,所以素华派中,最精锐的那些弟子,全都被派去干了这样一件事情。 山中无人,精锐皆亡。 他默默的仰望这这些名字,心中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原先,伴随着素华山中灵穴的灵物,究竟是什么? 86、雷劫 从叶言的眼神变化中,唐子瑜便知道他已经推测出真相的一部分。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何?” “……”叶言怔怔地,一时还沉浸在这个秘密的庞大之中。 “将这么多优秀的弟子……埋葬在这个地方……这样真的……”他喃喃说着,“若是……” 唐子瑜在他身旁微微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的疑虑。” “素华派延续至今,我为第三十六代掌门人。千百年来无数弟子因之而丧生。到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为了这个秘密值不值得牺牲这么多人了,”唐子瑜停了停,闭上眼,说道,“而是要考虑,我们所做的,能不能担上前人的鲜血。” 叶言默然,一时无言以对。许久,他才开口问道:“那么,掌门,用无数鲜血所保护起来的这样东西……到底是……” 唐子瑜转向他,说道:“说起来,那也是一样具有逆天之能的宝物……” 他话方出口,一阵巨大的雷声轰鸣,掩盖了他的声音。 雷鸣声中,便连两人脚下所踏之地,都开始剧烈震荡起来。 “……!” 布置叶言,连唐子瑜都吃了一惊。 “九天雷劫?怎么会突然?”他低声自语,猛然醒悟过来,“不好!轻槐峰!” 叶言瞪大了眼,焦急地问道:“轻槐峰?怎么回事?!” “该死。”唐子瑜皱起眉,边往外走边说道,“先往轻槐峰去,别说了。” 哪里需要唐子瑜提醒,叶言已经一个疾步冲出大殿。在大殿之外,等着他的是同样一脸震惊的萧明哲。 “师兄,轻槐峰!”他冲萧明哲喊道,萧明哲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好,来。” 唐子瑜在叶言身后踏出大殿,扫了一眼混乱的局面,对萧明哲说道:“别那么麻烦了,雨来峰上有联通各峰的传送法阵。” 他话音落下,第二道天雷从高空落下,紫色的劫雷穿过云层。这次大家都看清楚了,劫雷落下之地,正是轻槐峰。 “!!!” “九雷天劫……”唐子瑜默念,“必须在九道天雷完全落下前赶过去!” “嗯。”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不过传送法阵太慢了,我来吧。” 一干人循声望去,巫笑站在那儿,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手腕上一连串的古怪纹路和一串奇异的银质铃铛。 唐子瑜干脆地应了下来,说道:“好,那就麻烦少主了。”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要送个人过去。”巫笑一边说,一边取下铃铛,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周自雪,“对我来说,送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消耗的力量是一样的。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个,阿笑。”周自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道,“你不会有事吧?” 巫笑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不想去了?” 周自雪猛地摇了摇头。 “放心吧,”巫笑笑道,“蛮荒古术,和你所了解的不同。不要担心,我从不过不利己的事情。” “……” 巫笑说完后,他已经顺利从那一串银铃上取下了一个,放在掌心。 “都站过来些,”他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他说完后,见诸人都靠了过来,便轻声吟诵起一段古老的祝词。巫笑用的是一种古语,有如歌般的韵律,叶言听了半段,仍然无法辨别出他所使用的语言种类。 祝词到了最好,巫笑的音调渐高。最后一瞬,他猛地捏碎了手中的铃铛。 叶言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向他侵袭而来,仿佛一下子把他的五脏六腑都丢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好不容易他才摆脱了这种强烈的恶心反胃的感觉,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是轻槐峰的景象了。 在他旁边,一手扶在他腰上的萧明哲。而站在巫笑旁边,一脸关切的是周自雪。唐子瑜一个人,已经踏步向前赶去。 让他稍微安慰一点的是,除了巫笑本人,其余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还不等叶言缓过气来,他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在他印象中,轻槐峰上是个灵气充裕,到处葱葱郁郁的地方。比起素华山上的其他地方,这个峰头上的景象最为闲适安宁。 可现在,昔日那个平静安详的地方,却呈现着一片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草木焦枯略过不提,最让人震惊的,还是从岩石土地中泛出的一片片血红痕迹。 “这是……!”叶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周自雪看上去不比他好多少,同样对眼下的情景一无所知。萧明哲虽然神色镇定,但眼睛里还是写着难以置信。唯有一边的巫笑沉默了一下,在那片土地上走动起来。 “!!!”周自雪一把冲上去拉住他的手,巫笑回过头对他摆了摆手,说道,“没事,这都是虚像。” “虚像?是幻象?”叶言松了口气,问道。 萧明哲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幻象。” “对,幻象是凭空产生的景象,”巫笑说道,“但是虚像,是曾经在此地真实存在过的景象。只不过后来被人以特殊的方法调用出来罢了。” 此言一出,叶言又是一重震惊。 这样的,血成海,骨成林的景象,真的是以前在轻槐峰上出现过的景象? 雷声轰鸣,将他从震惊中唤醒。 “第三雷了。”巫笑抬头看了一眼,说道,“三雷之后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歇,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否则待会中三雷落下来,以你们的修为,恐怕无法靠近雷劫的中心。” 无人拒绝巫笑的提议,一行人顺着唐子瑜走过的路,往雷劫中心赶去。 一路上周遭景象越来越残酷森然,让人不禁背脊发凉。 尸山血海,不过这四字。 叶言心中一阵战栗,隐隐觉得,轻槐峰上这景象,一定是和唐子瑜素华山上的那样宝物有莫大关联。 路到尽头。 叶言一路低头沉思,不料前面的萧明哲突然停下。他猛地抬头,看向萧明哲,问道:“怎么了……” 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到了雷劫的中心地带。 叶言想过无数答案,却从没想过,雷劫的中心,竟然是轻槐峰上的那颗巨大的槐树! 他长大了嘴,喃喃道:“不,不会吧?这是不是……” 那棵槐树,叶言早就确认过来,是连灵智都没开化的一棵死木,充其量不过因为灵气充裕长得比较茂盛而已。天雷会找上这样一个东西,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周自雪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看向身边的巫笑。 一行人中,也只有巫笑眼光老辣,即便是萧明哲有两世经验,在这些方面也比不上继承古老传承的南疆巫族。 “这天雷劈的不是槐树,”巫笑看了一眼后神情严肃起来,说道,“这是在劈地脉灵眼。” “……” “那棵槐树……不简单啊。”他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槐树正位于这座山峰的灵眼之上,同时根系遍布整个山峰,将一山之上所有的灵气,都牢牢地锁在灵眼之中。这样逆天的做法,怎么可能不受天劫。” 叶言恍然过来,想来,这里也是一处聚灵法阵,是素华派先祖布下的阵法中的一环。 那眼下轻槐峰上的虚像,不知是不是曾经为了守护这处灵眼的弟子们留下的痕迹? 未等他从遐思中回过神来,云层涌动,又是一道天雷,从高空落下。 “这是中三雷了,你们都退后。”巫笑大喊道,“哪怕只是被雷劫溅射到一点,你们都承受不了!” 他话音未落,自雷光中,显露出另一道更为两眼的剑光。 “退后!!!” 这次出声的萧明哲,与此同时,他已经拉着叶言,急速往后退出了三百尺。 叶言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萧明哲蒙上了双眼。 一道剑光,一道雷光。两相撞击。 几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从爆炸中心传来,单单被声波波及,叶言只觉得气血翻腾,就差吐出一口淤血来。 87、槐妖 叶言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的轰鸣声,眼前更是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烦闷的感觉才终于散去。他艰难的睁开眼,刚一睁开眼,便是看到挡在他身前的萧明哲。 “萧师兄。”他开口道,“你还好吧?” 萧明哲回过身来,见他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说道:“是,没事。” 叶言略略放下心来,等他再去观察眼下的情景之时,却又再次被震撼了。 那棵巨大的槐树之下,此时站着一位白衣剑修。 那白衣人双手背负在身后,不见其手中之剑。自他周身迸发出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混杂着骇人的杀念,便是一股如同修罗般肃杀之景了。 若不是知道这人的身份,叶言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一方的魔道高手,偷偷潜入到素华山来了。 之所以没让叶言产生这般想法,却是因为这人身上,由内自外,还散发着一种清冽纯正的浩然正气。 剑为兵中君子,传言中以剑道步入仙途之人,身上便会带着这样一股清正之气。 能以杀证道,一剑之威,足以和天劫相抗者,素华山上,不过云烨一人。 叶言心中着实震撼了一番,他原先以为唐子瑜大宗师的水准已经是山中第一人了,却没想到几乎足不出门,为人低调的这一位长老,在修为上还远胜唐子瑜。 这已经不是修道者之间的差距了,这是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 他眨了眨眼,看向萧明哲。只见萧明哲冲他点点头,随即,脸上也露出了与他一般疑惑复杂的神情。 只是他们虽有疑惑,可九重天上的雷劫却没有。 中三雷中的三道雷劫到来的速度要被初三雷快得多,不过瞬息,第二道天雷已经从高空落下,狠狠地劈在槐树的树顶。 这一次云烨没有出剑,或许是刚刚那一剑消耗了太多气力,此刻已经来不及阻拦天雷。 叶言不明缘由的心中一跳,担忧的看向那棵槐树。然后,他又朝远处,药圃竹舍的方向看去。 兴许是隔得太远,他并未发现明华长老的身影。 叶言还来不及担忧,天雷已经落到地面。 而那棵槐树,却一改平时死气沉沉的模样,在闷闷的雷声中,忽而活动了起来。 树枝树叶无风自动,相互层叠交错,密密麻麻,向一个碗一样,伸展着迎向了天雷。 叶言目瞪口呆,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天雷和槐叶碰到了一起。 天空中迸发出一声闷响,雷光过后,天雷消散,而槐木仍在。 刚刚,这一棵槐树仿佛突然有了灵性一般,用这样的法子,接下了一道天雷。 尽管它的枝叶枯散了不少,但树木的驱干和最重要的根部都没有受到损伤。草木本是生命力最强的生物,只要根须仍在,便可复生。可以说,损失一些枝干和叶子,对一棵有千百年寿数的槐树来讲,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见槐树抖了抖叶子,随即伸展起来,冲着天空,等待下一波天雷到来。 叶言舒了一口气,这样看来,槐树接下第三道天雷,想来也不是问题。 在不远处,巫笑神情复杂的“咦”了一声,叶言转头看过去,听到他的一句低声自语:“倒是我看走了眼……原来……” 第三道天雷便在这个时候来了。 这一道天雷,和之前的两道稍有些不同。这一雷在空中酝酿之后,并没有马上轰击槐树,而是稍停了停,仿佛蓄力一般,完成后才猛地冲下来。 雷劫一落,叶言就知道不好。 这道天雷和此前的所有天雷都不相同,这一道天雷落下之前,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怨气。 “这,这不是引渡雷劫吧……”叶言吃惊的几乎咬着了舌头,天雷毕竟是九重天之上的产物,一向是纯正刚烈的正气之物,带上阴煞之气,简直闻所未闻。 不管他惊讶不惊讶,雷劫已至。 怨气在前,污浊了槐树的叶子。那些树叶,一旦沾染到这股怨气,便即刻枯萎衰落。不过槐木本阴,这样的怨气污染并不会损害槐树的本体。但是,枝叶枯萎,一下子便打乱了槐树准备好的,“碗”一样的形状。 失却树冠的保护,被天雷直接批到主体躯干上,即便它最后仍能逃脱,却也免不了重伤难愈了。 云烨骤然出手。 无人见他手中之剑,只是周遭虚拟的血气,忽然被凝聚了起来,形成一道血红的剑光,直接迎向当空之怨气。 以杀止杀。 两股同源之力互相厮杀起来,血气与怨气相互缠绕,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颜色。一片红云漂浮在半空之中,如同屏障一般,阻拦了天雷前进的脚步。 “……” 怪异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叶言已经不想说话来评论了。 一阵厮杀之后,只听闻一声巨响,红云猛地散开,也分不清到底谁胜谁负,天雷便直冲而下,打在槐树身上。 槐树勉勉强强维持起来的保护,一下子便被天雷冲散了。 原本这一雷便是中三雷中最强劲的一道,而槐树因为先前的关系没能好好的准备好防护。此消彼长,自然拦不住天雷。若不是云烨出手那一剑,为其稍稍争取了时机,这一道天雷,便能将槐树连根击碎,让其再无生机。 ——只是眼下,槐树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顶部树冠的部分已经完全枯萎了,剩下的驱赶散发着一股焦黄黑暗的颜色,显不出一点儿生机。只有在地底的根系还被保护的比较好,但是按它现在的状况,也短短熬不过末三雷的袭击了。 好在中三雷结束,将会给受劫者一个较长的喘息时间。连天空聚集的雷云也散去了不少。因为天劫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 雷云散去,叶言等人也终于得以靠近天雷的中心,槐树本体之处。 走进查看,才能发觉,这棵槐树确实在雷劫中受了不少损伤。枝叶垂落,一副萎靡的模样。 忽而自槐树躯干之上,漫出了一片血迹。 叶言吃了一惊,盯着那一处,却眼见着槐木之上,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虚影。 “……!师傅……”他喃喃说道,死死地盯着那个虚影。 虚影,依稀还能辨别出脸上的神情。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 这个答案冲击力太大,叶言痴痴的看着槐树,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人,而是自槐木中诞生的妖物。”虚影笑了笑,开口解释了一句,随后,他的目光,似乎依稀转向了云烨。 于此同时,云烨也转身过来,看着他。 那两人的目光相对,却好似错过了数以千年的光阴,目光交错,看见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 “……你何苦再来。”虚影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 “我为何不来?”云烨闭上眼,回到。 “……”虚影苦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这雷劫是我应受的,你又何苦再被卷进来?” 云烨猛地睁开眼,看着虚影,微微皱起眉,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槐,此本为我应受之苦。” “……唉。”虚影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过了,你本来没必要放在心上了。”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差不多……快要忘记了。” 云烨挑了挑眉,没有回话。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们叙旧,也没有时间,再让叶言等人提出心中的疑问了。 半空之中雷云滚动,黑云压顶,隐天蔽日。 云烨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眼云层,对萧明哲说道:“速速离去。此雷落下,此山不保。” 萧明哲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低下头,攥紧了拳,答道:“是。” 他说完,拉起还在呆滞状态的叶言,朝雷云覆盖的区域之外冲去。 巫笑和周自雪跟在他们身后,只待找一个地方,便由巫笑发动术法,将一行人送走。 从雷云聚集,到天雷落下,应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们这些没什么力量的小辈们撤离了。 但是今天的天雷从开始到结束都很不正常,雷云刚刚聚拢,密密麻麻的雷网,就忽然落下! 叶言看着天空闪烁的电光,心里只有一句话:这会真的完蛋了。 88、血色 雷芒织成了雷网,雷网从天落下,将这所有人,都纳入掌握之中。 这边是九重天之上的愤怒,非凡人以肉身之躯可以抗衡。 虽然主雷仍奔着槐树而去,但随其附带的一些雷芒,可就没有那么精准的追踪系统了。这些雷芒,一股脑地砸向地面,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周遭的普通人。 按照雷网覆盖的范围,云烨所说的“此山不存”,实在是很有道理。 雷网几乎将整个轻槐峰都笼罩在其中了,也就是说,叶言等人,无路可逃。 除非他们能在雷光落下前一瞬间瞬移道轻槐峰之外,才有可能逃脱一劫。 巫笑摊开手,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你们别想了,我也做不到。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拼一拼,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了。 众人之中,率先出手的萧明哲。这一剑拼尽全力,不为击退雷光,只求使冲向他们的雷光稍稍偏转,让众人有躲避的空间。 剑光雷光交错,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但是因为萧明哲这一剑,原本扑向他们的天雷,稍稍向旁边偏转。“砰”的一声,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 此一剑过去,萧明哲几乎力竭,跪倒在地上。 “师兄!” 叶言跑过去,关切的看向萧明哲。 而此时当空,第二道雷光也朝他们劈了过来。 眼见着周自雪也跃跃欲试,巫笑叹了口气,捏住了他的手腕,说道:“别费力气了,没用的。” “末三雷不比前面的天雷,每一雷持续的时间都有小半个时辰。就算你们能劈散一道雷芒,那有如何呢?总不成半个时辰里,你们能一剑接一剑接下这天劫。”巫笑缓缓说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带着等死。”叶言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巫笑摸了摸鼻子,说道:“别这么看着我啊,要说起来,我可是死的最早的那一个。” 他修习巫术,一身阴煞之气,碰上雷劫,确实是几人中死的最快的那一个。而且是魂飞魄散,不可超生的那种死法。 但是巫笑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隐隐,还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周自雪在旁边看着他,忽而认真地说道:“阿笑,你不会是最早的那一个。” “……”巫笑诧异地看着他,接近于深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呆子。” 雷光将至。 天威之下,再无慈悲。 众生不过蝼蚁,唯有在上天庇佑之下方能生存。而此时上天发怒,蝼蚁却不愿屈服,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对抗。 叶言第一次,感受到浓重的绝望。 他们所作的种种,似乎不过蚍蜉撼树,白费力气。 此前光阴如流水,种种往事自叶言眼前滑过。而在叶言耳边,持续不断的雷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空,只见从远处闪现一点金光,紧接着,不过一息之间,一道金色的身影入迅雷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龙! 这是真正的,成年的,有着金色躯体的,龙! 只见这条龙用身体裹着雷云,拖着整片雷光,奔向远方极北之地。 “这是……!” “哦?!” “这是龙?!”叶言满脑子的惊讶,盯着那条突然出现的龙,一不留神听到自自己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龙。” “!!!!!” “不过,是差不多的东西。”说话的是凰,他冷静的接到,“是帝王之气。” “啊?” “这是帝王身上的龙气,虽然和真正的龙还有距离,但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凰继续说道,“但是很奇怪,龙气一般只会守护帝王和王城,没听说过能跑出来阻拦天劫的。” 不管如何,盘踞在轻槐峰上的雷云,确确实实被突然出现了金色的龙拖走了。聚集的云层渐渐散去,一道和煦的日光缓缓落了下来。 而笼罩在山峰上的虚像,也逐渐消失了。 一场浩劫,似乎已经消失。 唐子瑜自密林中缓缓走出来,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也是一片惨白的颜色,一副力竭的模样。 用膝盖想也能猜出来了,刚刚将众人拯救出来的那条金龙,就是他弄出来的。 他缓缓朝叶言走来,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没事吗?” 叶言怔了怔,摇了摇头。 “是吗。”唐子瑜点了点头,一眼扫去,略略放下心来。 叶言,萧明哲,周自雪。三个小辈虽然狼狈,却没有受到重创,看起来出来有些力竭,并无大碍。 唐子瑜的视线最后落在巫笑身上,巫笑抬起头,面对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 两人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相互沟通了什么没人知道,叶言也只能看见唐子瑜转过身,去看雷劫中心,那两人的情况了。 雷云已过,可那棵槐树的情况实在称不上好。 树冠几乎全部枯萎,枝叶垂落,叶子枯黄地落了一地。就连重要的树木躯干,也被天雷劈出了几道焦黑痕迹,摇摇欲坠。 不幸中的万幸,当然是槐树的根系没有受损。考虑到木系生灵强大的再生能力,只要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修养上百年,受损的部分都能再修补回来。 槐树上依稀凝聚出一个虚影,这一次没有雷光干扰,在叶言站的距离,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虚影的面容和衣饰。 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一身青衣,仍然是半年之前,在这座山峰上,持书卷字字教导他的明华长老。 叶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明华是从槐木中化形而成,那眼下既然他还能凝成人形,便说明情况尚且良好,起码没受到致命伤害,保守估计百十年间的修养就能恢复过来,重新化成人形行走。 虚影,明华,对叶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叶言回望过去,只觉心中一片暖意,慢慢涌出。 而另外一人,那白衣剑修,独自一人,置身于血海之中。一身白衣,自袖口到足尖,竟无沾染一点血红痕迹。自云烨周身十尺,仿佛有一道无声屏障,将所有人拦在他身外。 便连唐子瑜,也站在十尺之外,再无法往前一步。 只见唐子瑜对着云烨,郑重的,俯身做了一揖。 “云烨师叔。”他俯下身,低声说道。 这恐怕是唐子瑜第一次,在叶言这样的后辈弟子之前,如此郑重的称呼云烨了。 背对着众人的云烨没有动作,生生受了唐子瑜这一道大礼。这素华山之上,叶言还不知道,有人敢生生地承受了唐子瑜的大礼。 此时,地面上,虚像之中的各色血气翻涌,如同层层巨浪,猛地席卷到云烨身上! “……!” 这一下异变来的太快,不要说叶言等人,便连唐子瑜也没来得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连他本人都险些被这片血色浪花掀飞出去。 更令人疑惑的是,这些血色分明是附着在轻槐峰上的虚像,却又如何会像有实体一般,附着在云烨身上呢? 云烨猛地转身,双目赤红,若血海地狱中的修罗。 “……!” 这情形叶言也猜到了八分,不是走火入魔,便是术法反噬。但至于是哪一种,此刻他已经无力分辨了。 89、血屠 这忽然生出的变化,打的人措手不及。那漫山遍野的血气缓缓凝聚,如同一跳血红的小蛇,从四面八方,缓缓爬向云烨。顺着他的一身白衣,渐渐往上,在那一袭白衣上留下诡异的痕迹。 原先那种淡淡的血色,因为血气凝聚,泛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妖冶地泛着红芒。这道红光,最后,缓缓爬上了云烨手中之剑。 他那柄剑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非金非木,泛着一种深沉的黑色光芒。血气漫上去后,反而在剑身上勾勒出许多繁复的花纹,仿佛这才是此剑的真面目一般。 “这是业念。”寄居在叶言脑子里的凰仿佛察觉到了叶言的疑惑,突然开口解释,“你知道业念是什么东西吗?” 叶言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业念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无缘杀戮,便会形成业念。业念汇聚在一人身上,便可入魔。 仙道修福缘,而魔道就是修业念了。当然,业念产生的具体方法还是很复杂的,其中也有很多细微不同。对于这些叶言也知之不详,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 千百年来,从未有修仙之人,会汇聚这么多业念在自身身上。 修仙路上也不是不会产生业念,但是总有种种方法将其化去。否则业念缠身,定然是对自身修为的一次阻碍。所以修道之人,对业念都是避之不及。 ——更不要提现在这样,被业念侵入体内了。 叶言心中升起了重重疑惑,他素日虽与云烨不相熟,但他也是知道,白衣剑修,声明在外。这样的情况下,若要他相信云烨堕入魔道,便是将他的脑袋拧下来,他也是不相信的。 但现下,他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业念缠身,早就是入魔的迹象了。 便是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刻,在云烨身后,那巨大的槐树中,缓缓凝成了一道虚影。 明华的虚影一步一步,离开了槐树本体,站在了云烨身后。便在叶言等人的注视中,他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云烨, “师父……!” 原本纠缠在那一袭白衣上的血红业念,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全都汇集到了明华的虚影身上。那人的虚影仿佛一个口袋,毫不犹豫的将这无数业念,通 通收入其中。 叶言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槐木为鬼木,主阴,可受业念。 那些血红色的痕迹被明华缓缓吸纳,有一瞬间那人的面目表情登时清晰起来,平静温和的笑容仍然挂在他嘴角。 下一瞬间,那个虚影陡然散开。 “……!” 云烨再度睁开眼时,他眼眸中血红的颜色已经全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黑眸深处的一片深沉的哀恸。 在他身后,那棵槐树,好像突然得了什么养分一般……枝叶伸展,不过一呼一吸间便好似从隆冬到暖春,原本光秃秃的枝干上,全都长出了新绿的叶片。 “唉?!”叶言吃了一惊,他却是想不到,为何槐树忽然恢复了生机。 然后,槐树之上,开满了一树的槐花。 粉白的槐花缓缓吐出花蕊,然后悄悄绽放,一阵轻风拂过,花香扑鼻,花瓣簇簇的落下,好似一阵花雨。 “……!!!!!” 槐花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全都落下了。槐花落下,结出槐实。槐实像充了气一样,最初不过一个小小的黑点,随后急速膨胀起来,一眨眼间,便结成了一树拳头大侠的果实。 “啪——!” 一瞬间,所有的果实全都炸裂开来,一声接一声的爆裂声重重叠叠,连绵不绝。 槐实炸裂,藏在果肉中的种子,便借着这次炸裂,四处飞散了出去。 叶言已经明白过来,槐树并非重得了生机,反而,是因为生机已经到了尽头,即将枯萎,才凝聚了最后一点儿力量,要将自己的种子,送到远处。 这些飞散的种子里蕴含了槐树最后的一点儿力量,而此后,它们能不能生根发芽,然后沐浴雨露,再度成长成参天的槐树,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叶言怔怔的看着槐树,想起了再轻槐峰上的那一段短短的光阴。 那时候,有个温和平静的青年一直在他身侧,陪伴他,教导他。 而现在…… 作为本体的槐树都即将枯萎,那么,借助槐树本体诞生的那个精怪呢? 草木之灵,本体损毁,魂魄随风散去,从此无存。 叶言抢上前一步,试图抢下一些四散的种子。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却依旧本能的上前去,伸出手,去接那些散出的种子。 有一道身影,抢在他之前,已经冲了出去。 那名白衣剑修的身影已经抢先一步,出现在叶言的身前。叶言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从他眼前晃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一道白影已经抢在他身前,接下了一把种子。 “什么?”叶言顿了一步,低声说道。 那道白影稍稍顿了一步,随即又向别的方向抢出一步,将更多的种子纳入怀中。 随后,那棵槐树,枝条缓缓垂落在地上,叶片自空中缓缓落下,还未落到地面,便化作一律烟尘,消散于空中。 而后,有一人,缓缓走上前去。 云烨从叶言身边走过,神色平静。他双手中捧着的,是一把褐色的种子。 他走到即将枯萎的槐树面前,伸出一指,在槐树的树干上划出一道裂缝,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种子,藏入那道裂缝之中。 “你是想用槐妖的本源之力来滋养其本体,让他重新凝作人形?”在一边的巫笑忽然开口说道,“但是这一次他本源受损,要再度化形,恐怕要千年时光,你还能等得起吗?” 云烨做完了这一切,复又将双手背在身后,视线依旧凝聚在枯萎的槐树上,目光平和,没有一丝动摇。他听到了巫笑的问题,淡淡地说道:“我早已不是凡人,再等一个千年,又有何妨?” ……巫笑一时没有了言语,怔怔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倒是很容易。” “世人都恨光阴短暂,唯我独怨白日漫长。”巫笑低声呢喃,音调太轻,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能听到他的感叹。 云烨好似听到了他的叹气,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唉,算了。我早该习惯了。”巫笑摇头,自嘲地笑道。说完,他走到一边拉起周自雪,说道:“走吧。都结束了。” “诶?”周自雪楞了楞,说道,“可是我师傅?” 巫笑停下脚步,说道:“还是别去打扰他了吧。” 周自雪摸了摸头,看了一眼云烨地背影,又看了看巫笑。不知为何,他忽而生出一种错觉,此时这两人,竟有一种难以言喻地相似。 他自己也不知到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当他注视这两人时,偏偏便产生了这样地感觉。 若一定要用语言来描述,那么便是,他从这两人身上,都看到了亘古的时光留下地痕迹。 周自雪摸了摸头,最后还是跟在巫笑身后,转身离开了。 云烨站在那儿,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忽然开口说道:“你想问什么?” “啊?!”叶言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云烨正在对他说话。他盯着半枯萎地槐树,几乎脱口而出,便要问一问有关明华的事情。 话到嘴边,终于被叶言硬生生吞下去了。他转而问道:“云烨师叔,我想知道,素华山真正的灵眼里,蕴养着什么天地至宝?”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随后便松了口气,仿佛无论云烨能不能给他一个回答,都已经不重要了。 “问的很好。”云烨点点头,说道,“素华山本非灵山,不过中土之上,百万山峦中普通的一座罢了。” “!” “上古时代,素华山中有一片莲池。某日,莲池中的一朵莲花,机缘巧合下,生出了一瓣金叶。”云烨缓缓道来,将那个上古时代的景象,一一重现再叶言眼前。 “后来,总归是万年光阴,无数因果。这朵莲花,其金叶一分二,二分四,最终成了一朵九叶金莲。”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言还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九叶金莲,这可是只能在传说中见到的,九重天之上的产物! 传言飞升之后的修士,若能到达九重天之上,第一件事便是服食一瓣九叶金莲的叶子。这叶片又脱胎换骨之能,能将修士体内的杂质完全除去,铸造一个谪仙之体。 单是一片叶子便能让人脱胎换骨,曾有凡间之人设想,若是将九叶金莲完全整个服下,是不是能直接将一个凡人,化作谪仙呢? 可惜九叶金莲这种神奇之物一向只在传说中出现,便是连传言的真假都早已不可考了。大部分人都觉得,即便真的存在这种东西,那也只能是在九重天之上。再凡间,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所以叶言才会差一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大概和一觉醒来发现梦中情人就在自己身边躺着的感觉差不多。 最初的一阵惊愕过去后,叶言即刻反应过来,若是九叶金莲现世的消息传出去,会给凡间的人们带来多大的冲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不免好奇地问到:“那,九叶金莲,真的可以” 云烨顿了顿,说道:“天地灵物,可使人脱胎换骨,却无法成就因果。” “?”叶言听得一头雾水,迷惘的看着他。 “你以为,修仙修仙,所修为何?” “修心。”叶言下意识地答道。随后,他恍然大悟。 修仙修仙,若要成仙,本来便不是单单磨练肉身之力便能做到。否则,只要吞服丹药,甚至用上采补、夺舍这样阴狠地法术积累修为,便能飞升。可是事实上,采用这样邪门法术修炼的人,九成九都在修仙中途夭折了。剩下了那一点儿好运气的,也会在最后地天劫面前败下阵来。 若要成仙,便要先了却凡间因果。若要成仙,便要先铸就道心。惟有这般,才能接近天道,最后被天道接纳。 强行借助外物之力而突破,是绝对不可能度过天劫,只会在天劫之下,灰飞烟灭。 “因果未到,无法成仙。”叶言喃喃道,“但是,肯定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去尝试吧?谁不想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说不定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因果,又说不定,能够侥幸逃脱” “不错。”云烨点点头,说道,“只是,虽无法飞升,却无天劫。” 叶言一怔,意识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他疑惑于素华派为何要付出这许多代价去死守这样一件宝物,而他疑惑之处在于,若是因果不到服食金莲会导致天劫,想来想要赌一赌这个运气地人不会太多。 但是若是不会迎来天劫,那问题性质就大大不同了。 叶言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有天劫?!那,那!” “没有天劫,便是跳出方圆内,从此恣意人间,无人可拦。”云烨淡淡地说道,“从此以后,那人便自六道轮回中脱出。” 若将中土比作棋盘,那么众生皆为棋盘上的棋子。天道便是这一棋局的规矩,而九重天之上的仙人,就是这个棋盘外观战之人。 每一枚棋子,都不甘于局限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之内。于是棋子们按照规矩,想要跳出棋盘之外,做那个观战之人。 现在,却有一个棋子,他跳出了规矩,却还不能跳出棋盘,只能呆在棋局之上。他横冲直撞,无人能阻拦他。因为这棋局之上的规矩,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若是这枚棋子还想跳出棋盘,他该怎么做?”叶言低声说道,自问自答。 答案很简单:只要打翻棋盘,就能够出去了。 “若求因果,最速之法,不过屠戮。”云烨接下来的话,也坐实了叶言的猜测。 不过轻轻一句话,其中隐隐蕴含的邪恶何血腥,已经让叶言毛骨悚然。 “这些事情,我倒是没有云烨师叔了解的清楚。”另一个方向,唐子喻苦笑着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却很了解。” “素华派中,代代传于掌门的密信中提到,素华派祖师爷,便曾服食金莲。”唐子喻正色道,“不过,他是个不想道棋盘外面去的人。但是正是因为又这样的经历,他很清楚,旁人若是服下金莲,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要是这个九叶金莲吃了一朵就没了,也就完事了。”唐子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偏偏他开的很勤快,只要莲台脱离叶片,剩下的部分便会沉入土中,蕴养百年,又可开放。” 叶言能理解唐子喻苦涩的心情。要是这个金莲开放的间隔时间长一点,比如五百年一开什么的,能产出的有害分子也比较少,如果大家运气好一点,说不定下一次吃到金莲的又是个不想跳出棋盘的家伙,中土自然相安无事。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考察人品,还是积蓄足够的防守力量,对素华派来说,都是多了一份喘息的空间。 但是百年一开,问题就比较大了。每一百年,就能产生一个横行霸道的棋子。基数一大,其中产生思想有问题的产品的概率也就大大提升。而且,一百年的时间太短,对修士来讲,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想好好考察一个人的人品,确保拿到金莲的都是心志坚定的正派人士,可以说难以做到。 先不提在得到力量后,性情大变的那一种。单是有一朵金莲,哪怕只有一半,落入一个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都是对整个中土的灭顶之灾。 “自素华派师祖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他想方设法,想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唐子喻缓缓说道,“相传,自他以后,第一个百年后,他用盛开的金莲医治了一位友人。他们两人,一人拥金莲之力,另一人则天生异能,服食金莲后,可上窥天道,下见人心。此后,他们两人踏遍山河,在第二个百年间,寻觅道一个心志坚定之人,将第三朵金莲交给了他。” “可惜此人在服食金莲后性情大变,妄图以天下苍生之血铸就己身仙道,被师祖击杀。” “下一个百年,师祖开山立派,从自己门下弟子中培养一人,服食金莲。可惜门中弟子为得到金莲,内斗不休,其中一部分甚至叛出师门。师祖郁卒之下,将金莲九叶取下,炼就九枚丹药,分散给世间九大门派,并嘱托他们再下一个百年中,暗中查看弟子品性,百年之后,西海之上,决出一人,服食金莲。” “百年后,西海剑会,先前叛出素华的叛徒忽而杀至,血洗西海,并且探知了金莲生长之地,险些被他们夺去金莲。最后,一干叛逆,被九大门派携手击杀。” “此时,师祖的友人,于其产生分歧,愤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 唐子喻说到这里,看向云烨,道:“下一个百年的事情还是请云烨师叔来说吧。” 90、番外之一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素华山还未长成天地灵山。那时候,后来的故事还没开始。 素华山还只是一座小山峰,在山脚下,有一片槐树林。 没有人知道这些槐树从哪里来,只知道当好像从上古时期开始,这些槐树就自发的生长在这里了。槐树还没有名字,和他的同族兄弟并没有什么不同,每日承接着风光雨露,恣意生长,自由自在,懵懵懂懂。 草木不比飞禽走兽,更比不上万物之灵的人类。他们虽然也能够修炼化形,但需要漫长的时间沉浸其中。素华山占据了一处灵眼,又伴生出九叶金莲这样的灵物,灵气充裕,所以山中草木,都懵懵懂懂有了一点灵智。 这种灵智淡薄的很,甚至还比不上刚出生的婴儿,不过给草木种上了一点灵根,让他们有修练化形的可能罢了。从古至今,能有机缘修练化形的草木精怪,不过了了。 本来,槐树也该像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一样,在此地生根,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然后某一日将自己的种子传递出去,养育无数像他自个儿一样的槐树,然后安然离去,颓败。 但是,某一日,一个男孩儿走进来槐林。 他身上沾染了不明的血迹,不知曾经历何种惨痛的事情,踉踉跄跄步入槐林之中,在众多槐树中,挑选了一棵,靠着粗糙的树干,倒头就睡。 在千百槐树中被他选中的那一棵,就是槐树。 只有一点儿懵懂意识的槐树不知道这个男孩儿的到来将给他带来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点生命的气息,然后被这一点气息唤醒,好似在黑暗中的晨曦微光,让那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在男孩倒下睡着不久,一大群人闯进了槐林。 他们手持利刃,神情凶恶,衣襟上沾染着深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这些人一个个行动如常,可见那些血迹,都是别人的。他们在怀林中徘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槐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在找那个男孩儿。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识,这样的想法早就超出了一棵槐树的思考范围。但是他清醒了过来,然后产生了这样的思考。 ——“不能让这个孩子被他们找到。” 槐树在心里想着,焦急的思考起来。 他能做什么呢?其实,他什么都不能做啊!他还只是一棵槐树,哪怕与别的槐树比起来,他多了一点儿意识,但他依然只是一棵槐树。没有手,没有脚,不能将这个孩子带走。他也没有声音,没办法提醒那个孩子,让他快些醒来,快些离去。 男孩已就靠着槐树的树干,没有一点儿苏醒的迹象。兴许是曾经历一场厮杀和逃往,他已经太累了,已经失去往常的警觉。 槐林之中,脚步声渐渐近了。这群不速之客,一共有五人,三男两女,等走进了看,就能看见他们人人手中都握着染血的刀剑。 “分开去找!”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小兔崽子,还真会逃得!” 一个细细软软的女声接口道:“大哥那只是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要不,要不还是” “五妹这就说的不对了,斩草不除根,总有一天要吃苦头的!”一行人中的紫衣女郎开口说道,她忽而回想起男孩最后看向他们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行人中的一名大汉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是个狼崽子,要是让他逃了去了” “天要黑了,都快些去,快去快回。”为首的一名男子一合掌,说道,“这里都是些槐树,看着阴森森的。”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一般,林中忽然刮起一阵大风,连绵不绝的沙沙声传来,将怀业吹落了一地,平添了不少诡异的气氛。 五人皆是觉得身上一寒,纷纷散开来,在槐林中穿梭,去找那个不知藏身何处的男孩去了。 而明槐,感受到了脚步声的远去,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在那一阵大风中拼命晃动枝叶,抖落一大把槐树叶子,几乎将靠在树干上的男孩埋起来。他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将男孩藏起来,但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林中依稀传来数声喊叫,大抵是五人之间互间通知。他们走遍了大半个槐林,依旧没有找到男孩的身影。 一个脚步声忽然靠近,逐渐加强。明槐心中,也随着脚步声的到来越来越紧张。他更加拼命的晃动树叶,又有更多的叶子落了下来,盖住了男孩的身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又越来越远。 明槐松了一口气,他心想,太好了,这是躲过去了吧? 但紧接着另一个脚步声忽然想起,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然后猛然停下。这是一行人中最小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还不曾及笄,脸颊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和一般人家的小女孩儿别无二致。 连心肠也是一样的软和。她在槐树面前停下,看了一眼小山堆一样的槐叶,犹豫了一下,缓缓转身离去。 “大哥,这边也没有了。”她转过身去,冲着外面喊道。 为首的那名男子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知道了,五妹。” 鹅黄衣衫的少女缓缓朝外头走,另外那四个人,好像也完成了调查,全都朝少女这个方向靠近了。 少女似乎有些心焦,加快了脚步。 “五妹,你急什么?”五人中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调笑道,只见他尖嘴猴腮,形容猥琐,让人见了,便觉得厌烦。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少女一眼,说道:“可是遇见槐鬼了,跑的这么快?” ……少女一愣,随后点点头,绘声绘色地说道,“可不是啊,好大一只槐鬼,青面獠牙,可吓煞我了!” 猥琐的男子笑道:“我看,不见的吧!” 他说着,猛然向前一步,擦过少女的肩头,视线越过少女,看向她身后。 他看着小山一样的槐叶堆,笑道:“果然是好大一只槐鬼,是不是啊,五妹?” 少女眼神一暗,似乎料想到了那个孩子的命运,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男子手握一柄短刀,一步一步靠近槐叶堆。然后,一刀挥下! 这一刀劈散了槐叶,直接砍到了槐树的根上。男人“咦”了一声,讪讪的笑了起来,尴尬地说道:“看来果然是槐鬼,连我都被迷住了。小妹,还是快些离开,免得被拖到地底下去了。” “三哥”少女看着男人,杏眼圆睁,猛地拔高了音调,喊道,“小心!” “?!” 那男孩从槐叶堆中翻身而出,手中握着一柄崩了口地匕首,对准那男人地背心,狠狠的一刀扎了进去。 这一下鹊起鹞落,那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目光呆滞地看着匕首没入自家三哥地胸膛,竟想不起来,应当提剑反击。 那男子更不用说,全然想不到一个不到六岁地孩童,有这般勇气、魄力和胆识。他只道一个小孩儿,不过运气好些,侥幸从他们地围杀中逃脱,此时筋疲力尽,肯定到手擒来。 料不到,猎人也终归有变成猎物地一天。 匕首没入血肉,男人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声,倒在地上,无力动弹。匕首已经钝了,男孩的准头也不大好,这一刀只扎进了男人的肺叶,没法让他一下子死去。 ——只是,也活不长了。 “三哥!!!!”少女发出一声悲鸣,此时才终于回过神来,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剑,对准了那男孩。 她碰上了男孩的视线。那男孩的视线中毫无恐惧,甚至比握剑的她更加冷静。那双黑眸中甚至没有仇恨和愤怒,就像空中的明月一样,冷冰冰的,平静的吓人。 少女握剑的手抖了抖,她觉得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那个男孩眼中,缺少作为人而存在的最基本的感情。 “槐鬼!你是鬼对吧!!”少女凄厉的叫了起来,此时趴在男孩什么的那个男人,终于结束了痛苦,陷入永久的沉眠中。 鲜血漫过地面,漫道男孩脚边,而他神色平静,视若无物,就在少女的剑尖面前,伏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刀。 那柄短刀对他来说还是太长了,男孩拿在手上挥了挥,似乎觉得不太顺手,便把它丢到了地上。而他自己,跨过了男人的尸体,从他背上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鲜血溅在他脸颊上,而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对峙的两人中明明手握长剑的少女才是强势的那一方,可她在男孩的注视下忍不住节节败退,几乎奔溃,就差弃剑而逃了。 这个时候,散落在槐林中的另外几个人终于赶了过来。 “咣当”一声,少女手中之剑落在了地下。她本人也跪倒在地上,泪水不知不觉间花落,彻底崩溃。 “大哥!!大哥,他,他,这个孩子他”少女的嘴唇无声的翕动,面如白纸。 闻声赶来的另外三个人也震惊了。日已西斜,昏黄的光线下,站在槐树阴影里的男孩和他手中的匕首、脚边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这些人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凶徒,除了那个少女,另外四人手上也有数不清的人命了。他们本以为自己对杀人早就麻木了,这一刻却发现,看见尸体,自己却还是会害怕。 即便在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男孩的眼神依旧没有变过。仿佛自己对面那四个人才是猎物,而他自己,才是主宰一切的猎人。 一阵阴风刮过,槐叶簇簇而响。沾着血迹的树叶在空中飞舞,好似翩跹的蝴蝶。从槐树被砍裂的根部,漫上来一片白雾,贴着地面,缓缓爬行到四个人的脚底,平添了三分鬼气。 一干人中,那名紫衣女郎第一个受不了,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这个动作好像一个信号,在她身边那名男子也忍不住打起哆嗦来。只有为首那名男子还比较镇定,他扶着已经完全奔溃的少女,看向男孩。 ——然而那份神情,让他也忍不住颤栗。 “先撤!”男人犹豫了良久,终于说道,“这已经不是人了,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 他自我安慰道:“反正已经变成鬼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好不容易得到男人的这个指令,另外两人都松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槐林。 为首的那名男人抱起奔溃的少女,看了一眼男孩,也转身离开了。 在他们身后,男孩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至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闭上眼,然后倒在槐叶堆上头,酣然入睡。 而槐树,也就是明槐,也松了口气,就着微微的月光,抖落下槐叶,轻轻盖在男孩身上。 男孩在槐林中住了下来。 他以天地为庐,将槐树的根须当作床铺,就这样住了下来。如果渴了,可以喝槐叶上的露水。如果饿了,可以吃槐树的果实。 槐树很高兴,他抖落了叶子,铺在自己的根须上,为了让男孩睡得更舒服一点儿。他努力的生长,将枝干生长,长出更多叶子,以便承接更多的露水,结出更多的果实。 这个时候,槐树还不知道他已经和其他的槐树不一样了。 槐树的果实本不能吃,但是他结出的果实可以。别的槐树都渐渐枯萎了,他却一直在生长,生长,生长。 等到有一天,槐树成为了槐林中惟一一棵槐树的时候,男孩也从男孩,变成了少年。 少年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连眼神都是原先那样,冷冰冰的,不带一点人类的感情。他还小时候一样,住在槐树的根须里。当然,他已经长高了,以前住的地方已经住不下了。 但是槐树已经长得很大了,有足够的地方可以供少年休憩。槐树的树冠已经变成密密的一段织锦,可以轻易挡住一片天空了。 终于有一天,少年离开了槐林,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已经有了自己意识的槐树,第一次体味到,寂寞和焦虑。 第一天夜里,明月高悬,槐树沮丧的想,少年肯定不会回来了。 他又要变成以前一样,孤单的站在槐林了。这一次,不仅没有人陪伴,连他的同类,也都没有了。 但是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槐树的树冠的时候,少年从外头回来了。他站在槐树面前,好像从未离开过。 惟一可以证明他离开过的象征,就是少年手中的长剑。 槐树很高兴,因为阳光的阴影中,他依稀看到了少年嘴角有一点笑容。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少年开始在槐树前头练剑,舞剑的姿态行云流水,仿佛天生就是为剑而生一般。 槐树也在默默的生长,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长高了。在槐树的躯干之内,正在酝酿着一些重要的改变,但是槐树自己不知道。 他只看到少年一点一点长高,慢慢的变成了青年。 有一天,已经成长为青年的他看着槐树,问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槐树想了很久很久,还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还没等到他给出一个答案,青年又一次离开了槐林。这一次,他带着剑,远行。 91、番外之二 这一次,青年离开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上许多。 他离开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只有槐树一个人,呆再原地绞尽脑汁思考青年留下来的问题。 “你的名字?” 对一棵槐树,这个问题是在太艰深了。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个月,依旧不知道如何回答。 槐树的名字就是槐树,可是槐树觉得,“槐树”这两个字,并不是青年问题的答案。 他一直想啊想啊,直到某一天,青年从外头回来了。 浑身浴血。青年身上的一身白衣,还有他手中的长剑,全都染满了鲜红的血迹。槐树不知道青年去做了什么,他吓了一跳,但随后还是热情地欢迎青年回来。槐树的枝叶轻轻晃到,迎接青年归来。 青年看了槐树一眼,忽然一头倒下,倒在槐树面前。 槐树吓坏了,他拼命地想伸出枝条,扶起倒在地上的青年,却无法做到。树冠太高,枝条太坚硬,做不来这样精细的动作。 再槐树心焦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双“手”。属于人类的,真正的,柔软的手。 槐树还来不及思考这一变化对他来说的意义,他下意识地扶起了倒在地上地青年。青年抬起头,看着他,一贯冰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有一丝惊喜。 “想到你的名字了吗?”青年忽然问到。 槐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看着青年。 “那么,叫明槐好不好?” “明槐” 当槐树用他还不太熟悉的语言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和这世间任何一棵槐树都不一样了。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叫云业。”青年点了点头,回应道,“多年以来,多谢。” 从今以后,普天之下,只有一棵槐树,他的名字叫做明槐。 云业出去做了什么,明槐没有问。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遥远,也不需要了解。只要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呆在槐林中,他就很满足了。 可惜的是,除了上一次看着青年倒下的时候,明槐再也没办法化出人形。虽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却依然只能当一棵不能说话不能行动的槐树,没办法和云业进行更多的交流。 不过,云业也不是多话之人。大多数时间,他们之间的交流便是云业练剑,明槐在一旁看着,偶尔听云业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时光缓缓流逝,直到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破。 有一天,这片槐林中——现在已经不能叫做槐林了,因为这里只有明槐一棵槐树了——有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某个无人的夜月,明槐忽而发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站在他面前。这人一身劲装,背负长弓,腰胯短剑,一幅山野猎人的打扮,眼神闪闪发亮,充满了好奇。 他看着明槐感叹道:“好厉害啊,我还没见过槐树也能够修炼成这样呢。” “!” “咦?你能听懂我说话?”外来者奇道,“真奇怪,你最多不过百年寿命吧?草木修炼,都要以千年为单位,我还没见过百年间就能修炼出意识的草木精灵呢。” …… 外来者说这一些明槐听不懂的话,让他不觉紧张起来。树梢轻轻晃动,树叶飘动,惊醒了在明槐树梢上休息的云业。 ——不知从何时期,那个青年便不再地面上休憩了,他更喜坏呆再明槐身上,找一个树杈,一呆就是一整天。 云业从树梢上翻下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猛地抽出了剑。 外来者眼前一亮,道:“诶诶?今天来一趟收获可大了,居然有一个可是你们这一族不是应该都?噢噢,我明白了。前年江东的惨案,是你做的吧?” …… “喂喂,你倒是说话呀?” …… 外来者撇了撇嘴,说道:“真没趣,那棵槐树还没能化形,说不出话就算了。你好歹是人吧,怎么也不说话?” “你想做什么?”云业盯着外来者,他身上那种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非常危险,危险的超过了他以往遇到过的每一个危险的场景。 “你的剑还不够锋利。”外来者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说道,“我有更厉害的剑术,你要不要学?” …… “咦?!居然没反应?!”那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不是说你们这一族都是剑痴吗?居然不理我?” …… “太过分了!!他居然骗我!”外来者喊道,突然噎住了,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才露出一丝苦笑,自言自语道:“是啊你一直在骗我吧” 他说完,看着云业,说道:“我在这山上开创了一个修仙门派,有没有兴趣?” “没有。” “我可是随意欢迎等等!”还在自言自语的外来者突然噎住了,难以置信地瞪着云业,“你没兴趣?” “你不知道修仙地好处?你不想长生?不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不理会以便滔滔不绝说话的男人,云业顺着树干,再度攀上了树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有什么用呢?” “啊?” “是为了手握天下凶兵,屠尽天下之人吗?但是有什么意思呢。”云业攀上树梢,看着他,说道。 ……外来人沉默了一下,忽而笑道,“你真的很特别。” “我还以为你们那一族的人都是战争疯子,居然还能有个正常人!不容易,不容易啊!”他笑而合掌,说道,“那么,你呆在这里,是想等这棵槐树化形吗?” …… “但是以正常人的寿命,你绝对等不到他化成人形的那一天的。”那人肃然道,“虽然这棵槐树已经修成了草木之心,但是积累太薄弱,要想安全的化成人形,至少还是千年的修炼和积累。” …… “不过如果能找到足够的草木精魂,倒是可以加快这个过程。”那人绕着明槐转了一圈,说道,“果真是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一棵槐树也能修炼成精,啧啧,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树梢上的青年忽而插嘴,问到。 树下那人点点头,说道:“槐树为鬼木,一般来说,是不能修炼的。鬼木属阴,据说地底冥河的鬼气就是靠槐树的根须传递。天道有常,阳间阴物,是很难化形的。” …… “即便侥幸化形了,也是先天孱弱之体。”外来者说道,“打个简单的比喻,你见过鬼怪修炼成仙人的吗?” 虽然在讨论和自己有关的话题,但是明槐对此毫不关心。反而是在他枝干上的云业沉默良久,说道:“可有化解之法?” “嗯?”外来者愣了愣,沉思许久,说道,“我的回去翻翻古书” “我跟你去。”云业从树梢上落下,站在这外来人面前,说道。 “咦?”那人眨了眨眼,最后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哦!” 自那日之后,云业便离开了槐林,随着那个陌生人,去了一个明槐不知道的地方。 等下一次他再回到槐林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了十足的改变。浑身上下的气势更加锋利,如同出鞘的长剑,连目光都带着剑一般的锋利,夺人神魂。仿佛只要与他对视一眼,三魂七魄都要被他劈散。 明槐很为他高兴,他让云业到他的树梢上来。再树冠上头,有一截木头,是他留给云业的。 这一段木头,蕴含了明槐修炼出来的一缕精魂。所以似木非木,入手温润,又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云业看了很久,最后收下了这截木头,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他和明槐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用言语来交流了。他们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十余年的光阴,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连眼神都可以不需要了。 下一次云业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带着一柄剑。那是就着槐木的纹理,铸就的一柄长剑。剑锋上用了特殊的手法打造和淬炼,闪烁着冷光。剑柄上绘制着连续的纹路,那时候明槐还不知道,那是一个特殊的法阵。 再下一次,一月之后,云业再次回到槐林中。这一次他抱着一把长琴,到了明华面前。 他靠在树干上,沉吟片刻,开始抚琴。 琴声清冽,如淙淙泉水,缓缓滑过。在这段琴声中,槐树的枝叶也渐渐舒展开来,向着更远的地方,生长。 此后,大约每隔一月,云业便会从山中回来,坐在槐树的树荫之下,整夜整夜的抚琴。他和明槐之间的交流,似乎从无声的对话,转变成另外一种方式了。 云业有时候也会带着一些灵草的种子过来,将其种植在明槐周围。灵草借助槐妖的灵力,缓缓生长。而灵草长的越茂盛,这附近的灵气也就越浓郁。这一片空地,已经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似乎一切都如平常一般,岁月缓缓流逝,没有变化。 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不知道过去多少光阴。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中,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意义。云业依旧常常归来,每一次也如同平常一样默不作声。他的面容却从未改变过了,除了剑一般的锋芒外,又多了几分岩石般的坚毅。 那时候的明槐还不知道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 某年某月某日,正午,烈日当空。 突然之间,一片黑云移过天空,挡住了日光。等黑云飘走后,明槐蓦然发现,他熟悉的太阳竟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圆盘,只有最外围的一圈,还反射着一点儿星星点点的白光。 随后,一道金芒从地底迸射而出,照亮了整个东方的天空。 浓郁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形态压缩成一道龙卷风一般,直冲云霄。明槐贪婪地伸展着枝叶,吸纳着灵气。那巨大的槐木,也在这份灵气的滋润下,再度生长了几分。 飞禽走兽,纷纷从自己地巢穴中出来,用贪婪地目光看着灵气源头之处,直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要扑上去抢夺那件宝物。 灵物现世,天下所动。 这是九叶金莲开放的征兆。 从日食开始,到金莲完全开放、凋落,结出果实和果子为止,总计不过一个时辰。而只有在金莲完全开放,又即将败落的情况下,才能将金莲完好无损的采摘下来,才能发挥其全部药性。再加上,直到金莲完全绽放后,外头的人才能突破灵气阻碍,进入山谷,所以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到来。 突然另一股极强的力道从山谷中爆发出来,一道屏障猛然立起,切断了外头的人和山谷之间的灵气。无论灵兽,还是蠢蠢欲动的凡人们,都无法感知金莲的讯息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已经不可能在最准确的时间赶入山谷,采下金莲。 大部分人和几乎所有的灵兽,都沮丧的离开了。既然这一次无所得,那么便等下一个百年就好了。但总有一些不甘心的人,暗地里潜伏着,等那个有幸采得金莲的人走出山谷,抢夺金莲。 明槐对这些倒是无所谓了,作为木妖,他已经从金莲绽放的灵气中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对他来说,这是比金莲本身更珍贵的养料。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就要化成人形了。 他潜心修炼,直达这一日深夜,才猛然惊醒。明槐发现,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云业。 那个青年手中捧着一只石盒,神色疲惫,眼睛里又难得一见的倦意。他哑着嗓子,对着槐树说道:“明槐,帮我。” 明槐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对他的话自然是无条件的答应。他看着云业在自己的根须间找了个位置盘膝坐下,随即合上了双眼, 明槐悄无声息地展开了枝叶,密密麻麻地槐叶将云业地身形笼罩在其中。一如许多年前,那个男孩闯入槐林,然后在他面前躺下地时候一样。 隐匿在槐树根须中地云业打开石盒,浓郁的灵气从中溢出。明槐一怔,才发现被云业揣在怀里地,正是那珍贵的九叶金莲! 他不知道云业是怎样得到如此珍贵的宝物,但是他知道,接下来这一夜,会很难熬。 于是,明槐伸展出自己所有的枝叶和根须,在槐林中不下了一个繁复的迷阵。他调动起此处所有的草木,构筑成一个出不去的幻境。 此阵当中,一草一木,皆可杀人。后世记载,是为“百草”。 这一夜如此漫长,无数人试图突破迷雾,闯进槐林的中心。那儿飘散出来的灵气,清晰地指引着金莲地方向。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是在这儿生活了许多年地槐妖地对手。他无时无刻不再监视着此地,有无数种手段,阻止他们前进。 多番尝试破阵无果后,大部分人都失望地散去了。唯有一只队伍还留了下来。他们在槐林中聚集起来,想出了一个法子,以雷火法器,强行破阵! 雷火之物,乃天生阳刚之物。而槐为阴木,天生便被其控制。 果然,槐树地根须和枝叶轻易便被炸裂,精密地阵法也随之脱节。这一支队伍顺利地探索至槐林深处,然后打出了信号弹。 槐林中央,槐树衰败。 重要地根系被损坏了十分之六,剩下的部分也或多或少遭受了损伤。本体受损则神魂亦损,这大概是草木妖灵最致命的弱点了。明槐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用根系将还在入定之中的云业包裹起来,在最后,也依旧记着,保护那个人的安危。 后来,他的意识渐渐散去,在模模糊糊中,听到了一番对话。 ——“他还能复原吗?!!” ——“我埋下了金丹,用九叶金莲的果实枝叶来滋养槐树,只要假以时日,肯定能恢复过来。你不要心急。”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啊。槐树虽然有了意识,但还未化成人形我也不知道,等他再次觉醒自己的意识,还是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明槐’了。” ——…… ——“现在,只有等待了。” 千年光阴,转瞬即逝。 92、过往今昔 唐子瑜说完,看向云烨。 云烨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轻槐峰上之虚像,皆是昔年之血。” “!” “是日,三千狂徒强行攻山,”云烨缓缓开口,“为求吾之血肉,铸就金丹。皆葬身于此。” 叶言闻之,神情恍惚。他此时站在一片虚幻的血泊之中,要想当年,仍觉一片寒意从脊背上漫上来。透过眼前的虚像,他便能猜想到那一仗的惨烈。 “此后,我忠人所托,于此看护浮屠法阵,直至今日。”云烨转过身来,看向叶言,“然今日,法阵已破。” 叶言一怔,不知该作何反映。 唐子瑜再一旁补充道:“七灵眼已被破去三眼,枢纽已毁,法阵不日必将失效。” “那怎么办?!”叶言脱口而出,用膝盖想也知道,只要金莲现实,那躲在幕后的凶徒便将伸出他们的爪牙,夺取金莲,然后以万千生灵之血铸就其成仙之路。 但是面对他的问题,唐子瑜却露出了犹豫之色,陷入挣扎之中,双眉锁紧,显得极难作出决定。 “?” “唉”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闭上眼,说道,“按现在灵气聚集的速度推算,九叶金莲还有一年时间,才能完全成熟开放。” “一年。”叶言低声重复,深深地感受到光阴短暂。 一年的时间能做些什么呢?好像能做很多事情,却又其实做不了什么。 至少他没办法在一年中把自己变成大宗师级别的人物,在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中派上用场。 唐子瑜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这一年有一个前提。” “前提?”叶言陡然感到一阵危机,忍不住拔高了声调。 “是。”唐子瑜将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浮屠法阵有一处关键的阵眼,只要阵眼不破,法阵便还能苟延残喘。” 言外之意,便是阵眼被破,金莲开放便会提前。 叶言点点头,说道:“掌门可是要让我前去守护阵眼?” “你?”唐子瑜笑了起来,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老实说,凭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加上萧明哲一道,在他们眼中也不过蝼蚁罢了。” …… 唐子瑜说的是实话,但有的时候实话才是最打击人的。 “阵眼之处自然有门中精锐镇守。我不过要你前去传个信,告诉镇守那人,援手不日将至。”唐子瑜正色道,“阵眼所在之地十分特殊,灵气紊乱,任何传讯法术、法宝,都无法进入。只能靠人力进入传讯。” “而你也知道我们素华派,已经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唐子瑜叹了口气,苦笑了起来,说道,“真是愧对先祖。” 叶言沉默下去,千年之间,为了维持这个庞大的法阵的运转,到底有多少人无声的消失在这片土地上呢?恐怕比天上的星辰,地下的砂砾,都要更多一些了吧。 唐子瑜闭上眼,轻声叹到:“算一算,也近千年了啊天道轮回,也是时候了。” “叶言,我实话告诉你吧,此行凶险,以你们的实力,生机不足万一。”唐子瑜摊开手,说道,“所以,我在求你。” …… “我不求你现在给我答案,叶言。”唐子瑜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也只能给你一夜时间来考虑了。” 是夜,明月好悬,夜色正好。 叶言呆在明华留下的小屋中,坐立不安。按理说,经历了这样的一天,他本该身心俱疲,可现在却睡意全无,满脑子里,都是唐子瑜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我实在求你。” “时间不多了。” 月色姣好,落在地面,仿佛一层薄冰。叶言翻来覆去总是毫无睡意,最后忍不住翻身起来,推门出去。 一片清辉。 “师兄?”他眨了眨眼,看向门口那人,轻声道。 萧明哲回过头来,讶然道:“你还不去休息?” ……叶言摇摇头,走到萧明哲身边,问到,“师兄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过来看看你。”萧明哲想了想,最后说道。 “!”叶言一愣,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丝微笑,“师兄” “?” 叶言苦笑起来,沉默许久,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说道:“我不知道,师兄,突然被放到这样一个位置,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萧明哲沉默,伸出手,摸了摸叶言的头发,说道:“是,你辛苦了。”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啊。”叶言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果然是,天道因果。” 萧明哲手上用力,按在叶言脑袋上,说道:“毋须多想,遵循本心便是。” “本心?”叶言低声道,抬起头,目光落在千里之外,喃喃自语般说道,“师兄,我是孤儿。” “?” “最早的时候,我真的没想那么多。”叶言叹了口气,说道,“就算重生一次,老实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时候最想地事情,不过四字。”叶言闭上眼,轻声说道。 两情相悦。 如今他已经得到了这四个字,却开始期望更多,期望更长久。 长相厮守。 他原以为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毕竟,他们都是修仙之人,又漫长地时光,相濡以沫。 可惜,因果循环,永不休止。 叶言说道:“师兄,我想,我之所以有这么一次重来地机会,就是因为眼下这窘境吧。” “天道因果,谁又能说的清楚?”萧明哲淡淡的说道,“不过,无论你作何选择,总不会是你一人。” “!”叶言看向萧明哲,心中升起一阵暖意。良久,他才轻声说道:“是,师兄。” “所以,已经做好决断了吗?”萧明哲看向他,低声问到。 “你做好决定了?”唐子瑜看着叶言,问到。 叶言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唐子瑜眼里满满的写着疲惫,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这一天早上,素华山脉中暴动的灵气终于平稳下来,异象都消失了,一切看起来恢复了原状。 但是,素华山中,意外的清冷起来。 叶言看着唐子瑜,捏紧了拳头,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将竭力,不负所托。” “很好。”唐子瑜点点头,松了口气,“老实说,要是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走,我也没有办法啊。” “掌门。”叶言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始吐槽,“总觉得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激将法啊!” 唐子瑜勾起嘴角,笑道:“哎呀,被发现了啊。” …… “事不宜迟,你们趁早动身吧。”唐子瑜正色道,看了一眼跟在叶言身后的萧明哲,摇了摇头,说道,“萧明哲,若有可能,你还是留下吧。” “?!” 萧明哲缓缓摇了摇头。 “唉,算了,我也算劝过了。”唐子瑜摊开手,说道,“昨夜我观星象,你们这一去,凶险万分,生机微弱。” “是,我知道。”萧明哲点点头,说道,“不曾后悔。” “那好,”唐子瑜说着,掏出一幅地图,放在桌面上,说道,“按照图上指点,你们应当能找到阵眼所在之地的入口。” 叶言循着唐子瑜的指点,看向地图。那是一幅中土全域的地图,而唐子瑜标出的地点,正在地图左上角。 “极北之地?”叶言惊讶地说道,“在那种地方?” “是。”唐子瑜点点头,说道,“但是,地图也不过能将你们指引到那入口之处罢了,至于入阵后会遇到什么,我也不清楚。” “不过,阵眼核心之地,应当有一冰湖。而看守之人,应当再湖畔居住。”唐子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时我给你的信物,你还带在身上吗?” 叶言点点头。 “到时候若能见到她,边将那东西还给她吧。”唐子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终究是” “对了,”唐子瑜转过身来,说道,“素华山中别的弟子,大多都离开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就趁现在吧。” “啊?!”叶言呆了呆,难以置信,“可是大战将至” “正是因为大战将至,”唐子瑜说道,“他们,既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没有赴死的决心,还是不要呆在这里了,白白牺牲性命了。” 叶言看着他,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必将不负所托。”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等在他们面前的,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93、鏖战 通过传送法阵,叶言等人来到了西北的梵音禅院。这是通外极北之地的必经之路,也是再进入北域前最后一个可以补给的地方了。 而进入北域后,便再不能用修真法术赶路。整个极北之地都被风雪覆盖,无论遇见还是使用飞行法宝,在空中长期停留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至于使用遁地类的法术赶路,则很有可能迷失在一大片相同的白色风景中。 所以,到了北域,只能靠最传统和原始的交通工具,双脚,来探索这一片领土。 整个中土的三分之一的地域都被冰雪覆盖,这里就是北域,极北之地,神秘的无人开垦的一片处女地。这里是和南疆齐名的危险之地,只是比起南疆的民风彪悍和地势险要,北域最突出的特色,还是他的神秘。 这是一片冰雪的大地,除了茫茫白雪,再无他物。 叶言和萧明哲怀揣着唐子瑜给出的地图,踏入了这片冰雪之地。 他们的运气也算是背到了极点,进入北域的第一天,便碰上了大风雪。 狂风挟裹着雪花扑面而来,即便是修真之人也无法凭借肉身在这场大雪中和大自然进行对抗。萧明哲祭出了青影灯,一片温暖的火光暂时拦住了肆虐的狂风。但是那青铜灯盏,在风暴中仍然摇摇欲坠,几乎便要落地。 “不行,先找个地方躲避风雪吧。”叶言说道,拉着萧明哲,朝四周望去。在一大片风雪中,他们找到了一个了雪洞,可以稍微躲避风雪。 两人一并躲入雪洞之中,这个雪洞十分狭小,挤入两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实在是十分勉强。等到叶言勉强钻入雪洞之后,他只能贴在萧明哲身上,没有一丝挪动的空间了。 风雪之中,那人身上温暖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声,给叶言带来了一丝慰藉。 “萧师兄。”他轻声说道,“师兄。” “我在。” “此行,一定会顺利的吧。”叶言闭上眼,轻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嗯。”萧明哲点点头,说道,“自然。”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吧。”叶言叹了口气,说道,“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 萧明哲抱着他,良久之后,点了点头,道:“好。” 雪洞之外,风声依旧。而在这狭小的一方天地之类,一时之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大雪初停。 叶言爬出了雪洞,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线,让他不由自足的闭上了眼。等他好容易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打量四周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这是?”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师兄,你看” 萧明哲站在他身边,朝前看去,也露出了惊讶地神情。 一场风雪过后,此地的地貌,已经完全被改变了。现在,他根本认不出哪一条是他们走过的路,而哪一条路,又通往他们应去的方向。 简而言之,他们迷路了。 “使我们失算了。”萧明哲沉默良久,说道,“只考虑道了风雪拦路,却忘了先行设立好标志之物。” 叶言已经在一边展开了地图,对着地图上的痕迹,研究了起来。他盯着地图看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地图画的太粗略了,完全没办法对照。现在我只知道,我们要找的阵眼,在北域的北方的一座高山之中。” 萧明哲苦笑了一下,在一片苍白的雪地上寻找北方,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想了想说道:“可否用灵气流动了搜寻方向?” 叶言举目望去,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虽然浮屠法阵的核心是聚灵法阵,但是这处阵眼设在一处小秘境之中,在外头,没办法感受到里头的灵气流动。”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陷入了两难之境,一时间无法可想。 叶言抬起头,迎着刺目的光线,查看起周围的地形。忽而他眼前一亮,对萧明哲说道:“师兄,看!” 萧明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那儿,是一座雪山。山峰高耸入云,比上周遭的小山峰都要高出不少,是再冰原上罕见的一处高地。 “在山顶远眺,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叶言说道,看向萧明哲。 “嗯。”萧明哲点点头,对他说道,“确实,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走吧。” 既然定下了方向,便不再犹豫。两人携手,向雪上的方向前进。冰原上虽然难以行走,但两人好歹都是有修为傍身的人,脚程比起普通人,还是快上许多。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雪山脚下。 ——当然,普通人也不会随便跑到北域这种地方来了。 到了雪山面前,叶言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些天真了。这座雪山山体陡峭,与地面几乎成直角,想要攀上山峰,谈何容易。 萧明哲看了一眼山峰,没有犹豫和迟疑,对叶言说道:“走吧。” 叶言看着萧明哲,从对方的眼眸中,又重新得到了勇气。他咧开嘴,笑道:“是,师兄。” 风萧索,大雪纷飞。 山路难行,但总归,他们还是成功到达了顶峰。但是站在雪山之巅往下眺望的时候,叶言脸上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原因无他,那一整片冰原大地,全都被一片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其中。从雪山上往下看去,根本看不到地面上的情况。 ……他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会这样啊。” 萧明哲也颇为无奈,兜兜转转,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要是你忙活了一天,发现最后还是白费力气,想来也不会有一个好心情的。 “等等,那是什么?”叶言眯起眼睛,打量着地面上某处。萧明哲顺势望去,微微一愣。 在地面上,一片白雾中,有一个地方显得与众不同。即便在雾气笼罩下,建筑物上飘散的淡淡光晕,也鲜明的指出了他所在的方位。 “好奇怪。”叶言喃喃道,“该不会是法阵核心吧?” 他刚提出这个想法,就即刻自己将它否决了。叶言摇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么明显的东西,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有奇异之处吗?” 素华派做的是保护和隐匿法阵,决计不会作出这种自杀一样的行动的。 萧明哲皱起眉,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叶言点点头,说道,“现在,还是不要多招惹是非来的好。” 说完,两人便把视线从那个奇怪的建筑上移开,专注于下一步行动了。 只是,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冰原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在离开雪山,向不明的方向探索,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萧明哲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说道:“现在的时间已经不适合继续探索了,还是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继续吧。” “嗯,我也如此认为。”叶言点了点头,颇为认同萧明哲的发言,说道,“今天姑且再雪山上找个地方过夜吧。” 事不宜迟,两人再山上徘徊一阵,顺利找到一个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不太准确。这实际上是雪山山体上的一道巨大裂缝。两人站在这道裂缝面前,不觉相对无言。 ……叶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师兄?” 萧明哲摇摇头,说道,“不似自然形成,而像是”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叶言自然知道他这句话后头隐藏的含义。 这样一道裂缝,实际上更像是由人力构造的。但是这道裂缝几乎贯穿了整个雪山山体,这样的力量,是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有如此大能者,是出于什么目的,到这个偏僻遥远的地方,再这样一座雪山上,划开这样一道裂缝呢? 叶言隐隐有个猜测,因而一步迈入了裂缝之中。 萧明哲自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并进入了裂缝之中。走进这道裂缝,他们才发觉,雪山之内,别有洞天。 叶言本以为裂缝里头应该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却不想里头的空间颇为宽阔,走道也不长,不过数步便轻易走到尽头。 在走道尽头,有一片宽阔的空间,足以容纳下百人共处。而在这片空地中央,有个覆盖着薄冰的冰湖。 “!”叶言看着冰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是”萧明哲同样感到一阵难以置信,沉默半晌,才说道,“怎么会” 叶言转向他,眼睛里闪着亮光,说道:“萧师兄,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聚灵法阵的入口了。” “?!” “听掌门的描述,在阵眼之中,也有一片冰湖。”叶言走道冰湖旁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搅动湖水,道,“我猜想,这片冰湖,便是那个小秘境的入口。” “哎呀,好聪明呢。”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惊的叶言猛地回头,只见一片阴影中,有一位女子曼妙的身影,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这是一个小把戏,镜像交叠,用这样的法术来隐藏秘境的入口不过,也做的相当精妙。”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但是,这一个可没有那么简单了。” 从岩石的阴影中,走出一位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年轻女性,而与她婀娜的身形与妩媚的脸庞不相称的,是盘在她腰间的巨蛇。 一瞬间叶言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随后又恢复了平静,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理所当然来。 “莲姬。”他还记得这个名字,以及这个美丽女子的恐怖之处。 莲姬冲他欠了欠身,微微一笑,说道:“真是许久未见了。” …… 萧明哲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叶言身边,一手握紧了剑柄,神情严肃。弥漫在空气中的氛围也变的十分紧张,明明身处冰天雪地,却让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闷和燥热。 莲姬笑盈盈的看着这两人,空出一只手来,逗弄着盘在自己腰间的蛇类。 和她悠闲的态度不一样,叶言和萧明哲已经绷紧了神经,陷入极度的紧张之中。这一位,叶言已经领教过她的手段和力量了。那种根本不再一个层面上的力量压制,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的禁锢。 “不过,虽然我看穿了这个小法术,却还是没办法进入秘境之中。”莲姬轻笑道,“看起来,我还需要一把钥匙。” 说着,她的视线在叶言与萧明哲两人身上徘徊,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把钥匙,会在你们两人谁地身上呢?” 94、冰湖 莲姬的视线扫射过来,她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美的笑容,但眼睛里却带着那种蛇类动物特有的阴冷。她看了一眼叶言,又看了看萧明哲,最后还是落在了叶言身上。 “看来,应该在你身上了。”她轻笑道,一步一步走向叶言。 叶言站在那儿,背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襟。他咬了咬牙,将那枚琉璃印捏在了手心。 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有可能和莲姬正面相抗的宝物了。他不知道莲姬的实力究竟有多高,但总归也是六阶大宗师的实力,即使比不上唐子瑜,也不是他能应对的范畴了。 忽而一道剑光闪过。 墨色长剑闪亮地在天际划开一道痕迹,萧明哲骤然出手,一件攻向莲姬的右臂,同时口中喊道:“走!” 叶言没有再迟疑,纵身一跃,跳进冰湖之中。 湖水微微向两边分开,仿佛正打开一条通道,让叶言进入一个未知地领域之中。可是还未等萧明哲松一口气,一道黑影忽然从莲姬背后闪现,直接跟在叶言身后,没入冰湖之中。 黑影速度极快,还未等那条通道关闭,便已经挤入其中。这个冰湖只是单纯地一个“门”,没有半点攻击能力。即便面对它不认同地外来者,也无法作出回击。 “!” 莲姬以手掩嘴,笑道:“早知道你们会这样做了,不过那孩子也真是果决,就这样把情郎丢下,就不怕日后,想要挽回也来不及了么?” 萧明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度睁开双眸时,已经是一片冰雪一般的平静。 “?”莲姬颦眉,稍稍后退了一步,神色微变。 “麟玉。”萧明哲轻呼一声,将墨色长剑重新握在了手上。 然后,在莲姬惊诧的目光中,长剑墨色的剑身被猛地炸裂开来。 “裂剑?”莲姬讥笑道,“这是要做什么,云烨门下的弟子,这就要放弃了?”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道血红色的剑光从墨色阴云中迸发而出,笔直的朝她袭来。 莲姬已经本能地感受到危险了。这一道血红色地剑影,和此前地不同。这一剑里挟裹着杀心,和必死地决心。 缠绕在剑身上地血气和凶煞之气,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先前她遇见过地所有剑修了。更令她难以置信地是,从萧明哲身上,也爆发出一股剧烈地杀气,和长剑呼应,两相交叠,如同奔腾巨浪,袭向莲姬了。 莲姬伸手一点,盘在她腰间地巨蛇向前冲去,迎向剑光。 只可惜,巨蛇面对这一道血色剑光,没有发挥出一丁点儿它本来应有地抵抗能力,轻而易举地被长剑撕成两半。 “!!!!”见到这幅场景,莲姬连眼神都变了。原本挂在她嘴角地那一丝轻薄地笑意,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地是无比地谨慎。 她身形一顿,向后急退出三丈地距离,捏动法诀,在身前塑造起三重屏障。血红色地剑光在击杀巨蛇后来势不减,三丈距离不过一瞬便越过。最后,它先后击碎了两道屏障,才萎顿下去,无力前进了。 直至此时,莲姬才看清楚这把长剑地模样。 剑身很薄,上头透着血红色地纹路。而剑柄上缠绕着荆棘,还有白骨。 “修罗剑。”莲姬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 等她抬头看相萧明哲地方向时,才蓦然发现,那个青年眼眸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已经散去了。在那双黑眸中,是一片冰冷地杀气。 “一人一剑,血屠南疆三千里。”莲姬低声道,“原来如此”忽而她又笑了起来,看着萧明哲道:“你倒是不怕被这把剑给吞噬了?你的心上人,可是不准备再去见他了?” 没有回应。 莲姬嘴角,重新挂上了娇媚地笑意。 而另一方面,在冰湖之中,叶言也遭遇了他从未预料到地强敌。 和萧明哲不一样,最开始他跳进冰湖之中地时候,就已经猜想到,对方一定埋伏了后手,就等着这一刻了。 所以在跳入冰湖地一瞬间,他就反手打出了琉璃印。 随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让他松了一口气。得手了。叶言心想,同时微微侧身,像身后望去。 在他身后,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正紧随其后,叶言骤然出手,这人躲闪不及,只来得及让开胸腹要害,最后还是被琉璃印砸中了肩膀。 琉璃印好歹也是天阶法宝,虽然在叶言手中发挥不出一半的威力,但也让他身后那人骨骼碎裂,直接废掉了一条手臂。试想要是叶言这一下打中了他胸口的要害之处,想要一击毙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道黑影顿了顿,斗篷一甩,将琉璃印收入了怀中。 “!”叶言大惊,但也毫无办法。他修为还太低,不足以完全炼化这样一件天阶法宝,面对这样法宝被人收去的情况,简直毫无办法。他随即弹出几枚种子,数到灵符,构筑成一个简单的阵法,试图拦下身后之人。 黑影动了动手指,也不见他又什么动作,便轻易地突破了叶言布下的阵势。 所谓一力降十会,两个人的境界差的太远,一切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的。 然后,天地一阵旋转,本来一只往下坠落的叶言,猛地感受到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扭转过来,他的脑袋猛地露出了水面,寒冷而刺骨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叶言摔了摔头,定睛观察周围的环境,最后调整方向,向冰湖中央的一座小岛上靠拢。 随即水中又冒出了另外一个脑袋,那个尾随叶言而来的黑衣人终于露出了他的面孔。叶言回头看去,大惊失色。这人用的,分明是已经死去的黄泉道人的一张脸孔。 那人讥笑道:“好久不见啊,在叶家村还要多谢谢你了。” “!!”叶家村的惨案还历历在目,一时之间叶言只觉得血气上涌,两眼之前几乎是一片血红的的颜色。 他猛地伸出手,一道炽烈的火焰从他之间迸射而出,顺着冰冷的湖水,直接袭向那人。 “哎哟哎哟,”黑衣人笑道,“好厉害的火焰。” “若不是在这冰湖上,说不定还真的能伤到我哦!”他微笑着看着叶言,说到。 叶言白了他一眼,借助火焰喷射而出的力道,已经瞬间向湖中小岛靠近了不少。 黑衣人脸色微变,冷哼一声,说到:“竟然用这些小伎俩,以为能难得住我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叶言离湖中小岛已经不足三丈距离,只要一个呼吸间,便能登上湖心。而黑衣人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加之手臂受伤,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赶上去的模样了。 叶言不敢大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水。”黑衣人将完好的左手举起来,放在面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突然说到。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围绕在他周围的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举了起来,托着他以几倍于叶言的速度,像湖心小岛赶去。 他居高临下,笑意盈盈地撇了叶言一眼,换了一个手势,道:“冻。” 叶言一怔之下,他周遭地湖水已经结成了冰块,将他牢牢的冻在湖中,无法再前进一步。 叶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万万没想到,他所面对的对手,远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强大。 这是个言灵。一字之力,可制天地。 但是,强力的,完全不可匹敌的对手就意味着放弃吗?不。 叶言从未想过要放弃,即便是在强压之下,他依旧在试图寻找一个脱身的法子。 但对方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了。黑衣人顺着冰湖上的冰层走到他面前,冲叶言露出一个讥讽的面容。 随后,他弯下腰,对着叶言的后脑勺猛力砸了下去。 根本来不及反抗的叶言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陷入一片昏迷之中。 黑衣人做完这一切,又冷眼观察了叶言一番,最后终于放下心来,将叶言丢在水面上,最后才将他送到了湖中小岛上。 随后,黑衣人也登上了小岛,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别的敌人时,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球状物体,猛地捏碎。 在他上空出现一个小型的圆形黑圈,半晌之后,一个狼狈的人影才从黑色光晕中走了出来。 95、挣扎 莲姬一身狼狈,自黑衣人召唤的圆形空洞中脱身而出。她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叶言,又看了看黑衣人,说到:“解决了?” 黑衣人一脸惊讶,点了点头,复又问到:“你怎么这幅模样?” 莲姬苦笑了一下,说到:“失策了,没想到那个小子这么扎手。修罗剑那样的凶器竟然被他用杀气蕴养的与身心融为一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顶着杀气反噬攻击,若说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黑衣人神色复杂地说到:“若是能为我所用” 莲姬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别想了,那可不是一枚好棋子,随时都有可能反噬主人。” “也对。”黑衣人点点头,认同地说到,“不过,总归也解决了吧。” 莲姬露出一抹苦笑,随后点了点头:“啊,是啊。已经结束了。” 短暂地对话结束后,两人并肩,查看起这个湖中小岛来。小岛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尽头,但这样一个位于冰冷湖水中地小岛上,却开满了各式各样地鲜花,一片花团锦簇,不似隆冬,反胜盛春。 在小岛地中心,花圈之中,又一铜钟,想来是用来通知秘境主人的。莲姬等人当然不可能去敲响铜钟,他们的目标,在小岛另外一侧。 在小岛另外一侧,靠近寒冷的湖水的岸边,生长着一种奇怪的莲花。 莲花并没有生在水中,而是生在由冰晶覆盖的岸边。这种莲花没有莲叶,花瓣是如同寒冰一样的白色,而莲花中间的莲台,好似是用冰冷的石块铸就而成一般。 但是莲台上的莲子,全都是鲜艳诱人的鲜红色,映在白色的莲台上,分外可爱。 “想来就是那件东西了。”莲姬远眺一番,然后转过身,看向黑衣人,说到,“千面对,如何?” 被称为千面的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冰泉芙蓉,熔火莲心,果然是此物。” 莲姬点了点头,朝莲花靠近。看样子,是想要摘下那些奇异的莲花了。千面跟在她身后,当莲姬第一步踏入被冰晶覆盖的莲花生长区域后,他张开嘴,吐出一个字:“静。” 只见小岛上的铜钟无声的摇晃。 莲姬回眸一笑,随即专心致志地开始采集工作。她手上带了一双特殊地手套,手持一白玉所制地锥形器物,小心翼翼地将莲花中间的莲子,一颗一颗剔除。 每取出一颗莲子,莲姬便将他们收入一个石盒中。直到莲台中的七颗莲子全被取尽,莲姬才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开始下一步工作。 “快一点!”千面在她身后喊道,也在勉力支撑。言灵之力,发动起来也是极耗体力和灵力的。 “我倒也想快起来啊!”莲姬嗔了他一句,说到,“若有不慎,莲子破碎,我们可就算前功尽弃了。” 千面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无法说出口,可见它所承担的压力也并不小。 不过好在莲姬已经完成了最精细和需要注意的工作,接下来,只要摘下莲花即可。事实上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莲花的莲台,随意可以采用稍微粗暴野蛮一点方法。 莲姬深吸一口气,用玉刀割下莲花,并将莲花握在了手中。就是这样短短一瞬,她手中的玉刀已经完全变成了冰块,稍微触碰一下,便碎成了粉末。 莲姬早有准备,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她一片一片将莲花的花瓣撕去,只留下中间莲台的部分。 莲台不大,即便是小孩子也能一手握住。但是从莲台上散发出的寒气却令人悚然,冰霜之气从莲台上冒出来,将附近一片空气都冻成了冰块。莲台周围,时不时有一些冰霜粉末落在地上。 “得手。”莲姬抬起头,看着千面,说到。 千面点点头,松了口气,撤掉了言灵禁制。与此同声,连绵不绝的钟声,在小岛上回响。 “毁了吧。”千面扫了一眼一地的莲花,说到。 莲姬点点头,同时掷出一样物件,打在莲台中央的莲子上。 一道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周围的莲花。而接触到火焰的莲子,也瞬间爆发出更炽烈的火焰。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这片盛开着莲花的冰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莲姬微微一笑,手指轻点,火焰在她手下如翻飞的蝴蝶,猛地一下扎入水中。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小岛开始震颤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崩溃。 “莲姬,千面。”冰湖另一边,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两位护法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莲姬和千面齐齐回头,果然,在冰湖一侧,站着一位白头老妪。她佝偻着背部,拄着拐杖,面上扭曲,遍布皱纹,但眼神清亮,正冷冷地看着这两人。 莲姬“咯咯”的笑了起来,道:“舒仙子,多年不见,你还安好?” “不劳挂心,我很好。”老妪微微挑眉,说到,“两位许久不见,可不准备在此,以叙离别情谊?” “那可不必了。”莲姬轻笑道,冲老妪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莲台,说到,“我们已经拿到了所求之物,现在,只要离开就好了。” 老妪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到:“诸位可知道,现在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拐杖,然后狠狠的将它砸到地面上。 冰湖湖水分开,如巨龙一般升腾起来,扑向湖中小岛上的两人。湖水来势汹汹,与千面以言灵之力操纵湖水的阵势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那两人可没打算在这里和老妪交手。在秘境之中和秘主人动手,这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事情。两人身形一错,莲姬在前暂时抵挡老妪的攻击,而千面在后,准备逃离的法术。 在这个换位的刹那,莲姬将手中的冰晶莲台抛向千面。并非她不想,而是莲台寒冷,又有入地结冰的特性,不用这样的手段,无法转移。 冰湖另一侧的老妪有心要阻止他们进行这样的交换,无奈相隔距离实在太远,她也没办法操纵湖水将莲台扑入水中。眼见之下,便要让这两人得手了。 她脸上的愤怒和不甘,和莲姬脸上轻微的微笑,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正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道蔓藤贴着地面生长,此时忽然窜起,如同灵蛇一般,直接裹住了冰晶莲台。 “!!!” “!!” 异变陡生,谁都没想到,那个已经昏迷的少年,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反击。 千面迅速地反映过来,抢上前一步,想从叶言手中夺下莲台。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短刀亮出了锋芒,对准了叶言。 叶言反应更快,他做的更干脆,一口吞下了莲台。 …… 一片寂静。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形势陡然逆转。此时,奔腾呼啸的水龙,也已经扑击到了小岛旁边,即刻便要讲莲姬千面二人吞没。 “走!”莲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不迟疑,干脆利落的喊道。千面也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再度招出了通道,两人身形一闪,已经从小岛上消失了。 …… 湖畔的老妪沉默了一阵,顺着湖水分开的道路,一步一步走近湖中小岛,靠近倒在地上的叶言。 “你又是谁?为何而来?”她低声问到。 “素华弟子叶言。”叶言喃喃道,艰难的抬起头。 好冷啊。他模模糊糊的想到。冰冷的寒气从体内爆发而出,即便是他所修炼的心火,也无法抵挡这股寒意的逆袭。 “奉掌门之命” 他最后的一点意识,让他摸出了那串破碎的明珠手链,放在老妪面前。 老妪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一般。她颤抖着手抓起那串手链,猛地盯着叶言,问到:“你从哪里拿到这东西的?!” 但是叶言已经没办法回答她了。 少年彻底陷入冰冷之前,最后回荡再脑海中的话语是—— “师兄” 96、风雨如晦 一片黑云笼罩在天空中,路上行路之人,纷纷退散开来。 人群中,唯有两人还在悠闲的向前。他们中有一位背着剑的少年,另一位,则是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 忽然,黑衣青年停下了脚步。他旁边的少年怔了怔,看向他问到:“阿笑,怎么了?” 黑衣青年巫笑抬起头看着天空,说到:“浮屠法阵,阵眼已破。” 他话音方才落下,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了天空。 “阻塞了千年之久的灵气,又开始流动起来了啊”巫笑眯起眼睛,看向北方。有一瞬间,高悬在天空的北极星,爆发出白日般的光芒。 “!!”周自雪一连震惊,心中有无数个问题同时冒出来,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好。 巫笑低下头,看着他,说到:“走吧。” “走?”少年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本来该去哪儿,就继续去吧。”巫笑笑道,伸出手,打了个呼哨,“但是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们要快一些了!” 在一声清脆地呼哨后,一道黑影从天际划过,冲向两人。 “小心!”周自雪下意识的抓起旁边青年的手腕,将他拉到一变。巫笑摇了摇头,笑道:“不用担心。” 他看向空中的黑影,说到:“这是隼。” 这时候,周自雪也已经看清楚黑影的形态。这是一只巨大的,浑身漆黑的大鸟。那双锐利的禽兽的眼眸里,倒影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巫笑伸出手摸了摸黑鸟的翎羽,转头对周自雪说道:“上来。” 黑鸟载着他们两人,振翅,向东飞去。 凛风如箭,划过少年的脸颊。 向东,向东,向东。黑鸟没有变向,没有迟疑,一路向着遥远的东方飞行。 然后,一片漆黑的颜色出现在少年眼前。 “到了。”巫笑说道,在空中做了个手势,让黑鸟从高空下降。周自雪看了一眼,地下,是大块的礁石。 他从黑鸟背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后,转过身,冲巫笑伸出双手,说到:“阿笑,小心一点。” 巫笑微微一笑,也从黑鸟背上跳下来,握这周自雪地手,站在他旁边。 “看。”巫笑抬起手,指着远处的漆黑,说到。 “?” “是海,周自雪。”巫笑缓缓说道,“而且是暴雨中的东海。”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语,一声惊雷平地炸开,黑云压顶,狂风将至,席卷了整个海岸。黝黑的海水仿佛凶恶的巨兽,在黑夜之中展现了他的爪牙。汹涌的浪花,猛地排向岸边。 “!!!!” 条件反射一样,周自雪抢上前一步,迎着滔天巨浪,反手一剑劈出。 “轰!!!!” 浪击岩石,卷起千堆雪。 雪白的泡沫飞溅开来,打湿了少年的衣衫。 巫笑在他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水迹。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他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阿笑?” “周自雪,若我没记错,你修炼的是素华门中的,覆水剑诀吧。”巫笑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周自雪说到。 周自雪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点了点头,答道:“对啊。” “那么,就来好好看一看海吧。”巫笑退后一步,说到。 “????” “覆水剑诀,本就是说的,暴风雨中,奔涌不息的大海。”巫笑缓缓开口,声音飘忽,拢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海水击岸,明知无果,仍不停歇。” “你可从中看到,必死的决心?” 在他的话语中,那个持剑的少年,正痴痴的盯着这一片海域。 然后,出剑。覆水,听涛。 剑冲云霄! 巫笑松了口气,退后一步,低声说到:“成了。也算是不枉我用上了上古秘法了” 与此同时,素华山中,风雨交加。 天空中惊雷落下,大雨滂沱,昔日繁盛的修仙之所,一片萧索。 唐子瑜猛的睁开眼,轻叹道:“阵眼被破。” 站在他身边的红衣女郎一愣,讶然道:“怎么会?这么快?!” 唐子瑜苦笑道:“天算不如人算,况且天时地利,都不在我们手中。”他说着,站起身,目光眺望着远处,喃喃道:“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而天算,从来不在我们这边啊。” 舒倩神色复杂,良久,才说到:“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唐子瑜摇了摇头,道,“炸山。” “那个阵法?”舒倩脸色一变,“你有把握,这样就能封住灵穴?” 唐子瑜转过身来,摊开手,说到:“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这是最后的方法了。说起来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听天命,唐子瑜勾起嘴角,冷笑了起来,天命,从来没有眷顾过他们。 舒倩惨然一笑,缓缓点了点头。她说到:“那我妹妹呢?” …… 唐子瑜手一抖,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你还记得?!”舒倩楞了一下,忽然冲着唐子瑜吼道,“你不是应该!!” “啊。”唐子瑜叹了口气,说到,“记得啊。” “!!!” “走吧,去大殿里看一看就知道了。”唐子瑜合上眼,骤然转身,向外走去。 在他身后,舒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才匆匆跟上。 雨来峰,祠堂。 大殿之中,一片肃静。黑暗笼罩着这一片空间,只有几案之上,还有三根命烛在燃烧。 忽然,三点微弱地火苗中,有一点突然熄灭了。 “!”舒倩捂住嘴,避免自己再这里发出不敬先人的声音。 走在她身前的唐子瑜脸色一变,猛地加快了脚步。 案几之上,三根红烛。 最短的那一根,还在缓缓燃烧,火光鲜明。在它旁边,另外稍长的两根命烛,却绽放不出这么鲜艳的火光了。 中间的一根命烛,上头的火花猛地炸裂开来,露出了烛芯。等火花散去,那根命烛上的火焰,已经变成一片苍白的颜色。 另外一根命烛上,却只剩下一点点烟雾,还未散尽。 唐子瑜的视线往下看去,命烛之下,那人的名字却是: 萧明哲。 极北之地,寒风咆哮,严寒。 而在冰湖秘境之中,也未能全然脱去这幅景象。冰雪将此地覆盖,只是比起外头,少了一缕咆哮的风,多了一点淡淡的梅花清香。 叶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眨了眨眼,朝前走去,一步,又一步。 黑暗长的仿佛没有尽头,黑暗之中,也没有一丝声响。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孤独的停留在此处。 终于,他在黑暗之中,发现了一点儿光亮。 少年惊喜的朝光明靠拢,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兄?!”叶言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萧师兄?” 站在光明处的那人,停在那儿,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叶言心中隐隐产生一点不好的预感,他抢上前两步,对着那人的背影喊道:“萧师兄?!萧明哲?!” “萧明哲”缓缓转过来。 一切如常。 仿佛还在素华山上那时,他们促膝长谈时那般。“萧明哲”看着他,神色平静,眼神安宁,然后,缓缓一笑。 “诶?” 然后,梦境褪去了颜色,而那人的黑眸中,也褪去了一些东西,唯剩下一片惨然的血红。 “!!!!!!” 叶言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个苍老的、陌生的声音说到:“你醒了?” 97、惊蛰 叶言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打量眼前所见的景象。这里不同于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一片雪白的天顶占据了整个视线,让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光芒。 “你醒了。”那个苍老的,陌生的声音提醒着他,他已经醒了过来,而不是身处一个陌生的梦境之中了。 叶言挣扎着起身,艰难地抬起头,朝声源处看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一名白头老妪,站在那儿。 “前辈。”叶言说到,“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老妪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是你自己命大。生吞了冰莲莲台,居然还死不了。” ……叶言一时被她噎住了,说不出话了。 “普通人别说把那玩意吃下去,只要碰到了,就会被冻成雕像。”老妪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有胆量。” “不过,”她话锋一转,说到,“年轻人,太有胆量了可不是好事。” 叶言干笑了两声,说到:“前辈说的有理。” “不要叫我前辈。”老妪斜了他一眼,说到,“我不是你的前辈。” “可是?!”叶言心中好一阵惊讶,他明明白白从唐子瑜那里得知镇守着阵眼的是素华派的一位前辈,但现在这位老妪的否定是如此果断决绝,她的眼眸中也没有半点迟疑,不似作伪。 “我问你,”老妪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叶言,说到,“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东西的?” 叶言定睛看去,看到了老妪握在掌心的那一串明珠。那串手链被洗洗擦拭过,隐隐透出昔日的光芒。他想了想,照实说到:“这是我从掌门那儿” “是谁?”老妪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狠狠地盯着叶言,问到。 “啊?!当然是唐子瑜掌门啊”叶言摸不着头脑,轻声说到。 …… 老妪忽然沉默下去,死死地攥紧了那一串破碎地明珠手链,再不开口。 叶言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妪一眼,终于还是决定先问一问现在的情况。 “前辈前辈?” 老妪抬起头,看着他。 “额,那个,这里是?”叶言摸了摸头,先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入手。 “冰湖秘境,浮屠法阵阵眼,你难道不知道吗?”老妪冷冷地看了一眼,说到,“我在此地镇守阵眼三十余年,如今,一朝被破。” “!” “你不必内疚。”老妪扫了他一眼,说到,“聚灵法阵地承受能力是有极限地,就算你不来今天这一出,过上几个月,这个法阵也该奔溃了。” “啊?那掌门为什么?!”叶言十分惊讶,不禁脱口而出。 老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言已经深刻的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前辈”的性情古怪,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到,“前辈我想知道我的师兄” 反常的,老妪没有用那种冷淡的目光打量叶言,这一次,她反而投来了一缕同情的目光,然后缓缓让到了一边。 叶言这才发现,老妪身后,也是一张简陋的床榻。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忽而一下子从自己床上冲下来,跌跌撞撞的赶到了那一边。 “师兄?” 是萧明哲。 即便他再确认一遍,还是无法得出不同的结论。安静地躺在那张简陋地床榻上地人,只能是萧明哲。 那个人,那个面容,一切如昨。还是那一袭靛蓝色地长衣。 但是,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比如那把血红色,泛着浓厚地血腥之气地长剑;又比如,染在衣衫上地那些干涸地血迹。 “师兄?!” 叶言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人地手。 冰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嘴唇无声的开合,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掐出了脖子,无论如何挣扎,都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神魂俱裂。”老妪在他背后缓缓地说到,“我赶到地时候,已经没救了。” …… “虽不算是死了,但是也算不上活着。”老妪缓缓走到叶言身边,看着躺在床上那人僵硬地身体,缓缓说到。 这些话,叶言明明听的清清楚楚,却无法理解他们地意思。 就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一样,他身处此地,听着这些话,全然无法组织起他们地意思,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还会是这样呢? 这就是宿命?还是所谓地,天道? 无数念头在叶言脑海里纠缠,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面上。地面是不化的冰块,亘古的寒冷从地底传来,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缓缓熄灭了。 然后,是一股寒冷逆流而上,最后走遍了全身。那种亘古的寒冷一下子贯穿了整个身体,叶言一点点松开了萧明哲的手,最后又再度紧紧握住。 这一次,他已经感受不到那具身体上冰冷的温度了。因为他自己的掌心,也已经变成了一样的温度。 老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静静地退了出去,将这里留给少年一个人。 她站在外头,看着冰湖秘境中一成不变地湛蓝色天空,叹了口气,脸上忽然展现出那种,少女的悲伤和甜蜜。 “师兄”她低声说到,“为什么要骗我呢?” “明明没有忘记为什么要骗我呢?” 子夜。 小秘境濒临崩溃,便也受到了外头时空的影响,天空染上了淡淡的阴霾。 若是在平时,小秘境中,无论早晚,都应当是一片无情的淡蓝色天空才对。 吱呀一声,老妪缓缓回过头去,看到了从那间小屋子里走出来的少年人。 忽然,她的眼神一变。 因为,站在那里的那个少年,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那些少年人的风华,全都从他身上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的空寂。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叶言的头发。那原本是属于少年人的黑发,已经在一夜之间白了干净。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才能发现,少年的那一双眼眸,也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寒气已经入骨了,你可知道?”老妪沉默许久,别开眼,说到。 “啊。”叶言点了点头,眼神冷淡,“我知道。” “那你又是要去哪里呢?” “前辈,”叶言看向老妪,轻声问到,“能告诉我,那些冰莲,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吗?” “你已经,猜到了把。”老妪眉毛一挑,说到。 “果然。”叶言点了点头,说到,“多谢。” 说完,他转过身,向前走去。 老妪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说到:“你又是要去哪里呢?” “回山。”叶言答道。 “寒气入骨,以你现在的身体,就算回去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叶言停了下来,想了想,说到:“我知道。但是,有一些事情只有我能做到。” 他说完这句话,就再不迟疑的,离开了这处小秘境。直到背影消失在天幕尽头,也没有再留下一句话。 在他身后,被留下来的老妪,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后情深不寿。 她合上眼,再睁开眼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老妪回过身去,返回了小屋之中。她从某个隐秘之处,掏出了一个石盒,旋动按钮,将其打开。 石盒之中,是一朵白色地小花,散发着淡淡地光晕。 “忘魂花。”老妪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地那个人,“能不能救回来,也只能看天命了。” 说完,她低下头,喃喃道:“师兄,你大概想不到吧。即便是那样我也舍不得服下这一剂忘魂。” “不过,也好。现在,它能用来,做更有用的事情了。”老妪叹了口气,将亡魂花从石盒中取出,走到萧明哲身前,将亡魂花放在他眉间。 只见那朵小花缓缓沉入那人眉心,最后那一点光晕也渐渐消失了。 老妪再不看他,继续打开了石盒。抽掉石盒的第一层后,露出了下面的夹层。 夹层中,躺着一颗赤色的丹药。 老妪没有犹豫,直接吞下了丹药。 随后,她的面容、身躯,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明明是一位八旬老者的身体,再服下丹药后,却缓缓恢复了少女的体态。 而她的面容,也慢慢的变回了少女时的模样。雪肌樱唇,黛眉秋波,十足的美人儿。这不仅让人唏嘘,即便是如此美人,也抵不过岁月摧残。 恢复了少女的时代面容的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拿起一把墨色梳子,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一头黑发。 在她面前,摆上了成套的珠宝首饰。从珠钗步摇,到手镯耳珰,不一而足。 少女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又一样样带上华美的首饰,最后,将桌上最后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她抬起头,看了看石镜中自己地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她拿起一柄红玉短剑,转身离开。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98、惊雷 子夜,素华派,雨来峰。 这大概是素华山上,仅剩下的还有人烟的地方了。点点灯火,好似永夜中的飞萤,忽闪忽灭。 “好长的夜啊。”一个红衣少年仰头看着天空,说到,“都快卯时了吧?怎么天空还” 他话未说完,只听的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 没有任何征兆的,雷声轰鸣,吓得他一下子拿起了手边的剑。 而少年对面的白衣少女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说到:“你慌什么?” “啊哈哈哈”少年干笑了两声,在确认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以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尴尬地看着少女,说到,“阿雪,你看” 他话音未落,地面又猛然传来一阵剧烈地颤抖,轰鸣声响起,掩盖了一切话语。 面对少年震惊地表情,少女毫无反映。她冷静地站起身,在颠簸地地面上平稳地走到了桌子旁边,对着摇晃不停地油灯,施了一个固定地法术。 屋子里那一点火光终于不再晃动,灯影下,少女看向少年,说到:“别失手打了灯,要起火地。” “!!!”少年说不出话来,竭力平衡自己地身体,冲少女猛地点了点头。 约莫一刻钟过去,颤抖地地面才恢复了平静。少年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看着少女,问到:“阿雪那是,那是怎么了?” 白衣少女平静地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到:“灵脉变动。” “?” “素华山上地灵脉,正在移动。”少女说完,转过身看向少年,说到,“要开始了。” “我不明白啊,阿雪。”少年还是一幅迷茫地表情,“什么要开始了?” 少女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天空,一个漆黑地云团正在上空盘踞。她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永夜。” 少年也看向天空,东方,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明。 在不远处,雨来峰上地大殿之中,唐子瑜背着手,站在火光晃动地三根命烛面前,低着头,也吐出了这两个字:“永夜。” ……舒芸在一旁,看着他地背影,说到,“已经开始了?” “是啊。”唐子瑜点点头,“灵脉移动,蓄积了千年地灵气倾泻而出,浇灌在土地上,催生出九叶金莲。然后,就是天劫将至。” “天劫。”舒芸苦笑了一下,“以前多少年都看不到一次的天劫,居然就这么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世道啊” 唐子瑜也一脸无奈,说到:“从来天劫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以为,那么多渡劫之人中,有几个能真正飞升地?” “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舒芸摇摇头,说到,“反正我们修习地功法,怎么着都修不到那一步地。” 唐子瑜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 他顿了顿,振作了一下精神,对舒芸说到:“走吧,去把护山大阵打开来吧。” 舒芸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大殿。 他们两个谁都没想到,在大殿之外,竟然遇见了一个从不曾想到过地人。 那位褚衣老者站在大殿之外,看了唐子瑜出来,遥遥冲他行了一礼,说到:“掌门。” 唐子瑜和舒芸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人还呆在山中。 只不过惊讶只维持了一瞬,唐子瑜很快收敛了面上地神情,看向来人,说到:“大长老。”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这位大长老一向都是所有长老中最在意自身修为的,眼下这样地情形,大战将至,他不远远地躲到一边去,居然还留在这儿准备参战? 电光火石地一瞬间,唐子瑜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了然。 他眯起眼睛,笑道:“大长老怎么还不带着门下弟子前去避难?大战将至,我不愿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大长老一脸正气,说到:“犬子已带着众弟子撤离,只是大战将至,怎可无故退缩?我愿留守再次,为掌门献一份力。” “好。”唐子瑜点点头,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被感动地神情,他抚掌叹到,“大长老有心了。” “不过义不容辞之事。”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说到。 “既然这样,那还烦请大长老再此,带领众弟子结阵留守。”唐子瑜笑了笑,换上了一幅严肃地面孔,“让我去开启护山大阵,即刻就回来。” 大长老自然又是一番义不容辞地讲话,唐子瑜“嗯嗯”地应付着,待他说完,便和舒芸一道离开。 等走出了大长老地视线,舒芸才神情复杂地看向唐子瑜,说到:“这人怎么没走,又回来了?” 唐子瑜微笑道:“没关系,就让他在这儿呆着把。” ……舒芸叹了口气,说到,“随便你把,反正,从以前开始,我就从来没搞明白过你地想法。” 唐子瑜忽然停住了脚步,连脸上地笑容,都忽然扭曲了起来。 “?!” “是啊。”他低声叹了口气,说到,“能弄明白我的想法的人” 素华山下,登天梯前。 有一位少女站在那儿,她一身明艳的衣衫,配上各色首饰,衬托出少女的一切青春和美好。 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睛,无论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 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少女的欢乐和明艳,只有一片浓浓的忧伤,和回忆。 那不是一个少女的眼神,又或者,那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神。唯有那些经历过风霜洗礼的老者,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去看一件自己怀念的事物。 “师兄。”少女轻声说到,“你可曾想到,我会回来?” 少女的问题没有答案,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人,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再度见到她。 不只是她,那些和即将发生的巨变息息相关的人们,都已经感受到了变天的征兆,全都往变化的核心赶来。 墨色的天空上,浑身漆黑的大鸟很好的隐藏在天幕中,如果不仔细看,很难从黑夜中分出它的轮廓。 但是如果仔细去看,就能看见黑色的隼身上,还有两个淡淡的人影。 巫笑探出头去打量着地面,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灵脉已经发生变化了,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了。” 周自雪一手揽着他,生怕这人从空中掉下去,一边迟疑的问到:“阿笑?” “你们素华派,用了一种强硬的方法扭转了天地之间的灵脉走向,”巫笑转过头看着他,解释道,“现在固定这条灵脉的钉子被拔除了,灵脉自然要回到以往的走向上去。” 他一边说的时候,地面就一边震荡。就在周自雪眼前,一座高耸的山峰突然塌下来,崩裂成沙石。而在不远的地方,另一座山峰,又缓缓树立起来。只是山上光秃秃的,全是漆黑的岩石。 少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看到了把,这就是天地的自我修正。”巫笑叹了口气,说到。 “这,要死很多人把。”周自雪怔了怔,忽而说到。 巫笑沉默的点点头,道:“原来生活在灵脉附近的人,都会受到这场剧变波及。旧灵脉崩溃,而生成新的灵脉不亚于一场天灾啊。” …… “别看了。”巫笑转过来,对他说到,“你什么也做不了的。” “可是?!” “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那朵奇葩一样的金色莲花被人抢走。”巫笑冷哼一声,说到,“金莲现世,你可知道会引起多大的灾祸?” 周自雪摇了摇头。 巫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到:“那是不亚于扭转灵脉地,一场浩劫。” 他一边说着,载着他们地黑色大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地愤怒,乘风加速向前。 在黑色大鸟掠过地面地时候,两人看到了一些不一样地东西。 在崩裂地大地上,有一群人,不急不慢,悠闲地朝着一个方向,缓缓前进。 “切。”巫笑皱起眉,低声道,“莲姬。”他说完,转向周自雪,说到:“我们要快一些赶回去了周自雪?!” 周自雪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忽然说到:“阿笑我刚刚好像在那群人里看到了” 看到了叶言。 99、抉择 黑色地鹰隼在空中一掠而过,叶言猛地抬起头,仿佛感受到从高空上传来地那一缕惊讶地视线。 “怎么了?”莲姬在他身旁,笑盈盈的说到,“可是想起了昔日好友?” 叶言收回了视线,恢复了一幅冷漠的表情,瞥了一眼莲姬,道:“不。” 他自己都不知道,眼下他这幅神情,和萧明哲有多么相像。 莲姬掩嘴轻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到:“你这人,倒也有趣。竟然自己跑了过来怎么,就不想为你的情郎报仇?” 叶言猛地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眼睛里刻骨地恨意简直要溢出来,将莲姬淹没了。 也许正是这种毫不掩饰地恨意,让莲姬等人相信了他地“临阵倒戈”。 莲姬笑地更厉害了,黑眸如水,笑道:“没关系,不管你打着什么样地注意,见到那个人,就都无所谓了。” 叶言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下来。冷静下来以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莲姬话中的意味。 “那个人”。 原本以为眼前这两人就是自己最终的敌手,现在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幕后之人。这个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又有什么企图?叶言对此一无所知。 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片好奇心来。到底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驱使这两人作为自己的打手,奔走东西呢? 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莲姬引着他,走过一段崎岖的小路,弯弯绕绕,最后进入了一个山崖之中。叶言惊讶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迎面走向山崖,然后,被山崖吞噬。 “!” 即便明白这不过时一个幻术或是障眼法,但硬着头皮往山崖上撞确实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叶言深吸一口气,撞了上去。 当然,他也顺利的穿过了山崖,成功进入了崖壁内部。他眼前一花,随后被一片白光闪耀的睁不开眼睛。 “他来了。” 依稀之中,他听到了莲姬的声音。好不容易叶言适应了眩目的光芒,睁开眼时,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山崖之内,是一个冰雕洞穴。 从他脚下踩的,到头顶装饰的,都是厚重的玄冰。这不同于一般的冰块,玄冰在一般情况下可以保证万年不化,只有三味真火可以使其融化。只是玄冰极其难得,能得到拇指大小的一块,便足以与他人炫耀至于这么多份量的玄冰,叶言也是从未见过。 当然,更让他惊讶的,自然是玄冰面前那人。 那是一位盲眼青年。 他缓缓转过身来,冲叶言的方向微微一笑,说到:“好久不见了。” “!!” 叶言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一段回忆涌上心头,无法宣泄的苦闷和抑郁之情郁结于他心中,一时间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似重石,压在他心头。 “是你?!” “曾与你有一面之缘。”盲眼青年笑道,“只是当日,我窥测天道,不曾料到你有近日之灾。” “若是早知如此,我必然会劝阻于你的。”那人温和有礼,好似关怀般的点点头,堆叶言说到。 …… “可惜了,物是人非。”盲眼青年惋惜的摇了摇头,“对了,你那位同伴呢?他去南疆应当有所收获吧?” 物是人非。 叶言缓缓闭上眼睛,将那些甜蜜的回忆压下心头。等他再度睁开眼时,黑眸中已经是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先生。”他轻声说到,“昔日之事,还多谢先生指点了。” 青年失笑,摇了摇头,说到:“我叫什么?啊这个问题啊,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呢。” “!” “若你觉得一定要一个名字作为代号的话,那么,用‘共工’如何?”盲眼青年笑了笑,说到。 “共工塌天,这便是先生的意志?” 青年抚掌大笑,道:“不错,你很聪明。” “我喜欢同聪明人交谈,那样我不必多费口舌。”青年——共工,笑道,“我更喜欢和有勇气的人交流恰好,你正是这样的人。” 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叶言,说到:“你吞掉了冰晶莲台还真是大胆啊!” 叶言沉默。 “只不过,你可知道冰晶莲台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么?”青年看着他,笑道。 叶言缓缓摇了摇头,说到:“还望赐教。” “是用来承载九叶金莲的。”青年走了两步,笑着对叶言说到,“九叶金莲作为上古灵物,凡人不可轻易触碰。唯有用一脉同生的冰晶莲台,才能顺利取下此等灵物。” 叶言心中早有猜测,此时听得正解,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青年看了他一眼,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叶言点点头,说到,“我大概能猜到。” “不过想来你不知道,”青年神色一变,收敛了宛如春风的笑容,道:“这种冰莲,却是要用尸体来培育的。” “!” 仿佛嫌他的反应不够惊讶一般,青年冷眼看着叶言,继续说到:“冰莲生长,需要大量的阴气。人间非鬼域,大量的幽冥之气,该从哪里来你应当清楚。” 这个消息却是出乎叶言意料,他心中惊讶,但是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点了点头,说到:“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青年大笑起来,“你很不错。” 叶言没有说话。 青年合掌,笑道:“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了。你叫叶言对吧?天生之资,到我这里来,要做什么呢?” 叶言微微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到:“我想知道,九叶金莲,有没有逆天之能。” 盲眼青年——共工——稍稍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他那双无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叶言,无形的视线咄咄逼人,仿佛要看到叶言心底最深的地方去。 叶言毫不避讳,任由他巡视。 “我了解了。”共工做了一个手势,沉吟了一下,说到,“虽不能活,但能不死。” “!!!” “我摊开来跟你说好了,”共工摊开双手,说到,“九叶金莲虽然不是凡物,但到底也是这天道之中的产物。生死轮回,这是天命,不可破。” “不过,如果我能脱出这规则之外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试试看。”共工说到,“你也要清楚,若用了这样的法子,救回来的是活人还是活死人,我都不好说。” 叶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合上了眼睛。 “还有,如果你要求我帮你做这件事,那就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吧。”共工说到,“本来我想夺取冰晶莲台作为承载九叶金莲的容器但是现在那玩意被你吞了,我只好用你的身体来做这个容器了。” 说着,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到:“还好,你是天生炉鼎,不会影响到金莲的效果。” …… 面对叶言的沉默,共工摆了摆手,说到:“我不着急,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不过,时间可不多了。” 100、情衷 素华山下,登天梯前。 少女抬起头,看着这高耸入云的天梯,过往的记忆不自觉的浮上心头。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后很快又消失无踪。 “你在笑些什么呢?舒仙子。”一个声音从少女背后传来,她转身看去,在声音来源之处,站着一位妙龄女郎。 和少女清秀出尘的容貌不同,这位女郎面容妩媚、媚眼如丝,却是另一种风采了。 “南疆妖女,莲姬。”少女皱起眉,冷哼一声,说到。 “哎呀,舒仙子好绝情。”女郎咯吱咯吱笑了起来,看向少女,说到,“可别用那副表情,盯着奴家啊。” “噌”的一声,少女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剑尖明晃晃地指着女郎。她声音清脆,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到:“多说无益,你所作之事,已命来偿吧!” 莲姬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说到:“哎呀,舒仙子,奴家不过与你说说话,何必苦下杀手呢?” 少女不再搭理她,剑锋一指,不偏不倚地攻向莲姬面门之处。 莲姬扭动着身体躲开了她这一剑。只见莲姬地身体如同蛇一般,柔若无骨,关节常常可以拧成常人无法到达地角度。凭借这样地身法,她在少女剑下游走,轻轻松松,看不出半点压力。 “舒仙子,你看,我可不想与你交手呢。”莲姬一边躲闪,一边说到。 少女眼神清明,不为其所动。或者说,她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妙地境地,再也听不到莲姬地声音,但却能清晰的捕捉她移动的方位。 忽然之间,剑锋一闪,一道剑芒从剑刃上一跃而出,犹如短剑骤然长了三尺。 碧色的剑芒从莲姬面颊上擦过,留下一到血痕。 莲姬吃了一惊,足尖轻点,退后了数尺。她收敛起轻浮的神色,说到:“果然不能大意,舒仙子,剑上生花的本领不可小瞧了。” 少女轻叱一声,短剑脱手,被无形之手驾驭着,攻向莲姬。 剑尖上碧色光芒闪烁不定,剑芒吞吐,叫人摸不清剑刃的轨迹。而在少女的控制下,短剑即便脱手,也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在空中划过曼妙的痕迹,如同艳丽绽放的花朵。 莲姬自然有她应对的手段。 只见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横飞出去,硬生生的从少女运剑的轨迹种插了出去,不过一瞬间,便脱离了剑芒笼罩的范围。 但是少女两指一并,横空一划,道了一声“疾”,一道剑气便破空而出,直接斩向莲姬的腰部。 这一下攻击又快又狠,而莲姬的身躯又在半空中,眼见便要躲闪不及,被剑气一分为二了。 但是,莲姬非但不惧,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笑容。她在半空中扭转身躯,两手在胸前合拢,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随后一道黑气从她颈部漫出,一条巨大的黑蛇蓦然出现,好似从她脖子上生长而出一般。 黑蛇目标明确,冲向剑气,要以自己的身体,抵挡这一道狠戾的攻击。 “当当”数声,剑气直接打在了黑蛇身上,却没能在它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莲姬落地,动了动手指,将黑蛇召回。黑蛇乖顺的回到莲姬身边,盘在她肩头,丝丝地吐着信子。 “若是从前,我还当真躲不过这一击。”莲姬微微一笑,说到,“但是,在仙子你镇守浮屠法阵地这些年里,我也没有放松下来呢。” 少女冷眼看着她,说到:“黑鳞角螭,上古血脉。” “是啊!”莲姬笑着,抬起手摸了摸黑蛇地脑袋。那条黑蛇舒服地眯起眼睛,十分享受她地爱抚。“我可是翻遍了整个东海,才找到这么一条上古遗族呢。” 然后,剑光一闪。 这一次少女手中地短剑便如同开出鲜艳的花儿一般,绽放开来,袭向莲姬身上地每一处要害。剑光如此凌厉,而且招招抢攻,没有一丝回旋防守地余地。 莲姬这一次,也没有凭借她诡异地身法躲闪,反而是指挥着黑蛇迎上去,直接硬吃下着一套剑法。黑蛇身上地鳞片十分坚硬,无论是剑芒还是剑刃本体,砍上去都之能留下一道淡淡地白痕。 “没用地。”莲姬笑道,“这可是角螭,流淌着龙血地上古之物。寻常刀剑,可是伤不到它的。” 少女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一般,仍然是招招快攻,剑法如同绵密的春雨,没有一丝停歇。 随后,骤雨初歇。 仿佛连接不上了一般,少女手中之剑停了下来。她收回了短剑,像是放弃了一般,退后了一步。 莲姬陡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正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青碧色的剑芒暴涨了三丈,如同一条青色蛟龙,直接扑向了黑蛇。 两者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青色蛟龙被撞碎,但是黑蛇却也发出一声悲鸣,身上的鳞片绽开,血肉喷溅,却是受了重伤。 “!!”莲姬心中一跳,迅速手指一一点,拂过黑蛇。在她手指过处,黑蛇身上的伤口也一一愈合。 但是黑蛇已经神情萎顿,看向少女之时,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中,隐隐还有畏惧的情绪。 莲姬再度结成手印,将黑蛇收回,说到:“春生,夏长。” “这一套剑诀,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了啊。”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套剑诀地另一半,已经无缘再见了吧。” “当年西海之上,双剑连璧,是何等风姿?”莲姬说罢,笑盈盈的看向了少女,说到,“可惜了。” 如她所料一般,少女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苦涩之情。 这个时候,莲姬两指一并,点向少女面颊。一条白蛇从她袖中窜出,快如闪电,不过眨眼时间,已经扑向了少女面门,长大了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和点点幽蓝的毒液。 少女反射性的挥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白蛇迅若惊雷,已经扑倒了她面前。 然而她预料之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是腥臭的血液,喷溅到她脸颊上。 随后一声爆裂声响起,白蛇的身体扭曲,炸成了数段。 “妹妹!” 少女茫然地抬头,便看到一道艳丽的红色身影,扑到了自己前头。来人眼角带着泪水,也不知是欢欣,还是悲痛。 “姐姐。”少女垂下眼帘,轻声说到。 舒芸抱着少女,哽咽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阿倩。”在舒芸身后,有一个温和的视线,正注视着少女。 舒倩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舒芸身后地那人,许久之后,才说出了一个久违地名字:“子瑜师兄。” 感人地重逢永远不会仅限于一个地方。在素华山下,另一个地方,也有人遭遇了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地重逢。 “阿叶?!你怎么?!” 周自雪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好友。那人不过和他一般的年纪,正该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头白发的叶言。 “怎么”周自雪张了张嘴,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可是当他对上叶言的眼眸时,所有的疑惑都已经问不出口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空荡荡的。 ……叶言闭上眼,轻声说到,“周自雪。” “嗯,阿叶。”周自雪挠了挠头,说到,“你究竟” 站着他身边的黑衣青年伸出手,拦在了周自雪身前。巫笑眯起眼睛,看着叶言,说到:“叶言你这一次来,带着这么多外人,是想做什么呢?” 周自雪也陷入沉默之中。在叶言身后,明明白白的站着一群不属于这里的,“外人”。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称不上“感人的相逢”。 “好了,交流就到这里吧。”叶言身后的盲眼青年轻击手掌,笑道,“虽然很感人,但是,时间不多了。” 周自雪和巫笑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他们之后,大地剧烈颤动,一座本来高耸的山峰,轰然倒塌。 而在那做山谷之中,浓郁的灵气冲天而起。 “九叶金莲。”青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终于现世了。” 101、暗流 章纲:叶言默不作声的离开,周自雪想要挽留,被千面拦下。交锋。言灵之力的对抗。 另一边,九叶金莲开放之地,大批奇怪的人赶来,被盲眼青年共工,一力拦下了别的抢夺者,让叶言深入其中,采摘金莲。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一般,浓郁的灵气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山谷。天幕尽头,无数道灵光闪耀,各色法宝划出五色痕迹,不过一眨眼,恐怕整个天下,都知道了素华山有气门法宝现世了。 盲眼青年共工抬头,转向周自雪两人,微微一笑,说到:“如何,不去拦截这些消息吗?若是天下人都云集于此” 他话音未落,一道湛蓝的屏障从地面升起。五色灵光纷纷撞到屏障之上,全都失去了颜色,坠落在地面上。 “原来如此。”共工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比在场地所有多人,都要更了解一些,“素华山上地护山大阵,果然名不虚传。” 周自雪猛然拔出剑,剑尖对准了共工,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共工笑了笑,“这个问题啊,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不过,若你要问我为什么到这来,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当然是为了你身后山谷里头地九叶金莲。” 周自雪沉默,看向了叶言。 “阿叶”他张了张嘴,却对上了叶言地视线。 淡淡地,不顾一切地眼神。 …… “好了。”共工拍了两下手掌,说到,“眼下时间不多了,还请两位,放我们过去吧。” 他这么说着,那种剑拔弩张地气氛,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 “走吧,叶言。”他回身对身后地叶言说到。 叶言点了点头,莫不做声地站在了他地身后。 “阿叶!”周自雪对着他喊道,“你” 他剩下地话语散在了空中。一直跟在共工身后地黑袍人,骤然出手。 “定。”他张开嘴,吐出一个字来。 周自雪猛地一顿,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被一股奇异地力量锁定,无法动弹。 “一字言灵?”巫笑也楞了一下,随后露出一抹冷笑,“我还以为你们都死绝了。” “南疆巫主。”黑袍人猛地抬起头,他地脸藏在风帽下,看不清晰,“多亏了你。” “那一场大火,居然没烧死你们。”巫笑冷冷的看着他,说到,“早知道我就活埋了你们好了。” “!”黑袍人猛地掀开了风帽,露出一张骇人的脸庞。 他的脸孔像是烧熔的金属一般,五官完全扭曲了起来,仿佛融化了一般。说不出的可怕骇人。 “多亏了你。”他缓缓开口,“脸,嗓子,都变成了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他的脸孔,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黑袍人清了清嗓子,便连声音也完全换成了另外一副了。他看着巫笑,说到:“多亏了你我连名字都抛弃了。” “无聊。”巫笑瞥了他一眼,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银铃。 他晃动手腕,银铃相互碰撞,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 周自雪觉得加在自己身上那种神秘的力量在铃声中渐渐削弱。他反身出剑,一剑刺向黑袍人。 黑袍人猛地向后退去,足不沾地,转眼已经退出去数尺。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异的笑声,说到:“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千面。” “是吗。”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没人会记得你的名字的。” 千面默不作声,转向周自雪,两指一并,指向那人,说到:“爆。” 一股爆裂的力量在周自雪身前炸开,几乎是凭借着直觉,他也迅速朝身后退去。在他原先所站的地方,一团空气猛地炸裂开来,爆射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 “原来如此。”巫笑点了点头,说到,“一字言灵能修炼到这种地步,你也挺不容易了。” 周自雪转头看向他,问到:“阿笑?” 巫笑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盯着千面,缓缓说到:“你的言灵之力,若我没有猜错,恐怕只能附着在没有生命的外界之物上吧。” 千面勾起嘴角,道:“你说呢?” 巫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说到:“无所谓。” “反正巫蛊之力,与言灵之力实属同流。”他话音未落,数到黑影从地面窜出,缠绕在千面脚踝上,狠狠地把他拖到了地上。 巨大地声响从后方传来,叶言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旁地青年共工,在感知到他地动作之后,也停了下来,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叶言定了定神,转过身子,说到,“走吧。” “嗯,等他们地私怨解决完了,我们也应该能到金莲面前了。”共工轻轻点了点头,说到。 “不过在此之前,总归有一些人,还是要解决地。”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见有何动作,只听的地底下传来一声惨叫声,一滩褐红色地血迹慢慢从地底渗上来。 叶言看的一阵毛骨悚然,猛然抬起头,盯着共工。 “怎么?不过是几只小老鼠。”共工温文尔雅的笑了起来,那感觉不像是刚刚杀了人,反而更像是拂去了窗台上的一粒灰尘。 …… “我的房子里,当然容不下这样的老鼠。”他微笑着说到,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在他脚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叶言一怔,猛地退后了一步。而在他面前,一个人影从虚空中浮现出来,这人五短身材,尖嘴猴腮,虽不似好人,但脸上的痛苦之情却分毫不假。 叶言挪动视线,往地上看去,清晰的看见这人的手被共工踩在脚底。 共工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充气一般膨胀起来,然后猛地炸裂开来。血肉横飞。 即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在这样的情景面前,叶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 “呵,别害怕。”共工回过头对叶言说到,“你是重要的容器,我不会这么粗暴的对待你的。” “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金莲的。” “可是,我家里,容不下对我的宝物心怀异轨之人啊。”共工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一个想要糖果的孩子,却看的叶言说不出的心惊。 他回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仔细想过了,若按照方法来,等我从你体内汲取了金莲之力后,你可以不用魂飞魄散了。” 叶言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中蕴含的深意,共工的下一句话又给了他更深一层次的冲击。 “虽然重塑肉身有一点麻烦,但是总归是有希望,让你和你的心上人团聚,不是么。”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叶言现在的心情,恐怕只有“天上掉馅饼”五个字最为贴切了。 而且共工仿佛怕他不相信一般,补充道:“我这个人,固然没什么优点,但总归是讲信用的。莲姬、千面他们,之所以在我身旁,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见叶言沉默不语,不禁摇了摇头,说到:“刚刚没有机会,应该让你亲眼见证一下的。” “百年前我答应千面给他一个复仇的机会,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叶言沉默半晌,忽然说道:“那么,又与我何干呢?” …… 共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答复,良久,才抚掌大笑,说到:“确实,与你没有多少关系,反正眼下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他笑的很高兴,因为似乎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在棋盘上安置妥当,只等最后一击。 而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叶言,此时抬起了头,看着一片湛蓝的天幕,陷入了沉思。 102、闲聊 “走吧,别犹豫了。”共工奇怪的说到,他感知到身边的脚步停了下来,便开口说到,“只有金莲开放的前一瞬间,我们才能进入山谷,要是迟了” 叶言一凛,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对共工点了点头,说到:“好。” 共工非常满意,带着叶言继续朝山谷深处走去。 越往前,灵气越为浓郁。越往前,还有一股十分炽烈的气息压过来。叶言身处此地,只觉得连本来冰冷的身体都温暖了一些。 不过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显然这里的气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叶言好奇的大量了一眼共工,发现他在这地界也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一道探询的目光,共工微笑着转过头,对叶言说到:“这是金莲开放的前兆,地底积蓄的灼烈阳气要释放出来,为金莲创造一个好的诞生环境。” 叶言皱起眉,正要问什么,被共工打断。 “我们虽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九叶金莲,但事实上,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共工轻声说到,“据说九叶金莲是有自己的神智的。” 叶言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灵智开化之物,在他眼中,已经是一种生命了。但是一想到他若要摘取九叶金莲,就得把那玩意吃掉 这样想着,叶言脸上青白不定,心里也显然不好受。 是的,吃掉。 这是共工提出来的,他们现在唯一可用的采摘九叶金莲的途径。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九叶金莲可以用冰晶莲台来承载,两物相互克制,只要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九叶金莲按照特殊的方法处理了,便能长久保存了。 但是很遗憾,现在已经没有这么优渥的条件了。 最后一枚冰晶莲台被叶言干脆利落的吞掉了,又因为他特殊体质的关系,被彻底炼化,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也就是说现在即便将叶言丢进丹炉里重新提炼,也没办法再炼制一枚冰晶莲台出来了。 共工在此时提出了另外一个法子,就是“将计就计”,以叶言的身体为容器,承载金莲之力。相当于,把叶言本人视作一个巨大的“冰晶莲台”。 在共工的指点下,叶言掌握了一种奇特的术法,可以让他吞下金莲后,保证金莲中蕴含的神奇力量不外泄,不溢出,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这种方法虽然奇妙,但对叶言本人没有任何用处。若他封存了金莲之力,自己便再不能利用金莲地力量,只能由别人,从他体内,将这股力量提取出来。 共工也警告过他,若不采用这样特殊地方法,当他体内地寒流和金莲中蕴含地阳气碰撞地时候,凡人肉躯便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样强横地冲撞而直接由内自外被撕裂,变成一滩碎肉。 叶言不置可否,他从未想过要拥有这份力量。经天纬地之能,纵横寰宇之内,似乎从来不再他地愿望清单上。 不过,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了,除了叶言自己。 共工见他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继续在前头引路,带着叶言朝山谷深处前进。就在他们身旁,凡人之间地相互厮杀永不停歇。在阳气地引诱下,似乎人人都变的更加易怒,更容易动手。再加之重利相诱,人人下手,都不再留情。 叶言越看越心惊,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就这么走进了修罗地狱。 “怎么了?”共工问到,“可是看到了不得了地景象?” …… “都是金莲引诱出来地。”共工笑道,“天界至宝,当真以为是那么好拿地?千年前那个时代,厮杀还要更惨烈一些啊!” 叶言耳朵动了动,问到:“千年前?” “啊,”共工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活了很久了。” ……叶言又沉默了下来,忍不住问到,“那你是为了什么” “现在还有时间。”共工说到,“不如你来猜一猜?当然,猜中了也没有奖励。” 叶言看着他,盲眼青年脸上还带着那种一贯地温和地笑意,那双没有神采地黑色眼眸也一如往日一般毫无波澜。 叶言看了许久,也无法从他脸上得出一丝端倪。 他最后只能无奈的说到:“我不知道。” “凡人追求力量,无非是名誉、权利或是更禁忌一些的永生。”叶言沉吟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措辞,“但是你对这些都没什么渴求。” “你已经又足够的力量凌驾于万人之上,却没有选择这么做。你有窥破天机的能力,也没有打算借此宣扬自己的名声。我原以为你是为了那个禁忌的理由才来追求这样宝物。但是” 叶言没有说下去,他看到共工赞赏地点了点头。 “很不错,你不过在我身边呆了三天,就能发现这些。”共工惋惜的说到,“真是太可惜了,莲姬千面他们,可是一个都没能察觉呢。” 叶言摇了摇头,说到:“也许只是你不信任他们,根本没有给他们足够的资料把。” 共工一愣,随后终于露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喃喃道:“是啊你说的没错。” 叶言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出现再这个人身上。那完美的温和笑容如同一副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真实的想法和表情。 “该说果然是继承了那人的衣钵,所以连敏锐的感知力这一点也顺利继承了吗?”共工失笑,看向叶言。 “谁?” “一位故人。”共工笑道,“他胸怀天下,但这天下却容不下他。” 说着,共工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情,顿了顿,说到:“你们素华派,都是一群疯子和白痴。” …… “禁锢金莲之力,扭转五行地脉。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逆天’可以形容的了。”共工肃然到,“即便是我,也从未想过这样疯狂的事情。” 叶言看着他,不由得生出疑惑。听共工所言,他似乎经历过素华开创的那个时代,也表露出对那一位先祖的赞赏和敬佩。 因为盲眼青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敬佩。那种表情不似作伪,若是这种表情也是他伪装出来的,那只能说这个人已经到了这样可怕的境界了。 但是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让叶言迷惑不解的了。他看着共工,企图从他脸上和动作中找出一丝痕迹——很遗憾,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共工笑着说到:“不过现在,我大概要去做更为疯狂和不理智的事情了。” “?” “如你所说,我别无所求。”共工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到,“无论是权势名声,亦或是纯粹的力量和永久的时间,在我身上都没有意义了。” “我想做的事情违反了天道常规,所以必须要得到能打破这一切规则的力量。”他缓缓说道,转向叶言,动了动嘴唇。 “!” “这不可能!”叶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喊道,“都已经千年过去了!” “没关系。”共工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只想把他地魂魄取回来。他的魂魄被锁再九幽地狱之中,只要魂魄取回来了,辅以几样密宝,便能为他重塑肉身。” “可是就算你能突破天道禁锢,你也不能离开中土之地!更不要说去九幽地狱里找人了!”叶言瞪圆了眼睛说到。 共工轻描淡写的说到:“我从未说我我要去找。” “那你” “我会想办法让地底下的那些人,帮我把人送上来。”他微微一笑,说到。 “你疯了”叶言喃喃自语地说着,看共工地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共工微微摇了摇头,说到:“我没疯,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地赌徒。” ……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掉地了。”共工笑道,“若你曾在赌场里见过我这样的人,就知道这样地赌徒才是最可怕地。” 叶言当然明白。 输红了眼,输掉全副身家地赌徒才是最可怕地。他们可能会为了一线希望,而不惜任何代价。 “你打算怎么做?”叶言艰难到从喉咙里吐出这样一句话,他隐隐地,并不期待这个问题地答案。 “方法还有不少。”共工笑道,“比如说,击穿地底地冥河,让黄泉之水涌入人间,这样九幽之下地那些人就不得不派人上来处理这件事情,那我就有机会,和他们谈一谈了。” …… “再或者,更直接一点,屠尽天下之人,逼得九幽地狱中地亡魂四散,然后我自然又引魂之术。” …… 话至此,叶言已经明白过来了。要达成共工心心念念地那个目的,只有一个方法:破坏长久以来,三界之中地平衡。 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地小孩子,若你不给我想要地东西,我便一直哭闹不休,直到达到我的目的为止。 从本质上,共工想要做地事情,和一个熊孩子没有区别。唯一不同,就是这个熊孩子地破坏力大到了惊人地地步,他可以将整个人界搅地天翻地覆,直到他的目标达成为止。 “但是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叶言还想继续争取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争取有什么意义。挽救熊孩子从古至今都是一项艰难地任务,根本不是他几句话就能扭转过来地。 “无所谓,我不在乎。”共工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愿看到这样,但是,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因此仇恨我,我只想要他好好的活着。”他低声说道,脸上闪过一丝悲痛。 叶言无法说话了。从某种意义上,共工也是一个伟大的人。至少叶言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这样地“不在乎”。 共工拍了拍手,说到:“好了,闲聊地时间结束了。” 103、金莲开放 叶言剩下地话语无法说出口,他看向共工,发现对方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远方——哪怕他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差不多了。”他说到,“九叶金莲已经完全成熟了,只剩下等待他开放,然后再九片花瓣,完全展开地那一瞬间,摘下来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叶言一愣,说到。 “是啊,不然呢?”共工好奇地反问到。 “天地至宝,不应该有灵兽护佑再左右吗?”叶言想了想,问到。 “原来是有地。”共工赞许的点了点头,说到,“但是你知道的,千年以前,那些玩意都被杀干净了。” …… 叶言又无语了,不过这个答案还在他意料之中。意想到这个人心中疯狂的念头,杀掉几个镇守宝物的灵兽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不过,要是让叶言知道了当年镇守在此的灵兽是什么东西,他恐怕会更吃惊一些。当年,再那个灵气自由流动的上古年代,镇守这样一件宝物的灵兽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腾龙飞凤这种当的上半神称号的神兽了! 不过这些辉煌的历史叶言已经无从知晓,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不过,你也别想的那么轻松。”共工笑了笑,说到,“在金莲盛开之前,还有一场灵力风暴。” 叶言眨了眨眼,刚想问一问关于灵力风暴这个词语的一些问题,现实已经最好的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仿佛停滞一般,高浓度的灵气聚集再山谷中心,导致四周的灵气都没猛然抽离。这种感觉让包括叶言在内的所有修仙之人很不适应,这是跟将一条鱼从水里捞出来丢到地上一样的感觉。 叶言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在他身旁还有别的人也同样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死死的盯着山谷中央,眼里都是贪婪的神色。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大吼道:“快跑啊!” 他这一嗓子如同一个信号,不少人撒开腿,直奔向灵气凝聚的源头。只有少数人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缓缓后退,眼睛却还是落在山谷之中。 共工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轰——” 压缩到极致的灵气,猛然一下子爆发了。 那些冲向山谷的人率先遭到了厄运。他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九叶金莲的样子,嗅一嗅那朵神奇之花的香味,已经先一步被巨大的灵气轰中,再炽热的灵气浪潮中化成了灰烬。 而那些退后的人们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再也顾不上抢夺异宝,转头就跑,恨不得远离这里,越快越好。 命都没有了,还要宝物有什么用? 但是来不及了。 叶言看着灵气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掀飞了所有处于爆炸范围内的人,他们被气浪打到了九重天之上,掉下来的时候能不能活命,完全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相较之下,他自己是多么幸运。那些爆裂混乱的灵气无法靠近他,似乎是天生感到了克制一般。 他知道是自己体内的冰晶莲台的作用,其意义大概是让九叶金莲觉得眼前这个玩意儿是“自己人”,不需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将他赶走。 “哈,你看,就像一个少女,毫不留情地对待想要偷看她地登徒子一样,对吧。”共工身处爆炸之中,还悠然自得的开起了玩笑。 ……叶言沉默,他实在无法这么淡定的再这样的场合笑出来。 爆炸很快停歇了下来。仿佛确认了外围再没有人觊觎自身,这场爆炸停歇了下来。叶言松了口气,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爆炸结束了,但他们迎来了更为困难的处境——乱流。 灵气爆炸的副作用就是到处乱窜的灵气乱流,这一点也不必爆炸轻松。这些灵气乱流,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洞穿胸腹。而且最让叶言感到棘手的就是,这回的灵气乱流是真正的“乱”流,毫无分辨意识,不管是谁,都会张牙舞爪的扑上来。 连共工都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对叶言说到:“这是最后关头了。” 他说完,伸出手,再空中画了一个半圆。 再这个半圆空间内,灵气乱流陡然被冻结。他们虽然没有消失,却也无法再度移动,因此也隐隐创造了一条可以通过的道路。 “去吧。”共工对叶言说到,“我再次为你,支撑通道。” 叶言再度被震撼了一下。他想了想说到:“你不怕我背叛?” 共工笑着摇了摇头,说到:“走吧。” ……叶言终于不再犹豫,踏上了最后的通路。 这是一段不长的道路,不过百步,已到尽头。而在通路的尽头,穿过乱流之后,展现在叶言眼前的是一幅奇妙的画卷。 神仙之境。 太过震撼之下叶言已经无法想出别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也许是最贴切和恰当的形容。 他只不过楞了楞,就反映了过来,开始寻找九叶金莲的踪迹。事实证明这玩意太好找了,只要看到那冲天的金光,就没有人不会意识到九叶金莲就在那儿。 但是实际上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灵物的时候,也许好多人就会大跌眼睛了。 九叶金莲,实际上不过是一朵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花! 是,它是金灿灿的发着光,但是这朵花实在太小了,而且除了发光以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象叶言之前见过的冰晶莲台一眼共有很高的辨识度。要是忽略掉九叶金莲身上的金光,他看起来和路边的黄色野花没什么区别。 …… 叶言看着这朵小花好一阵无奈。一想到千年来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都倾注在这样一朵小花上了,他就觉得一阵无奈。 最后的最后,即便扭转天地,也没能拦住这朵小花的肆意生长。这样无声的绽放,简直是命运对他们的嘲弄。 叶言稍微感慨了一番,也没有太多犹豫,就走上前去,摘下了这朵小花。 下一瞬间,从那朵小花上,爆发出一阵金芒。 叶言退后了一步,感受到从手心中传来的一阵温热滑腻的触感。他手一抖,退后了一步。 叶言深吸了一口气,克服了一下心理阴影,猛地拔出了金色小花。 绚烂的金色光芒绽放出来,迷住了双眼。叶言猛地闭上眼,然后将金色小花吞入腹中。 理论上他是第二次做这种事情了,但是一考虑到现在被他拿在手上的东西的价值,叶言还是忍不住有些手抖。 当然他迅速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干净利落地吞掉了金莲。 一股暖流从腹中涌现,叶言知道这是金莲在他体内发挥了作用。接下来,一股冰冷的力量从他四肢百骸中涌出,这是冰晶连台的力量和金莲的力量发生了冲撞。 冰火两重天地滋味可不好受。叶言上半身仿佛浸入并不存在地冰水之中,如同已死之人。而他下半身却被一股暖流包裹着。两股力量互不相让,相互割据。 叶言自然知道让这两股力量碰撞是什么严肃地后果,丝毫不敢大意,运用起共工教给他地方法,将金莲的力量再丹田之内包裹起来,凝聚成一个金色地小球。 接下来,按照逻辑,下一步他应该赶快离开山谷。拔掉金莲之后这个山谷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叶言没有这么做。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说到:“凤,凰。” “你决定要这么做了?” “你可能会死哦。” “救不了那个人也没有关系吗?” “这样真的好吗?” 凤和凰在叶言脑子里一唱一和,叶言露出一个稍微有些寂寞地笑容,说到:“嗯,我决定了。” “金莲之力可助你们重新获得肉体,飞升成为凤凰把?”他问到。 沉默地是凤,许久后才说到,“是。如无意外。” “那,也算是我补偿你们了。”叶言舒了口气,闭上了眼。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控制金球,将它送入自己识海之中。那里,寄宿着凤和凰着两个上古意识。 共工怎么也没有想到,叶言脑子里还带着两个房客。 “九叶金莲!!!” 在叶言身后,猛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地声音。 叶言猛地转头,看到了一个他再也不想见到地人。 “大长老” 叶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来人露出狰狞的笑容,随后,贪婪的神情取而代之,“九叶金莲!!都是我的了!!” “!” 这一点小小的失误,无论是叶言还是共工,都没能计算在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功亏一篑,就是这样了。 叶言再度闭上眼,他已经绝望了。他的身体因为服用了冰晶莲台,早就是半个死人了。大长老此时要对他做些什么,它是无法反抗的。 一瞬间有一些东西串通了。叶言沉默的想到,他怎么就没料到呢?想要成仙想的疯了的大长老,自然会作出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疯狂的事情。 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大长老 叶言自嘲的露出一抹苦笑,到头来,两世经历,他什么也没剩下,最后,还要落入同一个人手中。 稍微有一些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连自爆丹田的选择都没有了。 叶言闭上了眼。等待着。 他等到的,是一闪而逝的剑光! 叶言猛地睁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处,难以控制地喊了出来:“师兄?!” 虚空中,一个影影绰绰地影子浮现出来,隐隐约约,似乎是对他笑了笑。 “!!” 紧接着,一道迅若闪电地血红色剑光,洞穿了大长老地咽喉。 凡人地剑无法出的这么快。能有这么快地剑地唯有魂魄。 三魂七魄,日行千里,疾若惊雷,迅若闪电。 “师兄!!!” 104、尾声 金焰冲天而起。凤鸣悠悠。一道绚丽地金色身影盘旋在素华山上空,染红了一天地云彩。 “凤鸣九霄。”有人在山谷之外,低低的说了一句。那人自嘲地笑了笑,说到:“还是小看他了。” 凤凰高悬在空中,转了两圈后,悠悠冲入云霄。而凤凰尾羽上盘旋着地金色焰火,则如同流星一般,纷纷坠落到地面上。 共工也不再一力支撑结界,只是仰头看着天上飞舞地凤凰,悠悠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天命把?” “天道自有轮回因果,原来是,容不得凡人插手的。”他闭上眼,轻声说到,“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可是” 可是还是不甘心啊。他在心底轻叹一声。随后,一大朵焰火冲着他落下来,将他的身影吞噬在火焰之中。 不远之处,叶言已经来不及看道这壮观绚丽的景象,他的意识已经被凤凰化形那一瞬间产生的剧烈冲撞给震散,干脆利落地陷入昏迷之中。 他应当永远也醒不过来才对。 迷迷糊糊中,叶言睁开了眼睛。他眼前是一片纯白地世界。 “嗯?”他眨了眨眼,好奇地大量四周地景象。 好熟悉。叶言在心底说到,他走了两步,在雪地上留下了数个脚印,抬起头了,看了一眼湛蓝地,琉璃一般地天空。 啊我想起来地。叶言想道,这里是冰湖秘境。 在极北之地,寒风凛冽地雪山深处,遥远地冰湖底下的无人秘境。 我怎么道这里来了?叶言歪着脑袋,使劲地想了好久,最终还是作罢。无论他怎么会议,记忆都停留在素华山上地那一瞬间,炽烈地金色火焰覆盖了他地身体,之后地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 但是叶言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素华山中,他摘下了金莲,以上古秘宝之力助凤凰化形。但是中途遭遇了图谋不轨地大长老地伏击,差一点又要丧命在那个人手上了。 谁救了我?叶言漫无目的地在雪上行走,一边努力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突然回想起来了。 血红色地剑光和影影绰绰地虚影。 是萧师兄!叶言眼睛一亮,得出了这个答案。 他似乎还漏掉了什么重要地问题,但巨大地惊喜已经让叶言无暇思考这些。他挪动步伐,往秘境之中地石屋赶去。 他想再见一见萧明哲。 等他穿过石门,迈进石屋中的时候,却没有见到他想见地那个人。 还没来得及失望,叶言就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叫着他地名字。 “叶言。” 他猛地回头,看着身后,就如同许多年以前,那个人,一身靛蓝色地长衣,背负长剑,眼睛里带着淡淡地笑容,在不远处看着他。 萧师兄! 叶言有一种流泪地冲动,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不是你该来地地方,回去吧。”萧明哲上前两步,看着叶言,轻声说到。 叶言眨了眨眼,不明白萧明哲地意图。 萧明哲皱起眉,说到:“你还没发现吗,这是你的魂魄!” 魂魄?叶言迷茫的看着萧明哲,过了许久,终于才渐渐反应了过来。 是了,他想起来了。 凤凰化形的一瞬间,巨大的力量冲散了他的三魂七魄。魂魄随心,自然追随着主人最后的愿望,乘奔御风,不远千里,来到了极北之地。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叶言身体的轮廓便渐渐淡去,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拉扯着他,要将他扯回原来的地方。 叶言焦急的看着萧明哲他还不想走。 萧明哲退后一步,笑了笑,看着他,说到:“别担心。我在这里。” 他说完这一句话,叶言的魂魄已经被扯了回去,从他眼前消失了。 千里之完,素华山。 “阿叶!阿叶!” 叶言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周自雪担忧的眼神。他关切地问到:“你还好吧?” 在好一阵恍惚之后,叶言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周自雪地手腕,问到:“怎么样了?” 周自雪吓了一跳,想了想,说到:“没事大家,都没事。” 叶言送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视线缓缓从边上看过去。 巫笑再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枚铜铃,铜铃上刻着“引魂”两个古篆。看起来,刚刚把叶言地魂魄拉回来地人,就是他了。 周自雪还在一边给叶言阐述现在地状况。介于叶言地一番胡闹,九叶金莲很好地没有落入他人手中。凤凰化形,于素华腾空而起,也很好地给素华派打了个掩护。什么宝物啊上古秘密啊,都可以用神兽现世来做掩护。这倒是叶言一开始没准备地事情,全是唐子瑜后来自己摆弄出来地。 接下来,就是至少一百年地和平。 一百年里不会有第二多九叶金莲,而且,按照唐子瑜地推测,这一次金莲开放浪费了大量灵气,也彻底改变了素华山脉地格局。要想再积累足够地灵气养出一朵九叶金莲,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地事情了。 一切终归告一段落,尘归尘,土归土。 叶言漫不经心的听着周自雪说着山里的情况,按照他的说法,素华山中剩下的弟子,已经不多了。 此前一役,除了共工一行之外,还有无数旁门左道乃至名门正派的人士,冲着九叶金莲而来。这些人大多被护山大阵拦下,但还是有不少人冲入山中,几乎血洗了素华派。 要不是靠着精妙的阵法,说不定素华一脉,就这么绝了。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叶言闭着眼睛思考这个问题,却没能得出答案。 他想,这也是唐子瑜思考了很多年的问题。如果哪一位掌门都没能得出答案,他就更不用提了。 “对了,”叶言忽然想道了什么,问到,“掌门呢?” …… 周自雪难得地沉默了下来,眼神看向了外头。 “不会吧”叶言脸色都变了,低声说到。 “唐子瑜没什么大事。”巫笑在此时插嘴,说到,“但是那一位恐怕不行了。” 叶言往窗外望去,只看见唐子瑜地背影,还有一道秀丽地影子伫立在外。 “那是?”叶言转过头来看向周自雪。 周自雪也缓缓摇了摇头。 巫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说到:“好了,你人也醒了,我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 “阿笑?”周自雪也转过身去看着他。 “你给我地承诺是不是要兑现了呢?”巫笑笑眯眯的看着周自雪。周自雪在他的视线力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是即将到来地寒冷冬天里,唯一地一点欣慰和温暖。 一个月后,叶言地伤势终于有所好转。然后,他立刻被唐子瑜拉了过去。 这位昔日地掌门人憔悴了许多,黑眸里也写着深深地疲倦。他沉默的看着叶言,掏出了一件信物,交到叶言手上。 意识到躺在自己手上地东西是素华派一门的掌门信物地时候,叶言吓得差点把那玩意丢到地上。 “掌门!!!”他瞪着唐自语,说不出话来。 “给你你就拿着。”唐子瑜说到,“你不想要,就给别人去。” …… “反正这个掌门我是不当了。”唐子瑜一幅无赖地表情,随后又悠悠叹了口气,说到,“一切都结束了,该是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叶言没有开口,神情却明显地暗淡了下去。 唐子瑜勾起嘴角,又露出他招牌式地狐狸笑容,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叶言面前,说到:“这个,想不想要?” 叶言:“?” 唐子瑜:“这是用九叶金莲地叶子炼制地丹药,可令白骨生肌,魂魄重铸,反正,有万千种可能性。” 叶言听懂了他地意思,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子瑜继续说道:“萧明哲地事情,我知道地。只要他魂魄未散,借着这枚丹药,就能重塑肉身。” 还有一句话唐子瑜没能说出口,那是因为萧明哲地魂魄是以亡魂花修复起来地。那玩意的副作用他也很清楚,亡魂,忘魂。 他犹豫了一下,说到:“你要想清楚。” 叶言伸手去抢那个小盒子。 唐子瑜露出得意地笑容,说到:“想要?这是掌门人才能动用地东西。” ……叶言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狠狠地抓起了桌子上地信物。 次日,叶言正式继任了素华派掌门人地职务,原掌门人唐子瑜再仪式结束后马上带着一名少女云游四方去了,把剩下地烂摊子全留给了叶言。 叶言再下了一道封山地命令地以后,第二天也溜了。揣着那个宝贵地丹药,一路往北,赶到了极北之地地冰湖秘境。 在他推开石屋地那一刻,他看到了冲他淡淡微笑地萧明哲。 “师兄。”他轻声说到。 萧明哲冲他点点头,笑道:“你来了?” “嗯。”叶言难以抑制自己眼眶中的泪水,颤抖着将那枚丹药拿了出来。 萧明哲冲他笑了笑,便领着叶言到了石屋之内的某处。 石床上,躺着的是冰冷的,萧明哲的身体。 …… 叶言看着萧明哲的魂魄缓缓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头,然后,将那一枚金丹含在嘴里,伏下身,吻上那人冰冷的嘴唇。 金丹化作一道暖流,缓缓流入那人体内。 躺在床上的萧明哲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叶言,说到:“叶言。” “是,师兄。” 很久以后叶言问起萧明哲这段往事时,萧明哲说,他的确丢失了一些记忆,但是,和叶言相关的事情,却没有一件忘记。 这种逆天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叶言想来想去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归咎于他们两个都是重生回来这一点上了。 叶言和萧明哲返回了素华,隐居于山中。 同年腊月,大雪,素华派正式向外宣布,封山一百年。 有了这一百年的休养生息,重新出世的素华派,将是另一幅模样了。 来年春,轻槐峰上的槐树抽出了新芽,唐子瑜自江南寄来了书信,周自雪拖人传来口信。 他们都过的很好。 传奇已经结束,而生活,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