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长定握着侄子的手鼓起掌来。
被抢了台词的李圣平十分不满地踹他一脚,顺手抄起侍儿送上的热巾子上前给暮守一擦擦额头擦擦脖子,惹得暮守一手足无措。
李长定抱着侄子凉凉地说道:“湿答答的巾子也不嫌弄脏人家的衣襟,嫂子你也不提醒提醒咱哥?”
李圣平面露尴尬之色,难怪每次他给暮守一擦完脸暮守一胸前总会沾上水渍,而暮守一给他擦脸就不会。
暮守一道:“这样也挺好。”
李长定翻翻眼皮子:“嫂子嘴笨,不会圆面子,那就别圆嘛,咱兄弟之间还愁什么丢脸的?是吧,哥?”
李圣平又踹他一脚,一把抓住暮守一拖着就走了,只丢下一句:“你侄子交给你照顾了,再多话我把你关到承明殿去!”
承明殿一个人也没有,关过去还不得闷死?李长定做个识趣的噤声的手势,乖乖目送李圣平离开。
等李圣平和暮守一消失在门外,李长定便将侄子举起来,做个鬼脸:“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家伙哟哟~瞧瞧你这白嫩嫩的小脸咋就被你爹蹬了呢?还好你有个叔叔啊!走,叔叔疼你!”
36、蝗虫之议
抱走李今生的当晚,李长定就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了。
这个侄子,年纪不大,嗓门不小,精神也十足一整晚就吵得他没合眼。
怪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说踹给他就踹给他,连暮守一都没反对。
其实李长定想多了,今生这娃虽然是暮守一生的,可暮守一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是爹,不是娘,李长定又是个可靠人,所以暮守一压根就没有啥牵牵绊绊舍不得的心思,再说,从紫宸殿偏殿到皇帝寝殿才多远?就是散步,散上一盏茶时间也到了。
在李圣平那儿,今生都是交给乳母、乳医等人哄着睡的,所以不曾吵到李圣平和暮守一,现在换了环境,小今生处处不顺心,加上李长定还真把娃子放自个榻上抱着睡,不被吵晕头才怪。
同个晚上,李圣平和暮守一抵足而眠,李圣平的胳膊威武霸气地环在暮守一身上,迫使他侧面相对而卧。
天气逐渐转暖,他们俩只穿一身丝绢单衣,盖着丝絮的薄薄一层软被子。
李圣平的手很不规矩地伸进暮守一的衣襟里,环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抚着。
暮守一早习惯了他这样的小动作,往日都能无视他的调戏沉沉睡去,这晚却总被那一下一下的动作惊醒。暮守一努力想忽略背上那只手,斗争了半晌,终于还是无法忽视,只得开口问道:“主上心里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卿有事吧?”李圣平能有什么心事,他现在媳妇抱着儿子拎着弟弟能征善战要做的大事也都有谱了,最最挂心的就是千机毒的解药——王老那也有些汇报,总而言之他实在没啥可担心的,所以心里有事睡不着的人真不是他,而是他怀里这个。
李圣平反思了一下,最近好像没做什么让暮守一会担心的事吧?思前想后李圣平觉得应该和自己没关系,那就是有人惹暮守一不高兴了。
哼哼……惹守一不高兴?
李圣平双手抱住暮守一一个翻身把他按在自己身下:“有什么事你放在心里不能告诉我?”
暮守一觉得有些奇怪,道:“元并没有心事,只恐主人有棘手的事,所以有此一问。”
“不对吧?”李圣平故意压在他身上,一低头就能咬住他的脖子,他一边轻轻摩擦他的腰,用自己的小腿蹭过他的小腿,带起几分诱惑的意味,“之前我这样……那样……还有嗯这样……你,你都能睡得着。你平素心宽得很,很少搁着事放不下,所以我觉得吧,你睡不着,必有缘故。”
李圣平丝毫不觉得自己趁他睡着了之后偷吃有什么不对,都明媒正娶了,吃两口肉怎么了?要不是顾忌暮守一的身体又担心他怀上孩子,早从头到脚连皮带骨吃干净了,岂会只舔两口汤?
暮守一张张嘴,他确实没觉得自己藏着掖着,可睡不着也是事实。
李圣平也不急着追问,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想着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想来想去只有大朝上的争锋,于是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其实吧……今天和那些老狐狸交锋,很冒险,现在想想,很侥幸呢。”
“元觉得,还未到侥幸的时候。翦氏和小王氏,明明有预先安排好的反对者,在朝堂上却一句话也没说,其他几家也是如此。元担心,他们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发难。”
“是个道理。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军财政,大权都在咱们手上,他们翻不起浪花来。”
“可是他们若煽动儒生攻击主上,怎么办?”
“那就正中下怀。细细想来,今年之内,他们要煽动众人攻击朕,只有拿可能爆发的蝗灾做借口。蝗灾若未爆发,他们连借口也没了。若真爆发,我就利用这次蝗灾,把反对朕的人都找出来,再利用天意灭之。世人都说蝗虫是天意,代表上天对天子不满,所以略施惩戒。你说如果朕破解了这个说法,反将天意的惩罚按到豪强身上,这些人,还闹得起来吗?”
暮守一喜问道:“陛下想到破解蝗灾的方法了?”
“破解蝗灾的办法没有,还不就是老套路烧一烧。但是破解天意的办法有,守一,蝗虫是可以吃的,而且很好吃,你知道不知道?”
这是老皇帝研究出来的办法,在他死后,才从遗作里整理出来,推算时间应该是这次蝗灾给他的启示,经过几年研究,他终于确定蝗虫是可以吃的,而且还创作了许多食用方法。李圣平不过是直接搬了他想出来的办法。
暮守一脸上露出嫌恶、诧异的颜色:“蝗虫……能吃?”
“回头我挑个儿大肚子肥的烧给你吃。”李圣平逗弄得暮守一脸又白了些,“你说如果朕吃了蝗虫不仅没事,还有祥瑞,而蝗虫也只祸害北方三州,不往南跑,这些奸臣豪强,还能动摇朕的威望么?若还有书生不长眼地跟着他们走,朕就坑了他们!”
李圣平上一世吃过蝗虫,所以知道吃了也没什么,暮守一却没这个经历,唯恐李圣平被人骗了,吃了所谓的“天罚”之后惹出什么不好来,所以心里掂量几番,道:“陛下,人言可畏,想来是不会有那等蠢货,非要跟着那些世家走到黑的。不过,陛下既然知道蝗虫可以做成食物入口,不如教给元,元官介一品,理当在人先。由元先行铺垫,陛下再公之于众,可能更好些。”
李圣平听了心下了然,面上只一笑,摸摸他的头又亲亲他的脸:“既然知道我做好了准备,不怕他们造反,你就安心睡吧。我们俩分什么先后、铺垫?”
暮守一没答话,只是顺从地阖上眼。
李圣平也不闹了,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好,仍像之前一样环住他,两人相对而眠,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大清早的,暮守一还没起身呢,李长定已经抱着今生蹲守寝宫门口了。
今生哭闹了一晚上,黎明时才被乳母接手哄着睡着了,只可怜李长定,俩眼睛乌青的蹲在门外,哈欠连天。
暮守一习惯性地起来练武,李圣平也急着处理公务,两人早早起来,才跨出门,被李长定吓得差点一起摔了。
李圣平搂着暮守一抬脚就要踹李长定,愣生生因为他怀里那小东西忍住了:“大清早的你在这做什么?”
李长定本来在打盹儿,被哥哥这一声惊醒了,怀里的小家伙也不安分地哭闹起来,李长定赶紧把孩子往暮守一怀里一塞:“还不是这小东西!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吵的家伙?”
“你才是东西!”李圣平瞪他一眼,口不择言:“你小时候难道比他强?至少今生随便哄哄就能睡着!你他妈还得让人抱着睡,一放下就哭!吵得你哥哥我掉了多少头发!”
今生在父亲怀里哭几声,被他一哄就睡着了。李圣平看看自己的乖儿子再瞅瞅李长定,觉得昨晚是脑抽了才会觉得他们俩很和谐放李长定带儿子去睡觉。不过李圣平到底心疼弟弟,看着李长定的黑眼圈,最后还是叹一声,放他回房休息去了。
“长定真是……也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李圣平叹道。
“陛下是亲王殿下的兄长,俗话说长兄如父,殿下在陛下跟前自然就像个孩子。”
“在理。”李圣平点点头,“但是你在我跟前,这样‘陛下’‘殿下’地称呼就不在理了。咱们是一家人,私底下应该自在些才对,是吧守一?”
“……”暮守一没说话,不这么称呼他还能怎么称呼?
李圣平就着暮守一的手戳戳自家儿子的脸,然后叫来乳医和乳母把他抱走了。
新的一天到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他夫夫两个都不是深宫那种抱了儿子就万事足矣的主儿,儿子神马的闲着的时候玩玩就行,办正事还是得扔一边啊。
37、将学宫考试(一)
朝堂上发飙之后,李圣平第二天就命令诸省部拿出切实的行动了,于是又次日便有详细的章程提出,经由几日激烈的争辩和讨论,在四月上旬的最后一天正式昭告天下。
四大学宫中,将学宫已筹备完成,暮守一出任第一任学宫总裁,另一个呼声很高的总裁人选李长定压根没理这茬,早就推得干干净净。
将学宫的第一次学子考试会在年底开考,全部考试会分为兵策、兵法、阵法、操练等十来个科目进行。只要资质一门达标,就获得学习资格,之后再根据学子的年纪和成绩分为不同的进度分别培养,有特别合适的,将会推荐给各师长,由他们收为亲传弟子,正式行拜师礼后缔结师徒关系。
暮守一和李圣平商量过,决定先放出两个总裁亲传的名额。其他师长不加约束,但原则上只开放一至三个名额。
李长定带回来的战魁梧,已经预定了暮守一的徒弟名额,所以暮守一实际上只会再收一个亲传弟子。
为了方便各地学子赶赴长安考试,各地驿站将对获得保书的学子开放,提供马车、牛车等送其入京。
农学宫和医学宫的考试则会放在明年春天,百学宫要至又次年春季才会开放。
此外,自去年秋季开始筹备的科举也将按时进行,相对于年底的学宫入学考试,这场科举更重要。
科举分为文、武二部进行,一切均如往年,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武举表现出色的学子可以选择是否进入将学宫学习。历来武举录取的举子不不过文士的十之一二,李圣平同意武举举子进入将学宫,等于将将武举录取的生员扩大了两倍。
今年的科举是制举,并非常科,常科三年一次,制举则不定时举行,自去年公布要举行制举后,各地有志的学子纷纷赶到长安,很为长安的繁荣做出了贡献。
由于这次制举是李圣平登基来第一次科举,选拔的人才将迅速填补到实职上,而自大华开国来,科举又是士人晋升最重视的资历,各大世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敢与李圣平过于计较。
毕竟殿试的题目,是李圣平出的;最终名次的圈定,也是李圣平做主。李圣平非指着一个人说不好,谁能强拧得过他?若他们手下有惊才绝艳名满天下的书生也罢了,果有这样的人,李圣平也无法虢夺其应有的名次,偏眼下没有这样的人,大多数士人能力相差不多,拼完实力,最后拼的是运气和帝王心,为防失圣心遭忌讳带累了自家培养的士子,各世家这才勉强在将学宫和武举上退步。
转眼到了四月底,文士的制举先行举行,共分贤正、博学、律令、决断、监察五科,每科分三至五场考试,律令和决断两科还有实践考试,考试期限为一个月,所有考题均在考试当日举子进入考场后才公布。考试前日举子经过严密监察后进入考场,次日清晨卯时李圣平在宣政殿写下考题,当场以火漆密封送至考场,考试结束后统一收卷,最大限度地避免泄题。
而判卷人员,均在考试结束、糊名誊录后,才由李圣平从心腹中挑选判卷考官。
李圣平不按理行事,结果就是朝堂上下叫苦不迭,当然测试结果相对也可靠了许多。
武举考试则在五月中旬才正式开始。
为了方便文武双全的举子两不耽搁,五月中旬的武举是从兵法开始考试的。
其中文举如何取士安排,不必细表,武举中个人表现如何,也不必详说,单单说战魁梧这一人。
战魁梧不负所望,一路遥遥领先,几乎每科成绩均在甲等上品,总和起来,比第二名高出七品,只兵法、阵法、军需那几科需要念书、谋算、推断等技能的科目上略低人一筹。
按理这个成绩很可以直接授职进入军队了,但是李长定却希望他能先进入将学宫,跟随暮守一再学两年。
李圣平考虑到战魁梧年纪尚小,未及弱冠,性格又十分浮躁,目中无人,也觉得需要磨一磨他的脾气,才可避免未来的良将未出名先赴死,也很同意李长定的想法。
战魁梧对李长定唯命是从,他也知道自己在将兵科上表现糟糕,他在得知成绩后找李长定问过原因。
李长定当时正在看书,本就烦他打扰,听见他心有不甘的询问,当即撂了书垮着脸道:“你会在此时此刻找我问为什么将兵一科败了,这本身就是你兵科考败原因。若非大将军劝阻,这一科我非得判你全败!你回去自己想想吧!”
战魁梧无法,只好回家反省,却始终不得要领。
武举殿试时,李圣平给许多成绩不如他的人授予官职,却将他放进了将学宫,战魁梧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都像刀子。
其实哪有那么险恶。稍微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如此人才,藏而不用,是有更大的前程在等着他!是现在被授予千夫长、禁军侍卫的职位好,还是进入将学宫、三年后直接独领一军出征在外、镇守一方、拱卫京畿来的好,有点脑子的人都想的透。而且在将学宫,能结识多少能臣猛将,又能与多少未来的大将结为知己?这笔无形的财富,是旁人怎么也比不上的。因此看着他的目光,十道有八道是羡慕嫉妒恨。
李圣平在主座上将战魁梧红了又白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大概也知道他的想法,想想若不给点甜头,未免伤了他的信心,于是道:“魁梧啊,早在征匈奴时,武亲王就曾向朕举荐过你,讨了朕一个人情。朕的大将军也对你多有褒奖,有二卿赞誉在先,朕也深爱你的才华。这样吧,武亲王讨的人情,朕现在给你,也算是奖赏对头名状元的奖赏,你提个要求,只要国法允许,朕都同意。”
战魁梧差一些将“供职军中”四个字说出来,只被李长定快抽筋的脸给生生阻住,临头改了口,道:“启禀陛下:学生不才,未能效力军中,负向所望。素闻大将军武者第一,学生晚辈,深慕将军声名,想求将军的指教。未知陛下可准?”
李圣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无视了李长定的眼色,直接道:“自然可以。骑射步射身法剑术兵法兵阵将兵军需转运……科目这样多,全都指教你一番不太现实,你随便找些问题,提出来和他切磋就是了!”
战魁梧勇劲儿上头,道:“如此,学生并不想与大将军讨教武举科目,单单想请大将军指点沙盘。纸上论兵终是浅显、死板,不如实战!”
李圣平转头吩咐褚衣、杨阿、春峰准备沙盘,连暮守一的答复也不必问了,只对战魁梧道:“你想对阵于何地势?何敌手?”
“主上。”暮守一插话道,“主上容禀。”
李圣平挥手:“诶,是小孩子先提出要讨教于你,自然是听他的。你可不许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