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便拿去吧。”

“哼哼哼。”

迷雾散去，莫轩感觉着头晕，从浅眠中苏醒了过来，立刻被左眼的疼痛折磨得一身冷汗。他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引起了在他床边趴着睡觉的夏马的注意，当然，抢先动作的还是林苍然，他立即窜到莫轩身边，将手伸了过去想要扶莫轩坐起来，却只能悲哀地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对方的身体，而对方毫无所觉；同样的，他只能看着夏马越过自己将双手附在莫轩手上，轻柔地拉过对方，然后低声询问，自己却只能坐在一边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就连保护，都只能依靠一把破烂的剑。

他身为斯洛克家族的创始者，在面对家族分崩离析的场面时，也依然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只是……

“华尔曼，天啊，你这个家伙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当时你血真是流了好多，我差点以为你死掉了，还好温德王子来的时候有带会光明魔法的教徒才救了你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简直都要吓傻了，而且……当时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参加那个计划的话，不……他们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总之……总之，这其中肯定有我的因素，我不会逃避的，让我来照顾你吧，真的。”三个月了，夏马甚至没好好整理过自己，脸上一圈胡子，但好歹还不影响他年轻英俊的形象。

莫轩感觉有些吵得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了右眼，入目的是他熟悉的天花板，以及坐在一边满含忧愁看他的林苍然和夏马——后者他差点没认出来。先是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显得有些激动的林苍然，然后对着眼神湿漉漉的夏马，莫轩拍了拍握住自己胳膊的双手，“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倒是你，憔悴了不少，先去睡一觉吧。”

害大家担心了呢，不过，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好，都是一起长大的，即便以前被人看不起，但事情总会有好转的时候，看，现在，自己不是生活得很好吗？莫轩慢慢扯开笑容，随即想到了葛丽丹，脸色再次冷了下来。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的夏马将对方搂入怀里，“那个，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啊。”真难得，夏马也能说出安慰人的话来，看来这三个月，他也有了不小的成长。

莫轩很感动，他自然也知道现在是危急关头，但是脑袋里却有一块区域始终是空白，他想了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便索性放弃了，刚才听了劳伦斯的描述，他对现在的情况勉强有了头绪，所以……三个月，时间拖得已经太长了，人类也必须有所行动才行。

“你们都没事吧，我刚才听到这里有……”“动静”还没说完，刚推开门走进来的洛丽觉得自己被闪了眼睛，她看见什么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那个主动的还是那个一向傲娇跟花孔雀一样的夏马？她再次揉了揉眼睛，后面洛丽的哥哥凯利也跟着走了进来，还没说话，就先捂住了自己妹妹的眼睛，“快退快退。”

两个人转瞬出了房间，还把房门关的死紧。

夏马疑惑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赶紧放开华尔曼自己在一边红了脸蛋。莫轩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微的喜悦。

“华尔曼。”忽然林苍然进入了两人的凝视中，莫轩回头，祖先十分严肃的脸上精光熠熠的眼睛盯着华尔曼，“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早就知道教皇只是封印通天塔根本就不顶事，那是神留下来的上古遗物，岂是说封印就能封印的了得，我们必须摧毁它。”

这要如何摧毁？莫轩泛起了难，虽然知道人类必须做些什么，但心里也清楚这简直是如履薄冰。

“通天塔的钥匙是一把剑，恰巧就是亚瑟，所以进入塔里没问题，只是里面凶险万分，很有可能有神族或者是魔族的人在里面把守，想要直接冲到最顶上摧毁核心绝对不会是容易的事情，你做好准备了吗？”

冲进塔里？“这可行？”如果说这样能够破坏魔族想要占领人类世界的野心的话，无论再危险也要去尝试啊。

夏马疑惑地看了眼华尔曼对面，他在跟谁说话，不会是精神有问题了吧？

“当然可行，这次已经不是斯洛克家族，而是全人类的事情了，剩下的事情必须详细计划好，毕竟……”谁都可能会死，就连华尔曼也不例外。

莫轩自然是知道林苍然背后所指的意思，不过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去做，大概是为了偿还……还有报仇！

“进入塔里！”一层饭厅变成了会议室，席上首座为温德王子，左边依次是洛丽和凯利，右边依次是华尔曼和夏马，北帝国的现有可分配人员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让莫轩有一种玩rpg选择队员的感觉，咦，rpg是什么意思来着？洛丽听到这个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计划直接拍案而起，“华尔曼，你当真知道那里有什么吗？好，就算依你所说大家有钥匙，但是你能保证我们可以平安归来吗？要去的人选呢？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你知道吗？”

洛丽简直要吓疯了，进入通天塔那种神物里面，简直不敢想象好吗！

莫轩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细心阻止了一下语言，“诚如你所说，我们的风险很大。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你以为想不出其他方法我们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北帝国覆灭了接下来你以为是谁，各大帝国都自私自利不肯借兵，等到撒耶陛下发现情况不妙召唤温德王子回去的时候想必又是一番周折，你又敢打包票中间不会横生事端吗？只要通天塔一日在，人类帝国就绝对没有安全的地方。我提出的摧毁通天塔的计划，不是支线，而是主要任务，从一开始的目标，我们就必须确认这一点。”

莫轩缓了口气，镇静地看了一眼在场人士，林苍然一直用包含着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夏马则是一副骄傲的神情，仿佛发言的是自己一样。凯利对他怒目相向是必然的，而最可疑的当属温德王子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平静地看着所有人，听到自己的计划也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整个人就像一块儿内敛的宝玉，让莫轩从心底里好奇起来，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传闻中混吃等死的皇子？

“总之，洛丽，你是怕里面太过危险骑士团成员死在里面对吗？那好，现在我就以一等公爵华尔曼？斯洛克的身份，郑重请求以洛丽团长为代表的白骑士团代替我守护北帝国，希望您能同意。”

洛丽再次拍案而起，可怜的桌子都快碎了。“你是说你要亲自进去！这不行，我不同意，你是北帝国的公爵，现在西里夫尚不知所踪，你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派士兵去就可以了。”帝国不能一日无首，尤其是北帝国现在的处境，更是堪忧。

“不，我会和士兵一起去，毕竟能用的了亚瑟的只有我了。”是啊，只有斯洛克家族的人才能挥动亚瑟，华尔曼非去不可，洛丽不甘心地坐了下来。温德喝了口茶，“那不如我也……”洛丽连忙打断，“那不行，王子殿下，请您跟我们骑士团一起呆在这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您。”请不要冒出些奇怪的点子啊。

“那好吧。”温德王子可惜地叹了口气，虽然双眼还不断在莫轩身上逡巡着，夏马吃醋了，指了指自己，“那我也一起去吧？”好歹战力也不是很差。莫轩摇头，“你不行，你得跟着罗德宰相一起守护好北帝国，以后国内的调度就靠你们了，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必须尽快组织城内人民逃离，这是你们的职责。”莫轩拍了拍夏马的肩膀，差点把对方拍哭了，“喂，别这么说啊，搞得好像你会死一样，我会伤心的哦，我真的会伤心的哦。”

华尔曼叹了口气，事实上，现在可用的人选只有自己，也就是说，队员人数为1吗？

“啊拉，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呢？”门外一人忽然推门进来，白色的长发晃过一个熟悉的轨迹落在众人眼前，这是……

“诺哈维校长！”莫轩惊讶地喃喃自语。

第五十七章：三族齐聚

“没想到竟然有跟你合作的一天。”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争吵和辩论，最后终于拍板决定由华尔曼与诺哈维为首，率领一个小分队突入通天塔。这会是个艰巨的任务，也几乎是必死的，莫轩有些担心根本招不到士兵，毕竟自己有个废物的名号，愿意跟着自己并且听从指挥的人恐怕不会有吧。

“我也没想到。”在莫轩的印象里，诺哈维实在是一个无法揣测的人物，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对方有着怎样的行动，自己都阻止不了，也抵抗不了，男人天生就有着征服别人的欲望，而像现在这样甚至连相处都没有就被这么简单地压制住了，不禁让莫轩心里泛起一丝丝不痛快，当然，也可以归结为男人的嫉妒之心。

两人此时正步行在长廊上，前往甄选士兵的营地，对于跟随的人，莫轩其实没报多大希望，有些自卑的情绪郁结起来结成一个巨大的环，压得他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蓦地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他抬头一看，诺哈维正低头笑看着他，“呵，这么没有警戒心可不行啊，会被敌人有机可趁的呦。”

手心里握着的手显得那么苍白，大病初愈又要出来作战，诺哈维真没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北帝国沦陷也没有那么糟，起码，跟他是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他从没想过要保护这些人，此行前往，自然是有另外的目的，嘘，这可不能告诉给别人，不然会被当成居心叵测的。

事情出乎莫轩的预料，在场几十人都要求加入突击队伍，最后还是洛丽挑选了其中精锐的五人才勉强平息了这次的选拔风波。事后，华尔曼要上去讲话，他为难地看了眼其他几人，自己上去讲的话，好不容易激起的热潮会完全消沉下去的。“少年英才，必有过人之处。”温德王子拍了拍华尔曼的肩膀，给了他鼓励，这同样吓了莫轩老大一跳，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王子会这么平易近人。

走上台的双腿有些颤抖，这根洛丽争吵时的器宇轩昂不同，要在这么多或许对自己充满信任的陌生人面前提升彼此的斗志，这是莫轩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扫视了眼严阵以待的将士们，莫轩缓缓吸了口气，然后逐渐镇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现在北帝国，我们的家乡，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挫折，挺住了，为人；阵亡了，成鬼。你们害怕吗？”莫轩真诚地询问着，也许是第一次碰到有上级站在台上还会发问的情况，底下人俱都愣了一下，才一齐摇了摇头，场面冷了半响，一个还显得很年轻的声音大声叫着，“我不害怕！”

其实众多战士们在早先听说是华尔曼，那个著名的废柴带队时都是各种不信任，但是如果一个废柴在经历家族巨变，身体创伤还能顽强站起来与魔族做斗争的话，就值得他们尊敬了，他们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当自己的家人全部都是仇人乔装打扮又几乎杀掉自己的时候，自己会是个什么想法，大概会天天喝酒一蹶不振吧。看着台上用白色纱布包裹住了左眼的领导者，众将士们齐齐附和着。

收获了比想象中大得多的回报，莫轩也是激动莫名。

“我也害怕，人们总是因为未知而恐惧。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行走在前线，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家园，假如我们活下去，就用经历对所有人类诉说，我们打败了魔族；假如我们死亡，也要为所有人类铺平道路，不让魔族掠夺家园任何一寸土地，我们是完整的一份子，我们为成为北帝国的人民而骄傲。我在此宣誓！”莫轩忽然举起拳头伸向天空，“我愿奉献我的肉体与灵魂，只为与我们共同的敌人战到最后一刻！”

为了他爱的人。

也为了爱他的人。

为了无端死去的人。

也为了依然活着的人。

夏马站在一边直接哭出来了，“别死啊，拜托了华尔曼，你可一定要回来啊。”老管家给他递上手帕，“少爷啊，现在华尔曼少爷正是最需要激励的时刻，你却在这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太煞风景了。”虽然他也是一副即将老泪纵横的模样。他们都是处于后方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前线到底是多么危险，正是因为如此，看着这些即将战斗的将士，才会更加觉得生命竟然是如此珍贵。

战争，永远是唤醒灵魂的最佳良药，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却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洛丽红了眼眶，凶狠地举起拳头伸向天空，“我，白骑士团团长洛丽，同样在此宣誓，我愿奉献我的肉体与灵魂，只为与我们共同的敌人战到最后一刻！”女人的声音响彻四方，接下来白骑士团成员一起发了誓，然后其余将士们也深受感触，整整几十个人一起对着天空发誓，差点把周围围观的北帝国人民给震撼哭了。

“这是我们做的肉饼，请笑纳。”

“这个，这个，我做的防御力很好的衣服，你们都拿着吧，”

“我也想做士兵，考虑一下吧。”

“这个，我做的……”

公爵府门外差点被挤爆了，还好有士兵们拦截着。

“干得不错。”温德王子坐在一边的藤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华尔曼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庞，“还很美。可惜了……”啧啧，他淡淡地摇了摇头，“若是女子……罢了，这是不可能的。”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情，比如未来的人类帝国国王之类的身份，以及，那些狡猾的兄弟们都要一一除掉，华尔曼会是个很好的武器，本来想用的，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拿这样美丽而锋利的武器去刺杀那些渣滓，自己也会哭泣的啊。

莫轩收获了幸福和激动，走下台时差点摔了一跤，夏马立即拥了上来，给了华尔曼一个响亮的吻，周围将士们立即哄笑起来，都嚷嚷着八卦，洛丽双眼都冒精光了。莫轩捂住嘴，略带懊恼地看了眼起哄的人群，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有今天了，就让大家都闹一闹吧，明天……

第二天是个美好的日子，风和日丽，从来没想过有这么好的天气，但在危机的渲染下，这天气却只能反衬死亡的恐怖，莫轩骑在马上，更是不安，因着对方不会骑马而无赖地同乘一匹的诺哈维悄悄搂住了莫轩的腰，“别露出这幅表情，你可是榜样。”榜样的目的，就是竖立起所有人的自信，所以华尔曼绝对不能哭丧着脸。

这么一想也对，莫轩立即调整面部表情。

此次出发，先是三支大队伍共同行进到诺威森林外围，包括温德王子的亲卫队以及洛丽率领的白骑士团为第一队，北帝国的战士为第二队，以及人数最少的突击队伍为第三队。

郊外，华尔曼与众人道别，在其他人的目送下步行带着诺哈维以及其余五人踏入了前往通天塔的路途，因为要学会使用亚瑟，林苍然已经很久没有用魂体出现过了，小灰也没有醒来，这让莫轩有一些寂寞，但同样的，想着还有亲人在等着自己，也就不觉得战争是那么可怕。

只有那些为了杀戮而杀戮的战争，才是活地狱。

我们每个人都有目标，为了目标而生存，是一种本能。

因为本能去战斗，去守护，这是战争。

来到草木茂盛的入口旁，通天塔近看之下更有一股威压迎头罩来，将士们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莫轩打了个哆嗦，紫色的雾气带着渗人的笑意游移在众人周围，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笑。

人类啊，总是不自量力。

愤怒和爱，是他们永远的借口。

亚瑟插进锁眼，泛出了金光，耀地众人睁不开眼。甫一走进，空旷的大厅映在所有人视线内，回旋的阶梯从中间不断向上延伸，其内漂浮着无数字体，或许是咒符，或许是其他文字，这里没有人认识，莫轩看着泛起一阵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脑袋里的空白自始至终存在，就好像烙印一般，时刻提醒着他伤痛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