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醒过来很久,才想明白"你约谁了"和"别人做得到"的联系,真是祸从口出,一失言成千古恨,随口说了个"别人",就被做了大半个晚上,如果这种事"别人"也做得到,他早就命不保了。但昨晚那种激烈程度实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窝在狭小的车内睡着,加上卢余还一直趴在他胸前,简直腰废背病到要去看骨科的地步。他勉强抬起手臂推推胸前那颗人头,"喂,醒醒,醒醒。""呃?"卢余眯着眼睛抬起头,成功地让凌夏摸到自己胸前湿湿的口水印,"凌哥?早。"然后又垂下头,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喂!""咦?"卢余也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凌夏崩溃地用手捂住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拜托你先......出来好不好!"折腾得太累,两个人还保持着联结在一起的姿态就睡着了,卢余忙从他身体里出来,还很无赖地发出"啾"的一声,凌夏再一次脸色大红,随便扯起两件衣服披在身上吃力地坐起来,幸亏天还没亮,要不然在高速路上被人看见两个大男人衣冠不整地挤在车里,真是没脸做人了。看凌夏抱着膝把脸埋在膝盖上的样子,卢余立刻恢复了记忆,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包括裤子和领带,几乎把凌夏堆成了一个大衣柜,然后把他抱住,以安抚的语气认真地说:"我会负责的,对不起,我一定会负责的,你不要怪自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一边拍抚着他的后背,拍着拍着就又毛手毛脚起来,到凌夏喝住他的时候,卢余已经摸到胸前了,才恍然住手,呆了一下才说:"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能不能说点别的?"卢余想了一会儿,惭愧地低下头,凌夏无奈地摇摇头,躺在靠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你来开车。"卢余忙答应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和凌夏换过位置,发动起车子才问:"去哪?"凌夏从车内翻出一条毯子围住自己,闭上眼睛,"随便。"
下五
凌晨四点半,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卢家的车库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向四周看了一遍,缩回脑袋小声叫道:"没有人。"凌夏才"哼"了一声从车里出来,企图尽量快地向别墅移动,却扯到伤处,差点跌倒。卢余忙扶住他,索性把他打横抱起来,神勇地向房门冲去,一鼓作气爬上楼梯,踢开房门,把凌夏小心地放到床上,才轰然倒下,呼呼地喘气。凌夏用脚尖拨拨他的头,"谁让你躺在这儿的。"卢余抬起头,"啊?什么?""我要洗澡。""啊?哦,我去放水。"
躺在热乎乎的水里,凌夏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身体,事情的发展有点令人始料未及,本来只是没什么特别原因地想见到卢余罢了,和他聊聊天,再谢谢他,夸奖他一下什么的,接下来却发生了那种事情,感觉像是自己送上门去似的。俗话说事不过三,前两次不清醒没办法反抗就罢了,这次又该怎么解释呢,居然毫无节操地乐在其中,之后还跑到卢余家里来,但这个样子总不好回凌家吧,那可以回公寓嘛,可是,公寓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原来还是会留恋哪怕是片刻的温情,是因为这个才跟着卢余回来的吗?水气慢慢升腾起来,身体的不适也减轻了不很多,无意再被烦恼纠缠,凌夏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卢余在床上小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凌夏还没从浴室出来,揉着眼睛推开浴室的门,"凌哥......睡着了?"卢余走过去试试水温,还是暖的,凌夏头侧向一边,沉沉睡着,卢余内疚地看看他身上遍布的青紫印迹,拿过一条雪白的浴巾,轻手轻脚地把他从浴池里捞出来,裹好了抱到床上,拉好被子,自己也潦草地冲了一下,踮着脚从浴室跑出来钻进被子里。凌夏仍然睡得很熟,偶尔皱皱眉,像梦到了什么烦心事,卢余忍不住悄悄把他安置在自己怀里,不舍得入睡地看着他的睡颜,上次从医院回来,确实已经决定不再烦他,不再扰乱他的生活,但想不到他会出现在同志酒吧,还说约了人,让卢余大惊失色的同时,还有种被骗的恼怒,为什么他仰慕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的人,却被别人"约"走了,即使有,他不该是第一顺位的吗!所以冲昏了头脑之下,又做了那种事,却意外地没被激烈反抗,反而得到一些回应,弄得他不只是受宠若惊的说。还以为他清醒过来就会再一次走掉,想不到凌夏却任他带回家里,现在呼吸平稳地安睡在他胸前,一系列的事都像做梦一样美满,让卢余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又是那么陌生,一点也得不到的时候,除了失意便没有别的,但现在居然有得到的希望,却又没办法确证,心里全是七上八下的忐忑,还有恍惚的甜蜜搅在一起,弄得卢余完全没办法入睡,只是保持着一种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夏直到天完全亮起来。
好久没睡得这么沉这么香了,凌夏满足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卢余似乎已经保持了很久的笑脸,"早......早啊,凌哥。""哦,早。"保持着拥抱姿势的两个赤裸裸的男人礼貌地互道早安,似乎是有点奇怪的一幕,凌夏想从卢余的手臂里钻出来,两个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磨擦,弄得凌夏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大早上擦枪走火不可收拾,但这种姿势也有点累人,尤其卢余一副僵掉的样子,大概胳膊和腿都已经麻痹了,只好继续这么躺着。似乎有义务说点什么,凌夏咳嗽了两声,"嗯,今天......我要开个会。""哦。""现在......几点了?""哦,"卢余辛苦地转动脖子,"九点十分。""糟......啊!"凌夏一下子坐起来,扯痛了腰,"已经迟到了。""僵尸"也有了点动静,"我送你吧。""不用了。"凌夏吸了口气,从床上下来,却发现另一个问题,"我的衣服呢?"卢余也坐起来,羞愧地说:"都......都坏掉了,扔了。"凌夏只好去翻衣柜,还好有几件以前留下的衣服,虽然已经几年没被动过,也只好凑合着套上,收拾好自己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卢余半张着嘴坐在床上一直看着自己,傻傻的样子非常讨喜,不禁走过去宠物一样拍拍他的头,笑着说:"乖啊,我走了。"
虽然是赶来开会,但会议似乎变得并不那么重要,凌夏随便说了几句后便专心地走起神来,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激烈情状,不止一次地脸红起来,直到凌霄问他近一季度的销售问题,他才元神归位地答了几条。即使椅子很软,仍然坐得很不舒服,腰酸背痛,所以中午会议一结束,凌夏就出门打算回公寓休息,卢余已经在楼下了,看见他就跑过来,"我......打了你的手机,没人接。""哦,"凌夏手里摆弄着车钥匙,"找我......有事?""......也没什么事。""哦。""你......去哪?""回公寓。""......我也去。""嗯?"卢余已经抢过他的钥匙,"我来开。"快开到公寓的时候,卢余才刚想起来似地问:"你饿吗?先去吃饭吧。"凌夏看看手表,确实是午饭的时间了,刚才只觉得累,没什么食欲,现在却也有点饿了,"好啊。""那你想吃什么?"凌夏想了想说:"上次你送的煲很好。""好啊,我们回家。"然后车头猛地一转,向卢家开去。
卢家的餐桌也已经是阔别五年了,凌夏坐下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但卢余已经不是那个坐在旁边别吃荷包蛋边看娱乐报纸的傻小子,他也不再是那个指点江山随时发号施令的二当家了,毕竟是十年的时光,走过之后才发现,可以留恋的原来那么多。趁李嫂去准备午饭,卢余殷勤地凑过来,"凌哥,我帮你按摩吧。"不等凌夏拒绝就卖力地行动起来,凌夏享用着他周到的服务,喝着暖茶说:"谢谢。""应该的嘛,"卢余一边给凌夏揉肩一边试探地说,"凌哥,你不......生气吗?"凌夏呛了口茶,没回答他的问题,手上匆忙地翻着报纸,卢余不安地停下来,"凌哥,你还生我的气啊。"见凌夏仍然不说话,卢余终于泄气地回到位子上,低着头说:"我知道是我一厢情愿,一直都是,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昨天的事,对不起。"凌夏却一直都无语,李嫂端上午餐的暖煲,凌夏就开始吃吃喝喝,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卢余给自己盛了一碗,却吃不下去,终于憋不住把碗用力放在桌上,"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你起码说句话吧。"凌夏又盛了第二碗,深吸了一回香气,"说什么?""你......你......你明明......也喜欢男人,还去同志酒吧,却摆出那种样子,好像我犯了什么大罪一样,以前,还有昨天,你都没拒绝啊,现在又像吃了什么大亏似的,明明......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还......还这样,一开始就应该明确地拒绝啊,你太卑鄙了!"凌夏等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才优雅地擦擦嘴角说:"我拒绝得还不够明确吗?是你自己随时兽性大发好不好,而且,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什么男人,去同志酒吧就一定要是同志吗?还有,我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你喜欢我之类的事情。"卢余呆了呆,"......是吗?"凌夏点头,"是啊,不过如果你想重新告诉我的话,我会考虑听一听。"卢余轻易地就被凌夏驳到理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都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抬头看见凌夏鼓励的目光,卢余马上被温暖包围,径直说下去,"以前,你总是说我做得不好,没有大哥的样子,所以我就努力想做得好一点,想让你夸奖我,结果却都不行。"凌夏笑笑说:"那我现在可以说,你做得不错。""真的?"看见凌夏再次点头的肯定,卢余很满足地笑了,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呢,凌哥,你不会觉得我很笨了吗?""笨嘛,还是有点笨,不过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做法,你没必要以我的标准来衡量你自己。"卢余愣了一下,好像是在努力地思考,然后很头痛地开口道:"我不明白,以前,你都是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为什么现在又让我不用这么做呢?""这个......"凌夏想了想,确实如此,那十年里他不断地用自己的理念来塑造卢余,却屡屡宣告失败,不但自己很没有成就感,也让卢余受到很大的困扰,直到离开以后才慢慢发现,问题的根源其实在于,卢余根本和他是两种人,因才施教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一直都没有明白。"忘掉那些标准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我的意见无关紧要。"卢余却摇摇头,"我忘不了,现在有事的时候,我还会想,要是你在,会怎么做,然后按这种方式去进行,不管做什么,我都很想知道,我会怎么评价我的做法,做得好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夸奖我两句,做得不好的时候我也习惯地想被你骂一顿,但现在不管我做得怎么样,你都不发言,可是,你的意见对我就是最重要的,绝对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凌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就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即使与父兄的感情都很好,但也不是动不动就喜欢聚到一起的家庭,彼此之间并不会牵制太多,从没想过自己的意见会被人这么看重,感觉......有点奇怪,又有种自豪的成就感。卢余看他变幻莫测时阴时晴的表情,有点担心地问:"凌哥,你没事吧?""哦没事,嗯,午饭很好,谢谢。""没关系啦,你要是喜欢,就每天来吃啊。""那就不用了,太麻烦你了。"凌夏站起来,本来是觉得该走了,但却自然而然地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休息,连沙发的软硬都那么亲切,感觉真好,凌夏拿过沙发边的报纸,问卢余:"不看娱乐版了吗?"卢余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没空看啦,好久不看了,都不知道有没有新人出来。"便挨着凌夏坐下一起翻报纸,时不时地插几句"啊原来安志洛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哎呀这个新人真的比不上以前"、"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之类的话。
等报纸看完,卢余上半身基本已经滚到凌夏腿上,还投入地嗑着瓜子,非常敬业的八卦粉丝嘴脸,然后无赖地不愿意起来,就着下午暖洋洋的阳光翻了个身,枕着凌夏的腿要睡,凌夏忙敲敲他的头,"起来。""让我睡一会儿。"卢余含含糊糊地说着,还伸手搂住凌夏的腰,"给我起来!"凌夏想要起身,无奈卢余死死挂在他身上,还没站起来就又跌坐回去,他只好抓住卢余的手臂想把他弄走,纠缠中不知怎么就被卢余跨坐在腿上压住了,"你......你快点起来。"卢余从上方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有些粗重,凌夏紧张地僵坐在沙发上,"你不要乱来啊。"气势却明显的不足,听见卢余低声说:"我想吻你。"立刻面红耳赤,"不......不行。""真的不行吗?"虽然听出卢余很失望,但凌夏还是坚持说:"不行。"卢余很听话地放开他,像个被骂过的小孩子一样窝到沙发的另一边去睡了。凌夏松了口气,好......好险,全身都还在疼,再一次的话不是要他的命,但,为什么有一种类似于......失落的感受?自己真的是不对劲了,应该赶快离开才是,美国那边其实已经有点在催他回去,看来,是该回去了。
下六
回到美国半个月,又是运动又是休养,情绪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有郁卒的倾向,总是失眠乱梦,看到文件就会觉得很烦,跟凌霄通电话的时候也是没有好气,害这位董事长都不敢打电话来问公司的运营情况,还悄悄让颜舞找人打听美国的分公司是不是周转不灵了,才让凌夏这么抓狂,得知不是才又拨凌夏的号码,电话那端仍然是他零下一度的声音,"喂?""喂,你到底在烦什么啊。""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的公司就行了。""唔,不是工作问题,那肯定是感情问题了,你是不是坠入情网了?""没有!"凌夏顺手把桌上的一摞文件夹挥到地上,不知怎么的就又火大起来,很想把凌霄从电话里揪出来痛打一顿。"没有就好喽,感情这回事啊,很~~~~累人的。""哼,好像你很在行似的,这不是在拍苦情片。""我说的可是经验之谈,不信的话以后吃亏的可是你。"凌夏只给了他一声冷哼做回答,凌霄接着说:"对了,那个卢余啊,来找过你,你的号码要不要告诉他?"凌夏脑袋一紧,"......不用了。""对啊,还是得赶紧躲开这家伙,不过也没关系啦,就算给他号码估计他现在也没功夫打,卢家乱成一锅粥。"凌夏忙问:"怎么回事?""哦,我也不太清楚,帮派之间的事吧,反正也不关你的事,随他们去闹好了,咦?你不会是不舍得吧?"凌夏擂了一下桌子,"少废话了,去给我查,我马上要结果。""好好好,少爷!"凌夏收了线,卢家怎么会出事,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般的小事故不会乱到这种程度啊,简直想立刻飞回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了一下午,什么工作也没做,催了凌霄十几次,终于在晚上传来了电邮,原来是邹家因为卢余当初拒婚的事,觉得丢了面子,派人在卢家的地盘闹出了命案,加上以前的案底,警方已经介入,对卢家很不利。凌夏放开电脑,想不到邹老爷子这样在道上称得上德高望重的人,会做出这种睚眦必报的事,卢余也真是想不开,做邹家的女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拒绝,气得邹小姐当场掷杯而去,邹老爷子面上也挂不住,才惹出这堆麻烦事来。凌夏想了想,给副总打了个电话,"明天我要回国一趟,这边的事你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