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狠狠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戚少商一脸的煞气与怨气。59分，又是59分！！！他算是彻底明白顾惜朝为什么在学生中有"魔头"这个称号了。且不提泰山压顶的作业分量，也不提心狠手辣的评分标准，单单是那张利嘴就让人崩溃抓狂！想到刚才上课时那人那副近乎"悲悯"的表情，和他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冷嘲热讽，饶是什么阵仗都见了个七七八八的戚大组长也忍不住气血上涌。深呼吸了几次平复过激的情绪，戚少商的酒窝慢慢加深，包子脸上浮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顾惜朝，你尽管嚣张吧，今晚上我就揭下你那张狐狸皮！
      阮明正有一点估计是对的，戚少商断不可能放过顾惜朝这条线索，他是必定要采取行动的。可她没想到戚少商如此沉得住气，也就错估了他行动的时间。其实，想到什么问题就一定要第一时间弄个水落石出的确是戚少商的风格，但是作为一名优秀的警察，他更了解前期准备的必要性。因此，过去的这几天里，戚少商做的事情十分单纯。一是在学校里走了个遍，了解熟悉了地形布局各种路线；二是每天注意观察崔略商的作息，为自己今后的行动作打算；三是旁敲侧击把顾惜朝的情况摸了个大概，以期知己知彼见招拆招。
      说实话，戚少商不是不着急。他也想当天就去实验室搜查，他也想最近就去树林里探秘，可诸葛正我"谨慎为上"的告诫让他硬生生压下了躁动的性子。再者说来，穆鸠平弄到那把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发现情况不对的藏刀人应该早就采取行动了，闹不好去了也是白忙一场，着急也没什么大用。可是，从警校到警局，戚少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一条真理--百密必有一疏，再狡猾的犯人都有可能留下微小的证据。而且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条明晰的线索，不好好利用怎么也说不过去。抱着这种心态，戚组长打定主意要找机会把那个实验室翻得底朝天。经过这些天的周密准备，今晚就是他等待已久的行动时间了。
      至于顾惜朝这方面，除了两人明显的气场不合外，看起来倒真是没什么有问题的地方。本市著名大学生化专业硕士，两年前来校任教，生活规律讲课优秀，平素不喜与人多有往来，自然，感情甚笃的女朋友--教务处的傅晚晴老师--是唯一的例外。这个人看起来很单纯，完全没有半点可疑之处。然而，见面伊始那句意味不明的警告，实验室里那把来历不清的解剖刀，又确确实实让他和失踪事件脱不了关系。想不明白他具体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然而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戚少商，表面上看起来最不可疑的实际上往往最可疑，顾惜朝这个人自己不得不密切注意。至于结论是什么，等搜查完了他的实验室再研究也不迟。
      完全遗忘了那张试卷改完明天还要交回去，戚少商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顾惜朝，你等着瞧！！！
      

      第六章--交手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正义使者戚少商戚大组长当然不是去偷鸡摸狗，他不过是去夜探实验室顺便搜集可疑罪证罢了。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这二者其实没什么根本区别。
      下半夜三点半。换了一身轻便衣服，带好防身用的特制匕首，准备停当的戚少商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爬下上铺，矫健的身躯如大猫一般小心地落到了地上。扭头看了一眼无所察觉、好梦正酣的崔略商，他安心地呼了一口气，深感遇到这种睡觉极沉的室友是自己无上的幸运。前几天夜里为了试探崔略商的睡眠深度，戚少商没少找各种理由折腾。半夜要么起床上厕所，要么下地找水喝，或者干脆在地下晃来晃去装梦游。结果开门关门弄不醒崔略商，满地乱晃也弄不醒他，昨晚上下雨电闪雷鸣还是弄不醒他。戚少商认真考虑过，自己是不是把他抱出去卖了都弄不醒他。不过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会给自己以后的行动省掉很多麻烦。轻手轻脚地扭开门把，走出屋子，再关好房门，戚少商悄悄走进夜里也不会上锁的公共卫生间，左右看看周围隔间里的情况，又竖起耳朵确定了走廊里没有脚步声，戚大组长动作迅速地拉开窗户，二话没说，干脆利落地两手按住窗框，一压一撑，下一瞬，整个人就已经漂亮地在楼外着地了。
      "连云的管理还真是松散。"戚少商谨慎地瞄了瞄周围的情况，然后一边迅速沿着自己早前选好的近路向实验楼跑去，一边在心里第N次如此感慨。是因为都是精英学生且校址在深山里少见外人而安心吗？还是因为精打细算锱铢必较想省钱呢？所有的宿舍楼一楼居然都没有安防盗窗栏。不知道这一事实和学生失踪有没有关系，不过眼下看来，倒正好方便了经常需要半夜出门的戚大组长。甩甩头忽略心中缠成一团的各种想法，戚少商站定，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实验楼，包子脸上是全然的警觉严肃。是这里了。
      压低身子靠近大楼，戚少商来到一楼最右边的墙下，找到了自己今天动过手脚的地方，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本应锁得死紧的窗户。不一会，他就和从寝室里出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卫生间的地上。高三化学实验室，一楼左数第二间。蹑手蹑脚地穿过长长的寂静走廊，戚少商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手法利落地撬开简单的门锁，他小心地探头进去。今天最后上课的班级不知为什么拉上了窗帘，弄得屋里几乎是漆黑一片。也罢，这样外面万一有人来也注意不到自己了。努力睁大视力极佳的眼睛扫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戚少商进屋反身锁门一气呵成。在原地站了一小会，等自己慢慢适应了这种黑暗，戚组长扭了扭脖子，紧了紧早就戴好的手套，圆圆的大眼睛里光芒明亮。开--工--！！！
      翻箱倒柜无孔不入地寻找了好一阵子，依然毫无收获。戚少商略有些失望，不过估摸着时间还够用，就打算再来一次更加细致的地毯式搜索。正当他直起身子准备绕到讲台前，从黑板槽开始检查的时候，走廊里传来的声音让他瞬间定格了。
      脚步声。虽然放得非常轻微，但在警觉性和敏感度异常高的戚组长耳朵里，这细碎的脚步声还是十分清晰。有人来了！这念头一出现在戚少商脑子里，他就反射性地做出了行动--无声无息地迅速后退到教室角落，在实验桌与墙壁之间的过道中侧躺了下去，把自己整个埋在了厚实的窗帘里。这个位置很好，可以算得上是教室里的一个死角。除非对方走到这条过道里来，否则从前面看绝对发现不了这里有人。与此相反，自己却可以透过桌子与桌子之间的缝隙看到对方。屏住了呼吸，戚少商全身绷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戒备。谁？要做什么？想进哪间屋子？这些问题其实都无关紧要。管他是谁，管他要进哪扇房门，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不管是不是藏刀人，此人都十分可疑。虽然想抓住对方盘问一番，麻烦的是，如果真是哪个有事的老师或是巡夜的门卫，自己就不仅要费心解释，更可能打草惊蛇，给真正的凶手白送提醒了。还是暂时按兵不动，确定有异再出手吧。
      轻而慢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戚少商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高度紧张。静到可以用"死寂"来形容的深夜里，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无比清晰。顾惜朝？戚少商的脑子里反射性地跳出这个名字。不，不一定。他紧接着就自己否定了这念头。巡夜的门卫那里也有钥匙，而且只要有心，这东西不难弄到，还不能这么早就下定论。如此想着，戚少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门口。
      "吱呀"一声，实验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可惜除了是个男人，身高1米8以上，身材瘦削颀长，穿了一身深色衣服之外，戚少商什么也确定不了。应该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吧，那个身影开始在屋里翻翻找找。从讲台到实验桌，他一张张桌子找过来，不知到底用意为何。可疑。越来越可疑了。戚少商死死地盯着那个人从教室前面向这里越走越近，脑子被各种可能性搅得一片混乱。很想跳出去抓住他好好审问，但是理智又束缚了自己的身体。结果戚少商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到了自己斜前面的那张桌子前，弯下腰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下一秒，不动如山的戚组长就一个鲤鱼打挺跳离原地几步远，而在他原先所处的位置，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正正插在了静止的窗帘上。
      "切！"对方哼了一声，显然是对刚刚狠辣的出手没有收到效果感到不满，紧接着抄起实验桌上的又一块玻璃片，趁着戚少商还没站稳，一个箭步刺过来，直指心脏。戚少商几乎是本能地借力向旁一蹬，可对方居然只是虚晃了一招，尖锐的玻璃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毫无停滞地转而对准他的侧腹，气势汹汹地紧逼过来。妈的！暗骂了一声不好，意识到情况严重性的戚组长双手使力往地下一撑，借着这么多年的训练与实践造就的优异反应，竟硬生生一个后翻，同时左腿飞起，一脚踢开了那块小小的玻璃凶器。
      "当啷"两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如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听者心中泛起明显的涟漪。第一声，是玻璃片砸到了桌上；而第二声，是戚少商随身带着的匕首因剧烈动作而掉出，磕到了地上。刚刚着地就知道大事不妙，戚少商顺着蹲伏的姿势一蹬腿，猛地向那把匕首扑去。可惜到底是距离稍远，晚了一步，匕首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不得已收住了冲势，戚少商直起身子，在只有窗帘缝隙能透进几丝月光的实验室里和那个人安静对峙。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握住了刀柄，弹开刀刃，雪亮的刀锋就跳了出来。略略停顿了几秒钟，那只手忽然一翻，紧紧正握住匕首，整个人同时向前一步，屈起左肘向戚少商的左腹猛刺！这一系列动作奇快，仿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若不是戚组长反应敏捷，这会儿怕是已经"光荣负伤"了。冷笑一声，真正动怒了的戚少商不退反进，使出一招漂亮的擒拿，一手迅速制住对方的肘关节，另一手死死钳住了他握刀的手腕。"本不想下狠手，所以一直没有动刀具，现在既然你处处紧逼毫不留情，那我也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发狠地想着，本就力气奇大的戚少商瞬间发力，打算将匕首从对方手中夺过来。怎料力气明显居于下风的那个人还不死心，明明感觉到他的手腕已经抖得很厉害了--戚少商甚至确定，只要自己再加三分力道，这纤细的手腕就会传出骨折的脆响--他居然还"矢志不移"地颤抖着拼命要向自己刺过来！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耐性全无的戚少商嘴唇一抿，又踏前一步，双手同时换了角度加了力道，竟是一点点将锋锐的刀尖拧向了对方的方向！我看你这次还放不放！包子脸上浮出恶作剧般的酒窝，戚少商挑衅地抬头直视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却在下一瞬，被映到眼里的景象生生地夺了心魂。
      一双鹰眼。一双漂亮而锐利的鹰眼。黑暗的屋子里看不清脸，看不清轮廓，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那双鹰眼里的各种情绪却异常清晰。好亮。好像天上的星星都倾到了眼睛里的灿亮无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星河里面浮动的，却是纠结在一起的恼怒、自厌、无措与烦乱？戚少商呆呆地盯着那双眼睛，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什么都思考不了，仿佛被里面的感情吸了进去，正在那璀璨的星河里无力地沉浮。直到一声痛嘶唤醒了他昏昏的神智，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刚刚完全忘了要控制手劲，那尖利的刀锋已在对方的右腹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深色的血从深色的衣服里渗透出来，明明并不显眼，可不知为什么，见惯了鲜血的戚少商却硬是觉得触目惊心！反射性地看向那双鹰眼，里面隐忍的痛楚像一把刀子，瞬间就尖锐地刺了过来。
      心猛地一紧，戚少商的思维完全短路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锢得死紧的双手，混乱的脑子还没理出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听见外面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两个人差不多同时扭过头去，看到一束晕黄的光照亮了走廊，有人嘴里嘟哝着"什么动静"正向这里来。值班门卫！立刻意识到了那人的身份，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一扇扇门被打开又关上，戚少商堪堪回神，三十六计走为上，这种危急时刻也顾不上别的了，跑路最重要！轻声而迅速地解锁并拉开面前的窗户，心慌意乱彻底失常了的戚组长一跃而出，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浓重的黑暗中，连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可疑人士都没顾上再看一眼。
      当门卫用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他看到的是一切如常的屋子。
      "睡迷糊了？"挠挠脑袋，自认晦气的门卫一步三摇，打着哈欠回屋补眠去了。而在昏黄的手电灯光最终熄灭后，讲台底下的空间里慢慢钻出一个人。他皱着眉捂住侧腹，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戚少商那把染血的匕首。
      另一方面，魂不守舍的回到宿舍的戚大组长在"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的怨念中辗转反侧，纠结到拂晓方才迷糊过去。而他朦朦胧胧的梦境里，这次再没有了微笑的小妖，也没有了可怖的鲜血与黑洞，只剩下一双灿亮如星的鹰眸，如着了魔一般没完没了地晃啊晃，直到天光大亮。
      

      第七章--怀疑
      顾惜朝一走进教室就感到有一道炙烈的视线盯着自己，那烧灼般的感觉弄得他浑身不舒服。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去，果不其然，角落里那个男生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那双眼里面的神情，除了审视怀疑，还有些别的什么沉淀在下面，看不太清，不过很刺眼。那样鲜明无遮掩的情绪，让顾惜朝觉得很刺眼。不禁想到昨天夜里那双眼睛也是这样，又圆又亮，即便是在光线极少的屋子里，也放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自信的，果敢的，警醒的，甚至是狂野的，侵略的，如猛兽一般，充满了霸气与威压。不可否认的是，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居然有了一瞬间的恍神与颤栗。--麻烦。这是第一个闯入顾惜朝脑中的词语。自从一周前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这个叫戚少商的不简单，而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会是预料之外的大麻烦。
      顾惜朝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当昨天夜里他走在实验楼寂静的走廊上，听到几声细微然而对自己而言足够明显的响动时，他就已经想到了，来者十有八九是那个最近和连云帮扯上了关系的戚少商。为什么当时没有做点别的什么掩饰一下或是直接折返？首先，遇到麻烦绕道而行完全不是顾惜朝的性格，他比较喜欢迎难而上迅速解决；其次，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好奇，想试试那个不请自来的戚少商。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那人的藏身之处了，要既可以隐蔽又可以观察，这实验室里也就那么一个地方。虽不知对方用意为何，习惯了先发制人的顾惜朝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一边装作全无警惕地向教室后方移动，一边不动声色地搜集所有实验桌上的玻璃片，身为化学老师的他清楚，这种边角尖锐的小玻璃正是手边最有用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