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没心情跟他调笑，猛地站起身来，被触到软肋的顾惜朝现在是真正慌神动怒了："你有什么本事就冲着我来，找晚晴一个弱女子的麻烦算什么男人！亏你还是重案组组长，这种散布谣言损害他人的行为也做得出来？""为什么做不出来？"摇摇头表示"你太天真"，戚少商一口白牙闪闪发亮，"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有人跟我搞拉锯战玩阴招，就怪不得我有样学样以牙还牙！再说了，我哪有散布谣言？只不过是与同事聊天时无意联系点资料，再透露点想法，谁规定警察就不能说八卦？我又没违法！""戚少商！你...你......"本想着他好歹是个警察总该有点道德准则，结果简简单单就被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给堵了回来，顾惜朝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要是眼神能杀人，戚少商现在怕是早被他怨毒的目光戳得体无完肤了。
      "气大伤身啊，顾老师~"心情颇佳地看着被逼到无路可逃的顾惜朝，戚少商的酒窝陷得越来越深，"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是要继续保密，还是要女朋友的清闲？"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无数次"卑鄙"，顾惜朝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包子脸笑得都要开花了，顾惜朝瞪着阳光灿烂的戚少商，极力克制住一拳打过去的冲动，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决定："我跟你坦白，你保证不去招惹晚晴。""顾老师真是会开玩笑，"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戚少商痞痞的表情一收，顿时变回了一脸正义的合格警察，"我们警察又不是闲着没事干，为什么要去招惹傅小姐这种合法公民？"
      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特异功能"彻底无语，顾惜朝揉了揉额角，闷闷地坐回床上："说吧，想问什么？事先声明，我可不保证回答的都是真话。""输了就是输了，你顾惜朝这么高傲，做不出这种小人之事的。而且如今这个状况，你也该明白怎么做比较有利。"丝毫也不担心受骗，戚少商舒舒服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话里十分笃定。你自己就是个小人，居然还觉得别人做不出小人之事！忍住讥讽回去的强烈渴望，顾惜朝郁闷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戚少商说对了，既然被抓到弱点避无可避，当前的局势下，顺着他来确实是自己的最佳选择--虽然自己半点这种意愿都没有，完全是被迫为之。
      "傅晚晴是傅宗书的女儿。"正在为自己的失算纠结，就听戚少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厌倦，顾惜朝也用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回应："嗯。但晚晴和这些事没关系，她全都不知情。""哦~"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戚少商话锋一转，变得咄咄逼人，"这么说，你和这些事有关系，你全部都知情？"
      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弄得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的顾惜朝不由笑了出来："戚组长很擅长诱供啊！不错，我知道一些，你不是早都确定这点了吗？""我就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戚少商接得很顺口，"你是傅宗书那边的人？""是。"最近一段时间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适才一番情绪爆发，顾惜朝感觉疲乏感不断涌上，想着反正不说最后也会被那人用尽方法逼出来，再懒得和缠功一流的戚少商多做纠缠，他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只是傅宗书那边的人？"下一瞬，意料之外的问题让他又一次回视那个正一脸兴味地打量着自己的人。鹰眼微眯，顾惜朝定定地审视了戚少商一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是。"
      "嗯~"戚少商随意应了一声，依然专注地盯着顾惜朝，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他信是不信。顾惜朝也毫不示弱地用眼神交锋回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似乎要在安静的室内激出噼啪的火花。不知过了多久，戚少商保持着对视的状态，慢慢地开了口："‘X'的新品种是你研究出来的？""...是。"没有避开那双眼睛，顾惜朝顿了一下，答案照旧。"傅氏在利用连云种毒贩毒？""是。""学生失踪都是因为看到相关东西？""是。""黄金麟和傅宗书是一伙的？""是。"
      机械地回答着戚少商没完没了的问题，顾惜朝越来越不耐烦。明明都知道了还非要从自己这得个肯定，这人不嫌闹心？"傅宗书最近打算弃子了？""是。""傅晚晴是凶手？""是...不是！！！"不曾改变的回答终于变了味，猛然起身的顾惜朝脸上是纯然的愤怒。"戚少商！你要我说多少遍，晚晴和这事毫无关系！""那可是她老子，"权当没看到对方的爆发，戚少商依旧是那副让人牙痒痒的嚣张样子，"傅氏将来都是她的，你说她对这些内幕完全不知情，谁信？别告诉我她还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傅宗书确实两年前就来找过晚晴了。但是，晚晴没要傅氏！"原本沉重的语气忽而变得轻快起来，顾惜朝睁大的眼睛里有种明亮的光芒在闪烁，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她没什么欲望，终生的理想就是做个好老师，傅氏对她半点吸引力都没有！而且，虽然傅宗书是她亲生父亲，但毕竟二十多年都没有真正养育过她，晚晴对那老头子也没什么深厚感情，她说，与其到混乱不堪的商场里算计别人，她更想安安稳稳地和我一起生活！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有，既然你知道晚晴是那个女人的遗腹子，傅宗书这么疼她，又怎么可能执意让她沾染那些肮脏的事！"
      "傅宗书对她有可能不强求，因为傅晚晴确实缺少阴险毒辣的心肠，不过对于女儿身边的人，那老狐狸可根本没有放过的必要吧？"长长的指节敲打着桌子，戚少商问得好似漫不经心，"顾惜朝，你两年前一毕业就来了连云，不以名校生化硕士的身份去大机构搞研究，却甘心窝在这深山中的小学校里，难道单单就为了陪女友？傅宗书是不是拿他女儿的自由和婚姻来跟你换你的能力和归属啊？你真的相信，听他的话就能好好生活不受打扰？"
      话音落地，室内陷入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儿，顾惜朝才慢慢坐了回去，声音沙哑而低微："不信。可晚晴捏在他手心里，我不答应又能如何？明明自己没有硬拼的资本......""那你现在有了吗？"疑问的句式，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没等顾惜朝回答，戚少商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仅有了，有的还是可以彻底扳倒傅宗书的资本，对吧？本就不甘受制于人，而且明知傅宗书一日不倒，你和傅晚晴就一日没有消停日子，我可不信你在连云这两年，除了鼓弄花和教学生什么别的都乖乖地没做！那么说吧，顾老师，你的王牌是什么？告诉我，我们好合伙收拾傅宗书！"托着腮直勾勾地看过来，戚少商的大眼睛里锋芒毕现。
      "戚组长，你还挺了解我啊，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冷笑一声，顾惜朝觉得情绪有点不稳。被总共认识不到一月的人说出自己的大部分想法，让他在惊讶之余也有点恐慌，而他不想承认的是，心底居然有那么一丝丝兴奋的情绪。"那是自然，"流利地接过顾惜朝讽刺意味十足的话，戚少商敛去笑容，表情极为认真，"虽然相处不久，我们可是没少交手，对自己精明的对手，怎么可能不了解？""既然是对手，你还想跟我合作？"眉毛一挑，顾惜朝似笑非笑。"搞清楚啊，这个敌对的立场可是你强加给我的！"想到之前的窝囊，戚少商没好气地呛声回去，"既然有共同的目的，为什么不能合作？"
      "共同的目的？"真正觉得好笑，顾惜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戚大组长，麻烦你动动生锈的脑子，我和你根本没有成为同伴的可能！你是警察，成天想着保护守法公民按章办事为社会除害，我可只是一个普通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我想和晚晴过安静幸福的生活，所以我放弃高薪工作答应进连云；我想让傅宗书对我多些信任，所以我研究出"X+"，而根本不去考虑这东西可能会害多少人；我想让老头子放松对我的警惕，所以很多事知道也权当不知道，比如说学生失踪我从来懒得管！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现在我想扳倒傅宗书，所以没有顺着他的心意找你晦气，不然你以为自己能好端端呆到今天？想和我合作，也不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告诉你这些事情，一是因为你无耻地用晚晴要挟我，二是因为我不希望再让一头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蛮牛胡乱给我添麻烦！我们的关系充其量到这个地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己收着，各走各路互不相犯就是最好的选择！合作，别说梦话了！"
      "顾惜朝，我..."打断面露不快的戚少商的话，顾惜朝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再说了，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陪着傅宗书受审，因为帮忙制毒和包庇犯罪而在监狱里蹲上一辈子？"此言一出，戚少商立刻不吭气了。情绪复杂地看了看顾惜朝，他心里明白，如果这人真的采取合法手段配合他，牢狱之灾是不可避免的，而自己并不想看到他把一生消磨在那种地方的样子。郁郁地阖上眼睛，戚少商突然觉得，自己的合作意愿不如一开始那么强烈了。其实本来，知道了相关情报，就算不合作，靠他的本事也没什么大问题，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体会一下不再和顾惜朝站在对立面，而是反过来并肩行动的感觉。可如果这种感觉需要对方用自由来换，那还是算了吧。靠！苦笑着揉揉眉心，戚少商发觉自己自从遇到顾惜朝，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看看他现在在考虑些什么？身为重案组组长，不利用现成的人证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希望，甚至想帮助这个不知悔改的犯罪者逍遥法外！但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面前这双燃烧着渴望的锐利眼睛？难道就因为自己毫无理由地认为这人是合该翱翔天际的雄鹰？
      这回不用顾惜朝出言讥刺，戚少商自己都觉得荒唐了。和这人仅仅认识不到一月，其间少得可怜的相处也无非是打架智斗，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张狂到极点的违法分子，自己竟会对他产生惺惺相惜的熟稔感觉！最可笑的是，顾惜朝看自己可像是看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刻除之而后快。被如此对待却仍期盼与他合作，莫非在连云这片种满毒花的土地上呆久了，自己真的被弄疯了？如果顾惜朝是个女人，他倒是可以直接给这种反常举动找个原因，但问题就在于，顾惜朝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一个甚至比他还高那么一点点的男人！！戚少商多年的风流经验告诉他，自己是个直人！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听到顾惜朝那么温柔地说着傅晚晴的事心里会酸酸的不舒服？为什么他看到顾惜朝的时候会有种上前触摸的冲动？比如说现在，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他就很想伸手去感受感受那白玉般的肌肤......等等！近在咫尺？！
      猛地向后一仰头，结果因为力道太大而连人带椅摔翻过去，戚少商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感觉尾椎骨都要断了。"顾惜朝！你离我那么近干嘛！"脸上因尴尬和疼痛而烧红，他颇有点不讲理地迁怒。"我想看看你到底能走神到什么程度！"被戚少商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顾惜朝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本来看这人闭了嘴巴垂下眼帘还以为是自己堵得他无话可说，可等半天也等不到回应，细细一看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不知神游到哪国去了！自己不过是凑近了一点就换来如此惊天动地的夸张效果，这个叫戚少商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真要有这么个同伴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得提心吊胆？再一次坚定了不与他合作的决心，顾惜朝直起前倾的身子，冷淡地下了结论："总之就是这样，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也拜托你有点警察的样子，别去骚扰晚晴。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手段，怎么对付傅宗书是个人的事。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少来妨碍我！事情结束后，你去做你的组长领你的奖金，我和晚晴好好地去过我们的生活，从此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听懂了没？"
      听到"互不相干"四个字，戚少商的脸瞬间褪了颜色，变得有些苍白。但看了看一脸决绝的顾惜朝，他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掸了掸校服上的灰尘，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惜朝虽觉得有点不正常，却很满意他这种安静的反应，自顾自认定戚少商是默认了，便也收敛了一身戾气，率先开门走出屋去。
      想要锁门，却一回头就看见戚少商还傻傻地杵在原地，顾惜朝很是不耐烦："戚少商，你傻站着干什么！"被他的喊声惊醒，对方拖着脚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和锁好门的他一起下了楼。出了楼门，顾惜朝刚想按着遇见戚少商之前的打算去实验楼，就被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住了。
      回头扫一眼站得笔直的那人，他的话里有着明显的厌烦："还有事？""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我不再插手你的计划，事成之后，你愿意和傅晚晴离开我也不会阻挠，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合作吗？"戚少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清晰，墨黑大眼里的情绪晦暗难懂。这意料之外的发言让顾惜朝怔了一下，他转过身认真地打量戚少商，发现对方毫不逃避地接受自己的审视，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软，有些甜，有些酸，又有些苦。静静地对视良久，顾惜朝最终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狡猾笑容："戚少商，我以为我们已经在‘合作'了。"愣了一瞬，戚少商眼里的光芒亮了短暂的一秒，继而沉沉地暗淡下去。"也对。"低下头，顾惜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那几不可闻的嘶哑声音："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脸色一沉，顾惜朝沉默半晌，重重地说了一句话："晚晴是我最爱的女人。""我知道。"短促地笑了一声，依然没有抬起头看过来，戚少商就那样转身离开了顾惜朝的视线。心底奇怪的烧灼感和失落感让他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也因此忽略了身后那句轻如游丝的言语--"而且，我也不是只为了晚晴......"
      踉踉跄跄地退到体育馆背面，靠着冷硬的墙壁，阮明正急促的喘着气，感觉压不住的恐慌从心底窜了上来。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她晃晃混乱的脑袋，努力回想适才的情景。那个说要为自己兄弟报仇的戚少商，那个和自己达成了共识的戚少商，是不是说了要和顾惜朝合作？他是不是对那个极有可能是凶手的顾惜朝说了不再插手他的事？而那个满是疑点的顾惜朝是不是说他们已经合作了？
      连续的奔跑和绷紧的神经让耳朵里嗡嗡作响，阮明正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愈发惊疑。她突然想到，自己那晚如此简单就相信了戚少商，还把知道的情报全盘托出，实在是太过草率了。当时就觉得戚少商如此维护顾惜朝不太正常，不过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没往心里去，可看现在这状况，难不成他们两个是一伙的？虽然早都知道戚少商不简单，但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和顾惜朝是早就认识还是最近才联手的？他们到底和失踪事件有没有关系，又在谋划些什么？事态是不是已经超出自己能掌控干预的范围了？即便平日里再怎么精明强干，阮明正也终究不过是个高中女生。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与危险性，冷静大胆的"红袍诸葛"有点乱了阵脚。抬头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她烦恼地叹了一口气--下一步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