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切,呵护备至的语气。我听了,心一悸,几乎落下泪来。
深吸了口气,一语双关:"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很好。"
周维扬恍若未闻,一双眼睛温柔得可以溺死在里面:"可是,夕竹,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强自镇定,语调轻快:"事业有成,情人在怀,周总还有什么不好的?"
"没了你,我什么都不好了。"
我笑,云淡风轻:"莫非,小达无法满足周总?"
他轻执我手,万分恳切:"你不明白,我和他......"
"我不明白,我确实不明白,当初你不就是因为我看不明白抽了我一耳光么?"我脸色大变,要抽回来,他却用力握紧不肯
松开。
我怒极,掂了掂手中的盘子:"周维扬,不要闹得大家都难堪得下不了台。"
他知我个性,犹豫再三还是松开了。
我把盘子一抛,转身冲出去扑住导师,从打颤的牙缝中磕出一句:"带我走,立刻。"
导师吓了一跳,反手勾住我的腰,连拖带拽把我弄出去塞进车里。
一路上我都在瑟瑟发抖,他把我扛下车扛上楼,丢到床上:"怎么回事。"
我不说话,只是用双臂死死搂住自己。
导师起身,欲往回走。
我从后面抱住他:"不要走。"眼泪渗进他的衬衫。
他回身拧住我的耳朵:"死小孩,我一只眼睛不盯着你,你就给我到处惹是生非。"
然后掏出手机,给师公电话。说留在这陪我云云。最后,他妖媚一笑:"别担心。我们两个零号,能给你谱出什么奸情
来。"
闻言,吓得我一身冷汗。
挂了电话,坐到我身边,满脸八卦:"说,什么时候置田买妾都不告诉二老啊?"
我别扭地转过脸去。真的不知该从何开言。
导师等了半天,扒过我的头,摁进怀里,死命揉我的头发,一面揉一面絮叨:"死小孩,死小孩......"
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多日蓄积的泪水,倾泻而出。心里不是通,不是伤,是委屈。我好委屈好委屈。
我倾尽一身爱一个人换来一句分手一个耳光。在我重筑心墙,构好城邦后,他竟然敢以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对
我说:"你不明白......没了你我什么都不好了......"妄图让一切土崩瓦解转回原样。
所以我委屈,无关爱恨,我就是委屈。
我什么不说,只是哭。要是以往,依导师的茅草脾气,早一巴掌把我扇到墙上挂着了。这次却动也不动,让我窝在他怀里,
哭得累极,睡了过去。
我第一次,离了周维扬,无梦无痛地醒来。
导师睡相奇差,占了大半个床不说,还把我最喜欢的枕头弄湿了大片。
我摸索着起床,扯掉滚了一夜皱巴巴的衬衫,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唤导师起床。
意外地,窗前的马路上一个人靠在车上望向这边,目光痴痴灼灼,抽完的烟头铺了一地。
我冷在当下,说不上什么滋味,感动不是,欣喜不是,只觉得--好笑。
想我孟夕竹当日,声泪俱下,什么脸面尊严都不要,只求你回头。你为他人将这一切弃之不顾践踏在脚底下。今日,又来装
什么痴情。你若真能悔过,我也只能赠你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
导师醒了。见我光溜溜的脊背,迷迷糊糊摸过来:"乖儿子。真好,这一大早就这样厚礼宽带为娘。"
当他把头搁在我肩上,露出脸的那一瞬间。我从周维扬的脸上看到了痛苦......还有......绝望?
事到如今。我已经回忆不起看到这个表情时的心情了。只记得周维扬后退一步,紧紧靠在车门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一下激动起来,冲到窗前嘶吼:"夕竹,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是不得已......"
导师兴趣来了,咂咂嘴:"这个就是你新养的二房?不错不错。我儿子眼光见长。这个比那个机电系的小子强多了。有腰有
屁股。要是早几年遇到,为娘我定爪得他欲哭无泪。"
我反手拍拍他的头,打断他的品头论足,示意他到一边去,别这儿瞎参合。哪知此招师公用来有效,我用来半分收效都无。
导师兴致勃勃地绕开我坐到窗前:"乖儿子先别急。为娘先替你报报昨天的仇。"冲着窗下:"你是谁?找我们家小竹子有
什么事?"
周维扬权当他不存在。一往情深的样子注视着我,几乎呕血捧心:"夕竹,夕竹,先前是我不好,但当时情急,又别又隐
情。你出来见见我,听我给你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就是掩饰!"导师对他的忽视大为不满,演得更加夸张投入。
周维扬终于移神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吧导师吓得溜下来,缩在窗下。真不愧为XX公司老总,魄力十足。
导师蹲在地板上画圈。扯扯我的裤脚,昂头作泪光闪闪状:"好可怕,那神情,活脱脱你师公翻版。"
我故意低下头,温和地冲他笑,小声道:"别怕。"
抬头马上换脸,几乎可以抠下冰渣来:"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周维扬已把这差别待遇看得清楚,神色一阵苍白恍惚,几乎站不稳要载到下去,看得我都不禁心揪。
他声音沙哑凄楚:"夕竹,我没骗你。当时小达和我分手之后......"
"周维扬!"我做了个展厅的手势:"事到如今,你还在我面前渲染你和你爱人的风流往事,你不觉得难受么?"
他上前一步,急欲争辩:"不是的。"
我笑着叹气,语气和他对我一般温和:"是不是我都不想在追究了。那些......"我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清楚,"与我无关!"
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当日,他侧躺在床上:"你走吧,长痛不如短痛。"
我哭闹纠缠,最终心碎放手。
而今能将那三个字掷回他脸上,好生痛快。
难怪世人要教导:有仇必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原来一箭之仇得报的感觉如此畅快。
他也一如我愿,一脸难以置信,眼眶赤红,几乎流下泪来,仿佛我这么说令他受了天大的打击。
我笑得诡异刻薄,抬腕看表,继续落井下石:"下午两点,我学生要来上课,就劳烦您在一点之前移驾到别处去站桩。"
语毕,回身去浴室,刷牙洗脸,顺便冲个澡。
背后传来导师轻轻的叹息:"何必呢......"
我心下一凛,不知他在叹我还是周维扬。心中"何必"二字上下翻飞,仿佛一直空虚的蝴蝶,茫然地,不知应落到谁的肩
上。
出来,导师正捏着笔描床头的一盘青橘。我听他在那自言自语,又像是要说给我听:"有时候,只用面对单纯无变的水果真
的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人生就是一盘水果,无论烂了坏了或是被吃,都将走向虚无。可是,水果明明就不是人生吖。"
水果,明明就不是人生啊。人生没有那么单纯无变,人生充满着机锋未知。我可以对付一盘水果,但我不知道怎样去直面我
的人生。
曾经这个人对我说:"你心思纯明,又不懂迂回。不如专攻静物。凡画东西,必先理解透彻。这些水果,剥开就是内心,好
与不好,尝一口就知道。不会陡然生变,令你迷惑。"
我走过去,掀开另一画架上的蒙布。拿了那唯一一张照片比对,精心为他的发丝着色。
爱一个人,爱或不爱,界限在哪里?
"他......有什么地方好?"与导师问话同时响起的是电子钟一点的报时。
我露出促狭的笑容把笔一抛凑到导师耳边:"他的吻。他的吻技很好。"我推开导师,冲他眨眨眼:"比师公的还要好哦
~"看他脸色一绿很显然想起了前年圣诞晚会时我们恶整他们,由我出面强吻师公的事情。开心地趴到窗边。
周维扬,果然还在扮演望夫石。
我声音轻甜,是暴风雨来的前奏:"我叫你走,你没听到啊?"
沉默。
沉默。
对望......
沉默。
爆发:"我TM叫你滚啊!"
我操起书桌上养的一盆睡莲,连花带水往下一泼,抛掉盆,指着马路方向:"滚!"
周维扬被浇了个兜头兜脸,整个人狼狈不堪,西服本来就皱巴巴的,淋上水更有看头,额头挂着的睡莲花根也在继续摇曳生
姿。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肯移动分毫,连头也一直以那个僵硬的姿势仰着,仿佛真的石化。
我耐性用尽,使出杀手锏:"你是不是想让我的学生看见你这样样子好丢我的脸?周维扬,你觉得我孟夕竹还有多少面皮可
丢?"
他终于动了一动,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低下头,一步一步缓缓往回走。
恭送他踌躇离去的是导师的惊呼:"那个,好像是我上次放过来的海尔芙拉......死小孩,八千块一盆啊!"
一点,已经有早到的学生来了。
四个女生,似乎是同一宿舍的。看见周维扬颓丧地回车里,一路目送,不停地交头接耳。进来教师,见导师从阁楼上下来,
更是惊得双眼圆瞪。
其中有两个,已经是激动得面红耳赤。
何况,导师临走时还转身爪了我两爪以示对我只字不漏的惩戒:"乖,为娘下午还有课。忙完了再来收拾你啊。"
导师前脚走,她们后脚就冲上来。她们不敢找导师的麻烦,我导师,号称X大四大凶邪之首,骂起人 不带停坎的。此等余威
尤在,她们自然是拿我下口。
"孟老师,你和外面那个宝马忧郁俊秀男旷日持久的奸情终于被年上妖媚攻朱教授发现了吗?外面看见他被整得好惨哦,以
后恐怕是再不敢来站岗了。"
另一个接口:"就是就是,又少了一个帅哥看了。不过我对你和朱教授这对师生年上CP很看好啊......"
我大为头痛:"我们美院的文化课真的是没有抓紧啊。看看你们用的那一大堆破形容词。想孟老师当年念书的事后各科的平
均分可在90分以上啊,怎么会有你们这群顽劣不堪朽木难雕的学生......赶快给我把上星期布置的作业统统交了......不
然......"
我磨牙,神色狰狞。想我孟夕竹可是朱子翌旗下第一小凶邪,当年横扫美院无人能挡。
须臾觉得不对,把吓跑的两人又召回来。
"什么叫旷日持久,什么叫不来站岗......他......一直在外面站着么?"
"哎,孟老师您不知道么......那个人一直把宝马车停在对面的小林子里,然后站在外面的行道树下往这边看。那个表情叫
一个忧郁啊,只要一看到老师就露出哀伤悲楚的表情,有时候又带一点点欣慰......看得我们叫一个心酸啊......"她来了个西
子捧心。
"而且,孟老师,您就别掩饰了,"那个女生怎么看怎么笑得特别奸,"我们都看见您用他的原型作画了!"
我想到昨日,还有以前,她们站在窗口,对着外面说:"哎呀,好帅好帅。"
"这样的情况......我是说......你们发现这个人这样有多久了?"
"哎,从上上个星期......有半个月吧?"
"不对!"另一个女生摇头,不知从哪抽出一个小本子来,翻开一页一页地数:"奸情推测时是十一月八号。但我们发现他
还是在三天前,所以应该是十一月五号,十一月五号到今天......"她闭目小算了一下:"掐头算尾十八天!啊......孟老
师......我们错了......别别别......我们真错了......"
我扭着这两个丫头的耳朵,左右各一,丢到外面:"从今天开始算,五天之内,你们给我交两张成品,还有一份六千字的论
文《论学院派画家"阿尼巴勒.卡拉奇"作品的美学内涵》,注意不要抄袭。如果被我发现可是要翻番重写的。另外......我
要手写稿。如果交不出来的话......朱教授的课似乎是4个学分吧......你们重修起来会很麻烦的哦。"
关上门,任她们在门外抱头痛哭把门板挠得山响。对剩下两个瑟瑟发抖的露出和蔼可亲的教师之笑:"同学,再不好好画就
交不了作业了哦。"
5
这两天一直忙本地大学联展展览会的事情。学生们哼哼唧唧交上来的画作也有一些能看的上眼的。
挑了几张让他们装框。大一曾带我素描的秦建秦老师打电话来找我:"小孟啊,李兰和曾玲犯了什么错啊?"
我一乐,替前两天那两个腐女丫头说情的来了。我说没事。和她们俩逗着玩儿呢。那两个丫头没大没小的。......我知道是您
班上的,故意吓唬她们来着,那些作业,不交也没事。
秦老师在电话那边笑得爽朗:"你们那边展览会忙得怎么样了?"
"弄得差不多了。"
"那就是下午没事啦。过来到你师母的店子里坐坐。我们师徒两个好久没叙旧了。都怨朱教授。四处挖墙脚,稍有几个资质
好的学生都被他抢走了。"
下午出门,先去挑了个大大的奶油蛋糕。秦老师不爱别的,就好这口。
等到了师母开的KTV秦老师还没来,我先赞扬了一番师母的美貌,再把蛋糕递给她。
她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接过蛋糕:"让你破费啦。"
我说哪里哪里:"孝敬老师师母是应该的,何来破费一说。"
师母把我领进一个包间,切了两大块进来,又泡了一壶好茶:"小孟你先在这儿等等啊,他过会就会过来的。"
百无聊赖,拿遥控放歌听。从SM(superjunior-m是这个的吧~~哈哈~~比我小6天的侄女是庚饭会的哈哈~~我觉得这个名
字太有爱了。而且那个叫西什么的真的很受)到周杰伦,没一会我就犯困了。想以前学生时代很讨厌和同学去KTV,每次去
自己都是躺在沙发上睡觉。说到沙发,师母买的沙发还真是又大又软呢......
......
嘴唇痒痒的。我皱眉用舌头舐了两下,突然舌尖被人含住,用力吸进一个温暖的口腔,同时双腕一紧,我立刻惊醒,圆瞪双
眼。
果然,那张在眼前放大的脸--周维扬。
"你的警惕性,还真是差呢......"他把我已经被领带绑缚住的双腕举高过头,按在沙发上,"要怎么教育才好呢。"
此时我才发先,自己的衬衫扣子已经被解开大半,胸膛露了出来。外套则早就在进到有空调的包厢时被我自己脱掉了。
"你想怎么样?"很俗气的问话。
"怎么样......夕竹......我不想怎么样......只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伤心,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离了我还能笑得出来,还能笑得那么好......"
面前的人,干枯憔悴眼睛红肿,满面愁苦,仿佛经历千险万阻后来到我面前,然后,问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
"周维扬,"我咬牙,我孟夕竹当年铜皮铁骨,唯有心是软的,你上来,二话不说,一箭正中红心,利落干脆,何等高杆。
自此,"我心已然伤透,从此无心可伤。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他恍若未闻,眼眸里几乎就刻着深情两个字,"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吗?离了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想你想到夜不能
寐,哪天不看到你,就像丢了魂一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像你一般笑得出来......"
我眯眼,"周维扬......不要让我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