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凉的。我听你哥说过,你醒了後,也不知怎麽多了个怪习惯,爱帮人拿报纸。你若喜欢我今天就去订个几份让你拿。只是这早报拿起来太辛苦了,不如换成午报或是晚报?"
我怔怔的看著风骅,这话我听著很明白。风骅要为了订报纸,是为了我?好像有些不对头,就是订了报纸,我拿了给他,好似也不是为他做些事情了,可是我又看不懂报纸,那上面除了图画,其他的内容,我看来就像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或是根本就不明白在说些什麽。这麽想来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的脑子又搅成了一团,越想越糊涂起来。
"嗯?"风骅稍稍加了些力气,捏了捏我的手。
我看著风骅灿亮的眼睛盯著我,不觉的点了点头。
下午尤妈安排了给後院除草,我问尤妈能不能帮忙,尤妈高兴的答应了。我提著小篓忙活了半天,乐滋滋的给尤妈检验我的成果。尤妈对著我无奈苦笑。"我的小少爷啊,枯草是拣对了,可这嫩芽怎麽也一起摘了,得了,你也别给我添乱了。你和少爷一起坐那等吃现成的饭就行了。尤妈只交待我,草要拔了那些颜色不同的,我怎麽会知道这看来颜色比一般更翠些的不能摘呢......我委屈的望向在亭子里正看电脑的风骅,也许是感激到了我的视线,风骅抬起头,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
"怎麽被尤妈赶回来了?"风骅伸手搓了搓我的头发。
"嗯......"
风骅的电脑又小又薄,少爷也有这样一台电脑,刚开始少爷和我说这是电脑,我还不信,今天早上,风骅开机,屏幕上显出了我常在院里的电脑上看到的标志,这才相信。我本以为电脑都是那种,像放大了的砖头一样形状的铁盒子,加上一个像凸字形状的屏幕组成的。风骅的电脑看画面的屏幕就这麽一块薄薄的板。风骅告诉我。这叫笔记本电脑。我想这个名字是谁想出来的?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把名字取的这麽贴切。风骅电脑的面特别的亮,好像以前孤儿院里的黑色钢琴一样的颜色,能照出人影来。我的头发被风骅搓的有点乱,我伸手去抚平那几根乱翘的头发。风骅盯著我的手臂,皱了皱眉头,然後别开了脸。刚才我活动的有些热,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我伸手去摸电脑的面子,摸起来冰凉平滑,面子上留下了我食指的纹印,我觉得好玩,又印了个大麽指印上去。风骅抓住我的手腕,我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引得风骅生气了。忙四下寻找,看那儿有抹布或是面纸。
"皎......"风骅轻轻唤了我一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风骅把我卷起的袖子挽了下来。拍了拍我的手背,这个动作,配著风骅温柔的眼神和笑容,让我觉得很安心,也跟著风骅笑了起来。
"等下出去出门,我们去买些换洗的衣服,你哥哥连贴身的衣物都没给你带,看来是把你整个交给我了,我得把你照顾好。刚才出了汗,我摸著你的头发都湿了,不换衣服要臭死了,我等下和尤妈交待下,晚饭也干脆在外面吃了,你以前最喜欢吃泰国菜,我最近知道有家东南亚餐馆的泰国菜做的不错,今晚带你去尝尝,你说好不好?"
风骅一下子说了一长串话,我一下反应不及。不过风骅带笑的眼角,让我觉得答应总是没错的,於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风骅又笑著伸手过来搓我的头发,风骅笑的很温柔,手上的力道也很轻柔。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风骅的笑与之前不同,好像在眼底多了些什麽。
我偏著头,为自己的怪想法迷惑,眼底是哪里?
风骅给我买的衣服很快就装满了橱柜,全是一个季节的。整柜的衣服和饰品,整排的鞋子,整抽屉的袜子与内衣裤。
第一天去逛街,一天买的新衣服,就比我过去十八年穿过的新衣服都要多的多。风骅把试穿过的衣服,他觉得不错的,又或是营业员说不错的都买了下来。我拉著风骅的袖子,阻著他,他却笑著拍拍我的手说:"别怕穿不完,你每天换著样子穿,每天穿一件新的,等到了冬天,我让尤妈把这些衣服收起来,我们再来买冬衣。"幸好不是扔了都换成新的,不觉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风骅乘隙拿了帐单去付账了。听营业员说,有些成衣不能折叠,所以提供寄送服务,风骅顺便把买的其他的衣服也一起寄送了。下午风骅带我去修头发,理发店里的灯光很亮,店员的态度很可亲,一个有些年纪的理发师拿著剪子在我头上整了半个多小时,最後热热的风吹在了脸上舒服,我不觉就睡著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风骅的车上了,从後视镜里见到风骅的眼睛,满眼的笑意。晚上他带我去吃饭,上的第一道菜是只烧红的螃蟹,浇著黄色的汁液,汁液有些辣但吃起很香,风骅告诉我这是泰式咖喱蟹。风骅看我把蟹壳嚼得粉碎却吃不净里面的肉,於是细心的帮我剔出蟹肉,把蟹肉放入酱汁里浸匀,让蟹肉裹上金黄可爱的咖喱,然後放入我的碗里。
等回到家里,下午才买来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的放在橱柜里了。
果然如风骅说的,第二天就有邮递员来送报纸,我欣喜的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报纸,跑进房子里交给了风骅。风骅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搂著我让我与他一起看报。我其实很不爱看报,虽然我识字,但对看报纸来说我实在看的太慢。而且有时即使我看完了,也不能明白报纸上的意思。
第三天,风骅说晚上邀了人吃饭,下午风骅要出门,一早起来就开始让我准备。我对著一柜子的衣饰两眼发花。风骅给我挑了一件白色的宽纹衬衫,竖排相间,两种条纹,一种布料厚些,另一种薄些。外面罩著件黑色马甲,袖口腰间有装饰性的带扣,左右两边的口袋上镶著银色凸起的花纹,摸起来很有质感,黑色的马裤塞进宽底的高筒马靴,跨间绕著一套黑色的加宽皮带。我看著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看到了杂志上的模特。
风骅在一旁看来很满意的样子,他帮我顺了下头发,然後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面额上亲了一口。
"皎就像第一天要开始学习骑马的贵族小少爷。"
我侧著脸看著风骅,他笑著点了点我的鼻子。
"连这表情眼神都像,一样迷茫。"
下午,风骅出门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中午拿的报纸放在了餐桌上,尤妈忙里忙外的我帮不上忙。我怕弄皱了衣服,不敢乱动,无聊的盯著电视,眼睛都快看直了。突然从厨房里听到了"!当"一声,重物落地声音。我忙去看发生了什麽事情,我见著尤妈整拖著一个有他半人大的垃圾袋,我忙上去帮手。把垃圾袋推到了後门门口的垃圾箱里,尤妈向我道谢还夸我是个好孩子。我很高兴能帮著尤妈,还受到了表扬,我回答说我以後还要帮著她。尤妈一下就乐了,说我和风骅都是好东家,她是风骅临时找的帮工,若风骅要留她,她倒是愿意做下去的。可惜房子卖了,原来雇著的人都散了,哪里会留她这个临时工,等风骅搬出去了,大家这缘分就没了。之後,她又说了好些像世道不好,工作难做之类的,我就静静听著。其实她说的话里,我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不过我没问,我想我疑惑是因为我是傻子吧。我不问,尤妈就不会知道了,风骅也不会知道。
约了时间,风骅开车在门口等我,我稍早就候在那里了。风骅很准时,我上了车,等著风骅开车。我等了一会,也不见车子开动。我转过头看风骅,风骅也正看著我。风骅的眼睛散著一些红丝,神色有些憔悴。
"风骅。"我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突然越过座椅间的间隔,侧抱住了我,他的手紧紧的扣住了我的右肩,紧的我生疼。我能感到他微微的颤抖,我诧异的他,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我只能看到他的发漩。我觉得这样的风骅有些可怜,於是伸手抚了抚风骅的背脊。风骅抬起脸,眼中有一些惊异。他的麽指来回摸娑著我的面颊,然後轧过唇瓣,捧住了我另一边的面颊。
我听到他说:"皎,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第五章
到饭店的时候,风骅已经恢复了常态。我没想到风骅是请了少爷,同桌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虽然穿著西装,却像是垮在身上,坐在椅子上,好像是瘫著,笑容好像只是斜著嘴,带著钻石耳钉染著蓝色的头发,这个看上去没个正形的男人,偏偏不怎麽惹人讨厌。我喜欢他的眼睛,很漂亮。不过和风骅不同,他的眼睛细细长长的,里面好像乘著水。
"怎麽,终於肯把你的宝贝带出来了?"那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可之前我的确是不认识他的。
"乔瑾,你别你用那桃花眼勾引皎了,你要是勾引的上,也不会等到今天了。"风骅虽和那个男人斗著嘴,眼睛却盯著少爷。少爷自顾自的喝著茶,翻著菜单,不理他人。
"你以为是人都和你抢啊,臭美死你了。"那男人淡淡的讽了风骅一句,风骅也不回应,仍是盯著少爷。那男人兴许是感觉到了气氛怪异,於是又补上了一句。"像皎这个等级的,我还看不上呢......"风骅转过头狠狠的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也不以为意,笑著含混了过去。
"风骅,可要烦劳你把我介绍给皎了,只怕他是连我都不认识了。当了二十年的朋友竟然要重新认识,还真是奇怪。"
"我要是不帮你介绍,你准备怎麽办?"
"你不帮忙介绍,皓又是闷葫芦样的少爷,我还真不知道准备怎麽处理了,来个自我介绍怎麽样?"
皓......准备怎麽处理?我听过这句话......
"呵,皎这是乔瑾,他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你们两家是世交,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喂喂,什麽叫以前,现在也是。皎他出车祸的时候,我正在国外处理事情,你们也不够朋友,都不告诉我,要不我绝对第一时间飞回来,也不会等到今天,结果上个星期皎的康复宴我都错过了。罚酒罚酒,小姐给我们上一打啤酒......"
骗人,骗人,这个男人骗人。我认识他,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他,不是殷皎,是李奇认识他。我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和少爷一起说话的就是他,他没参加宴会,可是他知道,绝对知道我不是殷皎,知道我是个傻子,我不觉紧紧的攥住了风骅的衣摆,乔瑾,乔瑾,乔瑾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暗暗念了三遍。
风骅安抚了我一下,柔声说:"没事的,我们有分寸,不会喝醉的,骑士还要护送王子回城堡呢......"
风骅又说了我不太明白的怪话,我想再说什麽,却发觉少爷看著我,眼神复杂,别有深意。我看著少爷的眼睛,不觉松开了手。
"嗯,要点什麽菜你和我说......"风骅以为他的话收到了成效,拍了拍我的腿。
少爷夹了根芥兰放我碗里,乔瑾一边与风骅拼著酒,一边嚷著他也要,少爷把整盘都推到了他的面前。期间乔瑾还要灌我酒,都被风骅挡下了,少不了又是一番闹腾。气氛热热闹闹的,可是我却吃的心惊胆战,几乎想要发颤。
席散,乔瑾喝得脚步都有些晃了,少爷送他回去。风骅不想把车停饭店,要自己开回去。少爷嘱咐了一声"开车注意",然後扶著乔瑾走了。风骅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放心吧,才这点酒算不算什麽。"我不太明白风骅要我明白什麽,我只想要快点钻进风骅的车里。坐定在车座椅上,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之後的两天,风骅都没有出门,他一直和我诉说他与"皎"的往事。其间里会谈到少爷,会谈到乔瑾。我这才发现昨天所见的人,那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没个正形的男人,竟然在风骅与"皎"的交往中,占有这麽重要的地位。两人是在乔瑾的生日宴会上初次相识;他们三人一起去夏威夷冲浪,去泰山看日出;皎拉上两人一起买避孕套,与人开房用的还是风骅的身份证;三人一起揍过街头的混混,差点被抓进警局;皎逃家,住在风骅的家里,乔瑾帮忙打掩护,最後被皓揪著脖子骂......
风骅说乔瑾一直很诧异他竟然可以这样得跟著皎一起疯,因为风骅看上去和他们不同。
我不是很明白风骅的话,但是我知道他很伤心。他会执著我的手,贴在他的唇边,喃喃的问为什麽我会忘记?他说我看著他好像陌生人一样,这感觉让他痛在心尖。
我对他说对不起,他说不是我的错。我想一切的根源也许就在於我不是殷皎,我什麽都不知道。
乔瑾给我带了一些漫画,我很喜欢。风骅疑狐的问,为什麽我会喜欢漫画,而他从来不知道。乔瑾答他,他与我做了二十年的朋友,当然是与风骅这般才一年多浅薄友谊的人不同。我原来有些担惊受怕,现在却什麽都不怕了,好像我所认识的人都不希望风骅知道我不是殷皎,包括眼前的乔瑾。
乔瑾是个很热闹的人,有他在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他会谈他在国外见闻,食物,还有豔遇,但他从不谈他与殷皎的过去,这让我觉得很轻松。
少爷也来看过我一次,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风骅说起殷皎的事情渐渐的重复起来,风骅也意识到了这点,常常说著就闭上了嘴。我很喜欢听风骅的声音,即使我不喜欢他说的内容,我仍然希望他能多说一些。
也许是呆在家里能说的话题少了,风骅提出要带我出去走走,问我想去哪里。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孤儿院,不知道张妈妈过的怎麽样了?想想这几个星期我竟然都没有想起过张妈妈,感觉自己实在是个没良心的人。我也弄不明白孤儿院在哪里,只能拼命的向风骅描述,想不到风骅竟然知道地方。风骅说他以前住哪里附近,孤儿院的房子比较特殊,所以他记得。
我在门口就遇到了张妈妈,她在我的背後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她看著我说她认错了人,我的背影很像原来院子里的一个孩子。我目送著她有些微偻的背影走进铁门里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涌进了眼里。
我扑进风骅的怀里,大声的哭泣起来。
我想风骅一定被我哭的莫名其妙,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别哭,别哭。"风骅的声音有些焦虑,"有什麽不开心和委屈都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我哭的越发的伤心,连张妈妈都不认得我了,我已经完全不属於我原本属於的世界了。
第六章
之後的几天,风骅载我去了这个城市里我一直听人说起,却从未去过的地方。我在保龄球馆拎起最重的球,差点直接砸上了风骅的脚背;我在电影院里被突然的黑灯吓著,电影还没开演,就拉著风骅退场;我在溜冰场上一手扶著栏杆,一手牵著风骅,跌得很惨,笑得很欢;我在KTV里拿著话筒,听著电视唱歌,唱的内容却完全不合调子......
风骅对著我一遍一遍的唤:"jiao,jiao......"我一遍又一遍的回答:"en,en......"心里却在发酸。
我开始觉得无聊,不愿出门,风骅随著我的性子每天陪著我,我如往常一般的拿了报纸给风骅,窝在他的怀里看报。我看不进报纸上的文章,只能看著眼前黑糊糊的一片,有时文字在眼前飞舞,我被晃得流下眼泪。风骅会紧抱著我说,"皎不急,我们不急,我们还有时间。"
少爷带了一群人,抗著三只脚的支架和一些我不知功用的东西,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认得。风骅说要陪人去院子走走,少爷说要和我说说话。风骅问少爷不怕他搞什麽花样?少爷回答说风骅不会,也不屑,况且他带来的人都是专家。风骅摇摇头,笑了笑跟著人出去了。
我被少爷看著有些紧张,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少爷露出以前院长那样的眼神了,可是我仍然有些怕他。他挨著坐到了我旁边,想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了。他伸著手有些尴尬,随即放在了桌子上,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著桌面。
"李奇。"
我感觉这个名字甚至比"殷皎"两个字更让我觉得陌生,可是心跳却搏动得越发急躁。希望风骅赶快回来,希望自己能冲出去找他,只是这两件事一件都没有可能发生,我只能坐在那里,捏住了自己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