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观墨染碧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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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切切实实的履行了他的话,做著一个哥哥该为弟弟做的事情。殷皎比我大四岁,大学还有一年毕业,现在办了休学。因为我的情况太过特殊,少爷为我申请了一个网络教育的学校,从基础开始。我发觉我虽然拙於开口,却能把心里想的付诸於文字。我学的很专心,乔瑾玩笑的对我说,他以前从不相信有人会向海绵吸水那样的学习,现在却发现自己认识了一块大海绵。
乔瑾常来找少爷喝酒,在少爷的吧台里,两人举杯谈笑风生。我想乔瑾应该是对少爷有点不一样的,在那给我带来剧变的午後,有一个拥抱,不够温柔暧昧,却足够情深意重。我看见乔瑾在少爷酒醉之後,抚弄少爷睡颜前的刘海,然後他看见我,向我举杯致意。
那之後不久,乔瑾就有了女友,社交界的名媛。我在宴会上见过她几次,漂亮,优雅,得体,在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间,她仍是一道最美的风景。我不知道她看中了那个没有正形的男人什麽,乔瑾和她显得一点都不合适。
不久少爷也有了亲密的女友,上流大小姐,高贵,骄傲,豔光照人。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她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好,我是少数几个能让她放下身段的人。我知道她很喜欢少爷,喜欢到恨不得今日就嫁入殷家,冠上殷姓。
乔瑾和少爷不再半夜两人聚在少爷的小吧台里喝酒,虽然常见面,却总是带著各自的女友。我起初绝对别扭,难受,觉得他们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都显得很假。
一年後,大小姐如愿的成了我的大嫂,乔瑾和名媛半死不活的吊著。听少爷说乔瑾之前被逼婚,对方说乔瑾若是半年内不和她结婚就分手,可是临近半年对方却越来越舍不得放手。少爷结婚的那日衣香鬓影,杯觥交错,宅院的地上用红玫瑰铺成了一跳红毯,新娘笑得人比花娇。乔瑾在宅外亲自点放了漫天的烟花,换来一片欢声笑语。只有我知道,那天晚上乔瑾醉倒在我的房里。
後来我才有些明白,他们都太聪明,就像那个午後的拥抱一触即退。不像我这样在失神之後,发现满纸风骅的名字。

第十一章
我名义上的大嫂在安排著梅雨季节前最後的清扫,大嫂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著怎麽操持一个大家庭,嫁进殷家不过一个多月,上上下下的佣人都服服帖帖归她指使了。
我在上网,少爷正坐我对面看报。我取报纸的习惯,仍然没变。只是常常会中午去看邮箱,浑然没有意识到报纸在早上我已经取走了。大嫂安排妥当了下人们,大嫂过来和我们坐在了一起。
大嫂的父母,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应该称呼爸爸妈妈,暑假要让几个她家的小辈来殷家住几天,她问少爷怎麽安排,少爷说随你。
大嫂说,到时候可要热闹了,你们可别嫌吵。
少爷说,不会,让他们闹吧。
大嫂说其实我也挺喜欢热闹的,然後红著脸说,我们什麽时候也要一个孩子吧。
少爷不答话,大嫂没辙,转过头对我说,小叔你说是吧。
我说,生孩子是你们俩的事情。
大嫂见我不帮她有些不高兴,小叔你也年纪不小了,该找些事情做做了,别老对著电脑。
少爷说,你随他去吧。
大嫂可能是觉得我们兄弟合著对付她,她狠狠的瞪了我们两眼,一脸气愤的跑开了。
我真搞不懂,女人怎麽这麽说几句就生气了?
少爷放下报纸,绕过桌子,坐到我旁边,叹了口气:"过两天我出差,你呆家里和你大嫂好好相处,言语上多顺著她些,她脾气不好,但人不坏,会照顾你的。"
"乔瑾不过来吗?"
"乔瑾准备继承家业了,现在不是我的助理了,你让我怎麽好意思指派他,是不是?"少爷有些亲昵的搓了搓我的头发。
少爷对我的态度真的变了好多,我以前从不敢想少爷会有这样的动作,现在却觉得很自然。是少爷先说我能明白些事的,可现在少爷却把我当作什麽都不明白。乔瑾不仅是少爷的特助,还是殷皓和殷皎的朋友。从少爷结婚至今,乔瑾都没登门拜访过,也不会只是因为乔瑾要继承家业。果然若有事情要是关乎了自己,人就会糊涂,不光糊弄自己,还想要糊弄别人。
我点点头,把头又转向电脑屏幕。
"又在读书?电脑还有很多其他功能的。"
我对电脑运用知识极度的浅薄,永远都是程式化的开机,上网,连线网络学校,断网,关机。显然屏幕上的东西,刺激到了少爷的神经,不是所有的监护人都希望自己被监护的对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少爷点开我只在关机时才用到的主菜单,拉开游戏栏,点来最下面的三维弹球。屏幕跳出一个窗口,对著窗口里的东西我完全迷茫。窗口的最下面有两块大挡板,挡板见有条缝隙,右边有个长长的通道,通道的最下面有个小球。窗口的中间有各色的凸起,黄色的小板,白色的皮筋,上面和右边堆积了很多的东西,有光点在一闪一闪发光。
"很简单的。你记住空格是弹簧发球,Z是左挡板,/是右档板。"
少爷按住了空格,我看到小球下面的弹簧慢慢的缩了一起,一放手,小球配合著音效,飞弹了出去。小球撞击在中间各种堆积在一起的东西上面,被反弹开,转著转著就向左掉落下来,少爷按下Z,小球一下又被击飞上去,又和凸起的圆块撞在一起,发成砰砰的音效。
"你试试看。"少爷放弃了操作,小球从两块挡板的中间落了下去,发出凄惨的声音。
我学著少爷的操作,一边玩一边偷看著少爷。看我玩著游戏,少爷的心情看来很好。我又看屏幕上的小球,正掉到了抬起的挡板下面,我放下挡板,反而把小球,一击击落。我看著这小球愣愣的发呆,这个小球和我何其的相似,下一刻不知自己会被弹去哪里,自己前进的路线由不得自己。现在有人在保驾护航,可不知道以後又会怎样,也许是自己掉落,也许是被保驾的挡板一拍子打落。
"天~太差了,按F2,再来一局。"
"嗯......"我按下F2,小球又出现在右边的通道里。
多有意思,游戏可以重新开始。
天阴沈沈的缠绵得下了几天的雨,梅雨季就是这样湿粘腻人的不痛快。室内开著空调,看著窗外却好似还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黏稠。我盘腿坐在床上,弓著身子,对著电脑。大嫂正在指挥著她嫁进殷家以来的第一次大扫除,我在外面坐拿都碍事,干脆回了房间。从少爷教我如何玩这个游戏之後,我已经玩了三日了,虽然仍是连线学校的时间多些,可闲暇时,天天这麽玩著,玩游戏的技艺日渐成熟了起来。屏幕上白色的小球在上下弹动,我实在不舍的让它掉落,打的格外用心,又一个最高分被我拿下。游戏的高分排行榜上的名字,早就被我都换成了我名字的代号"7",这麽坐在床上很不舒服,舒展四肢感觉肩胛酸痛不已。
外头的雨停了,我觉得有些房间里有些闷,於是决定去院子里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出了院子。我回头看镂空花纹的铁门,红土黄墙的大宅,太过容易,让人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我走得漫无目的,只想随便逛逛,直到肚子传来咕噜的声音,才想起自己身上没钱,而人已不知身在哪里。我不知道少爷出差,是否还有人会想起我,会来寻我。我打量著周围,依稀觉得有些熟悉,於是又凭著感觉。走动了起来。从阴沈的午後,时至天色渐暗,走到四肢乏力,肚子依然在不懈的发出嘲弄的声音。我顺著感觉也不知走了多少的路,我有种隐隐的预感,觉得自己那种熟悉的感觉已经达到了最浓,只是站在这一小块土地上也觉得万分的亲切。
白色的墙壁上刷了红色的警告字,显得分外的显眼。
"施工重地,不经允许,不得入内。"
墙後露出房子的半圆顶,贴在外墙的墙砖借著月光,在空中反射出些淡淡的蓝光,在夜里看著有些惧人。少爷和风骅的住处,我不过是被来回送了一次,竟然能够徒步往来。
一阵凉风吹过,我不自觉的抖了几下。我本没想走远,身上只穿了家居的薄巧毛衣,刚才在走动不觉得凉意,现在停了下来,只觉毛衣的每个缝隙里都有风漏了进来。
一群人从大门口一边谈笑,一边走了出来。其中有几个男人的脸很面善,我想起我还住在风骅家时,少爷带著那几人拿著工具来访过。那群人停在门口,快要分道扬镳,谈的高声,没有顾及。我努力的想要听到他们的交谈内容,无心对有心,虽然离著不算近,却断断续续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的主人是个败家子,把传了几代的房子都卖了...
可惜了这房子再过个几年就入到了历史建筑的规定,能申请政府保护了....这一翻新,政府就不怎麽肯认了...
度假村...富丽堂皇的大厅...办酒会,有钱人都爱吃这套...
游泳池还要再挖深些,主楼旁边要建两个副楼...
....
我正用听著,突觉得肩上一沈。一股子热气从身子上的东西散发开来。我回头开,乔瑾站在我的後面,他穿著白色的高领毛衣,他的绒大衣正披在我的身上。
"我猜你大概来了这。"他斜著嘴一下,露出半排整齐的白牙。
温暖柔软的被子,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从这张床上醒过两次,一次看见了少爷,一次看见了乔瑾。
乔瑾说我受了点风寒,空腹引起了血糖低,所以晕了过去。
当我睁眼看到穿著白大褂的乔瑾觉得有些荒谬,没个正形的乔瑾竟然是个医生,不知道病患是相信乔瑾能医活人,还是医死人。
乔瑾说少爷因为走不开,还要几天以後才能回来。其实我不怎麽在意少爷能不能回来,孤儿院的时候我在意的最多,之後慢慢的变少,现在我甚至想不出真正在意的是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里?"我问乔瑾,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里,乔瑾却发现了我。
乔瑾给我之前所说的答案。"我猜的。"
这世界谁看透了谁?
谁又知道?
"给我说说你们吧。"我又问乔瑾。
乔瑾沈默半响。 "两家人有些交情,我又和殷皓同年,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他从小冷静严肃又寡情,每次我和殷皎犯错他都从来不帮我们遮掩,脾气太不招人喜欢,我反而和殷皎更亲近些。"
乔瑾的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殷皎的脾气就是个不服气被哥哥压著头的小鬼,哥哥不让做的事情,他都喜欢私下里偷偷的做。其实本来也没什麽不好,都怪我没看紧他。"
乔瑾顿了顿。"我们这个阶层的圈子其实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和风骅在各个聚会上碰过几次面,两人年龄又相近,聊的投机渐渐就成了朋友。风骅和殷皎是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认识的,风骅对殷皎很照顾,我本来以为风骅是像我一样,对殷皎像是对个可爱的弟弟,却没想到他存得这样的心思。"
乔瑾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虽然风骅对殷皎好的没话说,凡事都顺著他胡来,可是到底不如我和殷皎从小到大的感情深。风骅要粘著殷皎我,不好意思赶他走,於是常常变成了三人行动。"
乔瑾拖了把椅子走了下来。"面临毕业,也许我的叛逆期来的晚,浑浑噩噩学完了整个大学的课程,却突然想不明白到底自己是不是喜欢学医了,论文不想写,家里安排的医院实习也不想做。殷皓刚接手家里的公司,建议我多接触些东西。那段时间我和殷皓一起适应公司,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就忽略了殷皎。"乔瑾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发展到後来,殷皎在外面每天夜不归宿。殷皓实在没有精力,任由殷皎在外发疯,想以後总是有办法用缰绳把弟弟绑回来的。殷皎发疯,风骅也跟著发疯,竟然跑去殷皓那说让殷皓把弟弟给他。殷皎倒不一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能让殷皓觉得不舒坦的事情,他都爱做,故意和殷皓对著干。殷皓觉得事态严重,於是把殷皎关了禁闭,几天下来才发觉殷皎沾了毒品。"
乔瑾的眼眶泛出了红。"我奇怪殷皎哪来的钱,然後知道殷皎被朋友引诱吸上毒,一次毒瘾发作被风骅正好碰上,之後的毒资都是向风骅拿的,於是我跑去风骅那里把他打了一顿。殷皓当时已经被气疯了,联络了国外的戒毒所要把殷皎送出国。"
"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我开车撞了你,当时我载著殷皓和殷皎去机场。本来想把你送医院,可是殷皓看著你的样子就改变了主意。殷皓想报复风骅,他觉得没有风骅的纵容,殷皎也不会变成那样。殷皓让我先陪著殷皎出去,在你脸上动了刀子。告诉风骅只要他肯把祖宅卖给他,他就把殷皎给他。"
"我听殷皓说风骅真的答应了他的条件,於是匆匆的飞了回来。想不到飞回来没几天,国外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殷皎在戒毒所跑了。本来殷皎都快消气了,结果又把计划继续了下去。"
"殷皎呢?"我打断了乔瑾的话。
"在最後约定期限的前一天,殷皎被发现倒在街头,死因是吸毒过量。"乔瑾的神色变得很怪异。"事後鉴定殷皎还有一些同性性行为留下的痕迹。"
乔瑾真的是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心中的很多疑问都豁然开朗,原来我只是被无辜牵累的那个。
"风骅知道吗?"我问。
"若是有心去查,想知道不难。"乔瑾答。
我觉得事情比我知道乔瑾是名医生更加荒谬。"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也许风骅真的是个为爱痴傻了的人。"
"辨不明是非对错了吗?"
"辨不明是非对错。"
我与乔瑾沈默以对。
我身上承受了乔瑾的愧疚,少爷的补偿。我曾经享受过风骅的疼爱,又被无情的鄙弃。我已经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麽滋味了,我是局外人,却阴错阳差的被拉进局中,一切都结束了,我本可以置身事外当我的殷家少爷,听了真相心里却酸涩苦辣忿懑无比。
现在的生活比若以前好上的不知数倍。我在不平些什麽?不满足?不知足?我变得聪明了,脑子清楚了,可心里也生出了一个空洞。它从哪里来,要用什麽来填满,我都无从得知。
这世界自己也看不透了自己。
谁又能知道谁看透了谁?
我告诉乔瑾,我想睡了,乔瑾就出去了。
我觉察到我的任性,任性的像一个真正的小少爷。我任性,可人人都迁就我,让我越来越无所自从。少爷让我忘了自己是李奇,忘了自己是那个被叫做傻子的孤儿院孩子,让我在往後的日子做殷家的小少爷,做殷皎。可我又怎麽能忘了痛,忘了曾经妄想代替风骅心里那个影子的一时贪念所带来的痛。我曾被踩的血肉模糊,好不容易用步步为营的小心翼翼重筑了肉身,我又怎麽舍得让它复又支离破碎。
我梦见了一只蝴蝶,一只儿时我曾经握在给予温暖的蝴蝶。蝴蝶最终的命运不再是展翅高飞後,冻死在洌洌的寒风中。它在从我露开的缝隙中飞出的时候,被我用食指和麽指抓住了翅膀。它振动翅膀,我死死的捏住。翅膀折断,蝴蝶掉落在地上,挣扎著颤动了两下翅膀,最终静止不动。我松开手指,断翅粘在我手指上,双指搓动,断翅碎成屑末散落下来,指尖残留著蝴蝶的磷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蹲下身子,用手指戳蝴蝶的身子,把蝴蝶翻过身子,让它肢脚朝上,最终蝴蝶连细脚的抽动都停止了。
梦中,我在演一出哑剧。我变成了一个孩子,半蹲著身子,环抱著双膝,哭得不能自禁,却听不见自己的哭音。静静的,画面渐渐灰败,终究陷入一片黑暗。

第十二章
在我全身上下的指标都被证实非常健康後,少爷仍不能放下心来,我无缘无故闹出的事情真的是让少爷紧张了。乔瑾帮我安排了一家疗养院,说转院就马上转院。乔家不愧是几代行医且都卓有成就的人家,全城整个医疗体系都要卖他家的面子,怪不得当年在我脸上动刀子动的这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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