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观墨染碧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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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找了个借口,把我打发回了房子里。但嘱咐我不能回房睡觉,免得把头发弄乱了,等一下没法送客。
我坐在窗子旁的椅子上,把脚架在窗台上,因为窗户是圆弧形的,所以窗台做的很大,我看来就好像一个平台,上面放了一盆植物。我把植物移向窗户贴著玻璃,露出中央的位置,搁著我的脚正合适。太阳照在我的身上,舒服得我昏昏欲睡,头不觉做起了上下起伏的动作来来。
不知迷糊了多久,有人在我耳边唤著"jiao,jiao",风吹在脖子上,有些痒,於是我睁开了眼睛。刚才的聚会上没有看见他,他现在却在我面前。风骅双手抓著椅背,脸贴著我的脖子,嘴里念著那个现在属於我的名字。我的双腿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放在了地上,从窗户中印出的影子,好像他抱著我,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他仰头看著我,神情有些悲伤,那悲伤透过他的明亮眼睛,好像探到了我的心底。
"你叫的是哪个叫jiao?"
"我叫的是你啊,纯白交替,皎洁明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侧著头有些疑惑,我不是那个皎,你为什麽认不出来呢?看著他悲伤的眼神,我不忍心骗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你。"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悲伤,我不忍目睹这样的眼神,看得好像我也会心酸。我不自觉的用双手罩住的他的眼睛上。他的神情有些吃惊,然後抓著我的手离开他的眼睛,他把我的手搁在椅背上,把我的掌心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皎,你怎麽能不记得我呢?"他不需要我回答他的问题,他说话的语调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谭天生日,你裸著上身,光著脚,穿著破乱的牛仔裤,身上被泼满了啤酒沫子。当时头发还剔得很短,脸上被颜料划的五颜六色。我刚开门,你正向我扑过来,你看到我,却止不住势头,把我撞在了地上,坐在我身上一副茫然的样子。我当时就在想,哪里来了个这麽可爱的丛林战士?你一跃而起,向我伸出一只手,说;‘我是殷皎,你还好吧。'我说:‘殷蛟,《封神榜》里的大皇子?'你一脸无知无畏的问我:‘《封神榜》是什麽?'不久之後,你捶著我的肩膀说:‘靠,两个字读音都不一样,不联系的嘛,玩我,我最不喜欢看书了,我可是为你把这书看了,你得请我吃饭。'皎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听风骅说著他和皎的故事,他的声音时而稳重时而调皮,学足了当时的情境,我的脑中好像浮现出了一个温文的风骅和一个跳脱的殷皎。
"皎,皎......"他反复嘟念著,伸手来摸我的脸。我明知他需要安慰,我却躲开了。才躲开我就後悔了,我明明希望自己能帮到别人,我从来就不是这麽一个不乖的孩子。风骅眼中的错愕,让我心里没由来的更加心酸,我知道他不信他的皎会躲开他的手,可是我李奇,不是皎,为什麽他看不出来?
传来两声敲击门板的声音,少爷就站在门口,眼神冷冷的,让我害怕。明明隔得很远,我却觉得少爷的视线看著我和风骅握在一起的手上,我忙从风骅章中拔出我手。握拳放在膝盖上面。
"风骅,客人都差不多要走了。"少爷的口气带著淡淡的嘲讽,我之前不懂什麽叫做嘲讽,可是听著少爷的语气脑袋里面突然蹦出了这个词语,於是我就明白了。
"我还会来看你的。"风骅在我耳边留下了一句话。站起来向少爷微微点头致意。
风骅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有人在他的身後,对著他的背影流泪满面。少爷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对我说:"皎,你回房间去吧,客人不用你送了。"

第三章
之後几个星期里,我的生活很平静。医生仍然定时来给我打针,少爷会来探望我。对少爷的探望刚开始我有些不安,不过少爷来时,只是与我面对面的坐著,有时候时间长些,有时短些,连交谈都很少。少爷离开时,有时闷声不响,有时候会叹上一口气。往复几次,我也就渐渐不怕了。我也恢复了我的一些习惯,比如说每天清晨,接邮递员送的一份报纸,然後交给少爷。少爷说,这种事情有专门的下人做,我这是在抢下人的活,让我别再做了。我心中记下了,可是每天一早醒来,双脚就不由自主的往大门跑,只是拿了报纸我不再送去少爷手上,而是送去了餐桌上。少爷说了我几次,也不见我改,渐渐也就随我去了。风骅也如他承诺的那般,常来看我,自从那天聚会之後,我一直很想再听听风骅说他和殷皎的故事,虽然我听了会气闷,会流泪,可还是忍不住的想听,只是他来看我时少爷都在一旁看著,风骅不说,我也不能求他说。
少爷安排了风骅留宿,想起又能和风骅多呆一会时间都觉得很开心。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这事不常有。我睁著眼睛,突然想见风骅,深更半夜,少爷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去找风骅的吧,我披了衣服,暗自猜测少爷大概把风骅安排在了那个房间。出了房门,才发现不远处少爷书房的灯还亮著。去客房的道路好像都要穿过少爷的书房,我有些怕,我能看的出少爷不喜欢我和风骅当朋友。我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听少爷房中传出风骅的声音,声音不低。我四下张望,怕惊动了别人,被逮个正著,只怕更加难堪,我抵抗不住能见到风骅的心思,於是悄悄的摸了过去,心跳的很快,之前我从来未做过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好像违背了几条张妈妈教我的道理。
"你这算是什麽?卖弟求荣?"我听到风骅的声音,低沈的厉害,声音中好像还压抑著怒气,可是语调却是冷冷的,与平时和我说话时候的语气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你别管我怎麽想的,我只问你到底做不做这个交易?"少爷的语调也一样冷冷的。
听完少爷的话,风骅就不搭话了,我在外面听著奇怪,可心却跳的越发快了。这个寂静的环境里,我觉得我的心跳声越发的明显。我怕少爷听出点什麽,於是轻轻的转身准备离开,离开了一小段路,隐隐的好像听到风骅答应了少爷什麽事情。
也许是半夜起了夜,早上的精神特别不好,赖床赖的错过了送报时间,也不知道下人有没有帮少爷拿报纸,想著觉得应该去给少爷道个歉。
没等我出去,少爷倒先来了。看著少爷铁青的脸上,我心里著实害怕,只怕少爷为了报纸的事情气的不轻。我心里暗骂自己没用,才帮少爷做了多久的事情,竟然就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著先道歉吧,还没等我话说出口,发生了我更害怕的事情。
发生我更害怕的事情,或是说少爷变成了我更害怕的人。少爷变得与院长一样,或是说变得像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的院长一样。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孤儿院里,十八岁的生日宴会是院子里唯一为我办的一次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只是院里的院子和院子里的几个妈妈为我买了一个蛋糕,我也邀请了院子里的孩子,不过那天恰巧孩子们都病了,这让我有些难过。院长那天的眼神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好像平和了很多。她对我说今天开始我就是大人了,她虽然不放心,但是人大了总是要出磨练磨练的。我从来没看到院长对我笑的这麽温和,张妈妈挡在我的面前,对院长说,我只是个孩子。院长说如果张妈妈放不下可以和我一起走,然和就走了。我想叫住院长,我的生日蛋糕她还一口没吃过,却被张妈妈一把抱住。晚上张妈妈抱著我的头哭了很久,我问她为什麽哭,是不是我惹她生气了,她只是一味的摇著头。第二天,我才明白校长话中的意味。张妈妈为我收拾了东西,打成了包裹。用塑料盒子装下了昨天没有吃完的蛋糕,然後塞了两张一百元。另外有个孤儿院的妈妈来领我,我总觉得心里不安,频频的回头,看到张妈妈抹著泪,然後转过身不再看我。我被带出了院子,看著大门在我面前缓缓的闭上,院长站在铁门的後面,像昨天晚上那样对我笑著。直到铁门发成沈重的闭合声,院长才转过身,让我看著她微偻的背影。我在院门口,坐了一天,大门都没有再开过。
有一只蝴蝶从我面前飞过,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抓过一只蝴蝶,那时正是秋末。张妈妈告诉我,蝴蝶到了冬天都会冻死。我看到了一只挣扎飞行的蝴蝶,停下休息,我把它捂在了手心里,我以为它会喜欢,因为我的手心很暖,我把手松开了一条缝,蝴蝶却从那条缝中飞了出来,我眼看著它慢慢的越飞越远,於是对著蝴蝶大喊,你别走,走了就回不来了。後来我告诉张妈妈,张妈妈说因为蝴蝶是个勇敢的孩子。
我看著院门,心里突然明白我回不去了,可是我从来就不想做个勇敢的孩子,我只想当一个乖孩子。
少爷也和院长一样,想要我做个勇敢的孩子。他说他不放心,但是和人多接触总是有好处的。
可是我害怕,那天我离了院子不远,就被车撞了,当时流了好多的血,很疼很疼。醒过来看到了少爷,虽然少爷总让我觉得糊涂,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离开了少爷是不是会再流血,再疼。我越想越怕,忍不住就哭了。
少爷问我是不是不想走?声音很柔软,让我想起了那天的院长。我想起那天我要是明白院长话中的意思,求她让我留下,她会不会就留下我呢?
不行哦,我答应了人,要让你去他那里住一段时间。
少爷把我的头抱在他的胸口,这是我第一次和少爷靠的这麽近。我挣扎著脱开,我怕眼泪和鼻涕会弄到少爷的衣服上面。
我仍然止不住哭,少爷看著我,然後说:"你知道些道理,明白些事情,遇著我就会哭。可是我宁愿你像一般的傻子,痴痴呆呆的,偶尔傻笑。我不用你瞒过所有人,你却偏偏做的太好。李奇,你不是殷皎。"
这是我醒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傻傻的看著少爷,抽泣也不觉中止了。
"可你得当自己是殷皎,你明白吗?"
少爷又问我明白吗?我不明白,可是少爷让我觉得他问这话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於是我点了点头。
少爷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张妈妈也常爱做这个动作。然後少爷对著我笑了笑,笑得很温柔,说:"你不明白。"
我只能呆呆的看著少爷的笑脸,我是真的不明白。

第四章
下午,我被送去了一栋很大的房子里,比少爷的家还要大些,有庭子有院子,有树有花,还有流水和亭子。我站在门口的时候以为是个公园,後来才知道是住人的。我坐在客厅里,送我过来的人已经走了,自称是管家的中年妇人给我倒了一杯茶,拿了一叠糕点。糕点又甜又酥很好吃,茶苦苦的,我喝不惯,一直放到了凉。我不好意思开口说什麽,不过管家好像能看透我的心,给我换了一杯白水,我很感激她。管家告诉我她家少爷要晚些才能到家,让我先回房休息,我虽然已经有些累了,可是我不知道她家少爷会不会因为我擅自去休息而生气,所以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劝了几次,看劝不动我,就让我先把行李拿到楼上的右边的第二间客房去,我这才迷茫的想起少爷没给我准备任何行李,於是我如实的告诉了她。她责备我的糊涂,让我累了就不用等她家少爷了。我全部都答应了下来,我想也许事情不如我想的这麽糟糕,我看的出管家是个好人。我觉得我很幸运,我醒来至今见著的都是极好的人,虽然我有些怕少爷,但少爷对我是很好的,少爷给我安排的佣人也把我照护的极好,医生爷爷也是个很和善的人,即使是撞著跌跤都没人会笑我,骂我。还有风骅......虽然我看著他就会感到想哭,可他也是个温柔的人,又长得这麽好看,心里也常记著我,记得他答应了来看我。
坐著等人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天色已经很黑了,管家早走了,桌上准备的糕点我都已经吃光了。我不敢胡乱走动,胡乱碰触摆设的东西,我看不明白里面哪些是精巧贵重我摸不得的东西,所以只敢呆坐著,偶尔换个姿势。伴著挂锺的滴答声,我渐渐眼皮越来越沈。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半躺在沙发上的了。面前有双灿亮的眼睛,虽然我刚醒过来,眼睛还没适应黑夜,看不清楚面前那人的样貌,我却觉得,我面前这人一定就是风骅。
"皎,醒了?我本来想把我的睡美人偷偷抱上楼去,想不到美人竟然醒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偷香的机会。"风骅的声音仍是沈沈的,但说的很轻声,很温柔,好像还带著笑意。虽然听不明白风骅话中的意思,但我沈湎於风骅的嗓音。
"皎?"听著风骅的轻唤,我才明白刚才风骅说的话,我是要回应的。可是我听不懂怎麽回应?我为难的低下头,咬著唇。也许是我长时间的沈默,让风骅有些焦急,他一把把我横抱了起来,我一惊,想要抓住什麽,让自己觉得安全,双手自发的攀上了他脖子。虽然风骅的手很稳,可这样的姿势让人很不习惯,也不怎麽舒服。我觉得自己屁股在向下坠,於是更加用力的抱著风骅的脖子,身子也与他靠得更紧了些。
风骅把下巴抵在了我的头顶上,轻声说:"我今天本想去你哥那里接你的,可你哥不让,偏偏下午又被办事的地方拖住了。等了很久吗?我刚看你缩著身子,躺在沙发上,深怕你著凉了。累了也不先去休息,尤妈肯定告诉你住哪个房间了,我出门前交待过......"我听著风骅在我头顶上的低语,人不觉暖了起来,好像从身体里面有东西冒了出来,彻底驱散了初醒的那一点点寒意。
我昨晚睡的很熟,风骅家的床好像比少爷家的还要软上几分。我用力嗅了嗅被子上阳光的味道,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想起昨天,脸上有些微微发热,这麽大的人了竟然还让风骅抱著走路。我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看著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微微有些为难,这是脏衣服,还能穿吗?闻了闻,好像没什麽异味,我还是把衣服套在了身上。房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一个人步子的声音,我不知道风骅在房里,能不能听到,於是放轻了脚步。然後跑出去,继续我的每日例行的事情。
风骅家的邮递员好像特别的晚,我等了很久,等得太阳都升起来了。没等到邮递员,等到了昨天见过的管家。叫什麽来著,我记得昨天风骅提过,我听著名字的时候还用心记了下,只是现在又忘记了,看来等下还要问问风骅。
"啊哟,你怎麽在门口站著,昨天少爷没回来?"管家提高了嗓子。
我讷讷不知怎麽开口,用眼睛盯著信箱,半天才挤了两个字。"报纸。"
管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们家没订报,我听少爷说你出了点事情失忆了,怎麽尽记得这些事情,呵呵,和我进去吧,这天清早起来还要有些凉的。瞧这手冻的,也不知道你这傻孩子站多久了。"管家一边说著一边自然的牵著我的手,我听到了个"傻"字,一惊之下,想要挣脱开,却被硬拽著拉进了屋里。
适时风骅从房里出来,看著管家拽著我,於是唤了声。"尤妈?"
"少爷你醒了,我刚过来看到殷少爷站外面说要拿报纸,我都说了没订报了,殷少爷还和我闹脾气,不愿进屋里,我只能把他硬拽进来了,少爷我也说说殷少爷,这要是病了可怎麽办啊......"
"尤妈?你今天没买菜?"风骅冲我挤了挤眼睛,我从未没想过风骅会做出这样的有趣的表情,一下竟看呆了,不知怎麽反应。
"看这事一打岔,菜都给我忘门口。"说完,尤妈就放开我,急燎燎的跑开了。
风骅下了楼,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去他身边。听尤妈说风骅不订报,实在让我很苦恼。拿报纸好像是我最擅长的事情,风骅不订报,这下还有什麽事情能让我为他做的呢?
风骅一手握著我的手,一手抚著我的面额,牵起嘴角,笑的很温柔。风骅温热的体温,贴著我微凉的皮肤,让我觉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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