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的变化,他无法抵御那些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他不愿意再思索了,想将所有经历统统抛至脑后,但太政大人给他的那些残酷的暗示仍然存在。
经历了整整一天的震惊和沉默,他仍猜测着这一切究竟是谁干的?但每在他想起那个人,即使是短短的一闪念,也仿佛烧红的针尖,直刺进他的心。
"道尊,还在犹豫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凝视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太政大人。
"怎么,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么?"老人那张布满折皱的脸此时愁云密布,嗓音也变得混浊而低沉。
道尊只是看了看他,便再一次慢慢地转过身,眼睛朝窗户的方向看去,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这个身心交瘁的老人。
"你再仔细想想吧,除了阴阳师谁又能够预知上天的事?而你没做这一切,还会是谁?"太政大人同情的望着他。
"晴明不会做这种事。"道尊的声音仍然沉重、镇定、低沉,但却没有一丝力量。
"到现在你仍坚信他是无辜的?"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道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回答姗姗来迟,"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对待我。"
"你以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吗?你错了,他学会了如何不惜代价生存下来,不惜任何代价。"太政大人的语速很快,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道尊。"人和人是不同的,而且经常是处于对立面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对他来说不再需要,他便抛弃了你。"
"别说了--"道尊把手放在额头,慢慢摇头,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声音也不再那么有特色。
"你为他可以舍弃一切,可他又为你做了些什么呢?你真应该去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太政大人走上前,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清醒一些吧,坚持你自己的原则,只有我们成功了,你才能取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一切!"
第 10 章
雨越下越大,道尊在大街上穿行,雨水冲刷他的额头和脖颈,他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包裹在水中,街巷空无一人。他在一棵树下停住脚步,眺望前方闭合的那扇门。
推开那扇门,他就会见到那个熟悉的人;推开那扇门,他就可以看到那张总带着浅淡笑意的脸;推开那扇门,他就可以再次握住那细长的手指。
他伸出一只手扶住树干,似乎是想平缓一下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对他来说不再需要,他便抛弃了你。'
冰凉刺骨的雨越下越大,打得树丛沙沙作响。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举棋不定,眼前短短的距离此刻变得是那么遥远,他扭回头开始往回走,但刚刚走了几步,却又转了回来。他仍不甘心就此糊里糊涂的下去。
就在他走向那扇门的时候,那门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尽管雨幕使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那笔挺的身姿,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高雅,使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谁。
那人站在门外,像是在等候谁一样,四下张望着。
道尊忙将身体向树干贴紧了一些。他的双耳可以清晰得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急促跳动着,但并非全是因为紧张,更多的是愤怒。
那个人张望了一会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着那黑色的身影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道尊两手紧紧攥着拳,仿佛是在给自己一种力量,一种决心,迈开沉重的步子向小院走去。
整栋房子此时仿佛又变成了阒寂无人的空宅,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静得使人心烦意乱。
晴明仍坐在廊下,保持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凝视着如烟如雾的庭院。凄凉的风夹着细小的水珠浸染着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轻挑的拂动那袭白衫松懈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模糊的黑影悄悄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灰暗的雾霭中,他抬起头,恰好与那双黑眼睛在空中相遇,那双眼睛正盯着他,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不清楚自己为何面对这张熟悉得脸,竟会感觉如此束手无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深沉、忧郁的嗓音说道:"你来了很久?"
"是,而且正好看到有人从这里离开。"回答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但却十分坚定。
暮色稀薄而狰狞,他站在庭院中的樱树下,雨水沿着他脸庞坚毅的轮廓滑下,看起来仿佛他的泪水一般,滑过眼角,滑过脸颊。
"道尊......"他浑厚、柔和的声音汩汩流淌在他的耳边。
"我来是向你要一个理由。"他的目光聚焦在晴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但他没有看到丝毫的慌乱。晴明仍是那么镇定,没有任何反应。他心中的愤怒更加强烈起来。
"我在你心中有多少分量?微不足道?一颗棋子?还是一个小卒子而已?"尽管仍站在走廊下,尽管冰凉的雨水仍拍打着他的身体,但他却感到身体像着火似的发烫,愤怒的火焰已经将他点燃。
晴明再一次抬起了琥珀色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想要打断他的话,却被他愤怒的眼神和狂暴的手势阻止。
"别再用这种伪装出来的忧伤眼神看着我!"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挥舞了下手臂,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让自己被打断,他要一口气释放压在心口上的一切痛苦与绝望。"我就像条狗那样,病态地、不顾一切地爱着你......而你却像甩掉泥巴一样的把我丢了出去。"
"不是这样......"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人,晴明喃喃的说,他清楚的知道,尽管自己此时看起来仍和往常没有任何变化,但自己包裹在身上的那层完美的铠甲正在一片片的碎裂,他那游刃有余的手势,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还有他那清澈的嗓音,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为什么这样对我?"道尊倾身上前,伸出冰冷、有力的手扼住他的下鄂,望着这双透着茫然和忧郁的眼睛,有种眩晕般模糊的感觉。
晴明被扼住喉咙,他没有挣扎,没有丝毫的想要摆脱,只是紧紧闭合了双眼。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强悍的外表下,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不再理智。无论他怎么解释也没有丝毫作用,在道尊的眼里,他已俨然变成了卑鄙阴暗,始终戴着假面具欺骗他感情的人。
但是他的沉默在道尊的眼里却变成了一种默认,他再一次崩溃,他的世界完全颠覆了,一切都颠倒了。
"与其在背后暗算我,你还不如现在杀了我!!你的力量哪儿去了?动手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奋力挤出这些话。
他们在一起对坐饮酒,赏月谈天,他们在一起度过一个个美丽的黄昏傍晚,一切都使他兴奋而幸福。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化为灰烬,不复存在了。一种不甘心的情绪使他加大了手指间的力度。
他手中的晴明感到呼吸困难,思想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被昏迷吞噬,他抬起手握住扼在颈上的那双手,"道--尊--放开--"
他重重的将晴明抛向坚硬的地板,冷冷的看着他俯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急促的喘吸着。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急剧膨胀,像野兽般咆哮起来。仇恨、暴戾的情绪向四周蔓延。
"你不配让我继续珍惜下去!"他看着那张白色瓷器般的脸,受伤的表情,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黑色蝴蝶在舞踏。一种暗藏的力量,一种无与伦比、聚合在一起的欲望,无法抵御,慑人魂魄,使他血流奔放,疯狂而愤怒地喷薄欲出。
一种战栗从晴明体内穿过,他从道尊那双燃烧着的眸子中读出了他将要做什么,他右手本能的改变手势。而道尊的动作更加迅速的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紧紧的压在地板上。
随着他另一只手粗暴的动作,白色的薄衫从他身上飞落,白皙结实的身体裸露在浓黑的夜色之中。
"道尊,放开我!"他奋力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拒绝这一切,但是道尊的力量使他的抗拒变得软弱无力,羞怒的声音听起来也好像是一种低吟般的叹息。
而此时的道尊已经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激动之中,他没有听见他的话,那低低的呻吟声没有触及他的耳畔。
他低下头,强而有力、饥渴的撬开那颤抖的嘴唇,开始肆虐般的扫荡。他感受到自己身下的躯体在不住地颤栗,因为恐惧而颤栗。他用寒冷如冰的手指抚摸着这完美、光滑的身体,那种丝绸般的感觉如一股电流从体内流过。他像喝醉了酒似的,头昏脑胀,呼吸加快。
他的身体向更深的地方探索,他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在挣扎,在奋力的阻拦,可是他的行为更加点燃了他胸中的欲望,但他已无法克制自己的行动,右手抓住那条无力的手臂按向他头顶上方的地板。
晴明感到他对自己身体的侵略,紧张的身体开始扭动,"道尊,别--"怒气已全部化为哀求,孩子般的歇斯底里,孩子般的绝望。
但他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他已无处躲避,也许是每时每刻都要警惕陷阱和圈套,久而久之,使他身心备感疲惫。又或是他想卸下沉重的一天给自己带来的沉重的负疚感,对眼前这个男人所失去的一切给予最大的补偿。
而他的哀求,他的阻拦,他的沉默,使道尊更加疯狂,他的身体带着对他深入骨髓的爱恋,带着对他痛彻心肺的怨恨,将他贯穿--
撕心裂肺的疼痛,晴明感受着疯狂的、粗暴的举动撕裂了他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伤口正在鲜血横流,但他选择忍受,也许这样才可以将自己的命运和眼前的这个人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道尊用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箍着他的身体,一次次的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深深侵入他的体内。他张大嘴巴,大声喘息着。用手指紧紧抓着冰凉的栏杆,承受着血液猛烈的撞击,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疼痛,一次比一次深刻。在震荡、恍惚间一点点的抵达欲望的终点。
第 11 章
空气中的湿度持续增加,一切仿佛漂浮在彻人骨心的冰冷雾霭中。晴明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乌黑的发丝如同被海水冲上岸边的海藻般散落在脑后,白皙的身体,消瘦、苍白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睛,柔软的嘴唇,统统展现在这凝固的黑夜里。
道尊将头埋在他的胸脯上,纹丝不动,一切平静得无法想像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暴风骤雨。平静在持续,没有感觉的时刻,仿佛夜晚变得漫长起来。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时刻,这个坚强如山一般的男人被压垮了,他再也不是往日的模样,他无法思考,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虐。他睁开眼睛,一滴泪沿着他激情过后蜕变成惨白的脸流淌下来。
道尊伸出双手托起晴明那已毫无知觉的身体,将他从沾染着斑斑血渍的地板上抱起。昏厥的他仿佛仍在酣睡,眉头轻蹙,浓重的睫毛随着眼角的颤抖而抖动着,只是脸上仍残留着强忍痛苦的表情。
他为他擦拭身体,为他盖好被子,然后不堪重负的坐在房间一角的桌子前面,胳膊肘放在光滑的桌面上,远远望着那难以忘怀的脸颊,轮廓分明,细长的眉......他低下头,他不敢再看,不敢再看这个让他既爱又怨的人,他知道他再继续盯着他,他的脉搏又将疯狂地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又将发疯似地奔腾。
他深深的将头埋在手臂中,用深沉的声音,那种发自心底,能够点燃空气和话语的声音说道:"晴明,是你毁了我,是你让我发狂,是你让我灭亡....."
天狗食月的传言仍然在巷间流传着,而且流言已经将灾难扩大了无数倍,京都内的混乱局面愈演愈烈。
皇亲贵族已经不敢坐着华丽的牛车上街,而平民百姓像躲避瘟疫一般的四周藏匿,一些蛮荒的流民和土匪开始只在城外相互争战,互相残杀,现在也演变到冲入城门,将某一户人家掠夺一空之后,再烧成灰烬。
在这恐惧的气氛中,一个更加可怕传言开始流传,那就是这场灾难是上苍为了天皇的过错。这就更加加深了穷困的平民对贵族的仇恨,一时间,流言蜚语传遍了大街小巷。
饥饿的众生、以及皇宫贵族,甚至士卒卫兵,全都群情激愤,所有人都变得癫狂起来,"为什么要我们为天皇的过错而经历灾难!?"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平安京的上空。
在这不平静的日子里,清凉殿内的人也是辗转反侧,心绪不宁。
原本以为这只是场小小的闹剧,很快就会平复下去,却没想到太政大人竟如此凶恶贪婪,将指使流民和土匪扰乱京都。看来他已是打定了篡权作乱的主意了。早知道会酿成眼下的恶果,就不应该顺了他的意驱逐道尊。道尊尽管桀骜不驯,但只要安倍晴明一句话,他还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当他想到现在满朝上下官员之中,近一半都是站在太政大人那一边的时,不由得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彻夜不眠。
有人说夜晚是适合思考的时间,因为它太过静谧,可以纵容大脑放肆的审视过去,遗忘现在,或者说是更好地了解现在。也许正是因此,黎明时分,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当他再次看着那个人,看着他脚下的步子轻松、飘逸,但永远是那么谨慎的走殿来,久久未曾唤起的记忆如同海啸般翻腾起来。
他们两个人是如此的相象,相同内敛的性格,相同的温柔,相同的喜好音乐,相同的坚强,这一切都是他们彼此吸引着对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有人会走进你的生命,有人会走出去,而博雅就是走出去的那一个。
轮廓鲜明的额头,敏锐的双眼,高鼻子,薄嘴唇,皮肤较黑,但却是那种健康的让人赏心悦目的颜色,光滑、结实的脸庞自然而然的展现着友善和亲切的笑容,目光也总是流露出真诚和尊贵的气质。
可是当这一切被标志上权利的符号,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在尔虞我诈的皇城中,他学会了保护自己,学会了冷酷,学会了残忍,学会了玩弄权术,学会了借刀杀人。但即使一切都改变了,他们骨子里的相似仍未改变,他们又爱上了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实施那个计划的决心,他清了清喉咙,仿佛是想让声音显得更加宏亮、有力,"博雅,你应该知道京都近来所面临的紧张局势。"
博雅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发现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不知何故变得黯淡无光,他隐隐觉得这次见面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今天朝会朕已经免去了左大臣和兵部卿的职务。他们的所作所为太令朕失望了。"他直盯盯地看着博雅的眼睛,面容冷峻,言语中充满了指责的意味。
博雅低下头,避开那双挑衅、老练的眼睛,它们会察觉到他内心的一切。他们各自保持着自己特有的策略。
他清楚在这些年月里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那些颠覆性的改变,他了解眼前这个人,并且已经习惯了他的冷酷,他的智慧,以及他与生俱有的强大的洞察力。
忽然他改变了以往的风格,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博雅,你是朕在这种时刻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朕想将守护京城的重担交托给你。"
博雅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内心却吃了一惊,他在心里揣摩着,这个男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的确,这场混乱是太政大人一手制造的,而左大臣与兵部卿乃是太政大人的左膀右臂,二人也并没有做任何镇压、制止混乱的举动,免去他们的职务于公于私都在情理之中。而此时将此重任交给自己,这又是何意?他不敢也不绝不相信天皇此举是源自对自己的信任,相反的,他心底感到一丝凉意。
"陛下,臣年轻无为,恐怕担负不起如此重任。"博雅恭敬而规矩的拒绝,尽管这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博雅,在与播摩国的战争中,你的出色表现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眼下的时局已容不得再做任何托延,你即刻到任去吧。"天皇说完,不容博雅再多言,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