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东扯西，聊天打屁，身旁的人一直把手搭在我膝盖上，我都没法形容我有多感激。
酒过三巡李老板还没到，舒洋说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然后拿着手机出了门。离开之前他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我的手，像是给我鼓劲儿。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与其等着习惯暧昧的梁毅开口，不如我自己来说。
"对不起，上次......我不该跟你说粗话。"我把目光停在梁毅的下巴上，"不过我的想法已经表达清楚了，梁毅，咱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说老死不相往来也是能不见就别见了。"
梁毅低头搅着两个大拇指没说话。
我点上烟默默抽着。
"石头。"梁毅终于开了腔，"咱不这样行么？"
我冲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不行。我已经陷得太深了，不远离你我永远没法儿超升。"
"在外边儿这几年我经常想起你，想起以前咱们在学校时的事儿。"梁毅咧开嘴笑了笑，"那时候你成天围着我转，跟着我吃饭跟着我上自习。一到周末我们都回家了你就一个人跑到排练室泡着，那模样儿特让人心疼。"
"别说了。"
"石头，其实你的心思我一直都明白，我也不是对你没感觉，只是我接受不了同性恋这个称呼。我也难受也挣扎，可你知道，我爸妈对我期望很高，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行了别说了，我不怨你，你也不用解释。"
"你别这样，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开心啊，别放弃，再给我点时间行么？"梁毅拉住我的手。
我想抽回手，他却抓得更紧，"放手吧，我不想再等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你说不想等了就完了？那我怎么办？我受那么多罪挣扎了那么长时间都是为谁啊？你一句话就都白费了？"
"你别那么自私，痛苦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我自私？我自私我就不会矛盾不会难受了！"
"行，你不自私，你伟大！"我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往外走。
梁毅起身挡在我前面，"石头你再给我点时间，啊，你看，我现在拉你的手也不觉得恶心了，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
"梁毅！"怒气顶到了脑门儿，我实在压不住了，对着他吼了起来，"恶心？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告诉你，真正恶心的是你！这些年你他妈都干什么了？牵着这个吊着那个，你挺享受是不是？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躲一边儿乐，你心里有过别人么？你对谁动过真心么？啊？给你时间？七年了还不够吗？你让我等到死吗？"
"我不是那意思！你听我说！"他急忙拽住我的胳膊。
"你起开。"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别、让、我、恨、你！"
出了门就看见舒洋在马路牙子上坐着，我过去拍了拍他，扭头走了。
沿着边道慢慢地溜达着，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今儿是怎么了，那么冷呢？
混了这些年就落一恶心，呵呵，梁毅你他妈真行！该怪谁？就怪我自己不长眼喜欢上这么一位。我贱！我该！
天边响起一个炸雷，我停下脚步抬起头。
"我操你大爷！你他妈劈死我得了！"
哗，雨泼下来。
我靠着垃圾桶滑坐在地上，胳膊抱着膝盖团成一团儿。真冷......
说什么都没用，付出多少都没用，对着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我还能指望他给我什么回报？
梁毅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他说的那些话让我彻底死了心了。
行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这样挺好，挺好......
我笑笑，抬起头看着马路上的雨水汇成小河朝下水口流过去。
一辆红色的小汽车缓缓开过来，我有点嫉妒。钱真是好东西。
诶？这车怎么停我跟前儿了？车上下来一人直冲我跑过来。
"王鹏？"这是什么情况？
王鹏二话没说拉起我就塞进了后座，自己坐进驾驶室开车开暖风。
"诶，大夏天的你开什么暖风啊？"
"......"
"那什么，你这车不错啊，我刚看见你车开过来的时候还想呢，有车真好。"
"......"
"诶，你怎么不让我坐副驾啊？"
"我现在情绪不稳定，没准出什么事儿，你坐后边儿安全。"他终于理我了。
"哦，呵呵，呵呵。"我干笑两声。
其实我想问他怎么了，不过怕他一着急真出点什么事儿，这路况可够危险的。
"那什么，你怎么上这来了？"
"路过。"
"你要把我拉哪儿去啊？"
"我家。"
"上你家干嘛？"
"聊天。"
"你能多说一个字儿么？"
"不能。"
我默了。
今儿哪儿哪儿都不对，刚跟梁毅那受了一肚子气，又遇见这么位祖宗，我招谁惹谁了......
算了，不说话更好，我又不是演员，情绪跳来跳去的累得慌。
歪在后座上闭上眼，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梁毅，咱这回算是掰了。
18
站到电梯里的时候我心里就开始别扭。虽然最近我们俩总发短信逗，可要说见面儿这也就是第四回，偏巧又赶上我丢人的时候，真他妈丧。
进了屋王鹏就直接奔了浴室，剩我一人在客厅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嫌我们家沙发脏啊？"王鹏回到客厅，脸上话里都带着气。
"不是，我这不是身上湿怕给你弄脏了么，呵呵。"
"水放好了，赶紧洗澡去，病了没人伺候你。"
洗澡？我眨巴眨巴眼。
看我没动地方，王鹏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往浴室走。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乱死我得了！
进了浴室，我还没动弹他就开始脱衣服。
"不是让我洗澡么？你脱什么衣服啊？"
"就你淋雨了我没淋啊？甭废话！赶紧脱！"
这是要一块洗？可别......
"那什么，要不你先洗得了。"我说着就拉住门把手打算开门出去。
"宁石！"
我一回头就被他按在门上，两只手被死死地钳在背后，这我要再不知道他要干嘛我就是纯弱智！
"王鹏！你他妈别耍混蛋啊！"
王鹏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
"石头......"他伸过下巴支在我肩上，手慢慢垂到身体两侧。
"疼。"门把手顶着我的腰，我顶着王鹏的体重。
"洗澡吧，洗完咱俩谈谈。"他说完转身脱了衣服躺进浴缸。
我犹豫了一下，也脱了衣服踩进去。王鹏往起坐了坐给我腾了点地儿，我没理他，一转身打开了莲蓬头的开关。
"一会儿水该冒了！"
"我快，淹不着你。"
"哎......镜台上那毛巾是新的，睡衣是新洗的你凑合穿吧。"
王鹏的声音听着有点颓，我没回头。
收拾利索了从浴室出来我就开始在屋里转悠。从书房到客厅从客厅到厨房，他们家整个儿一调色板，什么色儿的墙都有，不过看起来还都挺协调的，家具的格调也挺高，人毕竟是干这个的，大胆，但是舒服。这屋要说起来还真不算大，挺普通的两室一厅，跟他们家那个四层小楼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你说他们家那么有钱，他怎么就住这么一房子呢？不解。
"溜达什么呢你？"王鹏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
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那套，整个一情侣装。
"甭看了，你身上那套也是我的，不是别人穿剩下的。"
"哦。"我老老实实坐到沙发上，"有烟么？我的淋湿了。"
王鹏坐到我旁边，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苏烟撕开递给我，"淋雨好玩儿么？"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没带伞么。"别说了，丢人丢到南天门了，"诶，这烟挺香啊。"
"自我修复能力还挺强。"
"啊？哦，呵呵，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吧？新鲜吧？好玩儿吧？"
"打不死的小强。"他皱了皱眉。
"呵呵。那什么，你今儿犯什么病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王鹏伸出手捏着我的脸慢悠悠地说了句"我喜欢你"，我心里咯噔一下。
"咱俩认识也有俩多月了，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你说。今儿看你那模样儿我难受，脾气大也是因为心疼，对不起。"他的手从我脸上滑到肩头，"石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所以才......我不只想跟你419，我想跟你在一块儿，明白么？"
我懵了。今儿受刺激受大发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挺自信一人怎么碰上你就怂了呢？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可你总躲着我，要不是今儿在路边儿看见你我不知道还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当面跟你说清楚。"他探过身轻轻抱住我，我赶紧把夹着烟的手举到一边儿，"跟你说实话，我从来不做0，为你我忍了，你刚才应该感觉得到，我要想跟你动粗你根本不是个儿。"
"你......喜欢我什么？"我的身体是僵的头脑是乱的。
"呵呵，我要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挺失望的？这时候我应该使劲儿夸夸你，可我还真就说不上来。"王鹏松开怀抱，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看着我。
我忽然想起上次在那个天蓝色的房间醒来的时候，王鹏裸着躺在床上脸上就是这副表情，那模样儿真挺迷人的，身材也......
不对！停！我甩甩头，"那什么，我有点乱，你让我静一静。"
进了卧室往床上一坐，我这晕劲儿就上来了。
长这么大我还没听过别人跟我表白，原来这感觉这么震撼......
这是一见钟情么？等同于天上掉馅饼？我能有那么大魅力？
床头柜上有烟灰缸，我把烟碾在里边然后掀开被单钻了进去。
我睡卧室他睡沙发，这好像有点儿鸠占鹊巢的味道吧？要不我跟他换换地儿？
这雨怎么还没停啊？哗啦哗啦的烦死了......
我的手机还在裤子兜儿里呢，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眼皮怎么这么沉啊......
要睡这儿是不是应该先把门锁了......
算了，先睡吧......
睡着睡着，有人拍我。
"起来吃点儿药，你发烧了。"王鹏拧开床头灯，慢慢把我扶起来。
"嗯？嗯......"我把药扔进嘴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又躺下。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大帅哥躺我旁边跟我说他喜欢我，然后伸出手摸我的脸，然后撅起嘴亲我，然后接着亲，然后一直亲，亲着亲着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睁开眼，屋里就我自己。
床头柜上一杯水、一张纸条。
"天亮的时候你就差不多退烧了，估计今天白天不能反复，到晚上你注意点吧。我琢磨这会你不能愿意见我，干脆上公司了，厨房有粥，你自便吧。"
起身进了浴室，迎面就看见我的衣服湿嗒嗒地挂在那，镜台上放着我的手机、钱包，下面又是一张纸条。
"衣服我给你洗了，估计今天干不了了，你要想走就上我衣柜里拿件干净的凑合穿吧。"
拿过手机按了电源，没反应。
得，这回又得破费了。
我掏出sim卡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19
我回家了，我妈家。
我也不知道我跑个什么劲儿，反正是跑了。
那天离开王鹏家我就回公司请了大假，理由是我妈病危。
舒洋看我收拾东西也没说什么，只让我到家跟他联系。我没告诉他我手机坏了，也没告诉他王鹏的事儿。我觉得还是得自己先想想，要是宣扬了，然后又没下文了，人面子没地儿搁。
我老家也算是个旅游城市，临海，很干净，空气也好，每到这个季节滨海路和海滨浴场人都特多。当然，这也意味着火车票难买，加上我又走的急，结果我常订票的那个点儿连个座儿都没拿着，人可是过年的时候都照拿卧铺的。于是，我有幸尝试了人生的又一个第一次--拖着病殃殃的身子站回家，十四个小时。这次体验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在床上躺了五天，我妈端茶倒水伺候吃喝。我后爸和他闺女对我也挺好，感觉像个家。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片野海滩，没开发，没浴场。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去那，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把自己藏起来。我总幻想自己消失了爸妈心急火燎地出来找我，可实际上这种情况从没发生过，因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用来吵架了。
回家半个多月了，我一直没去买手机。我故意的。
有时候我会把sim卡放到老妈的手机里开五分钟收收短信。
看着别人着急我就躲被子里乐，感觉就像小时候的愿望实现了，终于有人找我了。真幼稚。
舒洋说我成天傻乐跟一点烦心事儿都没有似的，实际上心思特重。这点他说对了。坦白说，我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跟一个人从认识到熟悉也许只需要一天，但要产生信任感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这取决于我跟这人过事儿的情况。
跟王鹏，还真没过过什么事儿。目前他唯一一点让我觉得可信的地儿就是他是王娜她哥，王娜人不错，都是一个妈生的应该差不到哪去。
不过这话又得说回来，当初我不想跟他牵扯就是因为他跟李新的关系，因为我们中间夹了个王娜。虽说俩人在一起的话跟419概念就不一样了，可这玩意儿想想还是挺硌硬的，回头要是再引起他们家家变我可就罪过大了。
怎么办？
接受？难度不小。撇开他是王娜她哥这条，我们也才见过四次，而且这厮是个1，现在让我躺在他底下我绝对不干。拒绝吧，我又舍不得。我想有个人在身边过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可在这个圈子里能遇上一个跟你动真心的人真的不易。
接受还是拒绝，这是个问题。
老妈的手机收到过不少王鹏的短信，我都一一移动到sim卡里存下。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删了手机里的短信，却不知道为什么把它存到卡里。我不是梁毅，不会因此觉得享受也不会把那些短信当作战利品到处炫耀，那我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问舒洋他一定会说我喜欢王鹏。王鹏长得帅、身材好、一纯1肯让我骑，这些的确挺吸引人，但我不了解他，我对他顶多算是一好感。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是一种浓烈，是一种温暖，是一种牵肠挂肚，是没了他就不能活......
半夜三更，我又偷偷拿过老妈的手机塞进sim卡，开机。
手机刚搜索到网络就噼里啪啦地叫唤起来，我一紧张赶紧按了接听键，我们家隔音不好。
"石头！"王鹏的语气明显很激动。
我后悔了，刚才为什么没按拒接......
"我就预感今儿能联系上你！我打你电话都打一个多钟头了，你......"他的音调一下降了两个八度，"你妈怎么样？"
"啊？啊，好起来了，没事了，呵呵。"
完了，我所有的动作全都七拐八拐地传到他耳朵里了。
"那就好。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叮的一声，那边点了一根烟。
"王鹏，我现在还没想明白，你......给我点儿时间。"我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
"我明白，石头，我不逼你，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的事儿跟你说说。"
"嗯，说吧。"就冲他今儿晚上打电话这劲头儿，我也不能连话都不让人说对不？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想自己开公司，那时候干过不少活儿，不缺经验也不缺人脉，就是缺钱。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家其实挺有钱的，可我爸不给我投资，你知道为嘛么？就因为我是gay。快毕业的时候我为了一个人跟我们家出柜了，我爸接受不了就处处堵我的道儿，我们只能自己找活路。没多久那人就跟我就分了，不能说全为了钱可也差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