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并非我所能控制,」手一使劲,蜈蚣头尾分家。「望你谅解。」
瞧著桌上蜈蚣尸身,再看看大家已然惊吓到眼泪直流;我叹口气,屈服。
「好,我答应。」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啊。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5)
「嗡嗡,嗡嗡嗡......」
啊啊,又来了。
我望靳书衣一眼,後者点点头。
「同学,」我无奈道:「请把雨伞撑起来。」
大家习以为常把东西收进抽屉,教室里撑开四十几支雨伞,花花绿绿蔚为奇观。
不一会儿,教室飞进十数只透明黄蜂,硕大毒针怵目惊心。
只见男人掏出一把弹丸,喃喃几句,满天花雨甩出,曰:
「土相化五鬼,爆。」
语气简直跟「今天天气很好」没两样......令人感受不出紧张气氛。
弹丸击中目标,妖物瞬间化为千百点雨滴坠下,「哗啦哗啦」结实落了一地。
众人收起雨伞,甩了甩继续上课。
「陈立岚,等一下记得拖地喔。」老师如是道。
人类适应力可真是惊人,我有时总这麽想。
.....................还是该说,大家都对美之物比较宽容?
女性教授们看到靳先生只是双眼放出爱心说「旁听学生?长得很帅。」就纵容无下文,跨时空这种半点逻辑都没有的荒唐事没三两下就接受(包括我在内),见到妖怪一开始还唧唧叫看几遍就没感想。
唉,什麽世界。
两人居所问题原本认为铁定难以解决,可靳书衣处理手法真令我大开眼界。
他只是微笑地在对方面前举起一只稀八烂妖怪尸体,我亲爱室友就包袱款款去女朋友那避难,把位子借给他暂住几天。
而当我还在烦恼手边生活费该怎麽供两个大男人吃住时,他豪爽地从随身布袋里掏出闪到会刺眼的金块:「小南你早就料到有这回事,所以要我准备好了。」
............还,还真是周到(无力)。
乍看之下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但我总觉得危机四伏。
「没有人在看我......没有人在看我......」
我买了很多件剪头发用斗蓬,还特地在其上穿两个洞让手伸出来,不管在洗澡时、上厕所时、换衣服时都穿著它;而後不停地默念这六字真言让自己蜷曲成鸵鸟好回避现实。
当然藉著此种24小时跟监,他也成功拦截突发袭击意外好些次,但更多时候我只感到这是种骚扰。
他几乎是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吃豆腐,我有这麽魅力满点吗?老天爷。
......甚至到一天的最後,都还是种煎熬。
「......床这麽小一张,什麽原因我们非得挤在一块睡?」我苦著脸:
「你睡旁边那张床不好吗?」很热耶。
「会来不及。」好简短回答,成功堵死我所有抱怨。
在我坚持之下,两个人维持头对脚姿势就寝,只是有个人在旁边,怎样都睡不安稳;到半夜必然会上演的戏码,今天也不例外。
我承认他实在长相俊美,连男人见了也觉赏心悦目;但是在黑暗中毫无预警以特写之姿出现,便不叫惊喜而是惊吓。
看著他太近愚蠢睡相,我忍住一掌拍下去冲动将他摇醒:
「请问一下靳先生书衣,你今天睡到一半换位置又为了什麽?」
还死死抱著我,害我冒出满身汗。
他悠悠醒转:「你睡相太差,刚刚狠狠踹我一脚。」
嘿?我千算万算没料到是这答案,一时间倒尴尬起来。
搔搔头,想想既然醒来顺便去解手一趟;才跳下床,他也跟著有所动作。
喔,拜托别跟过来。
「我三分钟就出来。」光速冲进厕所里,反手将他锁在门外;心想这场拉锯战终於让我赢了一次,莫名欢喜起来。
才走两步,就听见背後传来「碰碰碰碰」捶门声。
「快开门!」他叫,声音急促。
不理他,反而变本加厉,踹门扭手把大有拆屋之意;我恼火起来:
「做啥啦?夸张喔你......」
哪有可能离开个三分钟就......蓦地停下,看著窗户玻璃似气球般急速扭曲膨胀。
还不及细想,玻璃已应声碎裂,一阵厉风夹杂著大量碎片向我急扫而来。
完,完蛋!这样下去我会变成针包!
危急之中脚一滑仰天咕咚倒地,正好跌在浴廉上,想也不想一把扯下,总算稍稍阻住破相危机;挣扎爬起尚未站稳,一股寒气直逼脑门,毫无闪避空隙。
「小南蹲下!」
千钧一发门外人发难,大片门板宛如血滴子般急速旋转擦过我头顶,正巧与来物相碰;他顺势一个剑步冲来将我拦腰抱起,惊吓过度我只能死死勾住他颈子。
对方一击不中选择重整旗鼓,大翅一拍飞向空中,我藉著月光模糊看清它形象。
好大一只鸟,或许称它为飞行物较适当。
尖喙人身马蹄、全身布满青蓝色羽毛在夜色下发光宛如阴森鬼火、两翼伸开几乎将视线全部掩盖;它此刻大张血红的嘴,凭空一阵尖啸。
不好,这样闹下去一定很快就会把宿舍所有人吵醒。
正想问靳书衣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解决这家伙,却感到面前人肌肉瞬间紧绷。
「青麟蛮!」他喃喃,脸色极为难看。
「怎有可能?那女人不过是只妖,连修仙都还差一脚......」
怎,怎麽了?我怯怯道:「什,什麽意思?靳书衣......」
「意思就是,」抓起我往肩上一甩:「很难对付!」
我尖叫还来不及出口,对方攻势凌厉驾到。
青蓝色羽毛纷纷离体,似箭一般激射而至,他怒喝一声手上使劲,碎玻璃浮地与来者相碰爆出漫天火花。
「不行!」靳书衣啐了声:「挡不住......」
羽毛太过密集未有趋缓迹象,他抱著我在箭雨中左右闪躲略有捉襟见肘之势;我欲开口要他别分心照顾我,「嗤嗤」两声,靳书衣左臂被划出两道血口。
大鸟猛地展翅突袭,凶猛撞来几乎将浴室开出一个大洞,两人狼狈滚到窗户旁,见它站定通道处,对著我们又是一阵凄厉咆哮。
「放我下去!」我喊:「这样两个人都完蛋!」
放我下来至少你自己没事......
「说什麽傻话。」这种时候他还笑得出来:「放你下来是可以,听好,小南。」
嗯?
「这畜牲是妖兽,比起过去小妖等级天差地远,没办法徒手对付它。现在我张开结界阻它一阵,你去房里替我拿剑。」
我瞧著庞然大物,吞了吞口水。
「我知这等同为难你,但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做得到吗?」
盯著他兀自冒血伤口,我牙一咬:
「做得到。」
要不是我不懂事,情势不会落得这样。
「好,那我喊一声,两人同时跑。」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符,朝妖兽掷去:「跑!」
符正中对方头部,白光一闪忽地爆裂;大鸟不防,痛得厉声怪叫。两人趁此机会往通道死命跑去,他在前我在後;冲至对方正下方,黑影一闪,妖兽举起巨蹄朝我俩踏下。
靳书衣像是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双手结印往上一架。
「小南,现在!」
「喝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自己都不太了解意义的吼叫,使出体育课学到盗垒本领,使劲从对方足下擦过。
成,成功上垒!
顾不得身体剧烈疼痛,我抓起床头宝剑狂奔回浴室;只见对方已将靳书衣压在身下猛烈踩踏,不过碍於结界仍无法置他於死地。
怎麽办,这种情况......再不把剑给他他真会死!
眼角馀光撇到一旁鞋柜,我想也不想抓起往巨鸟头上扔去,「锵」一声还真命中目标,砸了个结结实实。
巨鸟显然被惹火,停下动作冷冷向我望过来。
好......好恐怖。我抑制住拔腿逃跑冲动朝妖兽比个中指叫道:「你这峱种!你不是要杀我吗?怎麽跟不相干的人在那胡搞?来啊,我就站在这里!」
巨鸟嚎叫一声,转身以石破天惊之势冲过来。
天啊天啊天啊-----------我只来得及把剑丢出去,下一秒巨蹄已到眼前。
被踩扁的滋味是如何?我想一定很痛。
像音响开关被切掉似地,吼声瞬间静止。
我睁大眼,看巨兽颈上鬃毛满天飞舞,而後出现一道红色切口,血液缓缓渗出。
「咕咚」一声,它的头滑落我手里,殷红大嘴尚未阖上。
隔著血光望去,我见到靳书衣疲惫的脸。
「你,你还好吧?」我顾不得那颗头惊人,随手一扔奔过去扶住他。
「你才是!」他很激动地抓著我:「有哪里受伤吗?刚刚那畜牲有没有踏著你?」
「......没,没有。我没事。」我楞楞地道:「只是刚刚滑垒撞到有些痛......」
「那就好。」他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笑了。
明明自己伤成这样,做啥还要反过来担心我哪?
我不悦皱眉正想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唉呀,糟。
大劫过後太过欢欣都忘了接下来会有的大麻烦,我心一横决定先不管。
抓起皮包跟车钥匙,再胡乱替两人套上外套,我反手拉著靳书衣:「二楼你跳得下去吗?」
他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很快回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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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会弄成这样?」睡眼惺忪学姐,出来替我们开门时的第一句话。
我载著他飙车到学姐家,还好对方没半句废言直接收留我们,否则这时间真不晓得能去哪。
「除了肩上这两个伤口,没有别的?」难以置信地望著他:「你骗人。」
「真的。」他一脸委屈:「你这麽不相信我能力?」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怕你找藉口不去医院。
还好血出得不多,瞧他自己在那戳戳点点东摸西摸,简单消毒过後已无大碍。
处理伤口过後,两人睡在借来的床上,却是睁眼相对无言。
「......这下事情难办。」沈默片刻他叹气:「连青麟蛮都出现,代表那女人妖力已恢复泰半,我们动作不快点可不行。」
那女人是谁?我们又要做啥?虽然我很想问,不过仍是识趣咽回肚里。
黑暗中他伸手过来摸著我头发,不知为何自己没拒绝。
思考许久,我撑著我的老脸皮道:「那个,有件事我一定要现在说。」
「什麽事?」
「为什麽你要这样保护我?说真的,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干。」
他楞了下,回答道:「我起初就提过理由,只是你不信。」
喜欢我吗?
虽然知道他眼力没那麽好,我还是转过头掩饰发烫脸颊。
说呀你,没种陈立岚。
「.....................谢谢你。」很小声,活像蚊子叫。
「我就不客气收下。」他笑:「撇去这不谈,我倒有件事很挂怀呢?」
「什麽事?」
「来这之前,小南你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唯独这场架只字未提。」
「这嘛,我想以我个性只有两种可能。」我坏心眼地扬起嘴角:
「一是我真的忘记了。」
「二是?」
「二就是我只要想起这段回忆就气到牙痒痒,所以不想说好让你吃点教训。」
「怎麽这样......」听著後面有些哀怨的弃夫语调,我噗嗤大笑出声。
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是我不想让今天发生的事变成从未发生过。
因为若真如此,我没办法跟你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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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你就一辈子不知道吧。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6)
「耶?逛街?」
原本以为靳书衣会积极地提出作战方案,没想到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被青麟蛮撞烂的浴室在众人逼问之下,我一律装傻来个「衣柜倒掉把门撞烂,门板飞起砸破玻璃」回应,校方逼问不成,无奈给予口头警告交钱修缮了事。
因为这样,我们也不敢回宿舍,只好一下课就在外头閒晃。
「我想这些日成天打打杀杀,放松心情也未尝不是好事。」
有道理。
反正他现在剑在手边,出啥事应该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不会殃及他人...
说真格,他来这麽多天,我这个作地主的都没带他到处晃晃,实在讲不过去。
「好,提议通过!」我把安全帽扔给他。「有什麽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有,」他指指我脸上:「眼镜行。」
啊?
结果瞎拼之行的第一站,居然是帮我自己买一副眼镜。
他自己也买了副太阳眼镜,衬起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无论走在何处总引来众人侧目,大胆点的女生还过来要求合照。
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自己也说不上来哪种复杂就是,唉。
之後又陆陆续续去到百货公司、游乐中心、夜市......这位大爷消费能力真强,不一会儿手上满满都是战利品,活像个活动购物架。
可是他拖著这些东西仍然健步如飞,跑马路比我这个空手的人还快,果然有练过。
回去时要送给亲朋好友吧?我想,却猛然意识到,他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这里。
这几天相处居然习惯起这种情形,然後开始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真蠢。
在太阳下山前成功到达101展望台,因为他说「想去这儿最高的地方」。
这,白痴都喜欢高的地方......但是喜欢高处的人不见得是白痴。
不过今天除了我俩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人,安静的诡异。
「好壮观。」他看著满天红霞映衬逐渐亮起灯火的城市,这般对我道。
「是啊。」我附和:「你们那边有这麽高的地方吗?」
「我想想......」他努力思考:「齐眉山吧。」
......山吗?当我没问吧。
「以前修行时大家都要攻顶,师傅跟娘亲还限时,超过就得吞五毒。」靳书衣比个夸张直径:「这麽大只蜈蚣,处理一下烫去毒液直接下肚。」
太凄厉了吧!难,难怪你体力这麽好。
「不过冲到山顶也只看到一大片云,白茫茫啥都看不清;不像这儿距离好近。」
沉默一会,他又道:
「以前小南你告诉我,说我俩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你说,你这儿出外不用马,坐的是汽车;照明不用火,用的是电灯;还有好多好多新奇古怪东西。那时我就想,何时能偷个空来看看你出生所在,好多亲近你一点。」
搔搔头,想必是未来的「我」告诉他的吧。
「那你现在,感想如何?」
「很有趣。」他笑:「只可惜这次来得仓促,又卡著麻烦事儿;没能好好了解。」
望著他有些落寞面容,不知为何我豪气干云起来。
「那有什麽问题。」拍拍胸:「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後带你那团亲朋好友来,玩几天都无所谓,我一定奉陪!」
「真的吗?」
「真的。」
「说好罗,小南!」靳书衣有些稚气地笑:「你亲口答应的喔!」
当然啦。
我学著电视上武侠剧中大侠,伸出拳头向他道:
「君子一言,」
他伸出拳头与我相碰。
「快马一鞭。」
一时间气氛轻松起来,见他那麽欢喜,我也隐隐感到高兴。
也许我真的蛮欣赏他这人吧。
「啊啊,太好了!我还担心如果你不答应那可怎麽办才好。」他欠了欠身:
「虽然很失礼,不过我们谈心得告一段落罗。」
「咦?为什麽?你想先去吃饭吗?」
我望著他有些歉然表情,疑惑。
「不,因为......」他指指地:「时辰到了。」
什麽时辰?
才想笑说你讲什麽呢,发觉他的脸突然快速远离我。
缩小......缩小......过不了一会儿靳书衣这人就只剩下一个模糊影子。
我的头发为什麽在飘?
那种胸中空气瞬间被抽光的感觉提醒我,自己正在进行自由落体急速下坠。
天啊!为,为什麽?
在周围只剩一片黑暗时,还可以听到声音自很远地方传来:
「小南,对不起......不过无须担心,你马上就会遇到我......」
□□□¤□自¤由¤自¤在□¤□□□
好痛。
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