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笑了就好,危机解除。
「好笑吗?」道完歉之後我问她。
「嗯。」她边擦眼泪:「真蠢!戏班丑角都没这麽好玩呢。」
「这就是我的长处啊。」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长处,何必一定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作朋友?在一起开心就好。」
永宁安静下来,没有答腔。
「如果公主觉得表演很有趣想要多看一些,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我转头拉著靳书衣往向推车方向走,一边道:「今日多有冒犯,还望永宁公主多海涵。」
语毕,两人逃之夭夭,独留永宁在凉亭里沈思。
历经一番波折终於回到自己房间,靳书衣铁青著脸向我说:
「小南,你胆也未免太大了点。要是永宁真闹起来怎办?」
怕他怎麽?反正大不了伸头一刀嘛。
两人对望一会,靳书衣突然笑起来。
「说起来永宁也真可怜,娇滴滴公主当了十四年,莫名其妙被个外来小子痛骂一顿还打屁股。」
「唉呀,你不也助纣为虐?」大家都一样啦。
「说到这......」
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转头向我道:「小南,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把食物吃进肚里消化再排出这我能了解,但是把氧气变成二氧化碳这句话是啥麽意思?」
「..................」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9)
「靳书衣,不要......啊!」
「......静些。你喊破喉咙也只是多浪费气力,於事无补。」
「还不是因为......啊啊!我不要......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安心吧,等一下会习惯的。」
「习惯什麽......嗯!不要碰那里......」我大喊:「停下来!」
「来不及了。」他很无辜地笑。
呜......侵入异样感猛然袭来,我顿时窒住呼吸困难。
「如何?」
「感觉......很奇怪。」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赶快把它抽出来!」
「真的不要?」
死命摇头:「你说什麽我都不要。」
「好吧。」他叹口气,双手结印念声「拘」字诀,一条小蛇缓缓从我颈上红印爬出,遍体通红,还转动灵活双眼向我吐信。
靳书衣袖袍挥动,小蛇似弹簧一般窜上高空,「砰」地化做烟雾消失。
「红炼是我所能想到最温和的寄生使役,小南。」他垂头丧气道。
「就不能用其他正常方式?非得让一堆奇怪东西黏在我身上不可?」
「这个嘛......」
提起两人为何在进行这种愚蠢争执,就要从三天前半夜的大骚动谈起。
照例因为怕睡到一半被虫咬而死於非命,所以搬了棉被躺在他旁边;迷迷糊糊快要见姬旦之时,突然被一声轰然巨响吓醒。
一切都很好,糟的是我的同床人。
靳书衣毫无预兆大幅度从床上翻起,面色铁青杀气腾腾,力气猛烈到将床板蹬出一个小洞,他却毫无所觉。
「怎......怎样?」我睡意全消,惊吓看向他。
他没回答我,却伸手朝我抓过来。
哇靠,不是吧?这麽凄厉的梦游方式!
我差点没惨叫出声,但见他勾住我腿弯往肩上一甩,反手抄起床头长剑三两步已奔至门外。
「靳书衣!」我以水泥袋之姿被他倒吊在身上,才开口喊一声就呛著。
「你干嘛啦?大半夜发啥神经?」
看来还是没打算回答,极短时间左右张望後,他往上一窜。
------天啊,不会吧?
靳书衣就这样扛著我拿著剑,沿著柱子三两下点上了屋顶;沿著屋脊飞奔至边缘,迈开大步一跳------
「啊啊--------------!!!」我真的尖叫出声,回音回盪在偌大行馆里。
不能怪我,那种感觉好像云霄飞车和G5综合体。
他像鼯鼠一般飞越两栋楼,在屋脊上继续往前跑,再飞越再跑;不过一眨眼时间已横越大半府邸。
看准一间还闪烁微弱烛光的房,他纵身跃下,「锵」一声长剑出鞘;剑鞘挟雷霆之势射向门栓。
「伏诛!大胆妖------」
伴随木头破碎音效他大喝一声,而後.........
僵硬。
真的停得很突然,好像被定身咒定住一般;我傻眼反身望向房内想看看他见著什麽光景。
对方也定住了,不过是一大群人一起吓住。
永宁公主被众女眷团团围在中央,身上只穿一件轻薄贴身小衣;旁边婢女端水的端水,铺被的铺被,看来正要就寝。
两造双方隔著一丁点距离互望,一个男人还扛著另一男人,畸型到好笑。
「喂......喂。」还好我仅存些许思考能力,伸出食指拚命戳他背。「你倒是给我讲话啊,僵在这里算个什麽东西?」
好歹也先放我下来吧?
「呃......」
他还没答腔,公主的贴身丫鬟先尖叫出声,将手上水盆招呼过来。
这种行为实在是连锁反应,一个丢大家一起丢;一时间满天衣物茶杯,落点皆是我两人。我俩狼狈退出,房门在面前「碰」一声猛力关上,夹杂众女眷谩骂。
靳书衣将我放下,我叹气摊手。
「说吧,你到底在做啥?」
「我方才......感觉到有妖气。」他皱眉:「很强烈且不怀好意。」
距离这麽远都还感觉得到?真不愧是职业级。
「那干嘛把我扛过来?」
「我怕妖物在我离开时袭击你。」
「谢谢喔。那下次可以请你说一声吗?你有嘴。」二话不说扛著人跑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那姿势维持太久我已经脑充血。
「对不住。」
算了啦,现在重点不是那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妖怪在这里?」我指指永宁公主房门,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做啥还僵住?我不觉得他是那种看到女孩子穿少点就脸红心跳之人哪。
「在破门而入之前,妖气还存在。」
「破门之後就消失了?」
他点点头,两人一齐陷入沉默。
到底是妖怪发现他到来所以逃之夭夭,还是一开始靳书衣就弄错?
亦或是......
大概是同时想到一样的事,两人互望一眼,他叹口气。
「罢了,先解决眼前问题是正经。」
迈开步伐,靳书衣上前敲敲房门,朗声道:
「公主,不好意思方才多多冒犯。」
里面传来十足难听江湖粗口,估计是那个扔水盆的贴身丫鬟;大概是因为上次被骂所以怀恨在心吧。
靳书衣丝毫不为所动,耸耸肩又道:
「虽然唐突,但还是请公主开门,在下有事禀报。」
「免想!你这不知好歹的登徒子!」丫鬟怒道。
谁在跟你说话呀?我皱眉,扯开嗓子喊:
「永宁公主,我刚刚见著你後面有鬼喔------好大一只,肚破肠流,眼球都垂到地上啦。再不开门让我们进去,它就要吃掉你罗。」
对付小女生这招真是好用,话语初毕,里头一阵嘈杂;不一会儿永宁公主便披著外衣慌乱地将门打开。
「鬼在哪里?」她惊吓道,平日高傲模样已不复见。
我嘻嘻一笑,指著天空道:「你开门,它看到我们就怕得逃走啦。」
「事实上,在下正为此事而来。」靳书衣巧妙将话接过:「这儿方才可有发生任何奇异之事?」
她摇头,贴身丫鬟凑近道:「公主,莫听他们走花溜水胡缠!搞不好是这两人意图不轨......」
靳书衣和我同时狠瞪她一眼,丫鬟乖乖闭上嘴。
「总之,行馆内不甚安全;而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无法贴身保护......」他从裤袋里摸出纸裁小人:「这是式神,还望公主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疑惑接过,而我俩在所有婢女鄙夷眼神攻势下无言撤退。
以上,回想结束。
「我说啊,」我没好气道:「为什麽不能比照永宁一样,一个式神就好?」
明明那之後已经在整个行馆设下数不清的符咒与结界......而且妖气也没再出现不是吗?干嘛要在我身上放些什麽使役随从的,想到就一阵鸡皮疙瘩。
「我不放心啊。」这种肉麻话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式神启动需要一点反应时间,若真遇到强大妖物也是无用。」
那你怎麽都不担心永宁啊?太大小眼了吧。
讨价还价之後,我用坚定如钢铁般的意志力让他败下阵来,结论就是两张式神加上一堆爆雷符。
「就这样?」他居然开始撒赖。「再多带一点嘛?」
「不要,没得谈。」大我三岁高我十几公分还装可爱?
本以为被我拒绝这家伙会继续死缠烂打,没料到靳书衣只是耸耸肩站起身来。
怎麽......感觉好像不太妙?
「你要干嘛?」我瞪著他在面前逐渐放大的脸。
「用实际行动让小南你明白何谓危险。」
好灿烂笑容啊,想也知道一定不安好心眼。
还没消化过来他说的话,那家伙一伸脚勾住我小腿望前扯,我重心不稳直接倒地。
靠......真痛!
後脑杓传来一阵热辣,我皱起眉正想发飙,没料到靳书衣打蛇随棍上,直挺挺地朝我压下来,活像老鹰扑小鸡。
现在在演哪一出?
我只来得及伸手撑住他下巴,死命将他朝上方推;那家伙俊美脸孔挤压间已然变形成了无以名状的一团,但是他还是不放弃。
「念耐之闹为碾了吧......」(现在知道危险了吧)
不要在这种情形下硬要说话......我无力地想。你的式神当然不会对你有反应,你画的符最好是会爆到你自己;这不叫犯规不然是啥?
两个大男生在地板上滚成一团,要多暧昧有多暧昧;我气起来用力捏他,他也不客气拚命往下压。
啊,要是谁推门进来看到这幕,我陈立岚一辈子名节也差不多玩完。
才这样想呢,隐隐约约听到回廊传来交谈声与脚步声。
......越来越近了......好像是一群女生......
糟糕,这家子来找人都不会敲门的......万事休矣!
「靳书衣你给我放手!」
几乎所有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完成:我一脚飞出正中靳书衣肚子、那家伙闷哼往後飞出撞上桌角、还有永宁省略敲门步骤直接大辣辣现身。
很、很完美。我抽搐著嘴角想。至少永宁没看到我被压。
「......发,发生何事?」永宁空白一阵才想到要问清楚事情原委,我狠瞪始作俑者一眼,道:
「没什麽,靳公子替在下诊视前几天扭伤脚踝复原没。」
「......是啊,小南你这一脚雷霆万钧,想必已复原得差不多,在下足感欣喜。」
我伸手向後对他摆出个「等下再跟你算帐」手势,对永宁微笑道:
「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江公子真健忘,昨日不是约好午膳後要上凉亭一同品茗赏花?」
唉呀,我都忘了。
话说这小公主脾气虽糟,却出乎意料地好收买;随随便便几个故事耍点宝便熟识起来,连称呼都从「你」变成「江公子」,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不好意思,这就去。」我拍拍身上灰尘站起身,顺势将一脸哭丧的家伙拉起。
「靳公子欲同行否?」永宁公主问,身後贴身丫鬟毫不掩饰一脸嫌弃。
呦,就这麽讨厌他?
「自然。」靳书衣回答可快了,估计就算没人请也会自动跟来。
两人走在大票女眷身後向凉亭前进,靳书衣向我小声道:
「永宁公主好像挺欣赏你,还亲自过来请。」
「是吗?她只不过把我当成珍奇宠物吧。」
「总之她可是皇帝妃子,不要见她貌美便被迷得七荤八素哪;这火玩不起的。」
说话做啥酸溜溜?我道:
「我又不是你们那个萝莉控皇帝......」
「小南你又胡说!」他疑惑曰:「不过「萝莉控」到底是什麽?」
「.........」
两人抬杠不亦乐乎,没注意一群婢女捧著茶水糕点从後头走来;险些撞上她们,众人皆用十分厌恶的表情望著我俩擦身而过。
「......看来我们已经被定义为登徒子了。」真是太惨。
我可是铁铮铮金不换纯情好儿郎......本想感伤大叹,却感到胸前一阵发烫。
耶?
伸手入怀,摸了半天只掏出一堆方才靳书衣扔给我的符咒。
「靳书衣,你的爆雷符会走火吗?」
「怎有可能。」他好像听到什麽世纪大笑话。
看他一派轻松完全没有感觉到异状,应该是我多心吧?
将残存些许体温的符咒放回怀里,我望著万里无云蓝天打了个大呵欠。
----------要是每天,都这麽平静就好。
江南·小野花Ⅰ 传说始动(10)
大概是我祈祷得太虔诚,还真就这样平静了许多天。
虽然神明每天都要应付几千万人呐喊,累得跟什麽一样;但仍然抽空处理我稀薄微小的愿望,多谢您。
这期间不止一次向靳书衣提出回去的要求,但那家伙一派轻松曰「等到达靳家,有那只泥鳅才好办事,现在无能为力」,我也只好乖乖把抱怨咽回肚里。
於是每天仍旧张开眼睛吃、吃饱出去走、走完继续吃、半夜就睡觉;永宁那家子来时还是不敲门,称呼从「江公子」又进化成「南哥哥」。
呜哇,鸡皮疙瘩掉满地。
跟永宁混熟虽不是件坏事,但某人因此开始闹脾气就不是好应付的了。
「今天又要去凉亭?」面前白发男子皱眉道:「一天不去会死吗?」
喂喂,你大少爷在不愉悦什麽?
「人家公主开口我能拒绝吗......你跟去不就好?」
「这个时辰我得去察看之前布下之阵。」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平日老成得很,有时却比小孩还无赖。
「那我问你,」我举起三根手指:「一、.我跟永宁有约,二、你要去巡逻,三、你不能跟。是因为那件事在不爽?」
对方愣住,永宁恰巧在此时破门(?)而入。
「南哥哥!」大概是天气热她又走得急,脸颊红扑扑的。
「喔,公主等等,我这边马上就好。」
她瞧瞧靳书衣脸色,讶道:「发生何事?奴家来得不是时候吗?」
我原本想答腔,靳书衣却先一步向她道:
「公主,您最近找他找得挺勤哪。」
「是啊。」永宁回道:「有何不妥之处?靳公子。」
我看看靳书衣又看看永宁。
我多心吗?怎麽觉得空气中有隐隐约约火药味。
「没啥大事,只是想提醒永宁公主,您身为皇上宠妃,总得和男子划清界限;省得连後宫大门都没入便惹上一身腥。」
「完全不劳费心,靳公子,倒是请您自个检讨一下。南哥哥可不是谁的所有物,就算您俩是朋友,也没资格限制他什麽。」
唉呀,大事不妙。
「谁说我没资格?我可是他------」
总算我反应还算快,抢在那两字脱口而出之前一脚踹出,正中他胫骨。
「小南你踢我!」他苦著脸往後跳三大步,朝我喊。
「对,就踢你。欠揍!」我也怒起来。
「靳书衣我警告你喔,不要乱说话!都24岁大人了,成熟点。」
语毕,我不理会两人,大步离开房间。
往前没走多久,後面永宁带著一群女眷小碎步追上。
「南哥哥,永宁说错什麽惹你生气?」
「没有。」我停下来,越过她望向後方。「那家伙没过来?」
永宁摇摇头。
「南哥哥,你知道靳公子方才想同我说什麽吗?『我可是他......』」
「『朋友』。」我斩钉截铁道:「他只是要说这个词。」
不理会永宁疑惑表情,我两手一摊摆明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真是气死人......
跟他说过几百遍只是玩笑,居然在这种节骨眼把这拿出来说嘴。
当真觉得很有趣?
搞什麽?
一肚子火在看到碧绿塘水和遍地火红时消了些,与永宁席地而坐,婢女们被差到远远後方随侍在侧。
「今年花开得真美。」永宁伸手折下一朵递向我:「此花赠君子,愿勿忘我。」
我其实很想跟她说留在原地就好很可怜不要摘它......不过花既然已断头,也只好收下塞进怀中。
唉,这朵花大概过几天就会被丢掉,纪念意义不大;就算它真能苟延残喘到几年後,我见著也绝不会记得起是你送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