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点半----菜头儿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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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狼狈,实际上没那麽糟。」
「这件事有古怪。」锺遥一开口:「绝对不只是巧合这麽简单。」
「附议。」周柏论道:「得好好厘清来龙去脉,再这样圣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也这样想。
叹口气垂下肩,我步履不稳地走过布告栏,眼神无意飘过上头某张纸。
我停下脚步。
「......圣竹?」众人讶异道。
我没回应。
「圣竹?」锺遥一大步过来顺著我视线往上瞧:「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一张寻人启事。
难怪我,从第一眼便觉得那女鬼十分眼熟。
周柏论照著纸上内容念:
「张......婷珊。不就是最近新闻一直在播,失踪很久的那个女学生吗?」
「那家伙......就是她。」
「什麽?」所有人一起朝我看过来。
我握拳,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不,我确定......」
那女鬼,就是张婷珊。


午夜三点半(06)

望著萤幕上新闻主播说话叽哩呱啦,房内静悄悄没半点声响。
「张婷珊这下可以确定遇害了对吧?」
------我想应该没有生灵长得那麽可怕。
「那根锁骨是她的吗?为什麽会出现在河边?」
前一个问题我想八九不离十,後一个问题......所以我们现在要讨论啊嫂子。
四人挤在小套房里,围著圆桌排排坐看起来像武士会议,只差没在中间摆把剑。
「快疯了......」我把脸埋在双掌中,非常想逃避现实。
「明天要考社会心理学,可不可以先让我念完书,改天再说?」
「我明天要考药理。」
「我明天要考生理。」
「我明天要考病理。」
好吧,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弟这厢来赔罪,抱歉把大家拖下水。
周柏论转著笔杆,沈思後说道:
「现在有两个问题要讨论;一、张婷珊是怎麽死的?二、为什麽她要杀圣竹?」
「如果是自杀或意外,那根骨头单独出现的原因很难解释。」嫂子歪著头,毫不留情地说:「而且若是这样......圣竹,你做了什麽对不起人家的事?弄到女孩子死後还要化成厉鬼来找你。」
锺遥一微楞,眯起眼瞪过来,我委屈喊:「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要用那种眼神指责我啦!
「冷静一点,我们都相信你没有。」周柏论拍拍我肩膀。
「所以剩下第二个选项。该死的他杀,然後......」他一弹手指:
「杀她的那个人,很可能跟圣竹有过节。」
我张大嘴。
这发言......太惊悚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说,她的鬼魂被控制?」
「柏论......」嫂子皱起眉:「你的假设非常可怕,几乎可以断定凶手是我们......不,圣竹身边的人。」
周柏论一笑。
「当然只是个假设罢了,不过我想它的确可以解释为何圣竹莫名其妙被追杀。」
他看向我:「你自己有办法过滤出可疑人选吗,圣竹?」
我默然,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前几天在实验室听到的谈话。
「如果说和我结仇又跟张婷珊密切相关的人有两个。」我扳下两根手指:「草履虫陈教授、王八林闽佑。他们两个都是张婷珊的男人。」
「喝,这倒是个震撼度不输假设的八卦。」周柏论叹道:「还有没有?」
「你是问哪一个『还有没有』?男人还是仇人?」我没好气道。
真没礼貌,当我湘南暴走族,整天上街跟人练对眼放挑衅电波吗?
「我觉得,尚有第三种可能。」
锺遥一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此时突然打断我们交谈。
众人同时望向他,他很慢但清晰地道:
「三、是他杀,但是那人跟我们没有关系,纯粹因为某些原因必须指使张婷珊杀人,圣竹只是刚好变成目标。」
「遥一你是指,无差别?」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周柏论的笔杆又开始转,越转越快;转到我盯著都有点眼花,一会儿後他道:
「若真是这样,范围可大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锁定对象。」
「别太认真,那也不过就是个假设。」锺遥一撇撇嘴。
「好~吧。」周柏论站起来伸个懒腰。「今天讨论告一段落,我回去问问老爸能不能动用人脉弄些资料来,先锁定陈教授跟林闽佑。」
他推著嫂子往外走:「我送她回家,遥一,圣竹拜托你啦。」
「啊,等等!」我喊住他。
「怎麽?」
「那个,要拜托周叔叔跟女王叔叔很感谢你,但是千万不要给我妈知道。」
「为啥?」
不为啥,因为我觉得让我妈知道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大条。
「若是这样也得顺便提醒一下,同样不能让我妈知道。」锺遥一摊手。「小看主妇们的互通有无会遭天谴。」
「OK。」周柏论拍拍自己胸膛。「我办事,你放心。」
听著摩托车引擎声渐渐远离,我和遥一抱书对坐,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
「遥一......」我口吃个啥劲。「今天谢,谢谢你。应该说,一直都谢谢你。」
他抬眼,有些诧异。「小事,这麽客气不像你。」
嗯,道谢完毕,我有点问题想问。
「刚刚嫂子说我对不起张婷珊的时候,你鄙视了我一下对不对?」
「啥......」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细长双眼明显放大。
心虚!我玩兴瞬间被挑起。
「果然有。」我装作有些受伤地道:「真令人难过,居然怀疑你兄弟。」
「我没有。」
「有,你眯眼。那个小动作我从小看到大。」
「都说了没有,你很烦。」
闪闪避避的说话方式十足勾引好奇心,我凑过去猛然攻击他腰侧,遥一一时反应不及,被我压在底下。
「喂,你发什麽疯?」他有些恼怒。
「我正常的咧,说实话我就让你起来。」
「有什麽实话好说?」反问句,标准此地无银三百两。
喔......「不说那我用拷问的。」
知道遥一其实有点怕痒,我伸出咸猪手拚命对他的腹肌戳戳点点;他胀红脸又碍於男子汉的尊严不敢大吼大叫,模样有趣到让我憋笑憋到快得内伤。
「可恶......」底下的人简直是咬牙切齿:「你再不停手我就侵犯你。」
「听腻了啦,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不烦?」我得意忘形笑道:「有本事来啊。」
来啊这两字含在嘴里犹未消散,情势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锺遥一猛地抓住我的手,在我尚未能理解其意义之际,用很大很大------真的很可怕------的力气,碰的一声把我翻倒。
气氛顿时僵住,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冻成了冰。
虽然逆著光,还是可以很清楚看见他的表情。好认真......
「有些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你难道不懂?」他嗤道:
「跟你说了也是白搭,你一直都不懂。」
为什麽遥一表情会这麽严肃?我无意间伤了他什麽?
「遥一......你,你可以跟我说。」有点困难地我开了口。「如果我做错我一定会道歉,可是你不说......我不懂。」
「你要我怎麽说?」
「什麽?」我听不清楚。
「......可恶。」他啐了声,粗暴地将我一把甩开,站起身来抓条毛巾踏进浴室。
我呆愣地望著整圈红起来的手腕,虽然很痛,但这种气氛更令我不知所措。
认识这麽久,他很少,几乎是从来不曾这样发过脾气。
「遥一,我道歉!」回过神我喊出声:「抱歉刚刚玩过头......」
他仍旧背对著我,过一会儿才慢慢地,用没什麽起伏的声音道:
「你不用道歉,我刚刚在欺负你,你看不出来?」
是,是吗?我松口气。
「对了。」他关上浴室门:「你去我背包左边拉鍊,找个红色袋子。」
我依言而行,打开一看------
「牙齿?」是颗有点巨大的白色物体。「遥一你的?」
「之前一直想拿给你但老是忘记。」他道:「那是我的智齿,虽然不是乳齿,不过应该仍有趋邪功用,你随身带著吧。」
水声哗啦啦,他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我则是沈默地靠著浴室门站著,想平复一下心情。
脑袋里很乱,怎样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有点气馁地将那颗牙齿翻来覆去地研究。
嗯?等等。
记得前阵子因为长智齿发炎痛到我哭天喊地,他陪我去拔牙时还有些幸灾乐祸地炫耀说他的智齿四颗都长得好好的,没歪没坏不用拔。
这麽说......
「天啊。」我不敢相信的低喊出声。
「你这......」你这家伙。
干嘛对我这麽好?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了。
我不懂啊,遥一,
可是为什麽你不说呢?


午夜三点半(07)

你知道,南极跟北极中间,就算把众多阻绝因素排除,总是会隔著一条赤道。
三个人沈默并排走著,我左遥一右,周先生正中间。
「呼吸困难。」有人终於忍不住出声:「我说你们,讲点话好不好?」
「点。」我说。
「话。」遥一曰。
「......靠。」周柏论青筋冒出:「默契倒是还不错嘛。怎麽,我是动物园里头挡著熊跟企鹅的那片玻璃?」
「你想太多,只是我们昨天念书念得很累,不想讲话而已。」我头撇向左。
「如同他所说。」遥一头撇向右。
「喔,那我要离开罗,我要去找老婆。」周柏论一脸无辜说。
「麻烦你站中间!」
异口同声完全没半点差池,我跟遥一尴尬对望。
他低下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先走了,下午还要上课;柏论,圣竹麻烦你。」
「什麽?」周柏论怪叫。「逃之夭夭这样对吗?喂......跑这麽快?」
我看著那个背影,觉得自己用来挺直腰杆硬撑的力气一瞬间消失,好累,好难过。
不顾众人眼光,我用一种很绝望的姿势在走廊上蹲下。
「快疯了......」自己最近好像老在说这句话。
「那是我的台词,夹在你们中间好痛苦。」周柏论道:「昨天晚上发生什麽事?」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如果知道做错什麽至少可以努力弥补,而不是在这里抱著头然後窝囊地发现自己眼泪快要掉下来。
「周柏论,我跟你说。」
「嗯?」他一愣。
「我现在,真的恨死张婷珊了。」我咬牙道:「完全没办法同情她。」
因为她,所以我每天提心吊胆、因为她,我社心考得其糟无比。
她害我连跟遥一说话都吃力。
「还以为你要说什麽。」他吁一口气:「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虽然我无法理解为何遥一会把她当成威胁......你,你不要用那种哀求眼神看我,就算我知道理由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麽不告诉我?我无声询问。
「总之看起来很复杂,戳穿了很简单,但是我不能说,就是这样。」周柏论一把勾住我颈子:「要不要去庙里拜拜?求个安心也好。」
「不要。」我赌气曰:「我去拜遥一,不是更快更安心?」
「他又不是神主牌。」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不料背後有人叫住我。
我回头看到那家伙的长相,非常诧异地道:
「神棍庙公......不,张先生?」
「嗯?还真的是你耶,这麽刚好?」周柏论探出头:「有什麽事?」
那个发福中年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递上一个香包。
「没啦,之前在河边你撞邪没帮到忙,所以回去在神明前面求个平安符。」
我和柏论互望一眼。
虽说我们皆明白这位张先生的道行(?)比遥一名字还不值钱,有等同於没有;但是人家特地将心意送来,不收下似乎过意不去。
也罢,这种东西多馀总比没有好;我思考一会,拉出礼貌性笑容,伸手接过。
「多谢你费心,张先生。」
「哪里。」他看起来十分高兴。
「对了,张先生。」柏论插话道:「请问一下後来那根骨头怎麽处理?」
「那个可怕喔,我交给警察了。」庙公夸张地道:「不过警察好像不当一回事。」
「这样啊。辛苦你。」
「不不,你们才是辛苦了。」
两造鞠躬哈腰社交一阵各自离开,周柏论看著那笨拙背影道:
「真是个好人,你说是吧?」
「也许吧。」我耸耸肩:「柏论,陪到这边就好,我自己回家。」
「咦?」他惊道:「如果出问题怎麽办?」
我从口袋里取出遥一的牙齿给他瞧。
「确定不会有事?」他迟疑道。
我点头,虽然不大敢断言绝对百分百风平浪静;但我明白自己想一个人独处。
打开机车後座看到两顶安全帽,喉头又一阵发堵。
唉,真的是......
正想猛催油门过红绿灯,柏论突然从後头飙车追上。
「干嘛?」我腾出一只手打开护目镜向他喊。
周柏论那双眼睛滴溜溜转,总觉得有些阴谋算计在里头;我下意识一抖。
他冲我一笑,那张脸皮非常欠揍:「我想了很久,不帮你好像说不过去。」
真的吗?
「真的啊。」他点头。「我告诉你怎麽做可以解决问题。」
我侧耳倾听。
□□□¤□自¤由¤自¤在□¤□□□「这算什麽解决问题的方法?」
坐在书桌前,这个晚上我不晓得是第几次发出无意义呐喊。
昨天就是因为这样遥一才生气不理我,结果现在叫我重做一次?
周柏论,你玩我吧你。
「压倒......就算这样做有用,我要怎麽压倒他?」我喃道。
体格力气差这麽多,不是兔搏狮子吗?
越想越生气,我爬到椅子上一脚踩上椅背,两手成鹰爪状挥舞曰:
「难不成要我跟他说,锺遥一,人家说扑倒你就可以解决事情,所以打个商量让我扑吧,我会温柔一点的!喝啊啊啊啊------」
就在我太过愤怒不知不觉入戏的同时,某人正好打开房间门。
「......你在做啥?」
锺遥一有些错愕眯起眼,我维持愚蠢姿势当场定格。
「我,我......」脸好烫,估计整张红透。「在研究哪种姿势才能让祈祷上达天听。」
「我本担心这麽晚回来不妥,不过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他淡道:「赶快下来,等一下跌倒。」
再装傻下去也没意义,我苦著脸僵硬爬下,心里默默流淌一大缸眼泪。
好蠢,丢脸丢到家。
「吃晚饭没?」
「吃过了。」
「洗过澡了?」
「嗯。」我点头。
「那你先睡,不用等我。」他没看我的脸,背包一放走进浴室关上门。
盯著那扇厚重木板拉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退缩。
「遥,遥一。」我靠著门往里头喊:「我睡不著,你可不可以陪我聊一下天?」
「......聊什麽?」停顿很久,里头夹杂水声传来模糊不清的问句。
我吁口气,还好他没有拒绝。
「我不知道,都可以。」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他嗤一声,似乎带点无奈。
「哪有人说要聊天还要对方想话题?也罢,有些事情我本来就想问你。」
你问你问给你问,我一定回答。
「你捡到骨头那晚,有没有遇见不寻常或可疑的人事物?或许是个线索。」
原来是这件事?我偏头沈思一阵。
「我记得那天晚上虽然人气重但好兄弟很多......到处都是黑色的雾。」
然後发生什麽呢......
「把行李放下我想去河边提几桶水,结果遇到草履虫陈教授。」
「教授?」遥一的声音稍微大声起来。「他在那儿干嘛?」
「烧纸钱。在河上摆盘子,把纸钱放在里面烧。」
本来觉得没啥大不了,现在想想,这行为简直古怪透顶。
「之前他的嫌疑便不小,现在又多了一项。」遥一道。
「可是若说形迹怪异,林闽佑更胜一筹。」我道:「那天会搞出那根骨头,也是因为他唆使小孩子去抓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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