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没有什麽期待!」我磨牙:「问题是你干嘛靠这麽近?」
「我近视。你第一天认识我?」他起身,开始摸索眼镜。
「快准备,不然我们两个会一起迟到。」
喔,那我是不是该跟你说谢谢啊?王八蛋。
七手八脚打理完跨上机车後座,我抓著横杠等他发动引擎,遥一回头看我一眼。
「拜托,没那麽夸张好不好?」不成文默契,但我每次都觉得有点丢脸。
「......」
「不然你坐後座,我骑。」
「......」
僵持一会我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环上他腰。
桥上风势有些强,两人要交谈不是贴在一起便是逆风大吼。
「昨天到底还发生什麽事?」他道:「除了柏论跟我说的那些之外。」
「没有啊,那是全部了。」我皱眉道。
「既然如此,你认为那个女鬼出现在你房间的理由是?」
「路过?」叹口气。
最好是啦,这理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隔了一个晚上,记忆模糊後恐惧感随著消减几分,便觉得似乎没那麽严重了。
「总之,我想只是因为最近太累才招来比较奇怪的东西吧;昨天晚上有睡著,今天应该不会有事。」
「我不信。」遥一斩钉截铁:「我今天会去跟你睡。」
不要用肯定句啦,你这暴君!
「我那张床已经够小,再加你一个就爆了!」
「爆就爆,最多你把我当床。」
「......」这什麽对话?「你很硬,不好睡。」
主要是,我不想再像今天早上一样尴尬!
欧圣竹,铁铮铮男子汉21年,码的居然会因为这种诡异理由而差点勃起。
□□□¤□自¤由¤自¤在□¤□□□不是我想一再重述,但有睡饱,人生就是彩色的。
实验时不会看到接著电极的小动物灵魂出窍或是垂著颈子跑来跑去,也不会在大体教室被雾气包围然後抖到像在屠宰市场冷冻库里。
正在观察萤幕上的电波频率,一旁微微飘来谈话声让我分了心。
「听说警察今天有来我们学校。」女同学道。
「咦,来干嘛?该不会是调查那个张婷姗的事情吧?」
「没错。听说很多人都被问到话;以前跟她比较好的朋友啦、那些玩玩就分手的男人......你没看现在林闽佑人不在这?」
姓林的那副德性,以前居然有跟女人交往过?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还有喔,这是超级大八卦!」女同学神神秘秘地道:「那个草履虫陈教授,听说也被叫去问话罗。」
「难不成......」众人倒吸口气。
「教授跟她搞外遇!天啊有没有这麽强的......都快六十要退休了耶?」
呜哇,非常之猛!
饶是一旁兴趣缺缺的我也吓一大跳,脑海里不经意浮现蹲在岸边的背影。
河水、纸钱、骨头。
女鬼冰冷十指、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即使血肉狰狞,仍有些眼熟。
我敲敲头,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该凑在一起,自己却找不出关连性。
模模糊糊地想要抓住......
正出神,萤幕上电波突然跳出两个从上课以来最完美的弧形,而後瞬间沈静。
「......啊啊!」我惨叫出声。「青蛙往生了!阿弥陀佛!」
众人闻言大惊:「心脏不跳了?那怎麽办?实验还没做完啊!」
「怎麽办,CPR啊!不做人工呼吸,好歹帮它做个心脏按摩吧?」
「......」
惊悚实验折腾半天仍旧宣告失败,我含泪歪歪倒倒步出教室,外头已是满天星斗。
「呦,圣竹。」走廊尽头的家伙抬手很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昨天回去还好吧?锺遥一後来有没有到你家?」
我无奈望他一眼。
「虽然我实在想说周柏论你个背信忘义的猪头,无奈就那麽刚刚好救了我一命。」
「怎说?」社长挑起眉。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天啊。」他叹息著用这两字下了结论。
「那我真该感谢自己的心血来潮,你今天才能站在这里看星星。」
「事後想想也还好啦。」我道:「对了,那根骨头後来怎样?」
「那个两光庙公说让他处理。我想不是交给警察,就是放他们庙里面驱邪吧?」柏论倾身过来,小声道:
「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女鬼跟昨晚河边发生之事有关系吗?」
我摇头。「我不觉得有。」
「咦,可是......」
「我觉得有。」
身後重低音响起,我俩回头看,不知何时锺遥一已站在後方。
干嘛偷听啊......「为什麽你觉得有?」
「直觉。」锺遥一挑起一边眉,看他那种表情,不知道为何我有点气结。
「你说有就有?我说了没有。」我是当事人耶。
「......哈。」
「你哈什麽......!」
周柏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打哈哈道:
「好了啦,干嘛这样。话说回来,昨天到最後你们俩睡哪?」
「睡他家。」锺先生一指我。
「睡我家。」想到就有气。
早上尴尬场景闪进脑海,热气蓦地窜上脸颊。
「睡圣竹那小不啦几的套房?」周柏论张大嘴:「遥一你打地铺?」
「不,他跟我一起睡床,人整丛那麽大只挤得要命。」我埋怨道。
周柏论楞了会突然开始笑,边笑边搥锺遥一的背,後者耸耸肩没有闪躲。
「妈啊,你这个人怎麽这样?这样是不良行为,锺小弟。」
「......罗唆。」
「不要忍太久才出手,不然会把人家吓到。」
「那有什麽不好?」锺遥一有些自暴自弃地道:
「你家二老爸不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戏剧张力』啊。」
我在旁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到底在说什麽?」元宵节射灯谜都没这麽难猜。
奇怪的是我明明无意搞笑,结果这话莫名其妙去戳到两人笑穴;周柏论抖到东倒西歪好像癫痫,锺遥一则是无奈摇摇头,微勾嘴角。
「啊------真是太有趣了。」周先生好不容易停下,一擦眼泪。
「我说啊,你爸妈也好、亭姐也好,都是响当当狠角色;怎会教出你这个白痴?」
「谁是白痴?」我怒道。
「你啊。」两人异口同声。
哇靠!
「我怎麽觉得自己被人开了很过份的玩笑?」而且我还听不懂。
「那有什麽关系,你这个人本来就是个笑话。」
「......」
两个无良家伙,给我记住!
午夜三点半(05)
在那之後过了几天,无风无雨,什麽都没发生。
------其实这样说,好像也不大对。
总有一些事正在缓慢发生,只是我不晓得要如何解释。
「遥一学长,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饭?」
中午捧著便当在学生餐厅遇到学妹们,
看著双眼放光的众人提出邀约,我心里多多少少有底。
他很受女性同胞欢迎,即使是那副臭屁德性。
「不了,晚上跟这家伙有约。」锺遥一一指我。
咦,有这回事?虽然自然而然会一起吃饭,可是......
「爽约了这小子会吃醋。」他续道。
我会吗?我认真地思考起来。「不,那个......」
「你会吃醋吧。」他眉头一皱。
意会过来的我非常识相地马上接话:「对,学妹不好意思啊我会吃醋,下次吧。」
等大家都离开,我肩一垮,有点沮丧地问他:「你何苦呢,先生。」
这算挡箭牌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坚持?
「我不放心你落单。」他毫无迟疑的说:「若是又遇到不乾净东西很麻烦。」
我张大嘴想抗议,话到嘴边上下滚了几滚仍吞回肚子里。
他真的很懂怎麽治我,不管哪方面都一样。
「晚上几点见?」
「六点吧。约音前广场下面那个布告栏旁边。」
两个人往不同方向各自离开,我望著他挺到有点过份的背影,叹口气。
其实如果可以,我这几天并不想和他一起行动......
明明他一派自然,可我莫名瞧著他的脸就是别扭。
和过去相处模式相比,似乎多了那麽一点不同;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比那些劳什子鬼怪还要令我烦心。
「拜托,不知道我脑袋很简单吗,干嘛把事情搞得这麽复杂......」啊啊啊!
「圣竹,你干嘛一边叨叨念一边拿头撞柱子?」路过的同学好奇问。
嘿?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确在这麽做。
「......没有啦,我在练举世无双铁头功。」
□□□¤□自¤由¤自¤在□¤□□□一个反手拍,球飞出完美弧形,刚好让比赛划下句点。
「好啦,今天上到这里,下课罗;记得下礼拜考试啊。」体育老师向众人挥挥手。
看看手表,五点四十,离跟遥一约的六点还有一点时间。
------去洗把脸好了。
这个运动场不能说不好,但缺点是厕所又小又偏僻,不花点功夫还找不到。
把水用力泼向脸,傍晚的温度让液体稍稍增添了些许寒意。
「......圣竹,好久不见。」
有人点点我的肩,我转头一看。
唉呀,是周柏论那家伙的女朋友,大我一届。
长得很可爱,娇小玲珑温柔体贴,家事厨艺女红样样精通;我和遥一常说周先生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才交到这个女朋友。
「嫂子你好。」
她一笑。「我刚刚在旁边场地上课,有看到你打球。好凶狠,看起来压力颇大?」
我苦笑:「还好啦,勉勉强强过得去。」
她伸手揉揉我头发。
「我听柏论说了那件事,真可怕。最近有没有再遇到?」
「没有,有锺遥一在,那女鬼怎麽可能敢再来?」
「这样啊。」她凑近我细细打量:
「你毛色漂亮触感也好,看来遥一这个临时饲主当得不错嘛。」
------我又不是宠物。虽然就某种意义而言并没有差太多。
「可是怎麽还挂著黑眼圈咧?」她夸张地叹气:「明明人家遥一都下海陪睡了,圣竹你仍旧失眠太不给面子罗。」
靠,臭周柏论!连这都跟她讲会不会太过份?
我搔搔脸颊,无奈而带点丢脸地向她道:「没有啦,因为半夜很热......」
「很热?」她瞪大眼:「最近很凉耶,还是圣竹你没有电风扇?我那边有多一台,要的话叫柏论带给你。」
不是......我捂住半边脸:「晚上都穿很多睡觉,所以......」
「为什麽要穿很多?」面前人非常中肯而不留情的疑惑。
该怎麽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穿很多。
就算是过份在意也罢,有锺遥一睡在旁边我根本就不敢脱。
那种肌肤相贴的触感简直跟触电没两样,常常让我在半夜莫名其妙涨红脸。
天啊,杀了我吧。这种宛如少女怀春的心情究竟怎麽回事啊啊啊啊啊------
「好啦对不起,我不问了。」她一耸肩:「你的表情好可怕。」
「有吗?」下意识摸上脸颊。
「不信你自己照镜子。」
我满腹怀疑地望向洗手台上的小镜子。
左看看右看看。还好,应该没有泄漏心事才对......嗯?
镜子里映照出我俩之外的第三人,低头垂手微微摇晃著,灰暗天色下看不清长相。
「嫂子,你朋友吗?」
「嗯?什麽?」她疑惑道。
「站在左後方很远的楼梯那,一直盯著我们瞧。不是在等你?」
「没有啊。」她张望。「我在这边等柏论呢,你说哪里有人?」
再看一遍镜子,空空如也。回头,不见人影。
真是,因为怪事发生的太频繁,所以敏感过头了吗?
再看一遍镜子......
我瞪眼,看著面前玻璃中反射出一张灰白的,血肉模糊的脸孔,急遽放大贴在我耳侧後方;几乎可以从那嘴中闻到腥臭气息。
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滑动......
反射凌驾了恐惧,我只来得及一扑护住嫂子;任凭洗手台在我身旁爆开。
这,玩真的?!
「咦......咦?」她慢半拍地尖叫出声:「圣,圣竹?怎麽回......唉呀!啊啊!」
又一次,急蹲之下尖爪扫过头顶;没奈何我将嫂子随手一甩扔到地上,拔腿就跑。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来追我吧......
背後呼呼风声狂嚣作响,我甚至连回头观察的力气都没有。
跑啊!跑啊跑啊跑快点,欧圣竹!
没命地朝山下狂奔,沿路所有行人皆好奇地将视线投向我,彷佛看到疯子。
是大家都看不见鬼呢,还是......没追来?
我好奇回头想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才转身便对上串著视神经的眼球。
原来贴得这麽近!这下死定------
脑内跑马灯一瞬间闪出,我抱著头很窝囊地跌坐在地,恰巧躲过雷霆万钧攻击。
「碰」一声惊天动地,周遭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那什麽声音啊......?」「不知道,爆炸?」
不要在那边交头接耳了啦,我生命垂危啊!
死之欲望此时发挥作用,我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但却像踢上一堵墙,作用力之大反而让我往後像滚木般「叩叩砰砰」摔到楼梯最底下。
痛......好痛......
我勉强张开眼打量周遭景物,发现自己身处音前广场。
音前广场......啊!锺遥一!
想到这名字的同时突然涌出求生意志,我一咬牙翻个身爬起来继续跑。
到布告栏前就安全了,在那之前撑下去,欧圣竹!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女鬼很面熟,是错觉吗?
哎,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锺遥一!」
下面隐隐约约起了一点骚动。
「圣竹,怎麽了?」低沈声音响起,对我来说彷佛天籁。
「救命啊!救命!」这样喊他应该听得懂......
不知不觉已来到栏杆边,我往下一望,发现锺遥一在那头等著我。
太好了!只要从旁边楼梯下去......
突然面前风压遽增,我尚未回神,那女鬼已张牙舞爪朝我逼近------
「啊啊啊!」我尖叫。
「跳下来!」锺遥一大吼。「圣竹,跳下来,我接著你!」
这有一层半楼高跳下去会骨折,啊算了不管啦我跳!!!!!
千钧一发之际我奋力往下一跃,锺遥一张著双手往上迎,眼明手快用力抓住我的腰,左手护住头,两个人顺势往後倒。
总算安全落地,女鬼咧,女鬼咧?我往後一看......
「不得了,遥一她还在,啊冲过来了------」
锺遥一皱眉,往我後方猛地伸出右掌,做了个「Stop!」的动作。
女鬼接触到他掌心,发出极高音频的尖叫,而後在空气中化为烟尘散开。
接著,是极度静谧的沈默。
没,没事了吗?
「遥,遥一,你刚刚看得见她?」
「我看不见。」他摇头。「只是因为你看那边所以我想是那边。现在咧?」
「我,我想应该,呼,被你吓跑了......」
一放心,我整个人化成一摊泥,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只能贴在他怀里听心跳。
其实这家伙有令人安心的本事......
「伤到哪里?」虽然是没什麽起伏的声音,但我听得出来遥一很担心。
突然意识到他还圈著我的腰,我脸一红。
喔,别又来了!
「那个,我没事。」我小小挣扎起来。「遥一你放开,很多人在看......」
「可以啊,等你不抖我再放。」他沈声道。
「我哪有抖......」我真的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抖到我完全无法控制。
「爱逞强。」锺遥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能不能坦率一点?」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嘴,只好默默停下反抗动作。
其实说真格,想要挣脱的念头并没有很强烈;但,但是,能不能有个人来打破一下这种貌似甜蜜蜜的气氛啊?我觉得很别扭啊!
「怎麽搞成这样?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我俩循声望去,发现周柏论和他女朋友气喘吁吁从另一边冲过来。
「小笛刚刚跑来跟我说洗手台突然爆开......你有没有受伤?」
「没大碍。」我抓住周柏论伸过来的手用力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土跟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