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点半----菜头儿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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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旁边两百公尺外的地方待著啦,张婷珊一出现我绝对会扯开嗓子大叫!」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退到视线尚可及的范围打住。
我掏出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纸钱、香、乾粮水果还有一张很大很大的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注音符号。
「各路好兄弟,小弟在此请大家帮个忙。」我点燃线香,朝空中画三拜。「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若欲相助请降临,这些饼乾水果微表谢意。」
轻轻握著笔,我在纸旁坐下,将笔尖抵在本位上。
锺遥一那头果然还是起了点骚动,可能是感受到威胁,所有颜色的雾简直逃难一般快速朝我逼近,在线香旁边形成一圈屏障。
原本无波河面慢慢产生变化,毫无规则的水纹交错激盪,像有无数人踩踏其上。
呜,好冷。
早知道就穿多一点来,也不会在这边发抖还没人可取暖。
「笔仙请降临......笔仙请降临......」赶快降临赶快结束,我想睡觉......
突然线香以极快速度往下燃烧,瞬间消失一大段,我手上的笔也微微颤动。
啊,请到了!
「请问这位如何称呼?」我很高兴地道。
笔一抖,开始引著我的手在纸上飞快奔跑。
「史...格...瓦...兰...」咦,名字蛮特别的。「洪...都...拉...斯...」还有?
总之,在这位大德用两分钟才说完他的名字後,我还是决定叫他笔仙先生。
「笔仙先生,想请问一下。」我拿著张婷珊的照片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这个女孩子的鬼魂在这边出没?」
笔停顿,感觉很像一群人在讨论的中间空白。
「有...几...个...人...看...过。」这次画得蛮用力的。「非...正...常...之...物。」
非正常之物?这句话好有哲理。所以我跟这位笔仙先生都是正常之物罗?
「那有没有人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是谁杀了她?」
雾聚集又散开、聚集又散开。
「没有喔?因为她不是死在这片空地上?这样......」真失望,不过算了。
下一个问题。
「两星期前我们来这烤肉,捡到一根锁骨,笔仙先生你们有看到是谁放的吗?」
「没...有。」
又是没有!我肩一垮,有点沮丧。
「因...为...」顺著笔迹念道:「因为下午附近有大拜拜,你们全跑去吃?」
真奇怪,那天应该不是什麽节日啊。
笔还在继续跑,我眼睛一亮。
「不过你们有看到某人在河边烧纸钱?那请问一下他是要烧给谁?」
「张...婷...珊...跟...她...打...掉...的...儿...子。」
夭瘦!乖乖隆个东啊,他们两个不但搞外遇连儿子都有!
不过这样说起来,是不是也构成了灭口的理由呢?
我发楞时候笔仙先生也没閒著,连珠炮般划出一条条曲线。
「张婷珊......耶,你说张婷珊变成山魍魉?」那是什麽东西?「我自己回去查?」好啦好啦,你活著的时候一定是当大学老师的。「你要走了?」怎麽这麽快?
「因...为...你...胸...前...口...袋...里...那...东...西...很...恶...心。」
语毕,笔歪歪扭扭退回本位线,从我手中脱离倒下。
线香烧到尽头火光熄灭,河面瞬间静止。
我满头雾水伸手进胸前口袋掏掏摸摸,脸色一变,从里头捞出遥一的牙齿跟香包。
随身带著这些东西难怪人家不想理我!
啊,不是吧,我这个大白痴!
□□□¤□自¤由¤自¤在□¤□□□因为网路上怎麽找都找不到,
所以我跟遥一利用周末空档回他老家,去找据说小时候在仓库里看过的鬼怪图鉴。
当然回他老家就等於回我老家啦,所以一路上我在机车後座紧张兮兮。
「遥一,不要说漏嘴喔,就说我们临时想到你家仓库搬烤箱用这样。」
「放心吧。」他一笑:「你这样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机车「轰隆隆」停在巷子口,两人走进去发现我家静悄悄,连灯都没开半盏。
「奇怪。」我道:「这两个哪里去啦?」
锺遥一掏出钥匙:「也好,省下跟阿姨解释的时间。」
钥匙尚未插进去,里头传来门锁转动声;门打开,露出一张温和的脸。
「你们回来啦?」男子笑道:「锺妈妈刚刚还在抱怨两个出门念书像丢掉呢。」
「小城哥。」锺遥一向他点头。
「姊夫!」我惊道:「既然你在这里......」代表......
踏进他家门,第一眼便看到我家那只母老虎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跟周柏论的两个老爸。
今天是什麽节日,怎麽这麽热闹?
「老姊。」「亭姐。」「叔叔好。」「乖。」
互相打过冗长招呼之後,我有些好奇地问姊姊道:
「你今天怎麽会突然跑回来?还有爸妈哪里去了?」
「我?」她看看自己肚子,一派云淡风清道:「前几天发现怀孕啦,想回来跟妈说,结果他们去欧洲玩也没提,害大家都扑空。」
喝!
「我要当舅舅了?」我大喊:「男的还女的?」
「现在还不知道。」姊夫笑道:「不过男的女的都好。」
「那两个老男人应该很高兴吧?」周叔叔喝著茶向老姊说:「别看香肠一脸酷相,他超喜欢小孩的。」
「真好。」女王叔叔接话:「不知道柏论什麽时候会结婚?」
还早咧,他想娶嫂子还不一定肯嫁......
我跟遥一互望,突然觉得这话题其实挺可怕的。
蹑手蹑脚想往房间走,才刚上到楼梯口,周叔叔突然转向遥一开炮:
「遥一,你体格这麽好,何不考虑当平面模特儿?女王叔叔有很多管道可以介绍你去。」
遥一露出微笑想蒙混过关:「学校课业忙不过来。」
「那有没有女朋友?」老姊发问,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这麽帅,应该很多女生倒追吧?」
我僵住,她瞧我一眼,还加注:「跟我那个营养不良的老弟完全不一样呢。」
我看著沈思中的遥一。
------他会怎麽回答?
过了半秒钟,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朝众人象徵性地举起。
「......真的?」女王叔叔睁大眼。
「我就知道是这样。」老姊一撇嘴。「圣竹,你怎麽想?」
我回曰:「跟遥一答案差不多,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子罗。」
其实说出口没有想像中难嘛。
「请把你家小弟交给我吧。」遥一很认真地对老姊说,我捶他一下。
「我跟妈都没意见啊,你自己去跟我家老爸说。」我姐啜著果汁。
「我觉得绎群的台词很好想像。」周叔叔说,女王叔叔点点头。
我也觉得很好想像,唉。
在遥一家的储藏室奋斗一下午,好不容易在角落挖出一卷破破烂烂的布卷轴;吃完饭洗完澡,两个人在他房间里研究起来。
我摊开卷轴,看到上面用水墨精细地描绘著各种鬼怪的样貌,然後用楷书在旁边书写解说。
「啊,这边有签名。」我指著卷轴最开头的地方,下头用很漂亮的毛笔字写著" 二十代捉鬼师 锺庭域 "
「你的祖先吗?」我抬头问遥一,他耸耸肩。
山魍魉、山魍魉,喔,有了。
「由草木动物吸取精气而成之怪,可自由变换形体。出没於清晨日落,以迷惑困於山中之旅人为乐?」遥一照本宣章读一遍,皱起眉头:「不对吧。难道说张婷珊本来是一株草吗?」
我苦笑。看来那位笔仙先生挺两光的,连妖怪名字都报错。
锺遥一边翻阅边敲击桌面,咚咚咚,咚咚咚。
「有了,应该是这个。」他停下,将卷轴推过来;我看著上头有些恶心的腐烂鬼魂,旁边附录曰:
「凭尸鬼。人死後魂魄为施术者所拘,得不消散而成厉鬼。呼其真实姓名可使鬼魂短暂清醒;可利用骨头血肉与人缔结契约。若一月内未凭附缔结契约者之尸体,则鬼魂消散。」
下面还用红色朱砂标了个大括:「此法恶毒,若术破则反噬己身。」
呜哇,写得好清楚。谢谢你,遥一的祖宗。
叹口气,突然觉得心情沈重;遥一从後面搂住我,我默默缩进他怀中。
到底是谁这麽过份?
「你在同情她吗?」遥一摸摸我头。
「才没有。」我不是那种善男信女。「我只想赶快找出主谋让他下地狱。」
「不过这样就通通可以解释了。」遥一道:「那根骨头果然是一切起源------缔结契约啊,所以这麽拚命要杀你。」
「那为什麽会找上我?」明明那两个小鬼比我还早碰到骨头。
「谁知道?」他一摊手:「搞不好张婷珊比较喜欢你。」
雄好是啦。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有点挂怀。」遥一道。
「什麽事?」
他从旁边拿出一本小学毕业纪念册。「我下午在储藏室里看到这个,想说好玩顺手带出来,结果刚刚一看才发现......」
「发现什麽?」我好奇道。
「张婷珊小学跟我们同班过。」他说。
骗人!
「我怎麽会没印象?」难道真的记忆退化成这样?
「因为她那时候不叫张婷珊。」锺遥一翻开本子。「你看,我没说错吧?小时候跟现在长得根本一模一样。」
我盯著本子里的那张脸,看著照片底下的那个名字。
为什麽呢?
为什麽我觉得这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
回过神才发现遥一这个接吻魔不知何时又开始咬著我後颈,手也不安分伸进衣服里乱摸;我挣脱,一脚踹过去。
「拜托一下,阿姨房间在旁边耶!你再乱来我跟你翻脸!」
「亲一下。」他说。
「一下都不行!」你是哪来的色大叔啊?怎麽跟以前差这麽多?
两人打打闹闹满房间绕,你压我一下我揍你一拳;一不小心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我低身去捡。
是说现在遥一几乎天天贴身保护,还有必要放在身上吗?
都被笔仙先生嫌很恶心了。
------我突然僵住。
模模糊糊片段闪进脑海凑成一张完整的图,我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直流。
「哦,沙滩上的太阳啊......」
「什麽?」
我回头,死命抓住遥一肩膀用力摇晃。
「我知道是谁了!我知道是那个混帐了!!!」
干,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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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沙滩上的太阳:「The sun of the beach.」=「The son of the bitch.」废材不想骂太难听时会以它代替之。
注二:下一篇就是完结篇了,大家可以先猜猜犯人是谁;虽然猜对的人我也没办法答应你说有什麽奖励......因为废材不是那种说要写番外就马上写得出来的人种。
没有什麽提示,但是应该也不难猜吧Orz 我想不出什麽太复杂的逻辑。
是说下一回不知道何时有办法写完就是了,然後废材26-30不在台湾。
先这样。


午夜三点半(10)

我单独站在学校里最高的岩顶上,和墨色天空融为一体。
风很大,大到几乎可以将我撕扯开。
压著有些乱的头发,我吃力地向空旷无人四周喊:
「我知道你在,张婷珊!出来吧,你不是想杀我吗?我人在这啊。」
寂静无声,只馀狂风呼呼作响。
我从口袋掏出那个东西,点著打火机。
「你再不现身,我就一把火烧掉它。这个毁了多多少少会影响你本身吧?」
突然一阵寒意袭来,尖锐猛烈针般扎进我皮肤;回头,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身後。
「张婷珊。」我唤她,她恍若无闻,弥漫杀意向我一步步走来。
连喊了三四次皆无效,我心里明白,
在她指尖抵上我颈项时,我念出了另一个名字。
她的动作停止在那一刻。
就像瞬间清醒般,我看著她周围慢慢地增加些许生气,些许温暖。
从她空洞深黑的眼眶里流下清澈液体,哭喊声震动大气划过层层夜色,我沈默地听著她那微弱痛楚,竟然有点鼻酸。
过了好一会,我清清喉咙向她道: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是他杀了你,对吧?」
她点头,我嘴角一勾。
「我没打算帮你,但是我们可以合作。你报你的仇,我清我的帐。」
她看著我。
「你只要告诉我------」我咬牙切齿说:「那家伙下一步要做什麽。」
她慢慢地叙述,用已经破碎不堪的嗓音;看著张婷珊那用尘土拼凑起来的面容,我只感受到巨大悲哀。
人类的纯粹恶意,比什麽都可怕。
她颤抖起来,越抖越急,周围气场慢慢改变颜色,我知道时间到了。
在结束之前------
「我不是好人。」我苦笑道:「但是你有遗言就讲吧,我在听。」
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最初也是最後的一件事。
遥一从阴暗树丛下走出站到我身边,她化成烟雾伴著狂风消失在夜色中。
「她离开了?」遥一看著天空道。
我一笑。「是啊,全部都弄清楚了,比想像中简单。」
「那你想怎麽应付?」他问,我耸耸肩。
将计就计没什麽难的,只一件......
「我记得嫂子说过这星期要帮忙XX社区健康筛检吧?」我向遥一道,他点头。
那就好办啦。
「问问嫂子可不可以帮忙弄到我想要的东西,一点点就好。」
弄不到大家就慢慢磨吧,可若弄得到,就是那家伙的末日。
这是你逼我的。
□□□¤□自¤由¤自¤在□¤□□□「不走快一点行吗?」遥一在後面看著我慢吞吞的蜗牛移步。
「有什麽关系,反正庙公人---很---好。」迟到一下不要紧啦。
凌晨三点半,我跟遥一位处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郊区。
原因无他,因为庙公要替我们作法趋邪。
诡异时间跟地点令人无法理解,而张先生的法力也不可信任,不过也罢。
悠悠哉哉来到目的地,远远看到空地中央小小祭坛,庙公站在那十分热情地向我招手,可是看到锺遥一却皱起眉头。
「这个法术不能有第三人在场,小哥你要不要离开一下?」他道。
我望向遥一,又将视线转回庙公身上。
「这样说起来,如果等一下有人经过不是很尴尬?」
「你放心。」庙公拍胸脯保证:
「这里晚上绝对不会有人经过,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样啊,我一笑。
「那遥一你暂时离开好了,只要听得到我惨叫声的地方都可以。」
他依言而行。
等遥一走远,我向庙公道:
「张先生,现在开始吧?」
他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取出两张符点燃,就著火焰在空气中画出一条条光痕;接著又捉起粉末扔向烛火发出奇异香味,口中喃喃自语。
我静静地看著庙公忙碌,像隔著玻璃观赏一出精彩的秀。
过一会儿,他拿起朱砂笔跟黄符,转身问我:「你的出生年月日跟时辰?」
我随口报出,刷刷刷,庙公三两下写好,伸手递过符和针道:
「你在上面涂一滴你自己的血。」
不是吧!我苦著脸:「我怕痛耶。」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麽痛?」他一眼斜来。
拉拉扯扯折腾很久我还是屈服,只是扭捏著不想给他看到针是怎麽扎的;等暗红在黄纸上晕开形成一片污渍,他取过,将它在火上化为灰烬。
「大功告成。」庙公说,我点头。
两人隔著祭坛相对,他突然向我拉开一个笑容,在火光下显得诡异而不自然。
「恭喜你,一切都解脱了。」他说。
我也微笑。
「张婷珊好吗?」
庙公呆楞许久,那瞪圆的眼有些愚蠢。
「什,什麽?」
「再装就不像了,张先生。」我笑道:「你是她的继父吧。你这个......」
杀人凶手。
「张婷珊小学不叫这名字,因为她是妈妈嫁给你之後才改姓的。你有打老婆习惯,她妈妈不得已离家出走......喔不,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庙公铁青著脸。
「别想太多,我不是警察,不想和你算旧帐。」我轻松的说:「张婷珊被你性侵到受不了,所以大学搬出去自立更生;而後你打听到她住所,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你想要颤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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