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变小了----道格拉斯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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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在伯明翰,夫人。"
"我有事情找他。"
"他不在我这儿,夫人。"
"那么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您用的语气太肯定了,您应该用虚拟语气的。事实上,我不知道他的行踪。夫人,您很了解他,他有时自己一个人到处跑。"
"我不相信,巴普先生说,他要求将急电和重要信件转到这边来,他本人一定在这里。"
"噢,没错,他前一两天是在我这里,但是他又出去了,如果夫人您不着急的话......"
"不,我有的是时间等,"伊莲娜女士紧紧盯着道格拉斯先生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请原谅,夫人,您用的是‘你'还是‘你们'?"
"那么好吧,道格拉斯先生,我知道他很多事情都和你商量。出于诚恳,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丈夫的朋友当中最正直最可靠的一位。"
"您这么说我很荣幸,请问您想知道什么呢?"
"请告诉我住在小爱德华房间里的那个男孩的全部情况。"
"噢,他是小爱德华的堂弟,德沃特公爵的侄子。"
"请问具体是哪一家的孩子呢,我记得公爵他有六个堂兄和堂姐,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事实上是......"
"康弗里津公学入学手续是很严格的,道格拉斯先生,您不可能不知道,对吧?"
"噢。"
道格拉斯先生确实感到非常为难,想要在这位夫人面前编一个名字是不可能的。
"好吧,您不说的,那么我来说,"这位女士挑起她那对秀气的眉毛,"道格拉斯先生,请你如实地告诉我,那个男孩是不是我丈夫的私生子?"
"噢。"
"我只想知道,他打算把小爱德华放到什么地位上?如果他觉得不方便的话,小爱德华可以和我回法国生活。"
"夫人,我想......"
道格拉斯先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对面咄咄逼人的女士,飞速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但是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小爱德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校长先生!"
小爱德华很快注意到自己的母亲也在,他今天第二次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吞了进去。--他认为,如果他长期这样下去,他恐怕得死于消化不良。
他跑到书桌后,附在这位校长先生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道格拉斯先生很快明白了发生了什么状况,事故发生在拉丁课上。
因为不愿意继续呆在宿舍里面对自己的妻子,公爵决定和小爱德华一起去上课。要命的是,当拉丁文老师要求公爵翻译一段课文时,我们可怜的公爵显然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的。结果下课后,公爵就被径直拎去了办公室。
"我父亲进去差不多有一刻钟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已经被布里奇老师打死了?"
小爱德华看起来焦急万分,但是校长先生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摇铃叫了秘书进来,镇定自若。
"请将三位拉丁文老师叫到我这边来,我想就拉丁文文法与英文文法比较学习法询问一下老师们的意见。"
又转眸望向屋子里唯一的女士。
"真抱歉,夫人,请允许我处理一下公事。"
他处理得如此干脆利落,小爱德华不由得冲校长先生投了一个崇拜的眼神。

"没什么,雅各,我只是和这位教拉丁文的布里奇老师聊了一会天而已。啊,放心,他没有惩罚我,"德沃特公爵倚在书桌前,托起下巴,露出狡诘的微笑,"我告诉他,我小时候骑马摔伤了,所以很难长高。我因为羞怯不敢去上学,一直一个人呆在乡下,教育程度自然不是顶好。"
"您可真能编。"
"我注意到他办公桌上还放着好几张马票,啊,所以我顺便和他聊了一会这次利物浦障碍赛的赔率。实话说,我们俩谈得挺投机的,他被你叫去开会时还依依不舍呢。"
"......"
"噢,你是在担心我吗,雅各?"
"不,我是在担心你会弄坏学校的风气。"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小爱德华勋爵可为您担心得要命。"
"得了吧,我猜小爱德华准没有跟你讲实话,我都快被他气死了!"
"这是怎么啦?"
"好吧,事情的真相是,布里奇老师确实是敲了我的桌子,让我翻译一段课文,当然,你知道的,以我的程度,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的。看我半天回答不上来,小爱德华就塞给我一张纸条儿。瞧,它还在我这儿哩!"
道格拉斯先生接过这张纸条,念了出来。
"这是比德的《英国人民宗教史》中的一段儿,我认为这个孩子翻译得很正确,看来他的拉丁文大有进步。"
"很好,那么请你翻过来看看吧。"
道格拉斯先生将纸条翻了过来,很明显这是从笔记本上随手撕下的半页纸,画着无聊时的信手涂鸦,以及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母,‘布里奇老师是只顽固的老髦狗'。一瞬间他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咳嗽声来掩盖自己的笑意。
"咳咳......"
"要命的是,小爱德华递给我的时候我拿反了!我就把这上面的话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上帝,我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哄堂大笑的场面了!我真是丢脸透了!"
公爵咬牙切齿地跺着脚,皮靴在地毯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我绝对要好好教训小爱德华一顿!"
他这种少见的激动神情让道格拉斯先生一瞬间感到很可爱,他伸手将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揉揉那头柔软的栗子色卷发。
"伊莲娜女士怎么办?她现在怀疑您是您的私生子。"
"噢,她可真有想象力。"
"上帝,您可别乱动。"
道格拉斯先生忍不住轻轻捏住对方那小小的、尖尖的下巴,低头覆盖上对方的嘴唇。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推开了,露出了伊莲娜女士的颀长身影。女人腕上的刺绣手袋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显然是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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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巴黎的秘密

让·布朗夫人正站在镜子面前卸妆,女仆帮她取下装饰用的羽毛帽子,发卡像雨点一样落掉在地上,这样她那头亚麻色的头发便散落下来,随意蓬松在肩头。
换上衬裙和睡帽,打发走女仆,站在穿衣镜前,她突然转了个维也纳华尔兹的圈儿,就像她在方才的舞会上做过的那样,好让她从不同侧面都能欣赏到自己的美丽。
镜子里面,她微微喘着气,丰满的胸口起伏着。
现在她的脸颊像玫瑰花般红润,嘴唇则像腌了蜂蜜的樱桃,好比是鲁本斯笔下等待沐浴的狄安娜从墙上的画框走下来了。
谁能够想像她实际上已经超过四十五岁,时光荏苒,究竟是哪一种稀世的保养品才能得以挽回青春的脚步、重新焕发出少女般的光泽?
"......那么,您满意了吗?"
镜子里一道人影陡然掠过,布朗夫人听到一声低喃。
她惊慌地往后看去,但是她后面没有人,整个梳妆室都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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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来说,三月是个讨人喜欢的节日,塞纳河里的冰开始解冻,山毛榉伸展开碧绿的嫩芽,画眉鸟重新在枝头歌唱,但是复活节的假期一到--倘若你这个时间不幸逗留在巴黎,早上起来一推开窗户,几乎是一夜之间,你就会发现巴黎被那些来自海峡对岸的英国佬们给攻陷了,这堆脸色红润、富有悠闲的游客们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浩浩荡荡的雪。于是乎,餐厅和咖啡店里变得拥挤不堪,歌剧院里订不到位子,马车站里也租不到马车了。
而眼下,巴黎郊区地方供出租的度假别墅里,看来也迎来了这样的客人。
一位戴着巴拿马式宽边檐帽的女士带着两个孩子,大点的孩子大概有十五六岁,容貌非常漂亮,而另一个孩子显然就没有这么被上帝眷顾了,他很矮小,长相也乏善可陈,一双微凸的蓝眼睛总是转个不停。这个孩子看上去可能有十四岁,也可能只有十二岁。
除了女人和孩子,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儿,那股冷冰冰的劲头活像是刚从格陵兰岛流放回来的。他们当然不是夫妻,女士证件上的姓氏和陪同的男士并不相同。但是他们看起来也并不像主仆,尽管男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始终彬彬有礼。如果说他们俩是出来幽会的一对儿,他们又没有丝毫亲密劲头。
这真是奇怪的组合。
但奇怪的还不止这个哩,当大人们还在向租赁经纪人询问时,小点的那个孩子已经从别墅三楼的窗户探出身来。
"嘿,我看就这里吧,风景很不坏。"
他说话时笃定的口气,好像他就是这个家庭的主人一样。接着他开始呵斥下面大点的那个孩子。
"爱德华,听着,别到处乱跑!"

读者们看到这里,大概也能猜透这充满违和感的一家的真实面目了。没错儿,他们正是我们故事的主角们,自恃理智派理想是献身于科学和教育事业的道格拉斯先生,以及他那位总是不断陷入麻烦如今又碰上不可思议的大危机的德沃特公爵和家人。考虑到一般情况下来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回到巴黎寻找始作俑者看来是走出困境的唯一方法了。

租下了一栋明显带着巴洛克风格的别墅,还带大花园。现在则坐在客厅里,壁炉里的火升起来了,半躺在沙发椅上,将换上波斯拖鞋的脚伸向壁炉,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长途跋涉的旅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闭上眼睛,我们的小爱德华勋爵正在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
但看来大人们并不懂得体会生活的诗意,宁可把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争吵上。他们似乎在讨论未来的行程计划,校长道格拉斯先生认为一切都得考虑周密,父亲德沃特公爵强调调查得小心保密,而母亲伊莲娜则决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场高雅的艺术沙龙。
过了一会话题转移到眼前的房间分配上。
"请夫人带着小爱德华勋爵住到二楼,我留在一楼。"
"那么,我想......我能和你一块住吗,雅各?"
"我认为最好别这样。"
"为什么?"
"您应该到楼上去。"
这句话让公爵感到了不快,小爱德华听见他的父亲独自跑上楼的声音。自从变小了之后,德沃特公爵似乎变得比以前爱发脾气了。

道格拉斯先生上到二楼的卧室去看公爵,他正趴在窗台上望外看。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能看到花园里一座低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的山羊雕像,它脚下金雀花一大丛一大丛地盛开着。草丛的掩映中,有一口水井,轱辘上已经生了锈。再远处,沿着小径则是几株开满了白花的苹果树,夹杂着枞树。一排树篱则将整个花园圈了起来。
"我觉得女人真奇怪,雅各,"公爵拨弄了一下头发,突然说,"伊莲娜好像很兴奋的样子,你瞧,她给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因为她说小爱德华衣服我穿起来有点太大了。她还告诉别人说我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上帝,我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还对我说,要是我一时半会变不回去,她可以照顾我。"
"女人的母性本能,我想。"
"但我不喜欢这样,雅各,单独和伊莲娜呆在一起我感到尴尬。"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因为我变小了,我就一点不像是伊莲娜的丈夫和小爱德华的父亲了。我也有自尊心,雅各。"
"我想我有一点明白您的感受了。"
"我不能和你住一个房间吗?"
"很抱歉,我认为不能。"
"那么,你至少现在抱我一下,雅各。"
"我得说,很抱歉,公爵先生,"道格拉斯先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抱歉,我做不到。"
"我发现,从那天伊莲娜知道我的事情之后,你就一直对我很冷淡。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雅各?"
"噢,我认为,没什么特别的,至多可以说我只是对这么小的您没有丝毫兴趣而已。"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唉,我知道我既不漂亮又不聪明,"公爵从窗台边转过脸来,"那么好,我们别谈这个啦,雅各。你现在帮我去办点要紧事,如果你够快的话,晚餐之前还能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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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以为巴黎只有卢浮宫、巴黎圣母院、法兰西学院或者王宫大厦,到处都漂浮着香榭丽舍大道上的洛可可香味儿,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按照地图,道格拉斯先生从旺多姆广场穿到杜勒伊里公园,再走上德舍桥,目的地就快到了。这个小岛与其说是码头,不如说是一片浮在塞纳河中间的菜叶子,四面八方的浮桥将它跟陆地联系起来。一艘艘运货的汽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港口,围成好几圈,搬运工人正忙着在船只和马车之间卸货装货。这里的建筑大多七零八落,看起来像几颗熏得发黑发黄的肮脏门牙。转两个弯,再走下石阶,杜松子酒店正坐落在眼前,门口坐着一位黑头发姑娘,她低头翻烤着香肠、土豆和别的一些东西,远远地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焦油的香味儿。
道格拉斯先生在她面前站定,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半份鲽鱼,一份香肠,请涂满半盎司的奶油。"
这句奇怪的点餐单让这位姑娘抬起了她那一对黑眉毛,她长着一张典型的哥萨克人的面孔。
"那么您是不是还需要喝点什么,先生?"
"一些红色的潘趣酒,我认为。"
这位姑娘咧嘴笑了起来。
"很好,先生。老鲶鱼他还在老地方,抽着他该死的阿拉伯水烟呢!"

穿过那些醉汉和即将成为醉汉的人群,道格拉斯先生在柜台后面找到了这位叫"老鲶鱼"的男人。他总有五十岁以上,稀疏的黄头发,眉毛淡得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他看起来像一条滑溜溜的鲶鱼,两侧的胡须则像鱼须般伸出来。
他边捻着这样的一条胡须,边说着话。
"嘿,看来是A·D先生的委托吗?"
"是的,很遗憾他本人不方便来。"
"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很简单,他想要找一个人。"
"有什么特别缘故吗?"
"没什么,他只是在牌桌上欠了A·D先生很多钱,"道格拉斯先生轻描淡写地说,他不打算透露出任何真实情况。
听完对方的要求,"老鲶鱼"换了一条胡须继续捻着。
"线索太少了,这听上去真不容易。"
"那么这是订金。"
道格拉斯先生将一个蛇皮袋子推到对方面前。这位先生伸手接过,轻轻摇了摇,里面传来钱币碰撞时特有的美妙声响,这使得他那张脸上绽开了笑容。
"那么,还是按照老方法给您消息。"
"很好,A·D先生很愿意为您支付剩下的钱。"
"但愿如此,上帝保佑,"老鲶鱼先生搓搓手,"另外请转告A·D先生,咱们的小贝妲可想念他想念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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