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变小了----道格拉斯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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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说,我还真不习惯您这个样子,公爵先生。"
"你能抱紧我吗,雅各?你知道的,我一紧张,就特别想要你抱我。"
"那么,好。"
道格拉斯先生犹豫了一会,才伸手抱住对方。公爵淡栗色的头发伏在他肩上,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但是很快他又松开手,放下对方。
"虽然您的实际年龄过了三十五岁,但您的身体还不到十五岁,这太可怕了,我做不到。"
"唉,可是,雅各,我们以前在这个年纪时,还不是......"
"您别提那个了,我回想起来都觉得很后悔。"
"噢,你是指你后悔那个时候就开始睡我吗?"
"是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睡我的。"
"可是那种事情对您不好。"
"不,不,可是我......"
"请原谅,我那时太不懂事了,经常逼迫您,"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公爵的脸颊,"至于现在,在您变回成年之前,我可不能碰您。"

巴黎......传说中的让雷诺伯爵......一七三五年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德沃特公爵变小了。
道格拉斯先生躺在床上,反复思考着这之间的联系。这种超乎他知识体系之外的奇妙现象令他感到棘手。但是同时,他又被另一种痛苦所折磨了。
流露出不安、无助神情的蓝眼睛......漂亮的蓝眼睛......伏在自己肩头柔软的淡栗色头发......直到被自己抱住才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这会儿,不管这位公爵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暂时属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了。因为他哪里也去不了,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他不得不完全依赖自己,听从于自己。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当他们都还只是康弗里津公学的学生时候那样。他们形影不离,好比希腊神话里的双子卡斯托和普尔尤克斯。或者更准确地说,年轻的公爵完全地、全身心地依赖着对方。就连放假时都没有分开过,不是年轻的公爵到道格拉斯先生家的别墅去,就是道格拉斯先生住到德沃特家的农场里,或者是一起到其他同学家度假。公爵在自己面前,乖巧、温驯,像一只被驯服的猫,从来不敢反抗。
--而现在,自己又能享受到这种特权了。
--要是公爵不能马上变回去,就能多一刻停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卑鄙、自私的念头一旦闪现,道格拉斯先生立刻感到深深自责。
深陷在这种左右摇摆的情绪泥沼当中,天终于蒙蒙亮了。
寂静里,道格拉斯先生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敲打在玻璃上的噔噔声。
猛然拉开窗帘,便看到德沃特公爵的脸贴在玻璃上,道格拉斯先生吓了一跳。
一打开窗,德沃特公爵就扑进了他的怀抱,差点害他摔倒。
"上帝,伯明翰早上可真冷!"
道格拉斯先生吻了吻对方的脸颊,皮肤传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抱紧了对方。下一刻他又不得不松了手,将公爵抱到椅子上,用厚毛毯裹紧。
"您这是怎么啦?"
"给我一杯白兰地吧,我冷得要命。"
"这可不行,未成年人不能喝烈性酒,我给您倒杯热可可吧。"
"噢,雅各。"公爵皱起眉头。
"您得听我的。"
"上帝,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这杯热可可让公爵缓过劲来,"我在想,我在想,你有那个意大利人卡桑诺瓦的《法国回忆录》吗?"
"我记得书房里是有,那么您要看吗?"

书房里C字母开头的作者处确实有这本书,但是矮小的公爵踮起脚也够不着,道格拉斯先生轻而易举地取下来,放到他手上。
"您是要看什么呢,公爵先生?"
公爵翻了翻,他发现上面已经画满了记号,并做了笔记。
"啊,雅各,你已经看过了......"
"是的,我昨天就仔细看过了,"道格拉斯先生从对方手中抽过书,"根据这本书的记载,让雷诺伯爵是十八世纪法国传奇冒险家,自称是终身漂泊的犹太人,长命水、点金术的发明者。看起来他的头衔可真不少,啊,让我继续念下去吧,‘和我交谈的姑娘突然停住了,她转眸往门口看去,实际上,所有的贵妇人都在看他。来宾是一位蜜色头发、中等身材、体态均匀的年轻人,风度翩翩'。"
"我看到的那位,他不太高,大概比我矮了一英寸,我想。棕色头发,嘴唇上留着过去时髦的那种胡须。法语很纯正,另外,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儿在军队呆过的感觉。"
"听起来还是很像的,那么这里,‘他洒了一滴水喂给笼子里的金丝雀,蒙上笼罩,半分钟后打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笼子里金丝雀变成了雏鸟。'"
"这也许只是魔术,雅各。"
"是的,但您现在变小了,千真万确。"
"噢,是的,"公爵不安地望向对方,"也许我碰到的是真的,对不对,雅各?"
"恐怕您很不幸。"
"那么我该怎么办,雅各?"
"总会有办法的,"道格拉斯先生耸耸肩,"到复活节学校会放一段时间的假,啊,我想,我也许可以带您出去想想办法。"
"我都听你的,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弯腰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公爵顺从地闭上眼睛。他一定不会察觉,书本里缺了一页,正叠在道格拉斯先生的口袋里。


第二章 怎么办

康沃尔郡的荒原一望无际,冬天时都是光秃秃的沙砾和沼泽,到了夏天,野草就开始呼啦拉地疯长起来了。风肆无忌惮地从一头吹到另一头,呜呜作响。往上看,云层都堆积在一起,天空显得很低,伸一下手就能够到般。
在这种宽广的背景下,远处石丘上出现的两个小小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雅各,雅各,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
"噢,不,我认为是你跑得太快了。"
"可是,我还想去那边。"
"不,那样我们就跑得太远了,到天黑会回不去的。并且我认为现在应该回去了,看天气可能会下雨。"
"那么好吧。"
淡栗色头发的少年顺从地将手交给戴着眼镜的少年,任由对方紧紧握着,拉着自己往回走。
这时成群的野马从少年们眼前奔驰而过,它们马蹄轻快,巧妙地避过草丛中深藏的沼泽。
德沃特家在康沃尔的庄园带着强烈的乔治一世时期烙印,混合着英式和德式的风格,显得古朴高深。夜色低垂,高大的彩色玻璃窗透下暗影。管家指挥着佣人们忙碌地走来走去,长长的桌子铺起绣花布,酒精灯上放着巨大的茶壶,烧得咕噜咕噜响。
道格拉斯先生抬起眸子,他看见年轻的公爵从楼梯一路跳下来,轻巧地穿过那些穿梭的佣人们。他差点担心对方会碰翻桌子上的酒精灯,但是,下一刻,对方已经稳稳地落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噢,雅各!"

在他们还都只不过是康弗里津公学学生时,每一年,每一年的某些时候,复活节或者夏天,道格拉斯先生都会陪年轻的公爵回康沃尔乡下度假。那时小公爵同母异父的姐姐和哥哥也都在,他们都比小公爵大了十几岁,看起来就好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大人。
而属于少年的世界里,只有道格拉斯先生和小公爵而已。
在荒原上追逐着野马奔跑,和草地上的牧羊姑娘们坐下来聊天,或是扛着和他差不多高的猎枪,牵着萨塞克斯猎犬在灌木丛中穿行,年轻的公爵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道格拉斯先生愿意把此归结为特殊的遗传现象,因为小爱德华虽然贪玩,却并不具备这种冒险品质。

他们成天成天腻在一起,等到夜幕降临后,他们还会住在一个房间里。
"我最喜欢住这间卧室了,雅各。"
位于顶楼的漆成奶白色的房间,天花板是倾斜的。若是将天窗支起来,躺在床上就可以看见星星。
"哼。"
自己却故意背过身去,不理对方。因为这样做的话,小公爵一定会缠上来求他。
"噢,雅各,你是怎么啦?你生气了吗?"
"哼。"
"是因为我下午我跑得太快了吗?我真抱歉,我只是想......"
"听着,不许跑到我前面去。"
"真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雅各。那么你现在可不可以不要再不理我了?"
自己这才转过身来,差点撞上对方那尖挺的鼻子。
"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雅各,你看你看,星星真漂亮。"
他从床头摸索出眼镜戴上,慢慢地说:
"我认为,你看到的是由天琴座、天鹰座和天鹅座中的一等亮星组成的夏季大三角,瞧,顺着这条线往上看,你就可以看到大熊星座了。"
"噢,上帝,你懂得可真多。"

......但是这些对话都消失在遥远的过往里了,即使道格拉斯先生偶然会记起。
是的,他不能用他卑微的、罪恶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来处理事情,他必须考虑到德沃特公爵本人的感受,考虑到这桩离奇事件会给一个名门望族的声誉带来损害,以及顺带也许会影响大不列颠帝国的美好传统以及光辉未来,--当然,这似乎想得太远了些。但不管怎么说,一个绅士不应该对自己朋友的困难坐视不理。
而且,在自己三十六年的人生中,理智总是最终战胜情感。
他将从《法国回忆录》里撕下来的书页纸订在墙上,上面有作者本人记载的配方。
『青蛙腿一只,苦艾草两根,蜥蜴干一块,将蝙蝠翅膀碾成粉末......』
道格拉斯先生全神贯注集中于手头的工作,金边眼镜反射出光芒。在他的面前,酒精灯正滋滋地燃着,上面用铁架支撑着一只大蒸馏瓶,蒸腾起紫色的雾气。

不远处的草坪上,公爵正陪着自己的儿子练习打板球。
"我认为,有我在的话,你所在的球队一定会获胜的。"
德沃特公爵拿起一只长柄球板,掂了掂分量,他站到柱门边上准备击球。
"那么爱德华,你先跑过去充当投球手吧,我给你表演一下远距离击球。说起来,我可是位著名的全能手。"
"好的,父亲。"
小爱德华跑到区域线内,将球投了出去,小小的板球在空中咻咻地旋转着。
砰地一声响,公爵手上的击球板撞上板球。他不得不沮丧地发现,他还不太习惯现在的身体,击球的力度和方向都受到了限制。
"噢!"
小爱德华惊叫了一声,这一球打得太高了。
它越过球场,远远地掠过树梢,朝校园南面的一栋建筑飞过去了,很快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几分钟后,一团紫色的云雾飘了出来。
"噢,那边是什么地方,爱德华?"
公爵放下球板,问。
小爱德华耸耸肩:"是校长先生的寓所。"

□□□¤□自¤由¤自¤在□¤□□□

女管家格瑞斯太太最近感到闷闷不乐。
"唉,校长先生。"
当她给校长先生打扫书房时,这种悲伤的情绪依旧缠绕着她,差不多每隔三分钟,她就要重重感叹一次。
"唉,校长先生。"
终于连道格拉斯先生都忍受不了她的执著了。
"你这是怎么啦,格瑞斯太太?"
"唉,校长先生,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那条可爱的、漂亮的、您知道的,我们都管它叫露比的小斑点狗。它好像生病了,我怀疑它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它奄奄一息,连路都走不稳啦。"
格瑞斯太太边说,边忍不住捻起围裙擦拭眼角。
"不止是这样,史密斯太太天天抱在怀里的那只白波斯猫,它也病了,您想像不到,它浑身发黄,那景象真可怕。史密斯太太已经把它送到伯明翰的兽医那里去了,唉,医生说它活不久了。这真可怕,真太可怕了,您说是不是,校长先生?"
"砷中毒。"
"您说什么,校长先生?"
"不,我什么也没说,"道格拉斯先生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本书,"那么我认为,你可以结束打扫了,格瑞斯太太。"
一直等格瑞斯太太离开,道格拉斯先生才迅速起身,走进里面的实验室。
他从试管架上取下一支试管,里面盛着大约五分之一体积的粉红液体,咕噜咕噜冒着泡。
笼子里还关着一只兔子,道格拉斯先生毫不留情地抓住它的长耳朵,强迫它吞咽了一滴液体。这可怜的生物拼命挣扎着、抽搐着,最后终于一动不动了。
道格拉斯先生在垂死的尸体旁默哀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的决定是,他得将这批实验品也统统扔掉。按照那本书上介绍的方法显然行不通,这些配方充斥着不可预知的毒性。
是的,你总不能跟古代文学家讨论现代科学,对不对?
道格拉斯先生打开窗户,好让新鲜空气来冲散实验室里弥漫着的奇怪味道。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校门口停着一辆豪华四轮马车,这让他感到有点儿紧张。
他回到书房,急忙摇铃叫秘书进来,而秘书的回答只不过是确凿了他的猜测。
"......是公爵夫人来看望德沃特小勋爵了。"

"我想,父亲您真是打得棒极了!"
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板球比赛,小爱德华边说话,边推开房门,下一刻他就瞥见自己的母亲坐在会客厅里啦。
上帝,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为了把出口的音节又吞回去,小爱德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迅速地用脚后跟将门关上,此举害得身后的公爵险些撞到鼻子。
"噢,母亲!"他故意大声喊着,暗暗希望门外的父亲能知趣地不要进来,"您是来看我了吗,母亲?"
"当然,当然,噢,我的宝贝儿。"
女人张开双臂将小爱德华抱在怀里,细细端详着对方有没有胖了瘦了,她对于婚姻唯一深切的眷念就是自己的独生子。
但看来小爱德华的良苦用心丝毫没有被德沃特公爵体会到,他揉着鼻子,一脚踹开房门。
"爱德华,我看你可太不象话了!"
下一秒会客厅里就寂静一片了,公爵夫人搂着自己的独生子,警惕地望向这位年轻的闯入者。
公爵注意到伊莲娜正盯着自己看,现在伊莲娜比自己高了,但是这种迟疑不过几秒钟,他很镇静地取下帽子,弯腰优雅地敬了个礼。
"夫人您好。"
伊莲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得站在一边的小爱德华都觉得心里发毛。但是这位夫人很快恢复了常态,露出优雅的微笑。

书房里的炉火腾腾地燃着,映得瓶子里盛着的百合花都像镀上了一层金边。我们的校长先生端起咖啡杯,又悻悻地放下了。必须得承认,和一位来势汹汹的高贵女士对话并不是桩太舒适的运动,他决定不绕无谓的客套圈子了。
"噢,不,夫人,这里没有别人,请您直说吧。"
"那么好,我丈夫......"意识到自己难以改口,这位女士顿了顿,"公爵他在哪里?"
"在伦敦,我想。"
"不,我发电报去伦敦,他的秘书告诉我他在伯明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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