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B小调的夜行曲(年下)----狄灰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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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了几分钟,桓宁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终于开口:“春阳呢?我要见他。”
“你先解释你身上的伤,然后我再依照你解释的合理性来看到底是否应该让你见他。”
“疯子!”
“宁宁,我认为那些伤,看起来很像是故意弄上去的,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你身上制造伤痕,恐怕是另有所图。”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桓宁冷笑道。
“制造这些伤口,然后让我和你姐姐看到。”振辉轻点额头,显得有些疲惫,“我们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然后,我会想方设法把你们分开,自然,这样做你会和我们闹翻,会恨我们。”
“你到底想说什么?”桓宁怒气冲冲地道。
“宁宁,尹春阳的心机很深。”振辉思忖片刻,“你还是个孩子,很容易上当,他现在恐怕正躲在角落里偷笑。”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桓宁怒极反笑。
“你应该离开他。”
“神经病!”
“宁宁,你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振辉觉得,尹春阳其实很像是怀抱着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的猫,那猫表情祥和,正温柔地抚摸着还毫不知情,却自认为幸福无比的鱼。而桓宁现在正心甘情愿地做那条被当作美食的鱼,这让振辉头痛不已,“尹春阳的身世……”
“他的身世我知道,不用你多说!”桓宁打断振辉的话,显得有些激动,声音不知不觉地拔高,“你想说他是为了报复我们,所以才故意接近的吧?真像是电影情节啊,你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想象得那么坏?我倒是觉得你才是真正最坏的那一个!春阳爱我!他爱我!你为什么想要拆散我们!”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桓宁精疲力尽地靠到床头不停地喘息着,但是看向振辉的眼神仍旧充满了恨意。
“爱你?”振辉嗤笑一声,摇着头无奈地说,“宁宁,你住进医院已经两天了,你知道尹春阳现在在做什么吗?他回家了,不接电话不上班。你还坚持他爱你吗?”
桓宁愣住,张大嘴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再开口时已经仿佛是在梦呓:“不可能……”
“你以为我是在骗你?”振辉摇头,本来并不打算跟桓宁说实话,但是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游戏,一场全无把握的赌局,如果不告以实情,不知道桓宁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索性坏人做到底,把话摊开了说,希望阵痛过去,桓宁能够醒悟,“我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还是不回来,那么他就会被医院开除。而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有和院方联系。”
桓宁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半天反应不过来,最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冷笑道:“你以为编这样的谎言我会相信吗?我不会相信你的!”
“宁宁,你别犯傻。”
“我要见他!”桓宁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见他!如果你阻止我,我就死给你看!”
“……”振辉顿了顿,叹息道,“你怎么这么傻?况且宁宁,用自己的性命做要挟,你不觉得太下作太幼稚了?你要知道,绝食的话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鼻饲。自残的话,还有另一种叫做镇静剂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疯子!疯子!”桓宁破口大骂,盛怒之下他抓起床边小桌上的杯子掷了过去,“啪”,杯子险险的从振辉脸边擦过,摔到了墙上破成了碎片。
“你别以为你能阻止我!我要见他!即使他像你说的那样,也是他亲口告诉我!轮不到你来说!”

谈话很不愉快的结束了,当天晚上,桓宁果真开始绝食,并且拒绝治疗。安然急坏了,连忙给振辉打电话,问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其实振辉也是毫无办法,因为桓宁的倔强脾气一上来,根本像是钻到自己壳里面去的蜗牛一般软硬不吃。而造就桓宁倔强脾气的,刚好就是做哥哥姐姐的溺爱。这完全是个怪圈,叫人无从下手。
“先等两天吧,让他也吃吃苦头。”振辉叹息道,“我已经跟医院打过招呼了,治疗是不会停的。必要时会让他们使用镇静剂,等桓宁睡着之后给他注射和输液。暂且如此吧……”
振辉原以为,通过尹春阳可以让桓宁忘记月的去世带来的伤痛,事实上尹春阳确实做到了,还做得很好,好到很快就让桓宁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可是,自己并没有想到,这其实是饮鸩止渴,玩火自焚。
然而自己现在的做法,是不是对桓宁又一次的伤害呢?振辉不清楚。面前是一团迷雾,辨认不清方向,毫无办法。头一次,他觉得不知所措。

绝食,其实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自从桓宁开始绝食,身边总是被美味的食物围绕。姐姐不断拿来看起来颜色鲜艳,闻起来都让人直咽口水的食物,像是故意在引诱他一般。有时候是晶亮饱满的馄饨,有时候是香辣诱人的牛肉拌饭,有时候是外焦里嫩的烤鸡翅膀,每一种食物都放在精美的容器里,端到面前,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一般。只是桓宁每次都只是看一眼,然后转身背对着那些美味,一边偷偷咽口水一边一声不吭地负隅顽抗。
肚子开始咕咕叫唤,开始抗议,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窜动,馋虫顺着胃,向着食道进发,即使背过身,那香味依旧充满了整个病房,勾得那馋虫几乎要钻出来,让人扑向那可爱的食物。
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各色各样的食物,而且每一道姐姐端到面前的食物到底是什么样子,上面撒了几粒芝麻,飘了几颗葱花,好像大脑都有异常深刻的记忆,那些色彩缤纷的食物一次一次冲击自己的大脑,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而且桓宁发现,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然后每次醒来都会发现自己的手上似乎又会多了针眼,他怀疑喝的水里面大概有猫腻——本来想要连水都一并拒绝掉,但是饥饿能忍受,口渴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对水的这种怀疑在饿了两天后也被抛到脑后了。
绝食第三天一大早,经纬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里。经纬骂他,说你这样虐待你自己,还没等见着春阳呢,自己就该挂了。桓宁头脑并不太清楚,因为生病,再加上饥饿他总觉得身体像是悬浮着的,思绪总是飘到九霄云外去找不回来,所以费劲地想了半天,觉得经纬说的实在是正确。他坚持认为是大哥故意要把他和春阳分开,如果让春阳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一定会觉得内疚,觉得心疼。即使春阳像大哥说的那样……不管真假,其实都必须保存体力,不能让春阳看笑话才对。
只是,如何找台阶下?自己说的要绝食,现在才第三天,妥协了又太没骨气……于是,被振辉收买了的经纬——当然桓宁还傻兮兮地认为经纬和他是同一战线的——顺理成章地给了桓宁一个台阶。他从自己随身背来的包包里拿出了苏打饼干,听装八宝粥,还非常善解人意地帮桓宁拉开了八宝粥的拉环,舀了一勺喂了桓宁,一边喂还一边对他说:“对嘛,这样就对了。你若是把自己身体搞垮了,怎么和大哥斗啊?以后我每天给你带东西来,咱不让大哥他们看到,这是持久战,要慢慢来,急不得的。要保存体力,抗战到底嘛!”
毕竟春阳不像月那样,春阳还活着,凡事都有商量,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桓宁这样自我安慰着,一口一口吃掉了八宝粥。却没有想到,站在门外的振辉和安然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第四章
第四天,桓宁开始主动配合治疗,清醒的时候也并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医生护士为他输液以及检查。只不过这种配合仅限于哥哥姐姐不在场的时候,若是安然在场,桓宁会非常别扭地红着脸别过头看着窗外,并不跟姐姐说话。若是振辉在的话他便会恶狠狠地看着哥哥,仿佛哥哥欠了他几百万一样。但是安然和振辉并不介意,因为只要他肯配合治疗,一切都好说。
第五天,经纬和贝妮来看望桓宁,经纬给他带来的是他父亲亲手给桓宁熬的鱼粥,用一只大的保温桶提来,打开之后香味四溢。仿佛配合好了似的,哥哥姐姐之前都说有事不在病房里,因此桓宁在经纬的劝说下喝掉了大半碗粥。桓宁向经纬问起关于春阳的事情,但是经纬说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贝妮也避而不谈。
第六天,桓宁向护士姐姐问起有关儿科的尹大夫的事情,请求护士姐姐帮他给尹大夫带个话。但是因为桓宁之前拒绝治疗,闹得现在护士小姐对他都有些怕他,别说带话了,就连跟他讲话都恨不得在十秒钟之内说完。桓宁无奈,请护士姐姐给他一只笔一张纸,说是能不能给尹大夫带一封信。护士撇撇嘴,想了半天,说忙得很,自己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尹大夫,所以没有办法帮他。
第七天,桓宁想要从病房里溜出去,刚打开病房的门,便看到哥哥在外面的会客室打电话处理公务,两个人对视了十秒,桓宁“啪”地一下关了门,郁闷万分地躺回了床上。好不容易等到哥哥离开,安然又来了,他告诉姐姐说自己想吃某个偏僻角落里的稀奇古怪的食物,让姐姐去帮他买,姐姐听到他主动说想要吃东西,高兴坏了。但是这一招还是不管用,因为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叫了未来姐夫鞠庆亲自开车去为他买。桓宁实在没有办法,便对姐姐说,他想去儿科那边找春阳。安然皱着眉,叹息道:“宁宁,你不相信振辉哥对你说的话么?”
桓宁呆住,用不可思议的古怪眼神看着安然,突然笑了笑:“姐,你为什么跟他一起骗我。”
“我没有骗你,宁宁,我怎么会骗你?”安然上前轻轻抱住桓宁,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宁宁,你是我和大哥最最宝贝的弟弟,我们怎么舍得骗你?是真的。尹春阳回家了,他已经辞职,不在医院工作了。”
“为什么?”桓宁的脸瞬间苍白,他暗自握拳,压抑住心里莫名的焦躁和怒气,故作平静地问道。
“大哥在他回家之前和他谈过话,大哥其实还打算帮你留住他。大哥跟他说,宁宁还只是个孩子,你不能这样伤害他。但是,你知道他跟大哥说什么了吗?他对大哥说,我妹妹也只是个孩子,但是你们的母亲当年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宁宁,他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这样的人,已经坏到骨子里去了,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伤害无辜的人,他不值得你为他伤心。也不值得让你爱。咱不再想他了啊!我们宁宁是最棒的,这么有文采,又长得这么帅的,咱到哪儿找不到真心对你好的人啊?别想他了,别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
“呵呵……你说得好象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应该相信你吗?姐,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么?你们不是一直在猜测这伤痕是不是尹春阳虐待我留下的么?那我告诉你,姐,这伤痕是我跟他上床的时候,我们做爱的时候留下的。是我让他把我绑起来,是我让他用鞭子抽我的。我是个变态,我是受虐狂,我心甘情愿让他虐待我,你们满意不?”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桓宁有些喘不上气来,但是仍旧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强迫过我,若是我不愿意,若是我觉得疼了,他都会很小心,都会很温柔。况且……”
“宁宁,别说了!别说了,你太激动了!”安然轻摇着桓宁的肩膀,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桓宁现在的样子让安然非常担心,那张因为生病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现在竟是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仿佛陷入回忆一般喃喃自语着,声音虽然战抖,但是语调平静,就像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但是这样子却让人感到害怕。
“姐,”桓宁把目光收回来,直直看向安然,又笑了笑,“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对我的伤痕好奇么?当时我不说你们还不高兴,现在我说了,你们也不高兴,你们到底要怎样,要我怎么做?我都说了春阳没有强迫过我,你们为什么还说他的坏话?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的……很久以前他就告诉了我有关他和他妹妹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妹妹和妈妈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情的关系。他妹妹不是被妈妈害死的,妈妈当年也是因为有病所以才会对他们家那么过分的。他还读《心经》呢,他还跟我说他已经释怀了。你们怎么就这样排挤他呢?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伤?你们其实也想到了这伤痕是怎么来的吧?所以你们觉得我和他做的事情挺变态的?所以这也成了你们想要分开我们的理由?”
“宁宁……”安然按下了床头的应急键,扶住桓宁摇摇欲坠的身体,把他按到床上,又从床头拿过气雾剂让他吸下,但是桓宁仍旧直直地看向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整张脸因为缺氧已经有些青紫,但是他还在不停地说,非常有条理地说,理直气壮地说,还一边说一边露出温柔的笑意,但是安然只觉得心痛。
“姐,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知道春阳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他该做的都做过了,他对我真的很温柔,他怎么会像你们说的那样呢?不可能的。大哥是变态,你看看,你和庆哥哥挺幸福的,我跟春阳也那么相爱,只有大哥他直到现在还是孤单一个人,所以他这是在嫉妒。况且他觉得妈妈是被我害死的,所以他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个好哥哥,但是事实上他恨我,他很恨我。你想啊,妈妈去世的时候留下的大笔遗产,百分之四十都给我了。哥哥才得到百分之三十,所以他肯定是希望我死掉,若是我死了,他就能得到那些钱了。”
“好了宁宁,别说了别说了。咱不想了啊!”安然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他。医生已经来了,看到桓宁现在的样子皱了皱眉,表情异常严肃沉重地向护士吩咐了几句,指导护士给桓宁打上了一支镇静剂,然后把安然往病房外赶。桓宁死死地拉住安然的手,坚决不让安然出去,嘴里还在不停地说:“姐,大哥他想分开我和春阳,他见不得我过得好。他见不得我过得好……”

 

第五章
那天以后桓宁拒绝说话,躺在床上像个木头人似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每天只要是清醒地时候就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治疗的时候也一动也不动,任由护士给他扎针输液,甚至是鼻饲插管的时候也一点也不抗拒,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安然几乎疯了,每天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不断请求他说句话,甚至差一点给他跪下了。但是桓宁只是在安然哭得几乎晕过去的时候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研究天花板。
振辉每天都来看桓宁。振辉也是不说话,光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两个人如同两尊雕塑一般不动弹。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实振辉也是非常担心的,因为每次他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样子非常憔悴,但是桓宁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振辉毫无办法。

终于有一天,振辉对桓宁说,尹春阳回来了。这句话说出口,桓宁才有了点正常的反应。他盯住振辉的眼睛,听到振辉一字一句沉重地说:“宁宁,尹春阳回来了。他现在在他家里,你想不想见他?”
桓宁笑了笑,因为身体虚弱声音低不可闻:“我不会相信你的。”
振辉长长叹了一口气,掏出电话递给桓宁:“你自己打给他。打他公寓的电话。”
桓宁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电话,伸手接过,放在手里如同观赏新奇玩意一般看了半天,这才迟疑地按下了春阳公寓的电话号码。
“嘟……嘟……”电话里传来绵长的等待声,桓宁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模糊不清,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虚软战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嘟……嘟……”电话毫无接通的迹象,桓宁觉得手脚冰凉,握紧的手心里全是粘湿的冷汗,心口闷闷的痛着,难受到几乎要晕过去,他战抖得几乎握不住电话了,幸而振辉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振辉低声说:“他在家的,你别着急。”

“喂……”电话那头响起了春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听到这如同天籁的声音桓宁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失了意识,他稳了稳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却不料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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