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V 变奏曲----我颓了[下]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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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翔一的问话,站在一边的护士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翔一,抿了抿嘴。主治医生直起身子,翔一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状况,看起来他让护士喊自己来不是不舒服,而是因为这个......
  "小林先生,你的身体目前恢复得很好,这个急不得......"后藤平时如何对待翔一,这个区的医生和护士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个人应该不会跟翔一说出实情,而负责的护士也都知道翔一的身体不能受过大的刺激,出于职业规范应该也不会说什么,那......看样子是翔一自己怀疑了。
  虽然从感情上来说,没有人愿意,或者说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残酷的话,但是出于职业道德,实际上又是不能对患者本人隐瞒病情的......主治医生希望翔一不要再往下问了,但是......
  "医生,您不用瞒我了,病人对自己的病情好像有知情权吧,其实您不说我也大概知道了,不过,呵呵,人就是这样,在不知道实情之前总是会把渺小的希望无限扩大,总是会不自觉地期待着......但是让人因为虚假的希望而期待着是很残酷的不是吗?"翔一笑了笑,"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实情。"
  "......"医生看着翔一略带苍白的俊美的脸,忽然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上帝为你打开一扇窗,就一定会关上一扇门。'"你的脊椎受到了严重的挫伤,软组织和骨骼都严重受损,但是这两个都还好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都恢复得很不错,但是......脊椎不光是身体的主干,也是神经的中枢,在组织和骨骼受创的同时,你的神经也受到了严重挤压,所以,你现在身体不能动,触觉也很麻木。"
  医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翔一。翔一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就像我刚才说的,组织和骨骼现代医学技术可以实现再生,但是,神经受损了,恢复是非常困难的......你的病情在同类病症中算是严重的,所以......恢复起来......"
  "可能性很小对吧?"翔一打断医生的话,笑着问。
  "......"其实,与其说是小,不如说几乎没有可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觉得自己对眼前一直微笑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任何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现在我跟你说的都是医学理论上的措辞,理论和现实终归是有区别的。"
  "恩,我知道了......谢谢您。"翔一感激地说,"恩......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医生觉得最难启齿的话都说了,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了。
  "日本允许安乐死么?"
  "!"医生一愣,听到旁边的护士倒抽了一口凉气,"你......"
  "您知道吧,能跟我说一下么?我符合条件么?"翔一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又好像是在询问某件衣服适合不适合自己穿......
  "小林先生......没有这个必要吧,只要活着什么都是有机会的。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轻易放弃呢,世界各地不是没有站起来的例子,而且很多啊。"
  翔一笑了,"我现在这样,身边如果没有人就活不了,还不如窗外的小鸟,虽然那么渺小,但总能自己活着,自己照顾自己,而我现在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人活着不是只为了喘一口气,总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或者说得有个精神支柱,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一直微笑着的翔一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暗淡下去,就好像再也不会发光的灯火......但是,下一秒,翔一又笑了,"您就当做件好事吧,帮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医生低头看着翔一,那双美丽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是苍茫大海中的一块浮萍,就好像自己是危急时分的一根稻草,但是,事实却恰好相反,对方期待的不是拯救生命而是结束生命......
  沉默良久,医生慢慢开口,"日本是亚洲第一个有条件允许执行安乐死的国家......"
  "真的?我符合条件吧?"翔一的眼里有光彩流动。
  "......一般来说,属于现代医学上的不治之症,并且死亡不可避免,或者所患疾病不堪忍受、极度痛苦或惨不忍睹,出于避免痛苦的目的可以实施安乐死......"
  "啊......太好了,那我符合条件了......"翔一脸上换了满足的笑容。
  已经在医院工作几十年的主治医生,见过多少生死离别的场面,特别是在重症监护区,人的离开好像容易得就像一阵风吹走一根羽毛,但是今天看着翔一的笑脸,医生的心里泛起一阵发酸的疼痛。
  "小林先生,您未满18周岁,如果真的决定走这一步的话,必须要得到监护人的同意,否则是不能通过的。"
  "监护人?"
  "是的,父母或者有监护权的人。"
  "哦......"翔一脸上是失望的表情,但随即又笑了笑,"她肯定会同意的,呵呵,我知道了。"翔一的眼睛好像看着远方,淡淡地说......"医生,谢谢您了。"
  "......"
  "有这么好吃么?"看着翔一吃得起劲的样子,后藤从心里觉得高兴。
  "有啊。"
  "哈哈,好吃就好。"后藤边说边往翔一嘴里又塞了一小块虾子,然后就那样看着他吃。翔一好像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有精神了,果然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是不是从今天开始,翔一就回复到以前的样子了?看来还是那天出的危险状况让翔一心情不好了吧。人能吃了,就会感觉有精神,会感觉再严重的伤也会好起来。
  吃完晚饭,后藤收拾好东西坐到翔一床边,"困么?不困我读小说给你听。"
  "好啊,呵呵。"
  后藤拿起桌子上的《老人与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开始念出书页上的铅字。
  翔一抬眼看着后藤的侧脸,后藤心里在想什么呢,想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生活么,想我什么时候能不再需要他照顾么,呵呵,这样想着,翔一眯了眯眼笑了。
  "笑什么?"后藤注意到翔一的表情变化,问。
  翔一翻了翻眼睛,说:"他为什么要抓那条鱼呢?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何必呢?"
  "恩......可能就是这种执着才吸引人吧。是不是不喜欢听?我换一本。"后藤隐约觉得翔一似乎有些不对劲。
  "后藤啊。"翔一喊。
  "恩?"后藤停下翻书的动作,看向翔一。
  "我想我妈了,你帮我找她来看我好么?"
  后藤一楞,这么久交往以来,这是翔一第二次提到他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后藤总觉得怪怪的,但是翔一现在病着,想妈妈也很正常。"当然可以,我明天就去找。"
  "恩!"翔一脸上挂了灿烂的笑容。
  "后藤,刚才我说的那个地址你记下来了么?"翔一看不到后藤的动作,有些不安地问着。
  "恩,记下来了,我写在纸上了。"后藤说着扬起手里的便签纸给翔一看。
  "恩!"翔一松了口气,不过想了想又皱起眉头,"这个地址是好几年前的,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住,要是搬走了你帮我找找吧。"
  "我会的,放心,我一定会把伯母找来看你的。"后藤用手背蹭了蹭翔一的脸,然后把纸条仔细地叠好塞进口袋里。
  "对了,伯母叫什么名字?如果地址变动了,我也好问邻居。"
  "她叫......如月阳子。"阳子......在父亲去世以后的时间里,以为自己已经全部忘记了,但是没想到许多年后的今天又从自己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翔一忽然想笑,原来这个名字自己到现在都记得这样清楚,可是可笑的是......不是因为它是自己母亲的名字,而是因为自己被用这个称呼喊了很久......更可笑的是,自己人生的最后,必须借助这个女人的帮助......
  后藤完全没有察觉到翔一的内心,看到他提到母亲的名字脸上露出笑容,感到的仅仅是一丝心疼。翔一现在也许最需要的是亲情的温暖吧,这个是自己再怎么爱他也无法给予的。"很好听的名字啊,伯母一定很漂亮吧。"后藤看着翔一,想象着生出翔一的女人的样子。
  "呵呵,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翔一脸上掠过一瞬间嘲弄的笑意,"其实你要是看见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她是我妈,我不得不说,我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后藤笑着皱了皱眉,"母子俩长得像是肯定的,不过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你小她大,而且你是男的,她是女人啊。"
  翔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后藤,睡觉吧,我累了。"
  "恩......"后藤看到翔一的反映,忽然意识到与母亲相像是那件事情的起因......翔一现在很明显不愿意再提起。后藤想着不久前的那个晚上,翔一是躺在自己身边静静地和自己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的......是因为自己吧,是因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让翔一受伤害太深了吧,以至于不愿意再提起......后藤没有说话,站起身从卫生间打来热水给翔一擦了身子,又轻轻揉了他的手臂和腿部的肌肉,最后给翔一掖好被子,直起身子看到翔一已经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后藤轻轻地剥开翔一额头的碎发,吻了吻翔一的额头,关了灯躺到一边的陪护床上。
  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暗下来,听到后藤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翔一睁开眼睛,眼里的泪水因为一下没有了障碍,流过他白皙的脸颊。为什么会哭呢,一切都会结束了,不会有任何人再痛苦了,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止不住。那一夜翔一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因为月光而变成暗灰色的天花板,眼泪无声无息地浸湿了白色的枕巾。
  "怎么眼睛这么红?"第二天早上,后藤看到翔一红肿的眼睛皱起眉头问。
  "没睡好吧,可能。"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喊我呢?"是不是昨天自己睡得太死了,没有听到翔一那边的响动......
  "没有啊,哪有,后藤你快去找我妈吧,我想她了,我想让她快点来。"翔一好象害怕自己会贪恋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关怀,即使不是真实的,也怕自己会舍不得一样催促着后藤。
  看着翔一红红的眼睛,后藤涌上一阵心疼,"好,看你吃了早饭我就去。"
  看着翔一吃了早饭,后藤摸了摸昨天放在口袋里的纸条,站起来跟翔一说:"翔一,我去叫护士来,然后就直接去了,你要是闷就让护士给你读小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恩,我等着你们啊。"翔一用像小孩子期待礼物一样有些撒娇的语气说着。
  "我出去了。"后藤出了病房去护士站叫了负责护理翔一的护士,嘱咐了几句便下楼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后藤先生简直能来我们医院当护士长了,嘱咐得比我们想到的都细致呢。"护士一边调节翔一头顶的加湿器一边笑着说。
  "恩,呵呵。"
  护士坐到翔一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看床头,桌子上有扣放着的小说,还有几样水果,"小林先生要听小说么?"护士问。
  "现在不想听。"翔一礼貌地笑了笑。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护士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凑到翔一床边。
  "好。"
  "小林先生,后藤先生对你真好啊,我们这里的护士都好羡慕呢。"小护士兴奋地说。
  "......"翔一皱了皱眉,是的,是真的很好,后藤是在用这个弥补他认为的自己的过失......也许那个人的责任感不那么强倒好些......责任感来源的是伦理道德,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情,我不想让这个成为后藤这辈子放不下的负担,那不是我想要的。 "对不起,我困了,想睡一会儿,帮我把窗帘拉上好么?"
  护士没有想到翔一的态度会是这样明显的冷淡,不觉愣在那里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哦......好的。"站起身,护士走到窗边拉好窗帘,回过头来时看到翔一已经闭上了眼睛。
  后藤按照翔一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后藤吃了一惊,那是一栋很豪华的别墅,原来翔一的母亲生活条件这么好......后藤皱起眉,没有见到人却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但是敲了门走出来的人却不是自己要找的翔一的母亲,问了才知道翔一的母亲已经在两年前搬去了北海道。后藤谢了人家,回到自己的车上,自己今天要是去北海道的话,肯定当天回不来,放心不下翔一,也想回去和翔一打个招呼,所以后藤决定先回医院。
  后藤回到医院的时候,翔一还睡着,护士看到后藤进来就点了头出去了。后藤轻轻地走到床边,翔一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可能因为室内的温度有点高,翔一的额头渗出细细的一层汗水,脸颊上透出一层红晕。后藤有一种想要抚摸的冲动,但是把手伸出去又想到有可能会把翔一吵醒,笑了笑便把手收了回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翔一的睡脸。
  "恩......后藤?"仿佛能感受到后藤的气息,翔一醒过来喊。
  "恩,我在这。"后藤站起来,凑近床边。
  "你回来啦,她呢?在哪里?"
  翔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后藤觉得如果现在翔一能动,他一定会跑去门口找。
  "她搬家了,听说她老公工作调动去北海道了。"
  "哦......"翔一脸上立刻没有了光彩瞬间暗淡下来。
  "翔一,你别难过,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北海道。"
  翔一勉强笑了笑,"好......"
  "我一定让伯母来看你的。"后藤摸了摸翔一有些潮湿的额头。
  从北海道的新千岁机场下了飞机,后藤从租车公司租了一辆丰田,按照昨天那个新住户给的地址,开进札幌市区。后藤很久没有来北海道了,记得上次来还是拍《武田信玄》的时候,不过因为当时辗转几个拍摄地工作,北海道的大概位置后藤倒是落下个熟悉,车子开了一个小时进入了札幌市最东边的清田区。
  后藤问了几个当地人,又开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地址上所写的位置。和上次那个豪华别墅不同,眼前是一栋普通的公寓楼,看上去应该也不是新建的。翔一的母亲不是生活条件很好么,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不会是自己找错了吧,后藤有些怀疑。
  不过就算是找错了,大不了再继续找,实在不行可以去当地的警察局查查看,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来北海道一定要找到翔一的母亲。想起昨天翔一失望的脸,后藤心里就涌起一阵难受,他不想再看到翔一的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了。
  "B座302室,"后藤走进公寓楼找到302室,按下门铃,里面传来女人的应门声。后藤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光是听到声音就会觉得主人一定是美人。自己的母亲也是美女,但是相形之下,这个声音多了几分媚惑。
  门开了,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瞬间后藤楞住了,不是因为刚刚听到的声音跟眼前人的气质是如此相配,而是因为......后藤想起了昨天翔一在病房里跟自己说的话,"你要是看见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她是我妈,我不得不说,我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后藤现在不得不说,真的......眼前的女人个子不算很高,但是匀称的身材让她显得修长,鹅蛋形的脸上是和翔一一样的白皙皮肤,挂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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