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横筠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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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那小偷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白发男子冷嗤了一声:"你今日若真偷走了这小女孩的银子,相当于害死了一条人命。盗人钱财也得看看对象,你好自为之吧。"白发男子望了一旁的小女孩一眼,拂了拂衣袖,转身便走。
"等等,大哥哥。"那小女孩跑上前,试图喊住那白发男子。但白发男子连头也没有回,径自前行,直到身后突然传来高喊声:"国师大人,请等等。"
白发男子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队骑客冲开人群疾驰而来。他脸色微变,当下便疾掠上一旁的屋顶,向远处飞掠而去。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跳上另一处屋顶,所站之处已被二十余人团团围住。
那队骑客一共约四十余人,除了围住他的这二十余人以外,其余竟皆身着金色兵甲,为首的那个更是连头盔之上都镶有蓝色宝石。为首之人将马勒住,在那处房屋下停下来,抬头望着屋顶上的人:"国师大人,小将是来传圣旨的,还请大人下来说话。"
被围在中央的男子,白衣白发,面目俊美,自然正是国师夏以真。
夏以真神色平静,静静站在屋顶之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个将领在说什么。
那带兵的将军只得又道:"国师大人,虽然前朝已经覆灭,但圣上仍然封你为国师,原国师府仍为国师府,望大人随我们回京。"
夏以真冷冷睨了他一眼,忽然开口:"你们让开,我要下去。"
围住他的那二十余人,看装扮,竟皆是术士。那些人犹豫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往一旁移出一步,留出一道缝隙。
夏以真从屋顶上跳下来,几乎与此同时的,那些术士竟也跟着跳下,仍旧将他围在中央。夏以真甚至寻不到任何机会,从包围圈里逃出去。
那为首的将领又道:"国师大人请接旨。"
夏以真一言不发,神色冰冷,竟连眼睛都闭上了。

十二、难逃囹圄(二)
双方僵持了一阵,那将领又说了几句,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都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人敢近前来。在这样的乱世,谁都害怕惹祸上身,即便那被围住的人是在民间有着极高声望的国师。
正僵持不下,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个小女孩来,她紧紧抱住其中一个术士的双腿:"大哥哥快走,他们都是坏人......"
夏以真有些惊异地睁开眼来,打量着那个小女孩。但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便听方才那个将领喝叱起来:"大胆,竟敢辱骂我大内侍卫......"
夏以真冷哼了一声,睁开眼来,打断了他的话:"大内侍卫又如何,难道骂不得?"
那将领被夏以真所言堵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夏以真瞟了那小女孩一眼:"小姑娘,你走吧,别惹祸上身。"
"可是......"那小女孩还紧紧拽着那术士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夏以真微微蹙眉。如果这小女孩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他们会随便编排一个罪名,将她斩杀于此。而很显然的,那个带头的大内侍卫已然开始不耐烦起来,夏以真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好,我随你们回京。"
"当真?"那带头的侍卫面露惊喜之色。
"当然。"夏以真走过去,将小女孩拉开,将她往包围圈外推,"你快走吧,你娘不是还等你请大夫回家吗,快去吧。"
小女孩还在犹豫,却忽然之间,只觉整个人飞了起来。她一惊,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被夏以真抱了起来,正沿着一处巷子疾驰。
朝景镇虽然繁华,却并不大。夏以真沿着巷子奔了一阵,竟然来到另一处街道之上。他将小女孩放下来:"你快走,小心些,别碰上刚才那些人。"夏以真交待完毕,四望一番,掠入对面的一处小巷里。
往左拐,再往左拐,前面竟然是条死路。夏以真停下来,按住胸口靠在了墙角。这些时日以来,他从未在任何一处地方停留超过一天,没有想到,竟然仍被追及。
其实,他并非宁死也不愿为新皇效力,只是不想回到京中见到李昭裕。他的时间不多了,与其让李昭裕得知他命不久矣,不如让他以为是自己不想见他。至少那样,李昭裕或许还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还会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他只剩下一月不到的时间了,也许只是一瞬之间,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死亡就已然来临了。他也想过去找寻其他的办法,继续延续这早已不属于他的生命,然而,他只能为活人占算,却没有本事为早已经死去的人占算。如今已非当年,他已经死了,早已失去了生命,再也算不出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等死罢了。又或者,他也可以自己选择死法,不必再继续承受病痛与死亡阴影的折磨。
但不知为何,即便知道不远的前面就是死亡,他仍然不想放弃。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要什么,明明早已看透了这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难道不是吗?
夏以真坐下来,稍稍定下心神来。此刻他只能赌那些人不会搜到这里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然而,也许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他忽然听到巷子转角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大人!"夏以真一惊,抬起眼眸来,向那边望去,只见两男一女正惊喜地站在不远处--那是湘瑶,国师府总管郑里以及掌厨的李小连。
他们迎上前来,郑里一脸喜悦:"大人,我们总算找到您了,这些时日以来,我们循着您留下的踪迹,几乎找遍了大江南北。"
"是啊,还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了您,不然......"李小连跟着道,然而说到后面,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而岔开了话题,"大人,您这一路奔波,想必疲累不堪,我们这便接您去安全的地方。"
湘瑶走近前来后,反而站在那里,讷讷不语,手指攥着裙角。
夏以真站起身来,望了她一眼:"湘瑶,之前的事情,我并未怪你。你虽然是皇上派来的眼线,但后来反而站在了我这一边,我虽然没有问过你,心里却一清二楚,你不必耿耿于怀。"
"大人?我......原来您都知道......"湘瑶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您明明知道皇上派我来监视您,却待湘瑶如旁人一般,甚至还如此信任湘瑶......"
夏以真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派眼线来,不过是监视我的日常举动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那个疯子......"夏以真叹了口气,面露无可奈何之色,"也罢,此地不宜久留,李小连,你带路吧。"湘瑶见夏以真移开视线,连忙偷偷拭了拭眼角。
"是,大人,我在这里有一个朋友,我这便带您去他家里暂且避上一避。"
夏以真本举步要往前走,闻言却又停下来,面露犹豫之色:"这,只怕不妥,万一连累了你的朋友,我如何对得起你们。"
"大人不必担忧,我那位朋友很是厉害,定能护得大人周全的。"李小连想了想,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披风来,"大人,您先披上,我再施障眼法替您掩去发色。"
李小连一边说,已一边施展了法术,掩去了夏以真银白的发色。夏以真接过披风披上,犹豫了片刻,说道:"也罢,就依你所言,我们暂时去你朋友那里避一避。"
李小连的朋友就住在镇东头,一行人出了巷子,到了镇东面一户大宅前。
一路上并没有碰上新皇派来寻找夏以真的大内侍卫以及那些术士,一行人顺利地来到李小连朋友家里。
李小连那位朋友名叫葛云,是个江湖人,不但如此,竟还是鸿雁门门主。
葛云听说李小连带了夏以真前来避难,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他们迎进来,并立刻吩咐设宴款待。即便夏以真神色冷淡,葛云仍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周到地安排了最好的接待。
夏以真曾经为前朝所做的一切,包括抵卸外敌,收复河山,赈济灾民等等,在民间几乎是口耳相传。而他的存在,也被人提升至与神明同等的地位,即便是江湖人,也同样对他充满了尊敬与仰慕。
对于夏以真的预言之力,葛云充满了好奇与神往,一方面小心翼翼地接待他,一方面又试探着求他为自己占算将来。
夏以真被纠缠得不胜其烦,只得替他算了算。毕竟占算对他来说,并非难事,葛云既有所求,打发了也就是了。
然而,这一占算,夏以真顿时发现了问题。
"李小连,你能托葛云帮你们救他们,为何独独瞒着我?"
"啊,这......"果然还是瞒不了国师,李小连说不出话来。新皇为了逼国师回京,不但派人追捕,还编织罪名将国师府许多人下狱,预备用来要胁国师就犯。虽然,他们是逃出来了,但是其他人却仍旧身陷囹圄,也许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夏以真而失去性命。
郑里道:"大人,我们是不希望您为此为难,我们会设法将他们救出来的。"
夏以真脸色猛沉:"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如此无用,还需要你们千方百计地庇佑?"
"当然不是!"郑里答道,"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处理了也就是了,何须劳大人费神。"
"你!"夏以真脸色越发地沉,"够了,此事因我而起,我怎能置身事外?我命不久矣,你们无需再为我费神,平白让我死了也不得安宁。"
一时之间,竟再无人发话,连郑里那样的长袖善舞之人,也被夏以真所言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以真静默了一会儿,又道:"所谓的气节,于我而言,不过虚妄,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你们不必多言,也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见他们。"
"可是,大人您......"湘瑶终于忍不住开口,眼里充满了不信与怀疑,"您怎么会死的啊?您多年来相貌始终不变,我们都以为您早已修成了仙身......"
"不过是表象而已。"夏以真不欲将内情向他们多言,淡淡一句带过,便转而道,"我先走了。"
不待任何人有机会说话,夏以真急掠而去。

十三、聚散离合(一)
"师弟,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这里灵气充沛,正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一路行来,薛静之几乎没有停止讲话过。林冬易也不打断他,见他停下来便"嗯"一声,算作回应。
待总算进到屋内,薛静之终于停止说话,环视着简陋的屋子,神色里流露出几分犹豫。
林冬易在屋内木床上坐下来,倦倦地靠在了床沿,闭上眼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呵欠:"赶了几天的路了,累死我了,你就这么急着回到这里吗?"
"啊,这......"林冬易讷讷起来。
林冬易索性在床上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师兄,我突然有些想吃上次吃的水晶汤包。以前潜心修道,恪守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好多东西都没有好好享受过,真是遗憾。"林冬易睁开眼睛来,眨了眨眼,"师兄还记得我们那次偷跑出来的事情吗?"
薛静之本有些瞠目结舌,听到最后一句,又回过神来:"记得,当然记得。可是当时师弟也没有显得很高兴,我以为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林冬易重新闭上眼睛,随口答道:"谁说我不高兴,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我还记得,我们当时在酒楼里喝了酒......"林冬易微微睁开眼,瞟了薛静之一眼,只见他脸上竟有可疑的红云,林冬易不禁微微一怔,眼珠一转,心下忽然了然,"难道说,我酒后有什么不当之举,让师兄一回想起来就脸红心跳?"
薛静之脸色越发地红,干笑着转开话题:"师弟方才不是说,想吃水晶汤包吗?我这就进城去帮你买,师弟还想吃什么,一并说出来,我一一买回来便是。"
林冬易沉吟了一会儿,眉开眼笑:"好啊,你先买回来,我们先吃边聊也不错。反正,来日方长,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嗯,让我想想,吃什么好呢?不管了,你觉得什么好吃,就带什么回来好了。"
薛静之逃也似地跑出小屋。林冬易不以为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墙壁一阵出神。
其实,应当感谢绿萝封印了他的记忆,否则,任谁被封在无人的山洞里,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都会寂寞得发疯的吧?后来,他逃出山洞,茫然地四处游荡,看了不少人情世态,却仍旧懵懵懂懂。此刻回想起来,这一切真如幻梦一场,就像经历了另一场人生。其实,人的一生,本就如同一场幻梦,不是吗?
林冬易对着墙壁,微微地笑了起来。无论短命,还是长生,都不过是一场梦,梦醒梦散,留下的只是回忆,而梦长与梦短,又有什么重要?薛静之到此时,还向他提修行的事情。可修仙又有什么好,他已经寂寞了六百多年,即便能长生不死,若是过得不快乐,还不如在拥有短短一瞬的快乐以后死去。
在他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薛静之已经提了大包小包的美食回来。
林冬易眼睛一亮,长途奔波的疲倦一扫而空,顿时有了精神。他跳下床来,欣然接过薛静之抱着的东西,一一摆放好。
屋中阵设简陋,那矮矮的木桌根本不足以放下所有的东西。林冬易便挑捡了些色泽样式漂亮的美食置于木桌上,其他的暂且放在地上。
"师兄一口气买了这么多,是想撑死师弟我吗?"摆放完毕,林冬易笑眯眯地席地坐下,凑近夹起一枚水晶汤包,微微蹙起眉来,专注地打量着。
薛静之脸上微微一红,在林冬易对面坐下来:"我只是不知道师弟想要吃什么,所以能买的都买了。"
"万一放坏了怎么办?"林冬易瞪了薛静之一眼,"虽然我是很想每种都尝一尝,但一时半会也吃不下这许多。师兄你活了六百多年,怎么还傻傻的不知长进,你想讨好我,但也得记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林冬易拖长了音调,眼睛里波光流转,好笑地打量着薛静之。
薛静之被他盯得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事实上,薛静之天性聪颖,为人颇有主见,只独独在林冬易面前显得愚钝,不知当如何表现。
林冬易微微一笑,将水晶汤包放入口中。事实证明,他仍然不会吃这种东西,虽然这汤包美味无比,鲜美异常,但却烫得他连连皱眉,差点将到口的美味吐出来。
好不容易对付完口里的汤包,林冬易长舒了一口气:"师兄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呢?"
薛静之本正盯着他出神,闻言回过神来:"这,有......"却又忽然停下来,不再继续往下说。
"是吗?"静候了半晌,不见薛静之说话,林冬易便移开视线,夹起一只汤包,塞进薛静之口中:"也罢,反正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平静地望着薛静之。
薛静之不提防之下,被烫得差点一下子将那只汤包吐出来,但眼见着林冬易正望着自己,只得强忍苦水,慢慢将汤包咽了下去。
"好吃吗?"林冬易浅笑道。
"......嗯。"滚烫之感一直落到腹肠之处,但薛静之仍然强压下不适之感,点了点头。
"那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别急,慢慢来。"林冬易仍然浅浅地微笑着,神色平静祥和,将那些汤包全推到薛静之面前。
薛静之略略一怔,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师弟不想吃了吗?"
林冬易不答,转而道:"师兄为冬易如此尽心,冬易委实感动,自然要加倍地对师兄好。师兄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薛静之怔住:"师弟?"
林冬易又夹起一只汤包,塞进薛静之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的口中,眉毛微微一挑:"我这番心意,师兄也不忍心吐出来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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