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明白的。"玉凌风的沈声回答。
　　费清音知道老爷子这话不止说给三叔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感动。但看三叔和大哥对这事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却落实了。怎麽办？是保护婉婉的家人将秘密永远封尘还是说出来问明白给婉婉一个交代？
　　四人又说了会话，各自回自己的院落。
　　今夜月光如练，洒落一院的清辉，将梅苑外孤独的身影投射出一条修长的黑影，那个身影似在徘徊不定，进退两难，最终却还是迈步进去了。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小念，我跟你说过以後别来了，我也不会再去你那里。"

　　华音沓沓8-无心之过

　　玉念枫咬住下唇，还没开口又听见另一个清越的声音："三叔为什麽不欢迎大哥？音儿来了，可以进去吗？"
　　玉凌风似乎深深吸了口气，过了片刻道："都进来吧。"
　　费清音对满脸诧异的玉念枫视而不见，越过他走进小楼，直接去了上次的书房，玉凌风正坐著书桌旁，火盆里正在烧东西，那幅未完的兰花已经快烧完了。
　　"这麽好的画，三叔为何付之一炬？"费清音有些惋惜。
　　玉念枫脸色惨白，看著火盆里的灰烬，别过头去。
　　玉凌风淡淡道："再也完成不了，何必留著？"
　　"三叔，你就算烧了跟大哥有关的所以东西，能烧掉你们之间的牵绊吗？能烧掉你对环月婶婶和婉婉的内疚吗？"他漂亮的眼睛盯著玉凌风，眼神温柔中带著遗憾，灵性中带著了然。
　　"音儿已经知道所有的事了？我一直知道，音儿是个通透的孩子。"玉凌风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些罪恶的包袱、那些秘密已经压迫的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嗯，我知道了，因为三叔和大哥都不适合做坏事，你们几乎没怎麽善後，事情很简单，大家却都没怀疑过你们，因为你们都是好人，非常好的人。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怀疑过婉婉的死因，阿雪说仵作验过是溺水身亡，可後来我想想，婉婉是冰清玉洁的姑娘，玉家的大小姐，即便去世你们又怎麽可能给仵作脱光衣服仔细验呢？必是仵作指导，奶娘和阿雪帮著验的，她们不懂武功，只能看些表面的东西，真正的死因是查不出来的。但我婉婉一直带在头上的发钗上少了颗珠子，那发钗是年前我在金陵照水轩买的，照水轩的手工很好，珠子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掉，我想婉婉死前肯定和人打斗过，也许是回家前也许是回家後，若是回家前婉婉就真的是自己溺水了，可那颗珠子偏偏就掉在你梅苑，那说明婉婉死前必定来过梅苑，婉婉是和你打斗过，你却对此绝口不提，所以我怀疑你。"费清音淡淡的道，脸上有浅浅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伤感。
　　"也许是他很早之前就掉在梅苑的，你又怎麽能肯定是她死的那晚？"玉念枫看著费清音，脸上又惊又怒。
　　"那是我送给她的呀，如果珠子是很久以前掉在玉府，她掘地三尺都会把它找出来，但她没找，就证明珠子掉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找了。如果你把三叔送给你的东西丢了，会不会拼命地找？"费清音苦笑著问。
　　"你是怎麽知道我们的关系的？"玉念枫手攥成拳，面若死灰，不答反问，说完用牙齿紧紧地咬住朱唇，用力之大，竟使朱唇上沁出了点点血迹。玉凌风见状心中不由一疼，不顾费清音在场，抓起了他的手。
　　"婉婉来梅苑三叔怎麽会跟她打斗？必然是她看到了什麽不该看的东西，三叔怕她离开後会声张，那麽是什麽不该知道的事呢？像三叔这样的君子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时候我发现三叔武功之高，不在明诺之下，我就想也许三叔是无心之下误杀婉婉，怕大家知道真相所以将她抛尸漱玉池。这个理由我几乎已经说服了自己，我想就这麽算了吧，三叔那麽疼爱婉婉，一定也很痛苦，不管三叔有什麽秘密，我都不想再继续查，所以我让明诺离开。"他看著玉念枫嘴角血迹，再说话时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我发觉这个秘密与你有关是因为你兰苑的兰花。我来梅苑的那天下午三叔身上有股兰花香味，书房里有幅未完的兰花图，那时我只道三叔是爱兰花，他白天去兰苑找你商量府中事物也属正常，所以我并没怀疑你们有什麽不正常关系。可是那天早上我去玉伯伯那里请安，又闻到了三叔身上的兰花香，那香味很淡，应该是半夜留下的，叔叔半夜去侄子那里做什麽？有什麽事非要半夜谈？为什麽兰苑梅苑都没有下人近身服侍？先前的种种疑问又回来了，我观察了你们一个月，你们总是尽量避免一起出现，即使偶尔遇见了也不直视对方，这种叔侄关系真诡异，婉婉说你们关系最好，大哥是三叔带大的，所以我就想到你们的另一种关系。那晚婉婉一定也是发现了你们的关系，所以才被你们杀了的。"他说的清晰完整，对自己的推理很自信，视线却有些迷糊了。
　　"那晚她突然回家，突然来到梅苑，发现我们衣衫不整的纠缠在一起，很震惊，很气愤，骂我们不顾廉耻，悖德乱伦，嚷著要我们去见爹爹，我怎麽能让她去告诉爹？就跟她打了起来，梅苑就凌风一个人住，她边打边吵，我们还是怕有人听见，所以凌风点了她周身大穴，跟她讲道理，告诉她我们是情不自禁，她看我们的眼神憎恨而愤怒，甚至面容都扭曲了，我们发现她强行运功想冲开穴道，可凌风的功力哪是她能比的，凌风怕她被自己真气所伤，赶紧解开她穴道，可她立刻喷出一口血，一句话没说完就闭气了，我们就这麽无意间把她气死了，不知如何是好，想起了漱玉池，就把她丢进漱玉池。"玉念枫顿了顿，看向费清音，歉然而坚定道，"我们对婉妹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即便她知道我们的秘密，我们也没想过要杀人灭口。"
　　费清音摇摇头，婉婉你何须如此？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同时也让大家跟你一起痛苦。原来你竟是如此想不开的人，原来我一直不够了解你。
　　他看向双目通红的玉念枫，有些不忍的问："环月婶婶是你杀的吧？你点了她穴道把她推下漱玉池？"
　　玉念枫没说话，但表情已经告诉费清音他猜对了。
　　"你让三叔内疚了五年，三叔有时会去漱玉池悼念亡妻吧？倒让下人当成白衣鬼了。"费清音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都很痛苦，尤其是婉婉死後，所以决定断绝这种关系，可玉伯伯一要你们各自娶妻，大哥又动摇了。"
　　玉家叔侄沈默良久，最後还是玉凌风开口了："音儿揭露真相，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费清音眼中一阵茫然，他不是为了要惩罚这两个人，其实在心底，他很同情这两个人，他把真相说出来，只是觉得该给婉婉一个交代，於是喃喃道："婉婉最後一句话说了什麽？"
　　"当时她一口血喷出，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了姑字，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叫姑姑。"玉凌风回答，眼神忧郁而疑惑，如果当时没有点她穴道该多好？她可以尽情的发泄心中不满，也许就不会死。
　　费清吟乌眉一挑，姑？估？还是顾？难道是指责他们不顾玉府名声和道德人伦？或者请他们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他略一思忖，清浅的眸光掠过两人，淡淡道："不要让另一个人再伤心失望了，玉伯伯经受不起的，也请不要再伤害无辜的女子，如果你们不能爱她们的话。"
　　"我不会娶妻的，我八岁丧母，父亲把大半心思给了婉婉，是凌风陪我度过最伤心的时候，我从小心就给了他，已经收不回来，无法给不起任何人了。"玉念枫的口气坚定而绝决，他专一重情，似足他父亲。
　　其余两人闻言一震，都没想到他会在第三个人表白这种不伦之恋的决心。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请你们照顾好玉伯伯。"费清音看著两人，婉婉不是他们杀的，却因他们而死，他们都是婉婉的至亲，所谓的公道要怎麽讨？那个叫环月的女人，她的命又该怎麽偿？他不知道，他没有多少正义感，只是平均的期待大家都好，不要再有人伤心难过，不要让光华府分崩离析。
　　第二天一早费清音留了封信给老爷子，告诉他自己要去京城。刚到尚书府门口就看到费清吟正在门口等他，立刻扑到大哥怀里大哭了一场，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後绝口不提婉婉的真实死因，过了半个月收到玉念枫的来信，玉家决定迁居蜀中，婉婉母亲是蜀人。蜀中山明水秀，对疗心伤也许有好处。
　　费清吟念了句诗：蜀江水碧蜀山青， 圣主朝朝暮暮情。
　　费清音想到了这首诗的最後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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