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沓沓之沈珠破玉----秦时明月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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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清音回过神来,玲珑精致的脸上有点羞涩之意,第一次有人用"重情重义"这个词来形容他,多数时候哥哥姐姐们骂他"没心没肺"。
  在松苑陪老爷子用过午饭,老爷子躺下後他才离开,老爷子受刺激过度,有些昏昏沈沈颠三倒四的,著实让人担心。
  费清音随意在府内散步,以往来都有婉婉陪著在城里四处游玩,倒没有一次仔细的参观光华府,只去过莲苑、兰苑、梅苑、松苑等几个主要院落。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来的,婉婉带自己去大哥的兰苑欣赏惠兰,还和自己以兰花为题比赋诗。今年的兰花又开了,可惜婉婉已经香消玉陨。想到这心里又遮上了一片乌云,气压似乎也低了下来,让他胸口有点堵。分神之际便迎面撞上一个孩子,费清音有些抱歉的扶起他,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的很无辜道:"小弟弟走路要小心点。"他也不管是自己先撞的别人。
  小男孩嘟起嘴道:"公子,我正好要找您呢,您上次丢的珠子是这一颗吗?"
  费清音接过珠子瞧了瞧,紧紧握在手心,对他轻笑道:"真是能干,从哪找到的?"
  "我娘去打扫梅苑,我跟去玩,在梅苑的草丛里找到的。"男孩老实回答,完全没想过从费公子来光华府到叫他们帮忙找珠子这段时间根本没机会去梅苑,怎麽会把珠子掉在梅苑。
  费清音眉梢几不可查的一跳,握珠的手心突然一痛,原来是指甲插进肉里了。那小男孩拉拉他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变戏法似的拿出本小人书,感激道:"谢谢你,记住,要低调,不要告诉别人你找到了,告诉你的小夥伴说我自己弄错了,珠子根本没掉,叫他们别找了,这本书拿去看吧,学学什麽叫大侠。"
  小男孩听到"大侠"二字时兴奋的点点头,跑去向小夥伴们宣读费公子的旨意去了。
  费公子仰起头,春天的阳光虽然温柔,但是直刺入眼并不好受,看了一会眼睛受不住刺激开始流眼水,还没来及伸手擦眼水阳光就突然消失了,铁明诺挡住了他的阳光。
  费清音气恼地撞进他怀里,拉住他衣袖抹眼水,抬起头瞪铁明诺:"你怎麽比我高这麽多?"他刚流过泪,眸子像在清泉里浸泡过黑水晶。
  "你还不满十五,但我已经二十二了,自然比你高不少,放心,你会长高的。"铁明诺拍拍他脑袋,凝视著他微笑的样子令人如沐春风。
  "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是小老头了。"费清音叹口气,颇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意思,他很久以前就这麽倚小卖小的气过一个朋友,只是那时候就这麽随口气气人家,现在倒真有些遗憾。
  铁明诺嘴角抽了抽,二十二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被人提醒若干年後会是小老头,能不叫人气闷吗?
  "你二十二的时候我才二十九。"铁明诺正色道,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好不好?"你看看玉凌风,他二十八,难道是小老头?"
  费清音咬住下唇,看看手中被捏碎的明珠,冷然道:"三叔风神俊美,英姿飒爽,这三个字万万不能用在他身上。"
  "知道就好。"铁明诺转身与他一起面朝阳光,"你要去哪?"
  "去梅苑看看那位美男子叔叔。"

  华音沓沓6-蕙兰之香

  梅苑坐北朝南,靠近玉老爷子居住的松苑。入了月拱门一条鹅卵石走道直通小楼,梅苑遍种梅花,梅花树就种在走道两旁,此时已是三月,梅花俱已凋谢,就剩下遒劲的枝桠。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立在梅花树下,上面刻著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林逋《山园小梅》中的句子,字体苍遒有力,直欲破石而出,铁明诺注视良久,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伸出手指顺著诗句慢慢描了一遍,费清音见笔划的粗细正好与他手指相符,顿时了悟,吃惊道:"这两句诗是用手指刻下的?"
  铁明诺点点头,郑重道:"一般碑文皆是先用笔写下再用斧凿所刻,笔划自然不会生涩,只有用手指刻石,因力道难以均匀,方会在转折间隙中留下痕迹。刻字之人书法、笔意不一般,武功更是不一般。"
  费清音从前也未仔细欣赏,只当这两句诗是刻上去的,铁明诺精通书法兼拂兰指的绝学,这才看出端倪。
  "三叔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武功在江湖上绝对是顶尖的。"石碑是他第二次来时才有的,那时玉凌风不过二十六岁,已经有如此功力,他大哥费清吟今年二十五,但是绝对做不到直接用手指在石碑上刻出这麽深的字,他问铁明诺,"你现在能做到吗?"
  "我会拂兰指,和他不一样。"言下之意他可以做到,但是武功未必比这个人强。费清音闻言心里稍稍有底,铁公子向来谦虚谨慎,一般说三招只要两招就可以完事。
  两人正看著石碑,梅苑主人从月拱门走了进来,玉凌风当真是人如其名,玉树临风,远远看来风神俊朗,步态从容,颇有林下逸士之风,瞧他风姿飘逸,阳光下他的面容气质爽朗潇洒,但眼神中却又深藏著一分浓厚的忧郁。玉婉莹是家里的小鸟、家里的阳光,她这一去,玉家整个陷入了悲伤里。
  玉凌风虽然年轻,但辈分比他们长一辈,费清音与他和玉念枫相熟,往日笑闹无忌,见了他叫了声"三叔",铁明诺也朝他抱拳施礼,叫了声:"前辈。"
  "三公子太见外了,如不嫌弃就跟清音一样叫我三叔吧。"玉凌风的语气很谦和,领二人朝屋内走去,微风过处有股淡淡清香。
  三人进了梅苑的书房,玉凌风喜清静,梅苑有主无仆,只他一人居住,主人亲手给两人倒了杯茶水,请二人坐下。
  书房布置的很简约雅致,桌上有幅尚未完成的画,看样子是前几天才开始画的。费清音与他相熟,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给自己欣赏,拿起来就看,那画里是株蕙兰,植株飒爽挺秀、兰叶刚柔兼备,虽未画完兰花那亭亭玉立的姿态已经完全表现了出来。
  "三叔笔意灵动,婉婉以前常称赞你的画技,说自己那点微末道行跟你比简直有云泥之别。"费清音注视著画幅,眼神黯然。
  玉凌风眼里的忧郁更浓了,费清音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看似是逍遥浊世的佳公子其实是别有怀抱的伤心人,以前奇怪他怎麽一直不娶妻,今天才知道他妻子原来早就去世,他的伤怀忧郁是因为那个已经去世的女人吗?
  "那孩子也只肯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玉凌风垂下眼睑,语气哀伤惋惜,玉府虽大,其实也就四个人相依为命,婉婉是活泼顽皮,是他们的微笑精灵,是玉家的阳光。
  "三叔不觉得奇怪吗?婉婉那麽晚为什麽要去漱玉池?"费清音忍不住问出,他看著玉凌风,眼神温和而认真,铁明诺眸光一闪,凝神的观察玉凌风反应。
  "我也对此不解,可能是她想去的地方经过漱玉池,那孩子胆子向来比一般人大。"玉凌风蹙眉,似乎想给费清音一个好的解释,却给不出。
  "会不会有人故意把她带到漱玉池然後乘其不备将她推下水?"费清音的语调和速度都恰到好处,让人自然而然的随著他思路走。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仵作来验过,确定是溺水而亡,她并无内伤外伤,那麽应该是熟人。可当晚她回来根本没第三个人知道,又怎麽可能有人事先约她去漱玉池?即便她在府内遇到了谁,那人又怎麽会无缘无关要害她?光华府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婉婉,若说府里有人要害她,我们实在想不出是谁。府外的就更不可能了,她虽活泼开朗,但结识的人不多,她哪个朋友会半夜跑府里来害她?那麽仇人?除了和你一起抓过采花贼婉婉还没得罪过谁,这麽会有仇人?再说,谁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光华府杀人?婉婉年纪虽小,武功却是不弱,人也很机灵,退一万步讲,即便有外人进来,她又怎麽会让自己落到孤军奋战的地步?我们唯一不解就是婉婉为什麽那麽晚要去漱玉池?除了路过我想不到其他理由。"玉凌风转过身闭上眼,声音很轻,胸口顿顿的痛著,婉婉是他看著长大的孩子,她的死带给每个人的打击和痛苦都那麽大,如果可以,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婉婉,婉婉,你那天为什麽连夜赶回家?为什麽回家不老老实实的睡觉却要到处乱跑?你知道吗?我们都快撑不下去了,你父亲,你哥哥,还有我,我们每天都活在地狱里。
  铁明诺听玉凌风呼吸心跳,诧异他竟悲恸至此。他知道在人真正悲伤的人,最好的安慰就是给予片刻的宁静,宽慰了玉凌风两句,拉著费清音离开。
  出了梅苑,费清音把手从铁明诺手中抽出,对他微微一笑:"我得等婉婉过完尾七再走,正好等小骆那个蒙古大夫,你如果有事就别在这陪我了,我没事的。" 他笑的清淡,看起来达观透彻。
  费清音一不想对人有依赖心,二不想耽误别人时间,这般提议也不突兀。他本来豁达潇洒,人也机灵通透,痛苦挫折只会让他成长。铁明诺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家信,决定等婉婉过完头七就回去,骆回春至多半个月也会赶到,相信这段时间即便出什麽事,费清音也能解决的了,何况玉家还有玉凌风这样的高手。
  铁明诺离开的第二天,费清音一早就起了床,他本来很懒,在武学上也没花多少心思,打坐了半个时辰去看望玉老爷子,老爷子这几天精神好了一些,内伤好的却很慢。骆回春那家夥,就算火烧眉毛,只要烧的不是自己的,他就不著急,真不知道他得什麽时候才能赶到。
  他去时被下人拦了下来,说三爷正在给老爷疗伤,费清音点点头,问那个小厮:"三叔来多久了?怎麽这麽早就来了?"
  小厮答道:"卯时就来了,昨晚三爷和老爷说好的,一天之计在於晨嘛,老爷常说人在早上精、气、神是最足的。"
  费清音"哦"了一声,坐在外间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见玉凌风走了出来,他刚行功替兄长疗伤,神色有些疲倦,见了费清音对他淡淡一笑:"吃完早饭再来请安吧。"
  "三叔辛苦了,我送你回去。"费清音上前打算扶他,被他不著痕迹的避开,只听他略带无奈的苦笑:"音儿,我不过是运功给大哥疗伤,又不是自己受伤。"
  费清音吸吸鼻子,吐吐舌头,表情很可爱,乖乖跟在他後面出了松苑。
  清晨空气清爽,费清音嗅觉比常人灵敏许多,闻到玉凌风身上淡到几乎没有的香气,和上次在梅苑的时候一样,那是很自然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似乎是惠兰的花香,电光火石间又想起他书房未画完的水墨画。三叔还真是是芝兰玉树,灵均标志的人物,身住万梅中,还染兰之香,真真风雅高洁。

  华音沓沓7-豆蔻青梅

  跟花草之香比起来,费清音更喜欢食物的香味,花香对於他来说太醉人,而他对醉人的理解就是想睡觉,所以他在兰苑赏花赏睡著了。春天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清风拂起几屡发丝掠过脸上,痒痒的,模模糊糊间看见一个碧衫少女,她的嗓音如银铃般的悦耳:"香草赠美人,清音最适合这株狗尾巴草,来,我给你插上。"
  "给我插草标,你要把我卖了啊?这世上可没人买的起我费六公子。"他头一偏夺过少女手上的狗尾巴草,用草头毛绒绒的部分去搔少女的脸。
  少女哼哼,取笑道:"就是自恋,你有多值钱?"
  "不仅我费六公子值钱,你玉二小姐也值钱,这个世上,每个人对另一些人都是无价的,因为我们独一无二。"费清音笑嘻嘻的,微风吹过梨花树时落樱缤纷,他漂亮淘气的样子好像花之精灵。玉婉莹虽然只有十二岁,也不经心神一动,她自幼丧母,家里只有父兄叔叔,没人要求她矜持淑女。她想,我要是开口说我想嫁给他,他会不会娶我呢?他这个人自恋皮厚,不能抬举他,那就激他吧。
  "清音,醒醒,去屋里睡。"有人抓住他手臂摇了摇。
  费清音睁开眼,叫了声"玉大哥。"
  玉念枫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眼里的忧郁居然有点像玉凌风。婉婉说过,母亲去世後爹爹极度伤心,因为她长的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且母亲生她时难产差点丧命,爹爹对她疼爱非常心力大半投注在她身上,对哥哥倒是有些忽略,哥哥几乎是叔叔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和叔叔的感情比任何人都好,以为费清音对这一点很认可,但最近他们两似乎闹别扭,见了面都匆匆避开,话都不多说几句。
  "大哥最近精神似乎不太好?"费清音看著玉念枫关切的问。
  玉念枫摇摇头,拍拍他肩膀表示感谢:"没什麽,最近发生太多事。"
  婉婉兄妹感情极好,费清音也很喜欢这位亲切热忱的大舅子,看他伤怀心里说不出什麽滋味,他很重视婉婉的家人,因为太重视,有些事不愿去相信,不敢去追究,可是就这麽揣著明白当糊涂他心里更不是滋味,闭上眼就看见婉婉,婉婉,请保佑我的猜测是错的。
  "大哥,玉伯伯最近胃口不太好,我晚上亲自下厨做饭,你来松苑一起用吧。"费清音对他笑笑,垂下眼睑。
  费公子即便做碗皮蛋粥也是比别人香的,桌上八道蔬菜,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食指大动,他不但邀请了玉念枫,还请了玉凌风,玉念枫看到三叔时有些诧异,叫了声"三叔",玉凌风点点头。
  这还是婉婉去世後一家人首次坐在一起吃饭,婉婉已经过了昨天过了尾七。名医骆回春来给玉老爷子扎了几针後就走了,拍著胸脯担保说老爷子过不久就会恢复,他还要去别处救死扶伤,就不在光华府逗留了。
  玉老爷子身体恢复不少,精神却还是低迷,他是无解的心病,除非婉婉复生,否则谁都治不好他。费清音每日陪著宽慰他,老听他说些婉婉小时候的趣事,有时说重复了还不知道,费清音也不提醒他,只是笑著听他说,偶尔发问。
  食不言,寝不语。
  玉家人的习惯良好,唯一的那只唧唧喳喳的小鸟已经不在了,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吃完饭玉凌风说还有些事物没处理好要先一步离开,老爷子心疼弟弟太操劳,借口有事要商量把人留下了。
  "婉婉刚过完尾七,这时候提有些不恰当,不过我最近总是昏昏沈沈的,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有时梦见婉婉和她娘说想我了,要我过去陪他们,看来是怕离大去之期不远了。凌风,小念,我希望你们尽快找个好姑娘。"老爷子拉住弟弟和儿子的手有些凝重地说。
  费清音一惊,玉家叔侄脸色俱白,对看一眼,玉念枫颤声道:"爹,您在说什麽呢?您会长命百岁的。"
  玉老爷子没想到会把儿子吓成这样,摸摸他的头,有些歉然道:"小念,你自小没了娘,爹爹只当你是男孩要坚强独立,把心思和宠爱都给了你妹妹,你这麽多年都没人疼,该找个姑娘好好爱你,爹爹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娶亲,只是这事你要开始留心,好姑娘不少,但适合的可不多,别蹉跎了光阴,你也二十三了,别再这麽拖著。"玉念枫衣袖动了下,脸色稍稍好了点。费清音以为他想抱抱他爹爹,但是他最终没有。
  玉老爷子又对弟弟道:"凌风,大哥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太专一不是好事,太痛苦了,环月去世已经五年,你别为她搭上你的一辈子,我说了你很多次,你总不听。"
  他提到环月时玉凌风神色一黯,似乎无尽伤痛都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清清楚楚的映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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