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张鼎鼎[下]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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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的生活很好,身体也很好。出了那次事之后,那两位更注重保养,还请了家庭医生,并且开始学练大字,牌场也很少去了。
  有钱;
  有时间;
  有朋友--别管是什么朋友,但总归是朋友。
  除了女朋友,我好像,什么都不缺少。
  但,还是有一种没有着落的感觉,仿佛离着那个目标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大。
  真的说起来,王晶对我的监控,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吧,虽然每个星期都还是能见到他一次,但也只是在饭店中。我很少住在家里,他也不太可能从我父母那儿知道我的情况,同样,我也就很少从父母那里听到关于他如何如何。
  一星期一次的见面,虽然还是令我不舒服,但并不是不能忍受。所以,我应该是没有烦心的事了。
  也许的确是没有吧,但我也开心不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在一个宴会上,我碰上了威廉。要说K市的圈子就这么大,早就该碰上了,但威廉好像是离开了K市,所以,竟然一直到现在才碰到。
  "李威?"他很惊讶的看着我。
  "是,威廉先生。"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我也没想到。"
  我并不觉得他这句话是讽刺的。一个保安,一个会做饭的劳改犯,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误会了,我是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碰上你。"
  他笑着说,我惊讶的看着他,觉得这话,有些古怪。
  第六十六章
  在我的心中,威廉是一个很纯粹的海龟,或者更确切一点的说是英伦似的香蕉人。
  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他,都是西装革履,头发大多是整齐的。待人接物说不上亲切,却有原则。他也许也有讨厌的人,但会勉强自己对事不对人。
  当然,因为并不是经常接触,所以我想的很可能不对,只是他就是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有点古板的绅士,如果不是行动和说话方式上都有了西方的味道,也许用温润如玉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说威廉是一个好男人。也许我能进雅思园是因为王晶的关系,也许这个威廉还是王晶的朋友,但也许是第一印象太好了,过去的感激太深刻了。总之我没有办法讨厌他,反而一直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但这样一个可以用白马王子来形容的人却是个同性恋......
  我并不是鄙视同性恋,但,总是非常怪异。
  "咦,这种表情,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呢。"
  "他,你是说......王晶?"
  "是啊,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吧。"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恐怖,连带着一向稳重的威廉也慌张了起来:"难道不是,是我多嘴了?这个,非常抱歉,我以为、以为......"
  "......没关系。"
  为了谈话,我们来到了客厅的一隅,前面有两个吊兰,在形式上组成了一个相对隐私的空间,因为客厅是比较喧闹的,倒也不用担心声音会泄露出去。刚才还想着和威廉聊几句,所以还觉得这个地方不错,但现在,却无疑成了最糟糕的地方。
  要马上走也不合适,要马上谈话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我想威廉和我一样,我们两人都有点尴尬。
  "那个,威廉先生是威念的股东吗?"想到王晶在雅思园订有房间,以及两人的关系,我开口道。
  "威念?啊,是,只是个小股东。这么说......李先生,恩,其实是已经知道了?"
  "叫我李威吧,叫先生很怪异的。"
  "好,那你叫我威廉就可以了。"
  两人一笑,又陷入了沉默。我想我们两人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都希望有什么人能过来打破这种尴尬,哪怕是个醉汉也好。但遗憾的是,不知道是这里的人都特别有眼色,还是因为这里真的特别隐蔽,所以一直没有人来。
  "威廉,你说我知道,是说我知道威念的事情吧,为什么会这么问?"最后,我还是接了先前的话题。
  "因为我一直知道王手中一直有百分之十五的不动股份,其实,几年前威念有一次危机的,恩,或者说是王的危机,有人大量的收购散股,几乎要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赶下去,但他一直没有动那百分之十五。"
  "哈。"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只有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威廉继续道:"当时他说那是他最重要的人的,所以他不能动。我本来一直不知道他最重要的人是谁,直到他后来频频到雅思园找你。"
  ......
  "其实,在我们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原则,就是不纠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就算是不幸的爱上了,要说,也是该绕开的。不过王和我们还不一样,对他来说,只是很不巧的,他最重要的人是个男人罢了。"
  在这一刻,我非常庆幸他没有直接说我,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冲动。
  "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但,真心珍贵,性别,并不重要是不是?"
  如果这段话换个人、换个地点,我一拳已经挥了过去,但现在,我只能苦笑。
  "如果我说了让你为难的话,我很抱歉,只是,因为觉得珍贵,所以,就忍不住多嘴了。"
  我只有继续笑。
  那次见面之后,非常奇异的,我和威廉的交往渐渐的多了起来。要说有那么一次尴尬的谈话,我们都应该避着对方走的。但第一,K市的圈子就这么大,如果不是根本就不参加的话,那怎么着也要碰到;第二,威廉也是个识趣的人,那样的话他说过一次后,就不再提,甚至连王晶的名字都很少提到,所以,和他交谈也不会觉得不愉快了;第三,我发现威廉好像也不怎么觉得那次谈话有什么不恰当的。他也许会为了暴露出王晶的一些心思而觉得不太好,但,显然,他并不太清楚我们之间的纠葛。虽然他不再提王晶,但那只是一种不探人隐私的风度。
  当然,我也要承认,其实我并不排斥和威廉来往。虽然他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但在我眼中,他实在比那些由两个小姑娘在后面顶着、拱着,满口酒气的人要好太多了。
  不过吕光对威廉却是不怎么看好的:"那个威廉,你不要和他牵扯太深,现在中央正在查这些人,你被牵连到其中,就不好了。"
  民间有这么一句戏言,说中国的政府习惯养肥了再杀。雅思园这样的规模,倒的确有肥的迹象,吕光的提醒也是对的。不过如果在意这个的话,那连威念的股份都不能持有,更何况,我想的,不就是更广阔的关系网吗?真要是比背景的话,威廉,可以说是最雄厚的一个了。
  "李,有没有兴趣到J市玩几天呢?"
  开始是李先生,后来是李威,当慢慢熟了,就简称李了,这可以说是威廉的习惯。
  "J市?"
  "是,雅思园已经上了轨道了,我再留下的意义已经不大,其实这次也只是回来看看的,以后我也就每年回来看看吧。"
  作为雅思园的太子爷,当然不可能长久的呆在K市。
  "你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吧,跟我回去一快玩玩怎么样?"
  我大是意动,真的说起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离开过中原了。
  第六十七章
  我从不知道威廉是一个自驾游爱好者,所以当他开了一辆路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实在有些惊愕。
  "这是你的行李?"
  威廉吹了声口哨,我有些无奈的说:"母亲大人昨天晚上帮着收拾的,不能不带。"
  在我的预计中,带着换洗的内衣都够了,其他的......现在满大街都是超市,连高速公路上都有便利店,有什么不能买的?
  只是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的,用我老妈的话就是:"出门在外,多准备些,顺手!"
  于是为了这个顺手,我就提了一个超大型的行李,顺带一提,这个行李也是昨天老妈从皮货行买来的,据说是最大型号的。
  我本来以为是要坐飞机的,还有些担心超重,现在倒没关系了。
  "这次要碰上堵车,咱绝对不用买高价饭,里面放了半皮箱的花生糕和麻辣花生。"
  这也是我老妈的要求,用她的话说就是:"到其他地方,总要带一些土特产,这是礼貌。"
  "什么乌鸦嘴!"
  把行李放到车上,威廉发动车子:"咱们还要接一个人,他和咱们一路走。"
  "哦。"
  我点点头,没有问是谁,听威廉这个意思,好像是我不认识的。既然不认识,也没必要先追问,反正一会儿就会见到了。
  不过当车子向北开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当在路口看到王晶的时候,我实在不该说是自己的预感灵验呢,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样,没想到吧,大家一路走也热闹。"
  我能说什么,到这时候我总不好说我不去了,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李威哥。"
  和我不同,王晶除了一个手提包,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两手空空的就坐了上来。
  "恩,你好。"
  "李威哥最近好吗?"
  "好,你呢?"
  他对我一笑,我不得不说,这家伙笑起来很有点那么明媚动人的味道,即使头发盖住了大半个眼睛。把他的照片拿出去,说他是十八,估计也有人信吧,可以想象,在先前一定有不少人吃过这方面的亏。
  "我也挺好的。"
  威廉在一边大笑:"得了得了,别互相酸了,这一问一答,就好像你们不认识似的。"
  王晶道:"你少眼红了,我和李威哥说话你是妒忌吧。"
  "是啊是啊,我很妒忌。"
  就这么谈笑间,车子上了高速。威廉一向表现的稳重,平时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却体会出了这种有驾驶爱好者开车的......恩,说是癖好吧。
  "超你!"
  "赶你!"
  "敢挡我的路?"
  "扁你!"
  "撞你!"
  "压你!"
  ......
  伴随着摇滚乐,这些声音从一开始就没有间断。而他的车速也始终和他的动作相符合--超车、超车、再超车!
  卡车超了,货车超了,客车超了,小轿车也被一辆一辆的超了过去,有时,也会遇到不服气的,于是就会上演一段公路惊魂,而王晶则在旁边给他助威,很兴奋的吆喝着,说辞竟和威廉本人的差不多,只不过是把第二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
  坐在这两人中间,我十分怀疑自己的年岁,是不是我真的老的已经没有激情了?要说,男人对于赛车都应该非常兴奋的啊。
  几次想提醒威廉注意些,但又有些不好开口,我要承认,从内心来说,我是怕丢了面子。
  男人啊,果然都是为了面子而生存的动物。
  一边在心中发出这样的悲哀,我一边闭上了眼,既然不好劝,又实在加入不进去,我只有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据说名车的防撞功能都是非常不错的。"
  最后,我也只能给自己找出这么一个安慰。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一路上着实有几处惊险,但最终,还没有出什么问题。中途休息的时候,威廉又恢复成了绅士:"没有吓住你们吧,我一跑长途,就有些失控。"
  我含糊的点着头:"还好。"
  怕倒是说不上,但坐这样的车总是有些担心,因此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道:"威廉啊,安全第一呀,我可不想还没到J市就先进医院了。"
  "是是是,不过李你今天一开始就在乌鸦嘴,你看王还没说什么呢,你不知道他以前......"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马上说给你听!"
  不等他说完,王晶就道,威廉连忙投降的举起双手:"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说错了。"
  在停车处吃了泡面,又休息了一会儿,临出发的时候,威廉去了次洗手间,我不想和王晶独处,但我在刚才停车的时候已经去过一次了,而且又不是女孩子,一起去洗手间,总有点那么不对劲,因此就留了下来。
  "李威哥看到我很惊讶?"
  "恩。"
  以前吕光劝我不要和威廉走的太近我还不在意,现在想想,这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啊,你不用担心,我本人也是!"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毫不羞涩的说自己是同性恋,当然,也许当时威廉只是为了安抚我。当他发现我好像不是的时候,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也许是因为在监狱中见过,也许是因为他本人表现的太正常,总之,这一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做同性恋,倒是某个女人的损失。
  而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他和王晶都是这样的人,那相处起来,自然比和我更亲近一分,以后和他相处倒真的要注意,不要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一失神就没听到王晶在说什么,回过神就听他道:"李威哥你别看我刚才一直在大呼小叫,其实我一直在求神拜佛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看向我,两眼异常执著,我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威哥知道我在求什么吗?"他露出一个说的上灿烂的笑容,"我一直在求,要是能出车祸就好了。"
  第六十八章
  在没有像这一刻,让我觉得王晶的精神是异常的。以前,我只以为这家伙也许有些变态,并不是觉得他是同性恋就是变态,而是这种对我的执着让人觉得不正常。
  就算他......爱我,非常非常,但是我已经明确的表示过拒绝了,要换成一般人也就算了。
  也许我这样认为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恋,没有真正爱上过谁,但,全世界那么多人,总有一些真正的爱情吧,也没有见有多少死缠烂打的。就算在一定程度上纠缠,也做不到这一步,更不可能纠缠这么久。
  四年,从我从监狱出来,已经快四年了。有多少人,会纠缠四年的?而现在他还说什么能出车祸就好了。我绝对没有他愿意与我同生共死就非常感动的感觉,反而,我觉得非常可怕。
  活着,是人的本能。
  灾荒的时候,吃树皮树根也想活,卖儿卖女也想活,吃死人肉也想活。
  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活着还是活着吗?
  这种思索是在吃饱了肚子,没有危险的时候才有的,而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人们只会想着活下去。
  从威廉露出的口风来看,王晶本来对这种快车也是有些惧怕的,而现在他竟然持一种欢迎的态度,并且还祈祷出车祸,这绝对是精神不正常的表现!
  值得庆幸的是,他之后的表现还算正常。不过在上路的时候,我主动替下了威廉,虽然从熟练程度上,王晶要比我好,但我实在不放心把方向盘交到他手上。
  就这么一路到了J市,威廉安排我们住进了当地的雅思园中。J是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其西子湖更是享誉国内外,而这里的雅思园就坐落在西子湖畔,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波光潋滟的湖面。
  来到这里,我才知道王晶是来这里参加一个交易会的,至于什么会议,我没有细问,反正是和我无关,我纯粹就是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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