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秋池雨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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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爱(一)(《青梅竹马》正篇)

他靠在墙上,带著些颓废表象所掩不住的优雅闲适。
"今天开始,我......"他开口,声音清亮。
他感到一道复杂的目光在死死的盯著自己。霆钧不以为意地将右手靠在墙上,摁熄了手上的香烟,继续刚才的话。
"今天开始,我就是这里的一员了,请大家多多指教。"
迟了几秒後,人们才反应过来,报以稀稀落落的掌声。
也难怪,在这个以出卖体力为生的建筑工地里,他是难得一见的类型。随意披散著的长发,邋遢的白色T恤,以及卷起裤脚的牛仔裤,这一身看起来本应是落拓不羁的打扮,却掩饰不住他天然散发出的优雅的气质。
"好了好了,看什麽看,都给我做活去!"
工头一声怒吼,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同时小声地窃窃私语。
"看样子生活很艰难啊,那个新人,你看他身上的衣服。"
"我觉得像是离家出走的少爷啊,他那个样子,根本就像之前没干过活一样嘛,细皮嫩肉的。"
"嘻嘻,皮肉都给衣服遮住了,你哪里看得出来细不细啦!"
无视远去的工人们朝他投射过来的好奇的目光,霆钧坦然地问道:
"那麽,我该干些什麽?"
头顶传来压抑的喘息,他的手腕被粗暴地抓住,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
"跟我来。"
他被声音的主人强行拖到空无一人的工地角落。
"这是什麽意思?"年轻的工头摘下工程帽,露出一张野性而棱角分明的脸,他飞扬的眉毛因为愤怒而紧紧拧著,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霆钧抬起头,看著对面那张熟悉的帅气的面孔,好怀念啊,有多久没有看到了呢。掩饰住内心的想法,他平静的笑了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啪,重重的拳头打在身边的墙壁上。声音里的怒气更加明显了,
"不要跟我装!‘这里的一员'是怎麽回事?解释清楚。"
霆钧随手拨了拨散乱在耳边的长发,清亮的声音波澜不惊。
"我不认为我有向你解释的义务,冰野。我想这一点在两年前我们就已经说清楚了。"
冰野的身躯微微一震。片刻之後,他痛苦地开口,压低的声音带著一丝嘶哑,
"但你有义务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现在应该是在读大三吧?跑过来干这种工作是干什麽?"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靠体力工作养活自己很好。如果看不过眼的话,你大可找个机会开除我,我另谋一份就是了。如果没有什麽事的话,我想我该回去工作了。"霆钧轻轻一笑,转身离开,柔软的长发拂过冰野的脸庞。
"怎麽会变成这样!"冰野苦笑著,盯向阴蜇的天空。真是意想不到的再会啊!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

我们的爱(二)

"工头,这车砖要放到哪里?喂,工头!"
冰野猛地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随手指了指:
"就放那边好了。"
三天了。他盯著远方那个扛著麻袋的纤细身影皱起眉来。原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吃够了苦就会打消念头,然而霆钧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对待这份工作。
"啊!"
他看著那个穿著白色T恤的身影被什麽绊倒,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喂,没事吧?"
他强忍著跑过去的冲动,看著那个身影在同伴的帮助下狼狈地爬起来,甩甩长发上的泥水,吃力地将麻袋扛回肩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心情乱得一塌糊涂。工地上呼呼刮起的风掀起沾满泥水的白色T恤的一角,隐隐露出瘦削的背脊。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了。他回想起两年前最後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个夜晚,霆钧站在他的面前,呼啸的风凶暴地扯著裹在纤细脖子上的围巾。意想中的大哭大闹并没有发生,霆钧只是那样静静的看著他,清澈的声音在凛冽的空气中流转。
"从今以後,无论发生什麽事,我们都没有权力过问和干涉彼此的生活,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他不敢去看那双纯净的瞳仁,别过头去。
"是。我认为那样比较好。"
"我明白了。"
霆钧轻轻地笑了。那是他从小到大,都十分熟悉的纯净而灿烂的笑容,散放著优雅而耀眼的光芒。
"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无论多少年,多少次,看到这个笑容时,总会让冰野生出这样的感慨。十四年前,流落街头的冰野遇到同样流落街头的霆钧,从此以後便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冰野自出生起便是个孤儿,阴暗、弱肉强食的底层世界里摸爬滚打,触目可见的都是野兽一般低贱却也强韧的同类。霆钧却是个异类,即使衣衫褴褛,满面灰土,举手抬足间仍然静静地散发出优雅而耀眼的光芒。虽然从来没有问及,冰野却也隐隐感觉到他是从另一个更为明亮的世界掉落下来的事实。聪明,漂亮,优秀,霆钧身上有著太多他不可企及的东西。所以让他回到属於自己的世界,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十四年,他终於靠著自己的力量把他送回了那个属於他的世界。从此以後,他和他的世界,不该再有交集。掩饰著内心的失落,冰野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以後他偶尔想起自己的时候,是这样笑著的模样就好了。
"再见。"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在失落些什麽,很久以後才明白过来。冰野的目光紧紧地追著那个纤细的身影。曾经以为他会更依恋自己,以为提出两个人再无瓜葛,他会不依不饶的。结果到头来,只是一句冷静的"我知道了"。原来自己才是恋恋不舍的人。现在也是如此。认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来工地工作,只是自作多情吧。毕竟这几天来,霆钧都没有任何要和他交谈的意思。

我们的爱(三)

"工头,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放工时间。发觉自己在凝望霆钧中度过了一天的冰野自嘲地摇摇头。
"去吧,我请客。"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
"啊,霆钧也来吧!"不知道谁招呼道。
"好。"干脆的回答。清秀的面孔带著掩不住的疲惫,霆钧伸手摘下工程帽,柔软的发丝飘散下来,垂落至汗湿的颈间,让冰野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油腻阴暗的小酒馆,年轻的工人们肆无忌惮地打闹著,开著低俗的玩笑。
"我说工头,有马子的生活很幸福吧?"
一个带著几分醉意的工人嘻笑著搭上冰野的肩头。
冰野皱了皱眉头。
"你说谁?"
"还装,就是这个啦,这个!"对方下流地竖起麽指,朝他挤了挤眼。的确有年轻女孩向他示过好,但他拒绝了。流言是怎麽传开的?
几个工人爆发出会意地笑声,带著几分猥琐的味道。冰野介意地将眼光瞟向一旁,霆钧正在跟其他几个工人聊天,瘦削的身子轻松地斜靠著吧台,手里随意地夹著一支烟,脸上带著一丝慵懒的笑容。冰野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少年。学校里的优等生。聪明,俊秀。清爽的短发,干净的制服。有著纯净灿烂得让人眩目的笑容。在做著各式各样的兼职供少年读书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他以後会过上和自己不同的优越的生活。在少年入读全国最优秀的学府时,他以为已经把他送回到了属於他的世界。然而这个人现在却坐在肮脏的小酒馆里,穿著和自己一样溅满泥水的衣服,一脸无谓地笑著。从什麽时候起,他的头发变得那麽长了?从什麽时候起,那麽乖巧的他学会这麽熟练的抽烟?又是从什麽时候起,他学会了这种空虚而嘲讽的带笑的表情?冰野眯起眼睛,看著在工人们的起哄中一杯接一杯爽快地灌著啤酒的霆钧,抓起身边的酒瓶。

我们的爱(四)

离开酒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冰野向喝得满脸通红的工人们一一告别,扶起搭在他身上的醉鬼,向车站走去。
"不要你扶。"埋在他肩窝的脑袋发出模糊的声音,柔软的长发搔著他的颈项。
"你站好。"冰野咬紧牙关,熟悉而温热的气息吹拂著他的肌肤。
"不要你扶。"带著醉意的声音固执地坚持,软得仿佛没有形状的身体尝试著支撑自己,一个踉跄,脑袋反而更深地陷入对方宽厚的肩膀。
冰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和醉鬼的沟通,直接架起霆钧前行。纤细的身子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他到底是怎麽照顾自己的?
没走两步,被架住的身子便激烈地扭动起来。
"放开我。我自己走。"
冰野停下脚步,对上眼角泛著微红的清澈瞳仁。只有固执这点从以前起就没有变过。他定定地注视著因为酒精而染上樱色的脸颊。
"你再挣扎,我把你抱起来走。"
霆钧无意识地咬上自己的嘴唇。冰野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走吧。"他架起不再挣扎的霆钧。
在颠簸的公交车上,冰野垂下视线,靠著他胸膛的霆钧低著头,看不见表情,柔软的长发在晃荡的车厢中微微摇摆。那个小动作,连本人也没有意识到吧。冰野想起两人曾经拥有过那段的短暂而甜蜜的时光。他和霆钧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孤儿,发展成为恋人是霆钧高三那年的圣诞节。那之後半年,霆钧离开他读大学。之後一年,他提出两人分手。在那半年甜蜜得让人发腻的时光里,冰野记不得多少次开玩笑地将霆钧抱起,霆钧总是微微低下头,咬上自己的唇。一股热度在冰野的胸膛里窜过。该死,我可是喝了酒的人。冰野在心中暗暗咒骂。
"钥匙在哪里,我帮你开门。"狭仄的小巷散发著隐隐约约的潮味,冰野撑著烂醉的男子靠在一间矮小的平房前,自然地将手伸向对方的外衣口袋。
手被激烈地打开。
"我自己开门就好。"
冰野皱起眉头。
"说什麽胡话,醉成这样,我不把你送进去怎麽放心。把钥匙给我。"
"不可以。"醉酒後的声音带著几分慵懒,却异常坚持。
啧,又来了,这个固执的家夥。冰野正欲开腔,却被对方抢了先。
"你又要说不把钥匙给你,就在这里吻我的话麽。"
心思被猜中,冰野惊异地看向伏在自己肩头的人。连自己站著都没有足够力气的人,眼神却惊人的锐利。
"你到底在期待什麽,冰野?"霆钧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这个冰野不曾习惯的表情让他不知所措。
"把我送进屋,然後呢?给我喂水送药,脱衣洗澡,最後把我抱到床上,来个久别後的缠绵?"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不放心而已。"冰野心虚的分辩。事实上,在摇晃的公交车上甜蜜又折磨的半小时里,他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有一刹那他甚至妄想过把霆钧送进屋里後的事情。
"把人送到家里再好好照顾,你对每个酒醉的人都那样亲切吗?"
冰野默不做声。
"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些什麽,但提出双方互不干涉的是你。这样做不合常理吧!"霆钧从冰野身上离开,努力把身子靠在陈旧的木门上。
"请回吧。"他低下头,声音泛著清冷。"我没有请陌生人进屋的习惯。"

我们的爱(五)

"喂,霆钧,没事吧,眼睛很肿哦!"
被问的人优雅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懒懒地笑著。
"没事,还可以看清路哦!今天不是好好的把水泥扛过去了吗?"
"乱讲,明明跌了三次跤才扛到目的地的。"
冰野心烦意乱地对著手里的工程进度表。真是的,眼睛肿得那样厉害,脸色也不好看,他就不会请半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吗?他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霆钧的事。昨晚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记得的只有那个嘲讽的笑容,以及那句刺耳的"陌生人"而已。霆钧的话很尖锐,然而他却无从反驳。他说的对。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自己还表现出超越情分的关心,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工头,那批瓷砖到货了,我们好像还没有去拿哦!"一名工人指著冰野手上的进货单。
"价钱好像没有谈妥吧。"冰野看了看,"上次是谁负责的?"
"是我啦。"另一个工人搔了搔脑袋,"那些报价啊折扣啊的东西弄得我糊里糊涂的,所以最後也不敢拍板。对方说可以到货了再谈。"
冰野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赶紧谈妥的话,工程进度又要拖後了。
"要不,我让霆钧跟我一起去好了?他头脑比我好,一起去一定不会出错啦。"那名工人小心翼翼地建议。
冰野望了不远处第五次把水泥袋摔在地上的霆钧一眼。的确,在这方面霆钧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他的了解,恐怕整个工地所有大汉的头脑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霆钧。不过更重要的是,对於那个人来说,只是动动脑筋而不用动手脚,是再轻松不过的休息。他点点头。
"你们一起去吧。"
一个小时後,冰野对著手里的报表和堆在工地门口成摞的瓷砖皱起眉头。
"你确定是这个价?"
按道理对方不可能以这麽低廉的价格把瓷砖卖给自己。被问到的工人一脸兴奋,
"是哦,你看,交货单都已经签好了。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啦,但霆钧好厉害,跟人家劈里啪啦砍了一通就成交了。我现在都没闹明白是怎麽回事呢。"
一个宠溺的微笑不自觉地浮上冰野的嘴角,还是和以前一样,头脑好得惊人啊。聪明,敏锐,优雅,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优秀人才。可是,他拧著眉毛望著面前的瓷砖,这个优秀的人到底为了什麽要堕入自己的世界,他不明白。"互不干涉",明明是为了把他送回那个前途光明的世界才做出的了断,现在竟然成了看著他凄惨地对待自己也不能出手阻止的理由。可恶,这到底算什麽?
冰野恨恨地砸了一下墙。身边的工人被吓了一跳。
"工、工头?"
"霆钧呢?"他哑声问道。
"说是烟抽完了,要顺路买一包,让我先回来。"
"买个烟要那麽久吗?"
已经过了二十分锺,霆钧仍然没有回来。冰野没来由地感到焦躁。摘下工程帽,他大步踏出工地。
"我去找他。"

我们的爱(六)

已经过了二十分锺,霆钧仍然没有回来。冰野没来由地感到焦躁。摘下工程帽,他大步踏出工地。
"我去找他。"
工作日的街道上,行人稀稀寥寥。冰野沿著街道张望,却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纤细背影。一阵不安掠过他的脊背。
"去死!"
从街道一角蜿蜒曲折地伸向深处的小巷里传来男人的咒骂声。冰野下意识地循著声音走去。在巷子的尽头,他看到了让他心跳停止的情景。
他苦苦寻觅的那个人正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长发散乱地粘在身上,白色的T恤沾满了一块块污黑的血迹。四五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对著他拳打脚踢。
头脑一片空白。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混沌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能判断了。身体擅自行动地冲了过去,他不管对方是体型比自己庞大得多的男人,也不管对方有几个人,只知道使尽全身的力量把拳头和腿脚狠狠地招呼过去,即使听到对方恐怖的惨叫声,他仍然不解恨地拼命厮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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