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珍珑----且听子[下]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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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至三十四章

不可能在这里解放玄天蛊圣,而凭我现在的状况,若能反制成璧,那才是见鬼了!
终于得到一个喘息机会,我立即惊道:"我有话说!!"
成璧没多少耐心地垂眸看着我。
瞳仁里映出的,便是我自己已经绯红一片的颊,和红艳得不成样子的唇色。
"一句。"他简洁道。
我的心惊更重。
这样鬼刹一般的成璧,和记忆里冷淡间精怪灵动的成璧,哪个才是真的成璧?
或者,两个都不是?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吸气。
大口吸气。
然后最大声地一吼:"邱督头来啦......"
连成璧都不由得被这么重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往侧退了退。
"......为什么要叫那个林场戍卫长?"成璧沉下脸来。
"没啊,我叫的,不是他。"我强压心跳,无辜轻笑。
寂静一会儿,便清晰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
"老弟别睡啦!没听见冰山脸的邱督头来了吗?!"
"啊啊?"
"快起来巡视山头去,被邱督头抓到就完啦!"
听到此,成璧终于,勾起嘴角。
就在他放松手劲的一刹那,我发足力道挣脱开他的钳制,也不顾什么形象,最快速度逃离!
一路直到崖谷关城门口,才终于舒下一口气。
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若是他不放,我又能如何?被带到更偏的地方,岂不更惨?若他要追,怕早拦在前头了。
混乱间,轻轻两声马嘶,吸引了我的视线。
并头吃草的两匹马。
可不就是我和段空游留下没牵走的马么。
一个是跑回去洗头,一个是折回去看落叶,只剩了这两匹马还听话地守在这里。
缓缓走过去摸着两匹马清理得很是柔顺的鬃毛,脑海里,仍是不由自主杂念翻飞。
身在誉齐万人跪拜时自不用说,与沈南寻在一起时也都是我在上,后来与易逐惜酒醉疯狂一夜,大略也是有上有下。这回突然被压倒,还真是尴尬着慌。
想着,脑里便又翻上更多的片段来。
沈南寻烛火熏香里轻挂竹帘的侧影,少时的易逐惜坐在高高树杈上呆看着那串铃铛时淡淡懵懂的笑意,还有易苍总是温柔笑着说出的那一句:千万不要爱上我。
混着被强挑起的欲意,越来越乱的欲盖弥彰。
握拳一紧,我一拉缰绳上马,随意选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狂奔,停下时,已是某个偏僻山谷。
纷乱的思绪似乎也随着汗水一路挥洒停歇,我勒紧马缰环顾四周。
崖谷关方圆数百里的地图早已熟记在心,这一看,便是冷汗涔涔。
已经出来的,太远。
这么一个,打埋伏的绝好地方。
"我逃不出去的。"我看着来处早已昏暗的夜色,再回头,笑,"你又何必亲自出现。"
人影,落地。
分明的轻灵飘忽,却带着火焰肆虐般的力道与魄力。
"又不是第一次亲自出现了。"那个人影笑,"那件九转凝冰甲可是很贵的,至少得找你赔钱。"
可不就是那个在酒肆前攻击过我和段空游的布衣人么。
"你可是比我有钱多了,白绰。"我还是在笑着,只是多少僵硬了。
特别是当那人闻言一笑,除下脸上人皮面具的时候。
削尖的下巴,逼人的英气,灼人的目光。
誉齐国现任国主白霜天之下第一人,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
--总是有这样的事的。
对着长久的敌人,可以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
而对着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敌人,即使一边你来我往极尽手段,却也做不到一边挚友般问候谈笑了。
"若不是亲自来,我还真的不能确信,你真的还活着。"他一叹。
"若不是一件誉齐秘制的九转凝冰甲,你又怎能试出我还活着。"我却一笑,"霜天他,还好么?"
"......嗯。"
听见这几乎必定的答案,我勾起的嘴角,越发肆意。
现今誉齐国主,白霜天。
白霜天。
霜天。
誉齐神子隐忍十年筹备十年一朝发难全国震动,一夕"梁康奇计"纵牵四国艳惊天下,退赵伐燕屠城数十万,究竟有多少,是为了你呢。
如今,却只能寥落一句,你还好么。
"怎么回答得这样不干脆,真不像那个风风火火的你。"我笑。
白绰也是笑一声:"真想确定他的近况,就跟我走。"
我叹:"看来不走也是不可以的了。"
被同样自山崖飘落而至的十四人团团围住了,我生生拉住缰绳才不安抚下受惊踏蹄的座下之马。
"这样着急。"我苦笑。
"你这个人太过复杂,对我来说最最头疼。"白绰扬眉笑得张扬,"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了。"
流火攒云剑,刹那闪动!
我手心一冷,沉声讥道:"原来你是打算直接带个废人回去。"
"啊,谁知道呢。"
我心念一动,忽道:"......你是,打算杀了我?"
"谁知道。"白绰依旧是那个张扬的神情,只是眸色深沉了下去。
一抹危险漾动。
催魂夺命。
同时,抢攻包围趁隙,不过数招,我便自马上跌下,落入四人的挟制中。
"......只有让你真真正正地死了,他的眼里,才真真正正只有我一人吧。"白绰一直看着我,此时闭了眼轻语一句,竟是无限幽思惆怅。
我却已无心细辨。
有些好笑地想,同样是动弹不得,还是被成璧讨个便宜去划算多了。
反正我对这种事一向不怎么上心,也不是女儿家需要负责到底。
至少不必丢了性命。
不是不怕死。
没料到白绰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料到自己会自己跳进阎王殿。
都走到了这一步,死在这种地方,着实冤了些。
我苦笑,心底一阵接一阵地凉。
流火攒云剑,缓缓闪出流火攒云般的盈色。
云中火,炽中柔。
夺目一瞬,便自他手中飞来!
却在即将脱手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这可不行。"
一道清清亮亮有无甚起伏的声线响起。
白绰,一惊!
被紧紧握住的右手往回一错,左手斜斜一劈,两柄流火攒云剑同时向来人回攻而去!
而来人身形一扭一顿一个回旋,竟是完全不反攻。
也不防御。
而是虚晃一招直接掠过白绰,落到我身边。
和出现时一模一样的悄无声息。
遁入风中,再自风中突然现身的暗夜精魂。
"为什么不行,"我挑眉笑,看向来人,"成璧?"
"为什么?"成璧想了一小会儿,道,"你还没给我削桃子呢。"
我一愣,竟是直接笑出声。
"晋国现任‘王座'成璧......你是他什么人?!"白绰阴沉了脸,这才开口对着成璧道,神色凝重。
这时,我才看见白绰右手腕上那未被衣袖遮住的小块地方,已然青红一片。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倒成璧。
他认真地想了想,微微皱眉,又转头看向我,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
我正暗笑他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便突见他一笑。
精灵一般璀然一笑。
长夜生辉群星失色。
正愣神间,便笺那张俊脸微闭了双眼急速放大。
唇舌相碰的柔软触觉。
不似掠夺却依旧满满包覆的气息。
我脑袋一麻终于回神想要推开,舌尖却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僵,不由主动靠过去一些。
不算长的一吻结束,两两微笑相看,回头,便是呆了一地的看客。
白绰黑沉着脸,表情倒是很平静。
"你说呢?"成璧看着他,红润了数分的唇角勾起来。
白绰眸色阴冷下来,抬手至胸。
呆呆围在我与突然插进来的成璧周身的十四个人便浑身一紧。
我心底一沉。
人数。
即使有成璧相助,怕也脱围不去。
白绰张口:"动......"
第一个字,他的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动手个屁!!"
突然便是这一句响起。
我愣住。
看向声音的方向。
熟悉的语调,最后一个字就落在耳边。
而鞭影一晃,从纠结的我们十六人中间一径插入!
霎时银芒大作,掌影翻飞!!
再次落定,我肩上多了一道血口,成璧的下摆被撕裂三寸,而段空游就在白绰逼视的目光里站定到我与成璧旁边,握鞭的手流下一径血色。
而包围圈,便在这骤然引发的一变里被打散。
十四人,只剩下六个还站着。
段空游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看一眼我,眨下眼,看一眼成璧,眨下眼。
便是噗的一声笑。
笑的不是我,不是成璧,也不是段空游。
而是站在段空游身边的另一个人。
被段空游箍在左手臂弯里牢牢不放的美人。
梁秋凉。
有趣的是,在梁秋凉的腰身和段空游的左手臂弯间还隔了层不知是长巾还是绣帕的东西。
我便也笑。
--段空游定是边说着男女授受不清边大红着脸垫上了这一层。
"别呆了。刚才那一呆差点误事,幸好我捏了一把才想起出手,现在又开始了?"梁秋凉爽朗好听的笑声响起,对着段空游。
"噢......"段空游挠挠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梁秋凉,又微红了脸。
左手仍是紧紧箍着她,生怕丢掉似的忘记放开。
直到梁秋凉垂眸示意,段空游才噌地立刻投降状抬手,那块隔着的巾帕便缓缓飘落地上。
"怎么把秋凉也带来了?"我道。
"啊,我觉得不放心啊扔下秋凉一个人在崖谷关的话......"段空游啜嗫道。
带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哭笑不得。
"确实安全了。"似是回答我所想,白绰开口。
我回头,沉眸看向他,
白绰竟是挑眉哼一声:"你真以为,霜天会为了你一人而兴师动众让我来到这个地方?"
"最多算是顺便的礼物。"我笑得冷,"誉齐国众所周知,比宰相拥有更高实权的中书丞白绰大人,突然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自然不是一个人,一点点血雨腥风,一点点生灵涂炭能打发走的。"
"只可惜,顺便也带走现任王座大人似乎有些困难。"白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成璧。
成璧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杀死我这前任王座大人看来也不容易了......"我说着,心下阴云愈盛,突是一凛,"你,正在攻打崖谷关?!"
白绰一愣,放声大笑,击掌道:"这么快就猜着,不愧是誉齐神子--白易生!!"
印证一般的骤然冲杀声连绵突起,自崖谷关远远传来!
我,却笑不出来了。
一半是因为崖谷关被围。
另一半,则是因为,白易生。
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呢。
易生不是易生,而是白易生。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当年某个姓白的老头一时兴起送的名字罢了。
沉寂十年,一朝省起,恍若隔世。
"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明里是想带走易生,暗里却是用易生做饵,目的,是引出我来,方便你进攻崖谷关。"成璧这时开口,不冷不热的语调,眉毛都不抬一下,"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相信,是确信。"白绰笑,却有些微悲凉,"感情,本就不需要理由的,不是么。"
"......的确。"成璧轻笑。
"拖住了你们两个,区区一个失去了李兰青的尹世军,我还不放在眼里。"白绰转口冷道。
"你很容易,就能攻下崖谷关的。"成璧却突然这样一句,带着一丝狡黠轻哼。
白绰盯着成璧,凝下神情。
而成璧,就这么笑起来。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他道。
白绰一惊:"什么意思?!"
突然,另一头传来的声响,让我们全回过了头去。
"就是这个意思。"成璧平静地笑,平静地说着。
嘴角隐隐噙着的,叫人逼目难视的光华。
"......你......你故意......"白绰看着远处肯山城方向的烟火熏天,喃喃道。
"你说服尹世军开关放敌入崖谷关,也相当于将一部分敌人隔在了晋国的地盘。"我赞赏地看向成璧,道,"只要拖住了那部分敌军,再集中主要力量攻击敌人必须回救的所在,就是掌握了主导权。"
成璧一笑点头。
我轻叹道:"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竟能查到,白霜天,就在肯山城。"
对着成璧说着,最后一句,却是看向白绰。
而白绰微微咬唇的表情告诉我,的确如此。
"这一局,是我输了。"白绰看着肯山城上空愈加浓重的火光,头也不回地稳淡道。
诚挚,谦和,遇挫越勇的斗志昂扬。
我,笑起来。
要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日后会有怎样的作为,其实并不是看他胜利时镇定或者谦恭的姿态。
应该看他失败时的姿态。
更应该看他亲口承认失败时的姿态。
白绰,无疑人中龙凤。
而他丢下这一句,就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这局,我也输了。"我垂眸,低声道。
于是成璧瞪大眼睛。
惊震地看着我回眸转身迅疾出手,连封他天池旋机鸠尾等八道大穴。
我,不是不苦涩。
方才一吻里他以舌相渡的那颗回元丸让我内力短暂大升,却不想,是叫他自己受累。
马哨一声,原本跑远的马立即奔回至眼前。
我将成璧横丢在马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样满溢的闪烁的倾诉般的不解与伤痛。
让我都有点狠不下心了。
只能一笑,拂上他的昏穴。
站在我身后的人,便那样轻轻轻轻地笑了一声。
带着些得意,带着些嘲讽,带着些赞叹。
带着那一道他自云里风里空气里突然出现踏在我身后地面时,腰间唯一响起的,隐忍般细琐掩抑的莫名金属脆声。
"易生你做什......"段空游惊恐的声音,也随之断在了半空。
"抱歉。"梁秋凉柔柔弱弱却坚韧如丝的声音叹息道,"你是个好男人。"
段空游看了梁秋凉一眼,已是什么都问不出口,吃力地睁了几睁眼皮,悲愤地一低头,便瘫软了下去。
"我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我压下心头翻腾,瞥了眼梁秋凉冷道。
梁秋凉一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只是转了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那一个在我转身对付成璧时突然屹立在我身后的男子,轻轻低头屈膝,谦恭自持:"秋凉拜见国主。"

三十五至三十六章

而那人一手轻挥示意她不必多礼,一手已环过我整个腰背紧紧箍住不留一丝缝隙,极威胁也极诱惑的笑容贴着我的鬓发,在我眼前极近处绽开。
"你倒是很为他着想。"
易逐惜的声音,易容过的面目模糊的脸。
这个他,自然指成璧了。
"原来你,真的与誉齐联手。"我不答反道,看了一眼与他同来,红白装束的二人--默默旁观的十言双煞。
当日将他带走的十言双煞。
"不错。"
"为何?"我克制不住地颤声怒目,"难道你忘了,杀死易苍的,就是誉齐的人?!"
"易苍?"易逐惜的冷笑这样刺目,"你才是忘了,他本就是我的仇人。"
我一怔,与他长久对视。
"不过易苍死的时候,我还没机会和誉齐联手就是了。"易逐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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