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珍珑----且听子[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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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与他站得那样近,与我遥遥相望。
横刀立马,亦刹那心如死灰。
"怎么这么难过的一张脸。"
突然便是一个清灵的声音响起来,我大惊,抬眼一望。
那双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一道缝,成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啊。"
竟然还醒着!
而且。
你来了。
也就是说。
杀意顿起,我反手而上,轻易便扣下成璧颈侧重穴。
却在最后关键处,放松力道。
略微疑惑地开口:"为何不抵抗?"
"中了你用不知几味药掩盖药效的神仙梦,我哪有力气抵抗?"成璧轻笑。
"哦?不抵抗?"我玩味挑眉,凑过脸去,故意将吐吸喷在他颊边,"月黑风高之夜,可并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会发生某种事情。"
边说边恶意地将扣在他颈侧的手指放松,沿着颈侧脉搏搔滑而下。
--只可惜,没人理我。
成璧半点反应也没地撇开头,末了还睡意正酣般哼笑着呢喃了一句:"用七个梨帮段空游挡下流江的二十九支暗梅针,最后竟然用一个托盘就破了流江引以为豪的九十二连发雪雨针,你,果然还是你......"
说完,便自顾收回盯着我的被睡意薰黯的目光,闭眼。
我略挑眉。
我当下的武功怕连段空游的一半还不到,出手挡针也只是因为知道流江用针的路数。
而如果不知道,那方圆数百里之内能毫发无伤挡下的,怕也只剩了这眼前的成璧一个。
想着,我伸手一探成璧鼻息。
好家伙。
我笑。
他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知道我下了很重的药,竟然不反攻。
也不抵抗。
连最基本的防守都没!
害得我以为被他看穿会被将计就计陷入圈套而欲下的重手也在最后一刻收住力道。
反是他就如此束手就擒,我才没有动他毫毛的必要。
他也知道。
所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担心地借着我下的药,呼呼大睡去也。
多有意思的人。
我险些就要大笑出来。
就好像告诉我,我睡了,你继续翻。反正也翻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的嘴角就吊了起来。
光是这份胆略,就值得我大赞一声好。
不愧是继承了"王座"称号的人。
相当愉悦地换个姿势直接坐在地上,变得更近距离地观察那张睡脸。
方才中断的画面,略过了那漫天夜风黄沙,无端拉近的两张脸。
目光在现实的那张脸上逡巡而过。
的确是,变得成熟一些了。
长久凝视间,便真的恍若隔世了。
还有他身侧,另一张总是清冷如高山落月的容颜。
那双掩映在冰冷绝决中安静流辉的眼,跳跃着终于不需隐忍的报复残忍与悲伤。
便好似紧紧直逼在眼前。
如今几何。
想起,便是宁静的苦涩纠结如滋滋涌泉缓慢而实质地积甸胸间。
无处声张的呲目欲裂。
也不过是如此积累溶解盘旋,不及冲撞,便已化作满目萧然风雨,撕去一页冬去春来。
只得苦笑起身,挑起成璧小巧的下巴,轻叹一句:"为什么他喜欢的,会是你。"
出得门来,想了想还是退回数步,将被神仙梦迷晕睡死的流江抱回房内软榻上盖上一角被褥。
再出来时,月色依旧。
再瞥见另一头抹黑窜进尤府段空游的熟悉身影,心笑:"时间刚刚好呢。"

第三至四章

翌日。
当我和段空游正泡在所有下人都被拉走开紧急会议而空荡荡的厨房里四处觅食酣畅淋漓时,听见外头急急走近的一堆脚步声。
稍微有点跛的那一双,定是大管家黄伯的了。
"反了反了,咱老爷这么好心大宴不论贵庶,竟然恩将仇报下毒挑起两家恩怨,真是反了!!今天就把那些流浪汉全赶出去!!"
果不其然传来的便是黄伯的怒斥声。
其余众人也附和着,脚步略远而去。
我与段空游相视,微微皱眉。
"这下坏了,不能白吃白住了。"段空游道。
我点点头,却道:"二愣,你昨晚偷偷摸摸去干什么了?"
段空游顿时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道:"没,没啊,睡觉......"
我挑眉眯眼不怀好意:"哦哦哦原来是和田姑娘睡觉去了啊......"
段空游立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没有!我只是......那个......"
"夜探闺房还能做什么?你狡辩也没用。"我哼哼。
"别败坏人家大姑娘清白!"
--我自然知道他的清白,因为昨夜有人想打田姑娘注意半夜找上门去就是我稍稍煽风点火的。段空游喜欢美人但一向洁身自好甘当护花使者,特别是对着有难的美人那就是整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而我看着段空游还真发怒了不由更是欢乐:"我知你一向爱花护花,没想到这次也出手了。田小小归你,那李嫣然就归我了。"
"砰!"的一声,一只碗就代替了段空游的怒吼从我肩上擦过去摔碎在地上。
"老妖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嫣然坏主意我就跟你没完!"段空游怒红涨红了脸。
而我对此充耳不闻,往墙边走近五步一边念叨着"好像李嫣然的姑母就住在这墙那头"一边站定吸气停顿然后大吼:"二愣为了田小小竟然要跟好兄弟反目成仇啦~~~"
吼完,我气定神闲抚胸顺气叉腰转头,不意外便见着段空游张大嘴红白相间的脸。
我自动退后三步。
段空游便已经站在我原来的地方,朝同样的方向吼:"不是!我对李嫣然姑娘是真心的!田姑娘只是怜惜之心!天地可鉴!只要为了李姑娘我什么都愿意!!"
之后一长通真情表白。
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抓过正冒热气的点心偷吃,等段空游终于编不出来了,附近也响起了悉嗦的一众脚步声。
厨房的人。
于是我拍拍手抹抹嘴走上前一掌将油水和粉末拍在段空游肩上,突然皱眉歉然凝重忐忑道:"我突然想起来,那里住的,应该是田小小的二舅。"
沉默。
沉默。
沉默。
"老妖我杀了你!!!!"
我火速溜出房门,身后是一片激射而出的锅林盆雨。
我当然没被砸到。
其实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一众下人也没被砸到。
只是看着最前排的那几个一边傻傻站着也边因身边呼啸而过的凶器而双腿打颤的模样,精神创伤有多重实在不好估计。
而转眼看着另一头折回的众人,我低头掩去一抹偷笑。
"怎么了又怎么了?"黄伯冲在最前头赶到,环视一遍惨状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朝着刚走出门来自觉失策的段空游和早站在一旁凉快还皱眉掏出轻飘飘的钱袋叹了口气的我指指点点好半晌才道:"你们两个!!给我做白工两个月抵债!!"
接下来数日,我与同样笨手笨脚的段空游基本上将尤家所有杂货都做了个遍,还是绕回了厨房烧水砍柴。
此处,抬眼便可看见二楼的所有客房。
尾随着德三一路而去,在二楼道口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很是被吓了一跳。端着的水果托盘也抖了抖。
"怎么了?"他一回神便质问我。
"啊,是小少爷养的黑猫突然窜进厨房,打翻了给二夫人熬的粥......"我怯懦道。
"不会吧!!"德三顿时惊惶起来,看了看托盘又看了看我再眺望不远处的厨房,"那是马上就要给二夫人送去的啊!"
"咦是吗?"我故作惊讶,上前想要接下德三手里的托盘,迅速道,"那你快回厨房吧,这水果送去哪里我替你送。"
德三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是忐忑不定地,仍是将托盘交给我:"最西头成爷的房间。"
敲了敲门,便走进成璧房里。
流江不在。
只剩了半靠在榻上看书的成璧微直了上身愣愣看着我将托盘放下,又笑了一声继续躺回去。
我坐在椅子上,看了那托盘里的桃子半晌,又摆弄了同样放在托盘里的小刀半晌。
其间,只有两重悠长的呼吸和轻微的翻书声沙沙作响。
我终于轻叹一口气,拿起一个桃子,开始削起皮来。
"服务真到位。"成璧笑了一下。
"我削给自己吃不行?"
"行。"成璧无甚起伏地说着,继续低头看书,"为什么要接近我?"
"来看看我的情敌长什么样呗。"我半是认真道。
"情敌?"很是迷惑的声音。
"哎呀,小月小翠个个都迷上你啦。"
成璧哼了一声,就不答话了。
一不笑,就是那种淡淡索然的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生气呢,真是糟蹋了那好样貌。
我心里念着,收回目光,为侧过身靠在椅背上,挡住手中动作。
没多久,一个桃子就削好了。
而我看着那桃子皮擦过小刀而留下的暗黄带青的颜色,极轻地哼笑一声。
拨弄小刀的时候便明白了,德三离去时那种带着庆幸带着怯懦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用什么收买了德三哪。或者是用德三唯一妹妹的性命来威胁?
略叹。
用计让尤家赶走了几乎所有可疑人等,还是免不了内鬼作祟。
这样一把内置机关的小刀,一拨暗藏旋钮便从锋刃间探出另一道淬毒刀锋来。先由德三带进,再伺机潜入暗杀者来使用。随身不带兵器的话,装扮混进尤府不难,而挑一把水果小刀作兵器,成璧也看不上眼小心对付吧。
成璧啊成璧,我帮你一回也帮不了永久,这明里暗里要对付你的势力,还是要你自己来解决。
最怕便是,你自己"家"的人要背后捅你一刀。
--不过我现在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手中这把小刀而已。
因为,是我带进来的。
直接告诉成璧内中玄机倒也不要紧,只不过明里捣乱暗中帮忙还要我表露真心这种事怎么看怎么矫情。
所以,我就要自己解决了。
在敌人监视与包围之下若想转移一些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自己送出去。
小刀上的机关已被我弹开,正用桃子皮一下一下自己擦着。
泛青内刃便愈现金属原色。
我微笑。
将所有毒汁都擦在一只桃皮上过于明显,只得先用安全的外刃削了好几只桃子,然后一边啃桃子一边用桃皮处理淬毒内刃,甚是悠闲。
无意间回头一看成璧。
书卷早已不翻了。
就这么把摊着的书卷盖在脸上,闭眼小憩。
我不由苦笑。
他这算太抬举我的人品,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连番在我面前睡得毫无防备。
总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做派,似乎所有觉得都只剩下是和否两种答案,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纯粹。
轻轻摇头着转过脸来。
下一刻,怔住。
凝神细看去。
那抹去大半毒汁的刀刃上,似乎露出什么细小的花纹。
部优加快动作,将那一片的毒汁擦除。
暗藏内刃,也不过毫发之宽。
刻于其上的纹路,自然比毫发更窄更细。
而且,那不是花纹。
而是字。
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易生!!
原来目标不是成璧,而是我!!
顿时惊诧窜身凉意满贯,我差些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堪堪忍住,便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一遍遍确认那道字体。
晋国的狭瘦字体。
带着某人特有的逍游韵味。
便如刻在心尖上钢针,极细极微,虎虎生风。
许久,终于深呼吸。
擦去手中冷汗,我瞟一眼睡中似乎毫无察觉的成璧,自觉眸中已冷。
咬了一口手中削了一半的最后一只桃子,直接探出内刃戳入桃肉来回穿刺刮擦掉剩下的所有毒液。
被下人咬过一口的桃子,怕也没人会再吃吧。
起身。
再也没有半点犹豫地疾步迈出房门。
日,已暮了。
即将掌灯而上的时候。
而我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这傍晚美景也无暇去顾及身后黄伯的叫唤叱骂,奔向厨房。
因为,他来了。
是他来了。
不要顾虑不需思考没有时间。
我很明白,如果现在不带着里我最近的段空游离开,怕就再难相见了。
而当刚端着锅子走出门来的张妈告诉我二愣被那个李少爷叫唤着去了西花园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边笑边是一背的冷汗。
呵。
果然是他啊。
早过了百花齐放的时节,西花园里一片苍翠荫凉。
拐过最后一个弯,便见着了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嚼点心的段空游。
他似乎有些无聊地一个人坐着,那个我也见过的李公子并未在旁。
见着我,段空游愣了愣,立即很是开心地站起来挥手招呼:"老妖!这边!"
我笑。
这笑前一半是对着他,后一半却是转过了头,对着从另一边的小径穿过踏近的另一人。
携着一阵几不可闻,如同金属微擦的奇异声响。
那一刻,他站定。
下一刻,华灯初上。
蓦然映照在万家灯火中的人影,绝世独立。
优雅细致的容颜,高挑瘦削,一身的清冷。
裹在极品布料上等剪裁的黛青华服里,幽幽散发着与其说是孤高不如说是孤远的气息。
就衔着那样一个疏疏离离的笑容。
无处可藏的坦荡雍容,与生俱来。
悬胆鼻梁两侧寂漠温润的眸光却是利剑一般直逼而来。
逃脱不得抵挡不得犹豫不得。
我竟是,再次苦笑一声。
究竟多少次呢。
明明并不算非常颠倒众生的长相。
可我总是能在万千人中间淡淡一扫,便找到这个身影,这道眼眸。
深深烙印。
"你是谁?"段空游对着来人道。
打破沉默。
自然不是那个李公子了。
却没人回答段空游。
来人不动。
我动。
我走上前,带着突然扬起的灿烂笑脸,如同迎接一个久违相逢的老友。
"好久不见了,易苍。"我甚是愉悦地站定在来人面前,出声招呼。
面前易苍的笑容丝毫未变,余光所及段空游狐疑的眼光也丝毫未变。
下一刻,两者都变了。
因为我一手揽着易苍的腰,一手勾住易苍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凑过脸去。
四唇相碰。
柔软微温的美妙触觉,直抵心脏。
易苍终于有些动容地睁了睁睫毛浓重的眼睛。
他额边细却不软的刘海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沉默。
"呜哇~~~~~~~"
而那头的段空游终于爆发,口齿不清了好一会儿才指着我俩继续怒道:"原来......你是......哎呀怎么可以!!不对......怎么可能?你不是老和我抢着照顾美女的么?哎怎么会......这哥们长相这样好原来也有问题!狼狈为奸!!"
呱躁的话语连珠带炮,我充耳不闻,暗中使力扣住易苍略略一动的手腕,也不由得让两个身体更贴近了些,口中只调笑道:"二愣,你还想再看下去么?"
段空游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我,我意有所指地挑眉,托着易苍脖子的手游移到他的颈侧。
"你!!好,我走!!"段空游憋红了脸,气呼呼地大步离开,"再理你我就是乌龟!!"
"是啊是啊走吧,越远越好。"我轻笑着目送他离开,手中劲道放松开来。
只是放松的那一瞬,便听得耳边风响。再迟一瞬略开,我必被他一掌撅下!
但我不能再避。
段空游尚未远离。
易苍要得就是这样,段空游的离开,反而会成为我救出自己的障碍。
而我,却不得不让他离开。
我双手一错,风雨四十八式连绵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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