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殇歌----木羊
  发于:2008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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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毅尘拿着那副被撕毁了的画卷,面若冰霜,连眼中也透着彻骨的寒意,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思雨,我要你死!”
  再次见到思雨,已是半月之后。
  思雨已喝的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身旁已堆了满满一桌的空瓶。冷毅尘上前揪起他的后领,声音平淡却字字锥心刺骨:“好久不见,思雨!”
  似乎很不满自己的衣领被抓住,思雨皱着眉睁开了眼,神志不清地望着眼前的来人。
  “冷毅尘?”似乎不确定般伸手摸了摸冷毅尘的衣襟,真实的手感,熟悉的气息,让他微微的一震,而后又颓然地趴回桌上,自嘲地笑了笑:“我一定是又喝多了,否则怎么会看见你呢?嗯,喝太多了,连幻觉都开始变得这般真实……”
  “带他走”冰冷的言语,毫无温度。
  思雨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睁开眼见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刑具。
  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一丝讶异,平静毫无任何波澜。
  只是当他看见不远处站着冷毅尘时,胸口的那股酸痛逼着他忍不住低喃出声:“毅尘……”
  “啪”
  “我们主子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一个随从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思雨一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随之而来,嘴角顷刻间便溢出了血,可思雨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只停留在神色阴霾可怖的冷毅尘身上,如此地不舍,如此的依恋。
  “行刑!”冷酷地命令,丝毫没有一丝怜惜与犹豫。
  ……
  □□□自□□由□□自□□在□□□==
  冷府有着最好的家医,虽然无法把死人救活,但让活人不死,却是非常简单。
  所以,连思雨自己都以为在刚才的鞭刑中必死无疑,却再次睁开了眼,见到自己躺在泛着霉腐味的牢房内,多少便有了些惊讶。
  他躺在潮湿泛霉的草垛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已几乎碎尽,纵横交错的鞭伤映着早已和衣衫粘在一起的暗红血块,整个人显得异常狰狞丑陋。
  没有一次性折磨死我,是因为他还不够解气吗?……思雨苦笑了笑,慢慢折磨,真符合他的作风……可惜,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再下去,必定熬不过明天。
  不过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这些本身就是自己欠他的,早在拿走卷轴那一刻起,思雨已把自己性命全然交给了这个男人。
  随着“哗啦”一声,牢房内的锁链被打开,一道黑色的影子遮住了他前面昏暗的烛光。
  “是你”
  “鞭子的滋味如何,是否很美妙,嗯?”冷毅尘戏谑着
  思雨只是静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知道为我何要如此对你吗?”
  那个人拿到卷轴后曾对他说过,此卷轴是他们冷家历代传承之物,记载了世上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若练得此心法,可统治整个武林。
  统治武林,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地位,所以人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让他去偷取这个卷轴……
  思雨仍然沉默着,半响,虚幻地声音才飘然而出:“对不起,我知道卷轴是你们冷家至宝,可是我别无选择……如今,我可以还你的,只有这条命而已。”思雨垂下眼帘,不在看他那看似在笑实却冷若冰霜的眸子。
  “卷轴?”冷毅尘眉头一挑,“你以为我抓你回来是因为卷轴?哈哈哈……思雨,你真的太天真了!真正的卷轴早在五年以前,便被我毁掉了。如今存的只是一份假的而已,对于一份假的秘籍……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假的??”思雨惊讶地抬头望着冷毅尘。
  既是假的,为何他的眼中仍是那深深的彻骨寒意?为何还要如此惩罚我……是因为……气我背着他盗走卷轴,气我不告而别?
  思雨心中还在纳闷,冷毅尘却猛然地捏住了他的下颚,阴沉地说道:“你,不该毁了那幅画……所以,你该死!”
  画?思雨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那副和卷轴放一起的画卷么?
  冷毅尘要因为自己不慎毁了那幅画而杀自己?难道画比他人还重要吗?思雨突然就觉得蒙了。
  “那幅画画的不是我吗?”
  冷毅尘一愣,继而放声大笑:“你?你认为那幅画中人物是你?哈哈哈……思雨,你配吗?”
  看着他如此轻蔑地笑,思雨突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冷毅尘为何会说他不配,为何会说那不是他。
  纵使他是不记得有这般场景,可是,画中之人与他简直一般模样,不是他又会是谁?
  冷毅尘收住笑声,勾起手指滑过他的脸庞,玩味似地说道:“你们是有几分相像,也难怪你会认错。”
  “我们?”突然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的是谁?”
  “骆仪笙”
  “骆仪笙,仪笙……”思雨低喃着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
  思雨蓦然抬头:“你说的是他?!”
  四年前,思雨独自一人前往传说中美景如画的莱普岛。莱普岛果然名不虚传,绿草如茵花团锦簇,莺莺翠翠鸟语花香。
  面对如此美景,思雨流连忘返,干脆就地作席天为被,躺在草地上睡了一觉。
  醒来却见一年轻男子坐在身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还不时地拿一根草拨弄着自己的脸庞,被人戏耍思雨有些恼怒,正欲发作,那男子却笑了。
  先前看他只是很普通的容貌,可一笑起来却突然让思雨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清爽温和。所以当他说要和自己结伴而行时,向来喜欢独自一人游历的思雨竟神使鬼差般地答应了。
  之后两人整整半年一路结伴,共枕同眠,游遍大江南北,喝酒吃肉,纵情欢歌,好不畅快。直至有一日清晨,他毫无预兆的就跟思雨说要离开。
  相伴半年,思雨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不过毕竟大家都是男子,分分合合也不会想女子似的哭哭啼啼,只是彼此有了些许伤感。
  分别在即,想说一些告别的话,却突然想起半年来两人都从未告之过姓名,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是尴尬地顿在了那里。
  他却伸手握住了思雨的手,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在下骆仪笙。”
  “思雨”报上姓名,彼此相对而笑。
  “与思兄在一起的这半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若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愿与你再次同游锦绣山河……”
  这是他留给思雨最后的话,至此后思雨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当时他回去了哪里。
  于是时间久了,思雨便也淡忘了,毕竟对他来说,骆仪笙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一个带曾与他共游山河的朋友罢了。
  记忆中骆仪笙除了身形与自己有些相似外,思雨再想出来他们哪里还有相似之处,可冷毅尘却说那幅画中人物是骆仪笙,思雨迷惑万分。
  “他与我并不像……”
  “那是因为,他为躲我而易了容。”
  “你?为什么?”
  冷毅尘不语,却突然扇了他一个耳光,如一头发狂地豹子般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待他,我愿为他散尽一切家财,他却始终不曾动心,而你,你只不过和他结伴而游,他便爱上了你?甚至病危的时候喊的也是你的名字,为什么?你究竟对他用了什么迷魂术?”
  “什么?”思雨不可置信地盯着冷毅尘,过度的震惊让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你……你说仪笙他……他爱我?”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能,为什么他会一点都不知道。
  冷毅尘像看怪物似的猛盯着思雨看了好久,突然笑了,笑地凄厉悲凉:“哈哈哈哈哈……笙儿你好傻,你心心念念地这个人,你至死仍想见的这个人,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你爱他,我就说过,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可你却偏不信……哈哈哈哈……”
  看着笑的已不再正常的冷毅尘,思雨心底冒起阵阵寒意,他爱骆仪笙,他爱骆仪笙,那自己是什么?对自己似水的柔情,难道都是假的,难道一直以来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骆仪笙的替代品吗?
  他三番几次救自己,甚至……甚至几乎丢了性命,也只是因为自己像骆仪笙?他是否有爱过自己,即使那么一点,是否有?
  “冷毅尘,你,是否爱过我?”思雨闭上了眼,他可以猜出结果……却仍然无法忍住想要问,他只是想确认,只要冷毅尘对他有一分情,他便认了,一切都认了。
  “爱?”冷毅尘止住了笑,轻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对抢我夺走我心爱之人的男人动情吗?”
  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回答,可真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心仿若在滴血,很疼。
  “那你……为何还三番四次……救我”
  “救你?哈哈哈,思雨思公子,你真的好天真。”冷毅尘走进,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不知道思公子有何感想?”
  “你说什么?”纵使冷毅尘今夜说的每一句话都刺的他无法翻身,可是却没有任何一句比这句话更为伤人,仿佛听到了心中某处碎裂的声音。
  “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
  “是”
  “一开始对我的温柔是假的?”
  “对”
  “小倌馆那次是你故意把我留在那里的?”
  “当然”
  “老夫人杖责也是你教唆的?”
  “不错”
  “那……那刺杀那次……也是……你安排的?……你不也中毒了吗?”思雨已无法控制自己从脚底寒至头顶的身躯,声线也随之抖了起来。
  冷毅尘每确定一次,都如一把利刃生生地插入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撕裂,滴血。
  “聪明。我还可以顺便告诉你,甚至包括你进府,也是我一手安排,否则,你以为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你刚想进府,我们便刚好需要下人?
  中毒,只是做给你看而已,否则,你又怎会心甘情愿地爱上我?
  不过你中毒了倒是真的,难道你没发现内力都散了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思雨脑中已完全空白,他只是喃喃自语着。
  “因为我恨你”
  “恨我,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让我爱上你?”
  “呵呵,你不觉得让一个自己所恨的人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地给他一刀,岂不比直接杀了他更畅快百倍?”
  不错,果真是如此,冷毅尘,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你如此对我,比直接杀了我更痛,更殇,又岂止百倍?
  “倘若你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影子,或许我会多留你些时日,可是你却不该毁了那幅画!
  那是笙儿唯一留在世上的东西,你这个贱人,竟然毁了他,所以,我要你死!”
  看着冷毅尘离去的背影,思雨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因为妒忌,因为恨,所以要让他尝尝所求不得,被人欺骗的滋味,因为毁了画,所以要他死……
  美丽的谎言背后,又是一个怎样残忍的真相……
  倾尽所有去爱的人,却是如此的恨自己,至一开始便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入他设好的局,心神已被迷醉的人,又怎会知道那杯甘醇无比的美酒竟会是让人肠穿肚烂,溶血化骨的毒药?
  可笑那么多的漏洞,那么多人旁敲侧击地提醒,那么多不合理的事情,被迷惑心智的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傻傻地一步步毁灭。
  天底下最可笑的便是自己,笨的心甘情愿被他抓回,笨的以为是自己对不起他,笨的无怨无悔地被他折磨……
  到最后却只是所有人在看这他这个傻瓜在演着丑陋的独角戏幕,多么可笑……
  身已疲惫不堪,心被掏空,可笑的爱情,打的自己支离破碎,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一阵猛咳,唇角又溢出了血,心跳得很厉害,意识却开始逐渐模糊,身体也似乎越来越冷……
  原来,自己已不用等到明天了。不过这样多好,可笑的爱情,虚假的爱情,可悲的爱情,很快就要结束了,真好。
  思雨静静地靠坐在墙边,越来越苍白的脸上却浮出了浅浅的笑意,风轻云淡。
  记得多年以前一次游历中,曾遇到一个奇怪的道士,那个道士说:“所求不得,性命之危,皆因定数,切不可强求逆转。”
  是否定数他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而已……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仿佛又听见了那个道士的话:
  孽根深种,无嶑为祸。九世轮回,方可解脱

  第二世 倾国倾城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后花园的假山上,看着墙外遥不可及的那一片天空。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出过柳府大门,不是我不爱墙外的世界,而是父亲母亲不允许。
  原因很简单,据说是在我满周岁时,府中来了一个奇怪的道士,他对父亲说我命中注定有一劫数,而柳府地处龙脉,风水极佳,只要永不出府即可度过此劫,但倘若出了柳府大门,那便必死无疑。
  父母都是疼爱儿子之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此道士有此一说,为了我性命着想,他们自然不让我出府。
  为此,我没少咒那个臭道士,都是因为他,让我无法知道墙外的那一片天空是如何的绚丽多彩。
  小时候调皮,不懂得死亡的意义,总还是想着往外跑,想看那堵墙外面的世界,所以没少动脑子。爬墙、钻狗洞、死缠烂打能用的全都用上,结果换来的是更加严密的监视以及母亲的满脸悲痛的表情。
  记得有一次,趁着下人都去用膳期间,我偷偷溜出去,已经到了门口,就差跨出大门了,却刚巧被从知府那里赴宴回来的父亲母亲遇见。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那样哀伤的表情,她就那样一脸煞白地死死盯着我,然后尖叫一声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而父亲没有来得及扶起母亲,就直接从马车上飞奔过来一把把我拉回到府内。
  冒险好奇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母亲吓的大病一场,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才好转,而我,则被罚抄写家规一百遍,外加禁足房内直至母亲病好为止。
  这件事之后,我也渐渐地知道了死亡的含义,知道父母对失去儿子的恐惧。所以,不再整日思索着想出府免得他们担心,而是开始安心地呆在府中读书学习。
  一晃十年过去了,如今我已是十六岁的少年。仍然每日在府中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偶尔也与丫环下人们开开玩笑。但是他们从来不告诉我墙外的世界是怎样,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怕我好奇想出去。
  虽然当年那件事之后,我不再做那些奇怪的举动,但是,想出府的念头,却从来没有断过。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神之说,更不信所谓劫数。这些年按兵不动,只是不想让父母担心罢了,我知道我在等,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看看墙外的大好河山,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我又怎会放弃呢。
  今日府内的气氛很不同。
  父亲早早起床,穿上了只有贵客到访时才会穿的华贵正式的衣袍,而母亲,则亲自监督着下人们忙碌些什么。
  我很是好奇,于是问身边的丫环。原来朝廷派了重臣来柳鸶城巡视,父亲是城主,理当款待对方,难怪今日父亲会如此庄重。
  巳时,下人来报,前来巡视的重臣离柳鸶城五里不到了,父亲整整衣裳,又交代了母亲几句,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迎接这个来客了。母亲则更加忙碌地指挥着下人布置客房,准备酒菜。
  因为时间紧迫,便把原来照顾我的丫环奴仆们都调了过去,如此一来,我身边便真正的空无一人,而我也成了最闲的人。
  我百无聊赖地回到自己房内。想看会书,看不进去;想作画,也没心思。心里有什么小虫般,挠的我心痒痒,总觉得现在似乎应该去做点什么事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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