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殇歌----木羊
  发于:2008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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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静下心来,干脆走到后院的假山上看天空。
  以前无法安静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空,想象自己是天上的浮云,随风飘荡,不会有任何阻拦,想去哪就可以去哪,那是我最向往的生活。
  不会有任何阻拦,想去哪就去哪。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灵光:今日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父亲不在,府中所有下人都在忙碌,根本没人管我,若是趁此机会出去逛一圈再回来,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才是。
  一有了这个念头,那颗沉静多年跃跃欲出的心就更加无法平静。
  我赶紧回房换了一身普通的着装,偷偷溜到府内后门,本来还担心有家丁看守着,结果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后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估计全都被叫到前院帮忙去了。
  打开那扇梦寐以求的大门,心中是无法掩饰的激动,终于,梦想要实现了!
  我几乎是飞奔着跑向大街。我从来不知道墙外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绚丽多彩!
  熙熙攘攘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商铺,充斥耳鼓的吆喝声……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虽然曾经对外面的世界想象过千百次,然而真正见到时,才发现比想象中更让人流连忘返。
  我兴致勃勃的在街上晃悠着。看看这个小铺,瞧瞧那个小摊,这些都让我兴致高昂。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不多久后,本是热闹非凡的街面却诡异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直愣愣盯着我看。惊讶的,呆滞的,害羞的……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我很纳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因为我脸上长什么东西吗?可是不对,出来之前明明看过的,脸上没有问题,穿的衣袍也无异样。那为何他们会那样的看着我?
  想想他们也许是因为见到了生面孔才如此表情,于是决定无视他们,继续兴致盎然地沿街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不觉路边的小摊越来越少,越走越偏僻,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人际稀少的胡同里了,本想原路返回,结果却发现根本就不记得路了,只怪自己第一次出府,对外面太过于生疏。
  没有办法,只好走街串巷地乱闯,希望可以有一好的运气,自己找到回府的路,否则,若是让母亲知道我溜出府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天不从人愿,整整走了两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我急的满头是汗,心中只想着母亲那一脸煞白的神情,我真无法想像再次让母亲知道,她会怎样。
  眼看申时将至,我的心也逐渐寒起来,每日申时母亲都会过来看我,顺便送点心,若到那时还不回去,就真的完了。
  “你需要帮忙吗?”一个很好听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我转身一看,便呆住了。
  那人一脸微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全身上下都透着温润祥和的气息。只看了他一眼,便突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脸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有种很美妙的感觉。只知道自己说话也变的结巴起来。
  “我……我迷路了。”说完,我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大一个人,还迷路,是一件蛮丢脸的事情,脸上的温度也往上串。
  “那我送你回去,如何?”
  那人的声音真好听,仿佛天生就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拒绝。
  “好……”
  他走过来,牵过我的手,向胡同一端走去。当他握住我的手那一刹那,似乎有种暖流传过全身,一种很很陌生却又让人留恋的感觉。
  他转过头笑着对我说:“我的车马停在路口,一会告诉我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只是傻傻地点着头,被蛊惑般报出了自己的府邸。听到地址是柳府时,我感觉到他明显一顿,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把我带上了马车。
  马车在街上奔跑着,两旁的景物在不断向后移,而我却一直痴痴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发现了我的异常,抿嘴笑了起来:“我就这般好看吗?从上车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看到现在。”
  听他这般调笑,我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去。自己刚才的样子,就和今日在大街上看我的那些人无异,被人盯着的感觉是非常的不好。
  “抱……歉”
  “呵呵,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绝色,知道吗?”他伸手轻抚了我的脸庞,喃喃地说了一句:“倾国倾城之姿,当之无愧……真美”
  ……绝色,他是在说我吗?不过被自己喜欢的人夸着,真是不错。
  我郝羞地对着他笑了笑,结果他和我之前的反应般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再笑的话魂都要被你迷惑了,傻瓜”
  ……
  马车很快接近柳府了,刚想开口让他停在路口即可,因为不能让府中之人知道我出去过。而他却也突然停了下来,抱歉地对我说:“我还有事,所以只能送你到路口”
  结果正和我意,我连声说‘没关系’。高兴地下了马车,回首和他道别就要离开。
  虽说对这个刚认识的男子有些恋恋不舍,但毕竟还是回府的念想更加大,所以压倒了也许无法再见面的惆怅心绪。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临别时问了我一句:“小傻瓜,你叫什么?”
  我回头冲他展颜一笑:“柳寒云”
  我仍是偷偷的从后门溜回自己院落,院内一片平静,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刚坐下休息了一会,母亲便端着点心过来了,没想到今日有大人物到访,母亲还不忘亲自给我送点心。
  拍拍胸口,吐吐舌头,幸好回来的早一些,否则柳府要大乱了。
  不过,今日送我回来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一个很不错的人呢,如果能再次见到他就好了……
  接下去几天虽说府里继续在忙碌,但我却也不敢再次出府,上次迷路的事情,多少留有余悸。
  这日,我正在书房练画,本应在接待访臣的父亲却突然到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父亲劈头盖脸地就问了一句:“云儿前几日是否有出去过?”
  我一愣,来回都无人看见,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难道他已知晓了?心下有些惊慌,嘴上还是回了一句:“没有,父亲。孩儿一直在府内,您以前教导孩儿不准外出,孩儿不敢忘记。”
  听我如此一说,父亲看了我半响,也许没有看出我的心虚和闪躲,他那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叹息地拍了拍我的肩,似喃喃自语般说着:“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
  目送父亲离开,我才开始冒冷汗,刚才若是承认之前跑出去过,真不知道父亲会怎样惩罚我。
  以前那个老道士说只要我一出门,即会丧命,可上次出去了一次,不也好端端的回来了吗?所以说,其实这个世上怎会有劫数一说呢,无非都是他们妖言惑众,想骗些钱罢了。
  等这次这个什么将军走了之后,一定要告诉父亲此事,免得他们继续被骗,而我也可以重获自由。
  一想到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外面,心里激动异常。
  不过,为何今日父亲会突然问起此事,难道有什么熟悉的人见过我吗?就算真的有人见到我在街上出现,但他们也不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府中,除了父亲母亲弟弟之外,所见之人也只有府里的下人了,其他外人从没有见到过,既是如此,他们也不应该会认识我才对的,只是这事还颇有些蹊跷。
  带着一肚子疑惑,思索半天无果,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
  原本专门伺候我的小厮骆杉前几日被母亲临时调到前院帮忙,不想今日却又让他回来照顾我。也许父亲的本意是想让我身边多一个人监视,毕竟还是担心我心思活跃跑出去。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近日也没有打算出去,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不过他带给了我一个很有趣的八卦:就在朝廷派大臣到柳鸶城那一日,城中出现了一位美妙大少年。
  据说这位美少年朱唇皓齿,面若桃花,眼似秋波,身段纤细柔媚,回眸一笑,即可颠倒众生,比天下间女子更为美艳,说他倾国倾城,一点也不未过。
  而更为奇特的是,这位美少年似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至那日之后再未见过他的身影。
  以前城里人从未见过他,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如今大家都在议论这个美妙的少年是否是山中妖狐所幻化,因为世间怎么可能会存在如此漂亮的男子。
  我听完后大笑:“这个世间又怎会存在什么妖神鬼怪,他们见到的那个肯定是人。说不定是路过我们城的路人呢,有什么稀奇的。至于长的美艳,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世上总会有些人比较出众些,那也正常呀,不过说他倾国倾城,这有点夸张了吧?男子再如何妖媚,也不可能媚过女子才对,不是吗?”
  “我也这么觉得呢,要说美艳,公子才是真正的天下无双,他们若是见过公子的容貌,就肯定不会再认为那个凭空出现的男子最漂亮了。”骆杉一本正经地说。
  我一愣:“你说我美艳?”
  “那是自然,公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出众吗?‘倾国倾城’这四个字用在公子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老爷夫人不让公子出门见外人,其实除了那个道士说的劫数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公子的容貌过于貌美,唯恐有心之人打扰到公子的。”
  这么多年以来,父亲母亲从不让我见府里以外的人,原来是因为这个!为何我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朱唇皓齿,面若桃花,眼似秋波,身段纤细柔媚……”骆杉嘀嘀咕咕了一会,又猛然抬头指着我:“城里讨论的人,不会……不会不会说的就是公子吧?”
  骆杉跟了我八年,知道我不会端少主的架子,所以平时也纵使没大没小的。现在他更是一脸正经地盯着我猛瞧,越看眉头皱的越深,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我:“公子是不是前几日跑出去过了?他们一定说的就是你!”
  我不是傻瓜,骆杉这么一说,回想起此人出现的时间和当时那些路人的反应……想着他们议论的应该就是自己。
  父亲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今日才会如此忐忑不安地来询问我。
  被骆杉说中,我极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自是不能承认那人是我,于是故意瞪了他一眼:“我天天都在这后院之中,你们把我看得比犯人还严密,难道我还能生一双翅膀飞出去不成?”
  “也是哦”我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只是还在纳闷那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我不再理他,自顾地练字去了。
  想想还是有些恼,早知道会有这般轰动,当时在街上就不应该这般大张旗鼓的,虽然今日在父亲面前没有承认,但也保不准哪天他就知道了,若是那样,母亲又难免要伤心一番。
  如此看来,告诉他们劫数一事,得往后拖延了,这节骨眼上实在不能再刺激到他们。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终于那帮所谓的巡视官员要离开柳鸶城了。
  父亲一大早照例带领着城里的上流人士为他们践行,我自是乐的清静。吃过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会,房门却突然被撞开。
  虽然从小到大惹母亲担忧的次数不少,而真正让母亲伤心的却只有小时候偷跑到门口那一次。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母亲这样的表情:悲痛欲绝的神情,脸色白的毫无血色,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而父亲,虽然没有像母亲那般随时要晕倒,但脸色也非常不好,眉头紧锁着,几乎要拧在一起。
  我疑惑地望着他们,不明白为何他们会有这般表情。
  母亲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不顾礼仪不顾形象地抽咽起来,却一直不说话。
  我不明所以地看看父亲,又看看痛哭中的母亲,只能拍着母亲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末了,母亲终于停了下来。她抹干眼泪,不发一言地坐到椅子,却一直盯着我,一眼也未曾移开。
  一直站在门口的父亲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我跟前,轻轻地说了一句:“太子要你入京”
  “什么?”我瞪大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
  “今日饯别宴席上,太子殿下突然驾临,指明要你随他回京”
  “可我都未曾见过他,为何他要让我随他入京?”
  虽然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院子,可是让我跟一个不曾谋面的人走,是我万万不愿意的,更何况对方是太子。伴君如伴虎,虽然现在他还不是皇上,可他同样拥有着生杀大权,整天提着脑袋陪在这样的人身边,如何活的心安?
  “这一生我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生活,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所以跟着太子,我不愿意”我看了父亲一眼:“而且父亲和母亲,也是不愿意云儿离开你们的身边,不是吗?”
  “可对方是太子殿下,只有他拒绝我们,我们怎可拒绝他呢”父亲别过头,重重地叹着气,只这一会,仿佛看他老了十岁。
  “我亲自去求他”我转身就往外冲,我就不信堂堂一个太子,还能强人所难不成。
  “云儿”父亲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我:“云儿不要冲动,听为父说。”
  他拍了拍我的头,沉重地说:“何况,柳鸶城不能没有太子殿下的支持”
  我一愣:“什么意思?”
  “云儿,以前为父总不愿意让你接触官场上的事,怕你被官场的黑暗给染指。可如今,有些事情你也该明白了。
  为父虽是柳鸶城的城主,可实际上并没有大家想象中这般稳当。特别是近年来,城中一些官员暗中结党营私,想推为父下台易主。
  为父和你母亲一样,都不喜政事,只想带着你们兄弟两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既在其位,必得谋其事,从我第一天坐上城主之位开始,就已经注定和城中百姓的生计连在了一起。
  为父现今坐着这个城主的位置,城中那些大小官吏还不敢太过于放肆地欺压百姓,可是倘若哪天城主易人了,换成是他们那边的人,那城中的百姓就真的要受苦了,他们必定会肆无忌惮地欺压百姓,让他们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为父无法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所以,为了整个柳鸶城的安宁,为父,需要得到太子殿下的支持。云儿,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
  我站在门口,长这么大,终于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柳府大门走出去,不会再有人阻拦,本应是激动兴奋的心情,此时却完全没有。有的只有满心地不舍与惆怅。
  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也似乎配合着我的心情般,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越来越浓密,压抑的人越发不舒服。
  眼看就要下起雨来,在府门外接我的礼官恭敬地唤了一声:“柳公子请趁早上车,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我没有说话,走到马车身边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定在门口的父亲和母亲,说了一句:“父亲母亲保重”便踏上了马车,不再回头多看他们一眼。
  因为刚才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信息,那是永别的意味。
  为了百姓,父亲舍弃了我,我一点也不怪他。我一人便换得了整个柳鸶城百姓的安宁,如此交易,怎么算都是我们得了一个大便宜。百姓安康,才是强国的基础,和整个柳鸶城百姓幸福相比,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更何况,也许前方的路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艰难,太子也许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也不一定。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们眼中会有会有那般悲恸的神情,仿佛我一去便成永别般。
  在钻进马车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那个道士是说过的,我离开柳府必定无法逃脱劫数,难道刚才他们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悲恸吗?
  心又稍稍地放了些下来,因为我已亲自验证过,那个道士所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先前偷偷溜出府,不也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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