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藏珠记----凡尘星雨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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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
  "快走吧,山顶马上就要爆炸,再不......唔!"白玉堂话未说完,忽地脸色一变,以剑拄地弯了身子。
  "玉堂,你怎么了?"展昭大惊,急忙奔过来看视。手搀上白玉堂的胳膊,却发现对方绷紧了肌肉正微微发颤。
  白玉堂一手按着小腹浑身僵直。体内一直为停息的踢打躁动突然变成了剧烈的绞痛,这一变故令他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白玉堂一把挥开展昭焦急道:"快走!我在那山洞里找到了火药,做了......唔......做了机关,已经快要爆炸......"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不虚,头顶山寨方向猛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火光冲天,乱石纷飞,脚下亦筛子般抖动起来。展昭抬头望去,只见山顶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几可遮天蔽日。铁梁山数十载的基业今天算是毁于一旦了。
  白玉堂此刻正疼得腿脚发软,被这一震顿时一个趔趄,便往坡下摔去。
  展昭惊得变了脸色,眼看白玉堂就要跌倒,急忙抢上一步探臂抄住他腰身。手掌覆住的小腹处跳动如击鼓,禁不住又是一阵心惊。刚刚稳住脚步,忽听伏在肩上的小菊一声尖利的大叫,连忙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的石崖崩开一条大缝,面盆大的石块横飞乱蹦着倾斜下来。
  缓坡上无遮无拦,手臂粗的小树被大石一撞立时拦腰折断。展昭左右看看地势,一手将小菊的头按在肩窝,一手揽住白玉堂护在身前,纵身往旁边的深沟跃去。
  那深沟宽约丈许,要在平日自然一掠即过;但今天展昭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沟去了。沟壁上丛生的荆棘杂草在展昭身侧留下一道道血痕,甫一落地立即冲向嶙峋乱石与沟壁相夹的一处狭窄缝隙;紧随其后,土石如暴雨纷纷落下。乱石崩飞,轰隆作响,烟尘弥漫半空,扑鼻俱是沙土,目不能视物。
  展昭背朝外挡在二人身前,双臂如铁铸的一般死死搂住他们,直到身后响声渐渐平息,才长吁一口气,直起了身体。"哗啦"一阵轻响,覆在背上的沙土石砾随之滑落,又是一阵尘埃四起。
  小菊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发呆;展昭看她无伤,急忙转向白玉堂,焦急询问:"玉堂,你怎么样了?"
  白玉堂本来一脸的冷汗,此时染了尘土,更是黑黑白白花得厉害。展昭小心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黑灰,露出一张蹙眉抿唇,痛苦忍耐的面容。心下顿时一紧,忙探手摸向他腹部,果然紧绷僵硬,内里踢打剧烈。
  "玉堂,玉堂!"展昭又惊又急,忙运起内力缓缓给他输送过去,口中不停呼唤。
  白玉堂早疼得眼前发花,只觉肚腹之中火烧火燎一般,又被烟尘呛得不能呼吸,几乎没昏迷过去。展昭的呼唤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听不真切,想回答时却发觉口鼻中满是尘土。正在这时,一股暖流从腹底涌入,霎时感觉轻松不少。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展昭花脸猫一样的面孔,布满忧虑和惶急。扯开一个笑容,白玉堂轻声笑道:"你现在可真成一只猫了,还是个......唔......还是个花脸猫!"尽管疼得话也说不顺,可白玉堂仍笑得十分开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笑!"展昭抬头望望四周,"现在快找个大夫看看才是正经。你可是疼得厉害?"
  "有些疼,还不用看大夫。"白玉堂摇头,"休息一会就好了。"
  "那怎么行?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后悔也来不及?"
  "我说不用就不用!呃......"白玉堂气急欲坐起,却牵起腹中又一阵绞痛,闭目忍过去才涩声道,"我这样的身子怎么见大夫?难不成要扮成妇人?那你还不如,不如杀了我!"
  展昭登时语塞。见这边白玉堂又惨白着脸咬牙忍痛,忙催内力相助。感受到掌下那一团跳动得力道强劲,可以想见他身上的痛有多么剧烈,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
  沟底一片死寂,只有白玉堂粗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响起。尘埃渐渐落定,满地峥嵘枯石黑幽幽恍如野兽,凝视森然。
  展昭毫不吝惜内力源源不断输入白玉堂的体内,直到沟顶上的杂草披上的朝霞的金光,而自己也接近脱力,那人腹中的躁动才渐渐平息。感觉到掌底一点点回复了平静,那人压抑痛苦的喘息声慢慢变得舒缓,才终于撑不住翻身栽倒,一动也不想动了。
  半睡半醒的朦胧中,展昭感到身旁的人手臂挪动了一下,仍旧冰冷汗湿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本能地反握回去,然后保持着十指交缠的姿势沉入了黑甜梦乡。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回到坝城时已是当日下午。大人孩子全都精疲力尽,进得客栈,要些饭菜胡乱吃了,便一头扑进床铺里睡了个昏天黑地。到第二天展昭上街买固胎补气的药时,铁梁山被灭的消息已传遍全城。老百姓个个喜气盈颊,满街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是何人为民除害,挑的铁梁山寨。回到客栈向白玉堂一讲,那人挑高了眉梢矜然一笑。两人含笑对视一眼,便不再提这件事。
  白玉堂此次胎气大动,展昭再不敢让他乱动,强按在床上勒令修养;白玉堂自己也知晓状况,虽照旧的嘴上不服,却仍老老实实卧床,按时按顿的吃药固胎。
  五日后驾车回返云塘村,到曲老太太家看了余氏那劫后余生的儿子,依然孱弱,却毕竟活了下来。向村人打听,才知道余氏一家乃是孤户,一应亲戚皆无,两人相对唏嘘,决定待孩子长得壮实些了再带回陷空岛,收为养子养女。只是小菊一知道没了娘亲,顿时悲伤嚎啕,少不得多花心思安慰劝哄。
  余氏的尸身已由村人相助着葬了,紧挨着她的夫君。二人感念余氏难得的奇女子,便拿出些银两,由展昭奔走着重修了两座气派的新坟。新坟落成之日正是余氏的七七之日,展昭带着小菊,抱着婴儿郑重祭拜,村民亦多有落泪者。
  这一个来月的时间,凡事都是展昭在里外忙碌,白玉堂基本没出过院门。或许是上次的险些流产重创了元气,现在是多走几步路便会腹中难受。再加上已是近七个月的身子,肚腹隆起得颇为壮观,他就更不愿出门见人了。
  盛夏将尽,眼看便进了八月,寄养在曲家的余氏的遗腹子已慢慢长得结实。展昭和白玉堂看看日子也差不多了,便又挽起车套,带上两个孩子一路向北启程归去。
  来时是缓缓而行,回程更不敢放快速度。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蹄声得得,轮声碌碌,两侧树上的蝉鸣已有了声嘶力竭的味道。盛夏尾声,熏风依旧炙人,虽微风飘散的还有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嘤嘤微微,弱如幼猫呜咽。
  马车里,展昭姿势笨拙地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宝宝,宝宝"唤个不停,却仍止不住那孩子哭叫得嘶哑,小脸憋得紫红。看他在狭小的车厢里兜了半天圈子,急得额头也冒汗了,白玉堂伸手道:"我来试试,你先歇会吧。"
  展昭摇头:"你腰酸,不要再受累了。我再哄哄,说不定一会就不哭了。"
  小菊坐在旁边啃着糖糕,大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脆声说:"我听着小弟弟好像在喊不舒服。"
  "不舒服?"一句话提醒了展昭,连忙将孩子放下,解开襁褓查看,果然屁股底下尿湿了一大片。
  撤下湿透的包布,孩子果然不哭了。可是展昭和白玉堂却开始为另一件事费脑筋。
  "玉堂,你这么包肯定是不对的。看,他一踢就松开了。"
  "那你来试试。"
  "......"
  "你包得也不对。这不是勒着孩子了吗?"
  "那怎么包?"
  "......你问我,我问谁?早知道向曲婆婆学一下也好。"
  "不知是谁说的,江湖成名的侠客,还能叫一个奶娃娃难住?"
  "......我就不信我包不上他了!"
  "玉堂,我知道你肯定能包上他,不过你现下身子不方便,这种低头弯腰的活还是我来干吧。"
  "不行!不包好他我就不叫锦毛鼠!"
  "那么我来动手,你坐旁边指导。不能再弯着了!"
  足足手忙脚乱半个时辰,孩子终于包妥了。展昭抹一抹湿漉漉的额头,向对面捶着腰往床上坐的白玉堂一个苦笑:"想不到带孩子这么辛苦,以前真是不知道天下父母的不易。"
  "呼......"白玉堂长出一口气,侧眼看看蜷在床尾的小菊,嘴边还挂着糖糕渣滓,早睡得香甜,轻声说道:"说起来,这两个孩子做了我们的养子养女,也该随我们的姓才是。"
  "那么姓展还是姓白呢?"展昭笑着反问。
  "宝宝是我接到这世上来的,自然随我姓白!"白玉堂理直气壮地说,"小菊呢,总不能叫他们亲姐弟姓两个姓,你说是不是?"
  展昭的脸上黯淡了笑容,低垂下眼帘轻轻一叹:"都姓了白啊......"
  他一副失落的神情叫白玉堂看了过意不去,又建议道:"要么让小菊随你姓展。宝宝无论如何也要姓白,他的命可是我给抢回来的!"
  "你先前说得对,他们是亲姐弟,怎能姓两个姓?"
  "那你......"
  展昭伸手抚上白玉堂耸起的腹部,脸上绽开一个灿若春光的微笑:"那么,这个孩子就姓展吧。总得有一个随我姓的是不是?"
  "你......"白玉堂瞠目,就这么让亲生骨肉姓展了?心底下一百个不甘,可想想自己已经"抢"到了一子一女,也总得给展昭留一个不是?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很好,跟狐狸学出来的好猫!"
  他的意思展昭自然懂得,笑得满面春风荡漾。手掌在那展姓孩儿的所在之处摩梭了几遍,低声道:"还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取什么名字好。不过我们的女儿现在改叫白小菊了,长子......要叫白宝宝吗?"
  "噗!"正暗自怄气的白玉堂闻言绷不住笑喷出来,"白宝宝?哪有人直接拿乳名当大名的?还不叫人笑死!"
  "那你看叫什么合适?"展昭随口问道。手指轻轻摸一摸孩子的脸蛋,云彩一般柔软。
  "恩......这孩子生下来就弱,要取了吉利的名字讨讨彩头。我看‘瑞'字不错。"
  "‘瑞'字是不错,可你想给他取名‘白瑞'?"
  "‘白瑞'不好吗?"眼睛有点瞪起来了。
  "听起来像白家管事的名字。"
  白玉堂不吭声,默认了对方说得有理。
  "净白,高洁,无拘无束,莫若天上的浮云。这孩子就叫‘云瑞'如何?"
  "云瑞......云瑞......总觉少了点气势。"白玉堂咂嘴。
  "也不见得叫‘雄'叫‘霸'才有气势。你我一人给这孩子一个字,这样的名字不好吗?"
  "......也好。"
  白玉堂终于点了头,那襁褓中的白云瑞此时正好蒙蒙醒来,小小声的哼唧了两下就又睡过去了。
  马车行至松江时已入了八月,本应是秋风送爽的季节,偏偏今年秋老虎厉害,竟比一两月前的盛夏犹有过之。
  一早送了信过去,车刚到江边,陷空岛来接的船已在候着了。白玉堂不用展昭搀扶,自己撑着后腰,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慢慢下了车来。抬头看向船前,四位哥哥齐刷刷不可思议的眼神全部落在自己身前,又羞又恼,阴沉了脸色。
  蒋平伶俐,见兄弟面色不善忙上前打圆场:"我说五弟,展兄弟,你们这一走就是小半年,可叫哥哥们担心得不轻啊!"
  "有劳几位岛主挂念。"展昭答道。
  "五弟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卢方上前来,拉住白玉堂的手就不撒开,"这趟回来就不走了吧?"
  "......大约是不走了吧。"白玉堂被弄得十分不自在,恨不得甩开大哥的手,又觉对不住他,只好打岔:"大哥你来看,这是我和展昭在南边收的养女,随我姓白,叫白小菊。小菊,叫大伯。"
  "大伯!"小菊今天穿戴一新,格外的透着机灵可爱,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哎,哎!"卢方笑眯了眼睛,忙不迭答应。
  "还有展昭手里抱着的,是我们的养子,叫白云瑞。"
  "快叫三伯伯看看!"徐庆兴冲冲地大叫着冲了上去,一头扒在襁褓上高兴得合不拢嘴,"别说,鼻子还真有点像咱们老五!"
  "要没点缘分怎么能成父子呢!"蒋平伸过头来,挤弄着眉毛眼睛逗弄孩子,"说起来,珍儿也有九岁了。咱们岛上可有年头不见奶娃娃了。"
  小小的白云瑞惊醒过来,一见两张陌生的面孔顿时嚎啕大哭。展昭连忙哄慰还来不及,徐庆蒋平两个又拥上来七手八脚地拍抚;韩彰扑上前想把他们拉开,却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大哥也凑了上去。
  白玉堂看着几位哥哥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只得一笑了之。
  于是便在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声中,一行人乱哄哄地上了船,往陷空岛驶去。
  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便是一天。接风,设宴,再加上众人对新来的小菊和云瑞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问寒问暖,对他们的身世,尤其是云瑞的出生唏嘘感叹不已,等静下来可以休息的时候已是定更了。
  白玉堂浑身乏力地侧卧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一动。肚子里轻轻柔柔地一阵蠕动,从左侧翻滚到右侧,就在那一下一下地踢蹬着。有点燥燥痒痒的,白玉堂伸手在那处轻轻打着圈按揉,而里面好像很高兴似的跳动了两下,渐渐静下来。
  "小家伙,折腾了一天还这么有精神,等你出来肯定是个淘气鬼!"白玉堂宠爱地低声说道。
  "淘气鬼?孩儿又闹你了吗?"展昭正好推门进来,闻言笑着问道。
  "没有闹,他跟我撒娇呢。"白玉堂头也不抬地回答,"小菊和云瑞都睡了?"
  "恩,小菊就住在旁边的西厢房。"展昭一边说一边解下外衣,"云瑞呢,卢夫人说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就由她照看着了。"
  "也好。云瑞身体弱,正好请大嫂帮忙调理一下。"白玉堂应着,挪动身子往里让了让,腾出半张床铺来,然后展昭便"呼"地吹熄了灯。
  黑暗中,白玉堂感觉到展昭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随即手掌轻车熟路地攀上了自己的腰后,劲道适中地揉捏起来。舒服地调整了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大约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自己虽一字也未说过,展昭却还是发现了他会整日腰酸背痛,于是每晚在临睡前自动自发地帮他按摩腰背。一开始还有些别扭,次数多了,白玉堂也便渐渐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展昭的服侍。
  展昭的脸贴在颈后,湿湿热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有点痒。这时就听那人的声音低低得从后方传来:"玉堂。"
  "恩?"
  "你留在陷空岛我很放心,所以我想明天启程回开封府一趟。"
  "......"
  "懈怠职守太久了,再不回去说不过去。"
  "恩。"
  "我会尽快把所有事情处理完,马上回来。"
  "恩。"
  "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儿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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