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藏珠记----凡尘星雨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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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白福忙不迭应承,这边展昭已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风驰电掣赶往通天窟,展昭的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来,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轻功太差,速度太慢。
  转瞬到了石壁前,手忙脚乱按错了好几次才按中机括,门一开便一头奔了进去。第二道石门的机关刚一打开,里面传出的急促喘息声刺得展昭满心生疼,顾不得锋利的石棱割伤身体,窄缝未完全打开便强行挤了进去,直扑向斜倚在床柱上的白色人影。
  "玉堂,玉堂!"
  那人一手捧腹,一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蹙眉闭目,忍痛到五官微微有些扭曲。过了好一会,绷得僵硬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那人睁开眼睛,汗涔涔的苍白面孔上浮起一个欣慰的笑容:"你到底赶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展昭疼惜不已地用衣袖擦去白玉堂额上的汗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都什么样的身子了还到处跑,太乱来了......"
  "时候赶得有点巧,不过我已经叫白福去请大嫂。"
  展昭的手一顿,低声道:"恐怕......卢夫人一时半刻来不了了。"随即将来时之事大略的讲了。
  白玉堂听了一呆,喃喃道:"她以为我已经上路,追我去了......照大嫂的脾气,必然是一路急行,后面派去的人怕是追不上了。"
  "若卢夫人赶不回来,岛上应该还有其他大夫。这种时候也顾不了许多,只好......"
  "不行!"白玉堂声色俱厉地打断他,"让旁的人来看白爷爷这时候的样子,我,我宁可一死!"
  "但是......"展昭还想劝说,忽见白玉堂浑身一震,又绷得僵硬了。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唇一片煞白,疼痛又起。展昭急忙帮他按摩腹侧,举袖拭去源源不断的冷汗。
  他的顾虑展昭哪里不了解?但这样的紧急时刻怎可没有大夫?看着白玉堂强忍痛苦的模样,展昭左右为难,心揪的紧紧的。
  "呼......"隔了好一会,白玉堂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捱了过来。一睁眼看见展昭满脸的纠结,低笑道:"不用紧张,就是没有大夫,这种事也难不倒你家五爷。"
  "你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做?"展昭的语气明显的不信。
  "嘿嘿,我知道你不信,我是跟大嫂学的。"白玉堂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雪白的脸上居然泛出几丝粉色来,"上次被大嫂教训,说我对生育的事一无所知,满脑袋浆糊;结果一时不服气,就去学了些......那个的经验。"
  展昭不由叹气:"虽然你学了一些是很好,但光凭这些听来的经验怎么够?"
  "你放心,相信我,我和孩子......唔呃......"话说到一半又被疼痛打断,白玉堂一把抓住展昭给他擦汗的手,力道大得似要拧断骨头,"......我和......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这一波的疼痛似乎比以前的都要猛烈,白玉堂难耐地扭转这身体,徒劳地想找个比较不痛苦的姿势,却在挣动间从倚靠的床柱上滑落,向床外跌去。展昭急忙接住他摔倒的身子,拦住肩头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这个姿势似乎让白玉堂舒服了点,停止了扭动,紧紧攥住展昭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惨白着面孔浅浅的吸气,呼气。
  时间似乎停滞了。展昭抱着白玉堂,随着他身体的一阵阵抽搐颤抖,心也跟着一阵阵的绞紧刺痛着。黑沉沉的恐惧和焦虑象山一样压在身上,令人呼吸困难。
  生育原来是这么艰难,这么痛苦的事吗?反反复复的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抬头看看天井,圆形的洞口映出橘红色霞光,已是黄昏。算起来,从天没亮折腾到现在,少说也有六个时辰了,怎么还是干疼着没有进展?白玉堂倒是既不挣扎也不呻吟,只是沉重的喘息着,疼到极处时用力蹬着床褥,使劲往他怀里靠。可是始终握着他的手却越来越无力下去,手指渐渐绵软冰冷,叫人惴惴不安。
  怀中的人挺直到快要断掉的身体再次瘫软下来,汗水浸透了衣衫,喘息声急促而重浊。
  "玉堂,吃些东西吧,要不喝点水?"轻轻拭去白玉堂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展昭趁他疼痛暂缓的间歇柔声问道。
  白玉堂却是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漫长的痛苦和疲劳模糊了他的神志,虽然听见问话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茫茫然呆视着前方,只知喘气。朦胧间有硬的东西碰到了口唇,清凉的液体流了进来。白玉堂的精神一振,费力地吞咽着清水,听清了耳边的一声轻叹:"这么熬下去不成,卢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好歹要大小均安,其他都是题外话!"
  感觉到展昭要起身,白玉堂心里一急,使出浑身的力气扣住他手腕,低声叫道:"不许去!"
  "放手,玉堂!"展昭急得去掰他的手,"到底是你们父子的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这种时候不请大夫,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白玉堂早被疼痛消磨了太多力气,哪里还争执得过展昭?眼看他挣脱了自己的钳制大步向门口走去,心急如焚地嘶声大叫:"回来!不要去!你相信我,我能......啊--"
  突如其来的凄厉惨呼惊得展昭一个战栗,猛然回头,只见白玉堂面朝下摔在地下,双手箕张抱着肚子,浑身剧烈抖成了一团。
  "玉堂!"展昭大惊失色,连忙奔回来抱起那人。白玉堂的脸色铁青,牙齿咯咯地打着战,勉强抬起头断断续续道:"我能......行......相信......相信我......"
  "恩,恩......"展昭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满心只剩下痛悔疼惜。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发现白玉堂下身的衣裤不知为何被浸湿,水淋淋的透出鲜红的血迹来。心中惊疑不定,轻轻褪去濡湿的裤子正欲查看,忽然那浑圆鼓胀的腹部猛烈一跳,白玉堂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展昭,翻身跪趴在床上颤抖不止。
  展昭几乎被吓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白玉堂用四肢着地的姿势不停摇晃着身体,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喘声,而身后却淅淅沥沥淌出水来。手抖抖的扶上他的肩膀,白玉堂立刻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攀住他的手臂。一个剧烈的痉挛,白玉堂猛地挺起上身,展昭急忙跨上床抱住他,而他也死死地扒住展昭的肩背。两人相拥着跪立在床上。
  "呼......哈啊......哈......"艰难的喘息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展昭用身体感受着白玉堂高耸的腹部是如何剧烈地抖动。目光从他背后落下,胎水混着鲜血浸透了长衣的下摆,在床褥上洇开一朵巨大鲜艳的红花。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展昭在白玉堂的耳畔哽咽着低语:"玉堂,玉堂,对不起......让你受这样的苦......对不起......"
  白玉堂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全部知觉只剩下令人欲死不能的剧痛。腹中的胎儿拼命地挣动着,撕开血肉,扯断筋络,迫使骨骼移位,给他让开通道。在分筋错骨的巨大痛楚中,白玉堂双耳中打雷一般轰鸣,眼前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糊住,只知死死抱着眼前人的肩背,一边不住低哑的嘶喘着,一边顺着孩子下坠的方向拼命用力。
  痛......好痛......我受不了了......展昭......展昭......
  也许已经过了一百年,也许一千年,疼痛一时猛烈得让人恨不得嚼舌自尽,一时又松缓一些可以略喘口气。白玉堂的双膝早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瑟瑟地抖动着,整个人依靠对方手臂的力量挂在展昭身上,不知狠命推挤了多少次,全身疲惫得失去了知觉,终于在痛楚又一次缓下来的时候,感觉到巨大坚硬的物体抵住了身下的出口。憋闷涨痛得生不如死,可是白玉堂却开心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
  展昭听着耳畔的笑声毛骨悚然。听说过痛极了会哭会骂的,还没听说过有人痛到了极点会笑的!莫不是痛得太厉害,脑子糊涂了?
  "玉堂,你怎么了?"惴惴不安地轻抚对方的后背,展昭轻声问道。
  "我,我高兴......"白玉堂喘不过气来,却仍坚持笑道,"呼......孩子,孩子就要来了......要见面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展昭急忙应声,感觉眼泪又要掉下来。正要再说些鼓励的话,忽然白玉堂的身子一僵,口中流泻出压抑不住的低吟,又投入到下一轮的搏斗中去了。
  "哈啊......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个半个时辰,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白玉堂的身体猛然向上一挺,十指痉挛着陷入展昭背后的肌肉中。
  痛......太痛......
  一声惨呼忍不住就要冲口而出,白玉堂猛地低头,一口重重咬在展昭的肩头。血的腥味异常鲜明,撕心裂肺的痛嚎被堵回口中,变成一声长长的沉闷呜咽。
  白玉堂睁不开眼睛,使了拼死的力气推挤着腹中的巨物,终于在一阵将自己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痛中,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团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物体挣出了体外。
  嘴角浮起一个模糊的微笑。孩子......我的孩子......
  疲软不堪的身体立刻被小心地放回床上,白玉堂迷蒙中感觉展昭站了起来,在自己身旁弯腰,抱起了一团鲜红的物体,然后"铮"地拔出了长剑。
  你,你要干什么?别伤了孩子!放下......放下剑......
  白玉堂动弹不得,急得要命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都蒙在一层水幕里。朦胧看见展昭似乎用剑割断了什么,接着"嗤拉"一声裂帛之音,然后便捧着用自己撕下的衣衫下摆包裹的东西送到他眼前来。
  是孩子!
  白玉堂的精神陡然一振,急忙睁大眼睛去看。藏蓝色布料中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去,红彤彤的好似......呃......好似肉铺里卖的鲜肉......只有这哭声称得上高亢嘹亮,想必体格强健得很。
  "玉堂,辛苦你了。"
  那人浸满柔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玉堂抬眼,给他一个得意非凡的笑容。
  展昭背上背着裹了自己外衣的白玉堂,手上抱着揣在衣襟里的新生婴儿走出通天窟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深夜阑珊了。尽量放轻脚步,慢慢的前行,仍是不时听见伏在背上的人随着行走的震动嘶嘶的抽气。
  "不要紧,只是有一点疼而已。你快点走,别让孩子着了凉。"白玉堂附在展昭耳边催促。
  "好,那你忍耐一下。"
  白玉堂皱着眉忍受下身因颠簸而加剧的刺痛,抬眼望去,远处树林中一队火把由远及近。前方一人带领,翠绿衣裙,浅绿披风,正是大嫂。急忙把头趴在展昭肩上,闭目假装昏睡。
  果然,卢夫人一看见他们,离得老远便唤起来,一面加紧步子往这边赶,一面埋怨责备不停。到了跟前,看见孩子已平安生了下来,好大的惊讶;再看白玉堂,脸色煞白,几缕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不知是睡着还是昏着,又心疼得不得了。
  白玉堂大气不敢出一口,权当自己已经昏迷了,任由大嫂低声唠叨着,用披风把他从头到脚蒙了个严实。煎熬一整天的疲惫渐渐笼住神志,白玉堂迷蒙中知道大嫂从展昭怀中抱走了孩子,然后便飘飘悠悠失去了意识。
  一觉沉酣,再醒来时白玉堂已经在自己柔软的床上,身上被擦洗干净,换了干爽衣服。躺着不动转转眼珠,觉得昨日的一切仿佛一场大梦,虚幻不实。手习惯性地抹上腹部,扁扁的,软软的,一丝笑容爬上脸庞。
  白爷爷我不用大夫帮忙,自己也能把孩子生下来!嘿嘿,我的......我的......呃?
  我的儿子,还是女儿?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急慌慌就要起身。谁知刚坐起一半,身下立刻一阵火烧般的剧痛,不由闷哼一声倒了回去。
  "玉堂快别动,当心伤口裂开!"一直站在床头看着某人独自玩变脸的展昭这时才急忙现身,扶着白玉堂的肩膀让他躺好。
  "展昭,先前我没来得及问。"白玉堂揪住展昭的袖子急道,"我们的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抱来看看你就知道了。"展昭温柔地一笑,起身去墙边的摇篮中抱起了锦缎的襁褓。
  白玉堂性急地半撑起身子,视线追着展昭的手,盯住那锦缎的小包裹一瞬不瞬。迫不及待伸手接过孩子,赶紧拨开包布仔细观看。脸蛋仍是一片红红褐褐,长长的眼缝向上挑着,眉毛嘴巴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看完了头脸再看身上。轻手轻脚拆开襁褓,小心翼翼解开小夹袄,慢慢掀起尿布......
  "哈!儿子!白爷爷的儿子!哈哈哈......哎呦......"
  "玉堂,你轻点笑,当心伤口!"
  门里笑得开心,一团温情眷眷;门外,卢夫人端着一碗补身的羹汤,耳朵贴在门缝上笑得春光灿烂。
  入夜,兴奋了一天的展昭和白玉堂肩并肩躺在床上,谁也无法入睡。卢夫人怕孩子哭闹会吵了小弟休息,早把婴儿抱去了自己屋里,和云瑞一起照看。现在静悄悄的睡房里空余一缕甜甜的奶香,倒显得空寂起来。展昭侧头看看白玉堂,黑暗中眼睛闪闪发亮,毫无倦意,便轻声道;"玉堂,上趟回开封府,我在汴梁城里置了套宅院。等孩子满月,我们便搬进去,单门独户,好不好?"
  "置了房产?你那俸禄......够吗?"
  "......好歹我也是四品的官员,又领着一份御前的薪俸,深宅大院虽置不起,好一点三进带花园的宅子还足够支付。"
  "那家具陈设,仆妇下人呢?也买齐了吗?"
  "这个还没,时间不够用。府里积压下来的事也很多,我已经尽量挤出空闲......"
  "宅院你买下了,剩下的交给我采办。我们两个的家,没道理光叫你费心劳力。"
  "不必,你还是好好休息......身体的损耗太大了。"
  "不比受一次伤损耗大,五爷我不是纸糊的灯笼。你若想我伸手等着现成的,才是看不起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不要再和我争。"
  "好。"
  "......展昭,谢谢你。"
  "恩?"
  "从此我们就有家,有儿女了。"
  "玉堂,我该谢谢你才是......"
  一双温软的嘴唇落在白玉堂的鬓边,沿着脸颊细细碎碎的向下移动。白玉堂弯起了双眸,伸手扶住那人的后脑向下一按,仰首将自己的双唇迎了上去。
  孩子的满月酒是在一猫一鼠的新居中举办。并没有大宴宾客,只是请了知近的亲朋小聚。
  孩子照两位父亲早先的约定,姓展,名字则由包拯大笔一挥定为"骥",取"骐骥千里,大展鸿图"的寓意。
  席上因无外人,大家格外的放开吃喝说笑,不多时便有人酒意醺然了。
  徐庆满面通红,一步三摇地晃至并肩而坐的展昭和白玉堂中间,伸胳膊一搂白玉堂的肩膀,另一只手便重重地拍在了展昭的背上:"展兄弟,三哥先恭喜你们。我们老五这回为了你,什么委屈也受了,什么苦也吃了,你要再敢对他有一丁点儿的不好,可别怪三哥我的大铁锤不认识你了!"
  "徐三哥说得是。"展昭点头应道。心说三爷你酒后嘴里少个把门的,要把玉堂怀孕生子的事说出来,在场可还有不知情的呢!到时候玉堂的脸面往哪放?急忙转移话题:"三哥来尝尝这道菜。这是开封的特产,松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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