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狼九千
  发于:2009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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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轩凝视著苏眉,幽深的黑眸中隐隐有波光流动。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苏眉的唇。"我的荣幸。"他哑声说。


(六十四)
这个晚上,苏眉如她所言地没有回家。贺长风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回想著早晨发生过的一切,眼前一次次掠过苏眉绝然转身的背影。
如果说事情发生的当时他曾经有过震惊乃至愤恨的话,现在他已经在极度的疼痛中平静下来,顺从地等待著苏眉的处置。
这和他失去莫默的时候不同。那个时候,他有整整十年的时间用来准备,每一天都知道眼下的幸福是偷来的,每一夜都数著相拥的日子又少了一天。在他最终决定放手之前,早已筑起了厚厚的心墙,确保自己不会崩溃。
然而和苏眉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於是不知不觉就变得依恋而贪婪。因此到了乍然结束的时候,便格外的痛──最痛苦的,并不是从未拥有,而是短暂的拥有之後,永远的失去。
苏眉说,他们不妨重新考虑一下。考虑什麽?
对苏眉来说,或者是要考虑一下这个丈夫──或者说奴隶──是否足够驯服,足以取悦她而不会触怒她。
但是对他来说,他无需考虑,也别无选择。他已交付出一切,除非苏眉弃绝他,他将不再有选择的自由。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最後一个星期的时间缓缓流逝,苏眉再也没有露面,贺长风也不敢冒昧打扰。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唯有等待。
日复一日,贺长风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至少在表面上维持常态。
每一个白天,他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买许多苏眉最爱吃的菜,精心料理,然後守著餐桌,看著它们慢慢变凉。
每一个夜晚,他都睁著眼睛直到天亮。无数过去在他眼前跳跃闪现,他看著其中的快乐和幸福,却只感到彻骨的痛苦。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而日日和他相对的李秘书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消瘦苍白和魂不守舍。当然,不是说他做了什麽有失水准的决定──贺总裁依然冷静睿智运筹帷幄,但是,李秘书总有那麽一点怪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和前段时间常常幸福微笑得令人抓狂的那个,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疑惑归疑惑,总裁的私事毕竟不是她一个小小秘书可以过问的。她只能多留一点心,例如自动接手助理小妹的工作,在总裁自虐般的黑咖啡里加入尽可能多的牛奶和糖。她看得明白,除此之外总裁几乎不吃任何东西。总裁意外的温顺,给什麽吃什麽,从来没有抱怨过那可怕的口味──很久以後她照原样给自己泡过一杯,喝了一口就狂呕出来。
第五天的时候,接连数日的营养匮乏和睡眠缺失终於给出了颜色,贺长风在会议中途脱力昏倒。一片惊呼声中,早有准备的李秘书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贺总裁,其余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他安排到会议室附设的休息室的长沙发上。
贺长风很快醒转,挥手让人都出去,说他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别的人都从命了,只有李秘书还站在他的沙发旁。
"李秘书,你也出去吧。"贺长风淡淡地命令,然後疲惫地阖上眼睛。
"总裁,要不要联系您的夫人?"李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麽人能制住总裁,让他停止这种相当於慢性自杀的行径。
"不必。"贺长风淡淡地摆了摆手。但是李秘书分明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
看来,问题是出在总裁夫人身上了。李秘书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记得那一夜无形的交锋,於是她很明白这不是她所能够插手的领域。
李秘书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总裁端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无比寂寥,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单。
"总裁怎麽样了?"守在门外的众人悄悄地问。李秘书摇了摇头,什麽也不想说。
没有人注意到,某个人远远地走开去,掏出自己的手机。
"孟洁,你联系得到苏眉麽?"因缘际会恰好在事发现场的陆超友情插手,"贺长风昏倒了......在他的公司里......十七楼会议室......"
医院里,孟洁急匆匆地拨打心外科病房的电话,得知苏眉正在手术中,而且今天有五台手术,至少要到晚上五点。
"莫默,你在家麽?"孟洁无奈之下打电话给莫默,"贺长风在公司昏倒了......苏眉手术中联系不上......"
千里之外正在执行救援任务的莫默急得跳脚。他这边的救援至少还有一天,再加上回程艰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立刻赶到。
"凌云,帮个忙。"莫默情急之下向留在家里的楚凌云求助,"贺长风在公司昏倒了......苏眉手术中联系不上......我也赶不回来......你帮忙去看看他好麽?最左边的抽屉里有张卡你带著,直接和前台小姐说你要见他们总裁就可以......"
於是,兜了一大圈,最後是楚凌云受命去探望不知因何而昏倒的贺长风。
本来堂堂森远国际的总裁不是那麽轻易就能见到的,何况总裁大人目前贵体微恙,明言谢绝打扰。
但是楚凌云在莫默的指点下拿到的卡片乃是公司的最高权限卡,限量发行两张,效力堪比总裁本人,只差没有印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於是一经出示就掀起轩然大波,惊动了李秘书亲自下楼接待。
李秘书一边陪著楚凌云走向直达电梯,一边满脸微笑但又小心谨慎地探著他的口风。没办法,不由李秘书不起疑,眼前的这位虽然高大挺拔俊朗有型,穿的也是低调昂贵的高端品牌,但是气质这个东西却是骗不了人的。仅有两张的最高权限卡,怎麽会在他手里?
楚凌云又不是呆子,这麽明显的刺探怎麽会觉不出来。他一贯不会和这种看起来就很娇贵的女人打交道,便只是绷著脸不说话。
他不说话,李秘书也没有权利逼他开口,只能满腹狐疑地将他带到休息室,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後悄然打开。


(六十五)
当楚凌云终於站到贺长风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楚凌云是因为他在电梯里看了楼层介绍,赫然发现以前工作过的"森远建设",竟然就是"森远国际"下属的子公司。之前他伤了手臂像狗一样被人从"森远建设"赶出来,转眼之间,却成了"森远国际"的贵宾。这反差太明显,当真是冷暖自知。
贺长风则是因为自己狼狈的样子。他一直躺在长沙发上无力起身,一层层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知道这是他这些天来无意识绝食的後果,但是他真的没有自虐然後乞怜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没有胃口。而现在,他的胃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存在,它恶狠狠地痉挛著,输送出剧烈的绞痛,让他只能蜷缩起身子,咬著嘴唇压抑痛苦的呻吟。
於是,百味杂陈的楚凌云一踏进休息室,看到的就是蜷缩在沙发上满脸冷汗的贺长风。两人对视、冷场,时间大约三分锺。
"你这是怎麽了?"最後还是楚凌云先缓过神来,毕竟贺长风的脸色惨白得太不正常。
贺长风苦笑著轻声道:"没事。你怎麽来了?"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何况这个人是楚凌云。
"莫默说你昏倒了。"楚凌云说,"苏眉在手术,莫默在救援,他们都赶不过来,所以让我来看看。"
"嗯。谢谢你。其实没什麽的。"贺长风彬彬有礼地致谢。
然後,又冷场了。
他们其实算不上朋友,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厨房里一起烧饭。如果不是因为莫默,他们两人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交集。但也正是因为莫默,所以他们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楚凌云看著贺长风在突然袭来的疼痛中咬著牙压抑著颤抖,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怎麽了?"看他这样,鬼才相信他没事,"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总不见得就扔他在这里,莫默问起来他也没法交代。
贺长风在忍过这一阵绞痛之後,轻轻喘了口气。"只是胃疼而已。不用麻烦了。"
楚凌云皱著眉头看他。"胃疼?至於疼成这样?以前也没见过你犯这毛病啊?"
贺长风无力地笑笑,闭上眼,没有回答。
楚凌云特别不待见他这样子,掉头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行啊,爱说不说。反正我就在这儿守著,等苏眉来了我就走。"
贺长风轻声道:"你走吧。她不会来的。"
这句话一说,楚凌云立刻就明白了,刷地一下又站起来,大步走到贺长风身边,揪著他的领口一把拽到面前,凶狠地问道:"你又怎麽著苏眉了?啊?你又怎麽著她了?"
贺长风费力地挥开楚凌云的手,重重地摔回沙发上,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楚凌云瞪著他,越想越气,简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我说你丫就不会好好过日子啊!非得这样折腾不可?"他压低了声音咆哮,"莫默对你多好?你抛下他和苏眉结婚!苏眉对你多好?你又在这里闹鬼的毛病?你、你......"他咬著牙,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就是犯贱!"
贺长风猛然睁眼,两个关系错综复杂的男人在近距离对视,犹如两头争斗中的雄兽,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退缩。
"看什麽看?骂的就是你!"反正已经开骂了,楚凌云索性一口气骂个痛快。"看你这副熊样,怎麽,你还等著苏眉来安慰你?一个大老爷们,就剩这点能耐?我就不明白苏眉怎麽会看上你!就算跟了林轩也比你强!"
林轩......这两个字在贺长风脑海中炸开,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重重地一拳打在楚凌云脸上。
"哟呵?长能耐了?敢动手了?"楚凌云反手抹去嘴角的血,一拳把贺长风打回沙发上,"行啊,老子陪你练练!"
贺长风咬著牙,一脚把楚凌云踹翻在地。楚凌云打出性子来,全然忘了贺长风身体不适不久之前刚昏倒过,爬起来一拳揍上贺长风的肚子。贺长风猛地弓起身,脸色发青,捂著胃跪在地上连声干呕,只是胃里空空,吐不出一点东西。
楚凌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贺长风之前胃疼得蜷在沙发上的样子,继而想起自己是奉莫默之命前来探望的。糟糕,万一真把他打坏了,莫默回来之後可怎麽交待?
"唉,那个,你还好吧?"楚凌云不情不愿地走到贺长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
贺长风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脚下一扫,腰间用力,把楚凌云重重地摔了出去。他曾经被莫默逼著练过近身格斗,如果不是眼下痛得头晕眼花,楚凌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楚凌云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扶著腰坐起来。贺长风也止了干呕,慢慢地直起身。这一架打得两败俱伤,两人暂时都没了再动手的力气。
苏眉踏进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各踞一处或坐或跪气喘吁吁的男人。


(六十六)
苏眉看了眼乱糟糟的现场,两人凌乱的衣物,以及那两张鼻青脸肿的脸,皱了皱眉头,大步走到贺长风身边,伸手搭了搭他的脉搏,又扯开他的衣服试了试背後的冷汗,冷冷地问:"多久没吃东西了?"
她之前打电话给陆超了解了一些情况,一路上就在想会不会是低血糖昏迷──没想到还真的猜著了。
靠!这都什麽情商啊?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至於的麽?不就是让他冷静冷静考虑考虑麽?这就绝食抗议了?那要是真离婚了,还不得跳楼割脉开煤气喝农药轮著来啊?
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在苏眉心中翻涌。手术台上多少人挣扎著求生,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这麽折腾自己!真他妈的欠收拾!
贺长风从苏眉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只会怔怔地贪婪地盯著她看,问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回答。
苏眉没时间和他耗,当下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了塞进他嘴里:"吃!"
贺长风乖乖地咀嚼,咽下。
苏眉又从包里拿出止血带、针筒和葡萄糖注射液,俐落地静脉推注。这一针的效果立竿见影,一两分锺之後贺长风的冷汗就止住了,脸色也慢慢缓过来。
苏眉又转头看看楚凌云,扔了两块巧克力在他怀里:"盯著他吃掉。"
楚凌云愣愣地点了点头,苏眉一个字也不多说,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地离开了。
没办法,时间太急了。苏眉步履匆匆。五台手术只完成了两台,她是抽空出来的。
"苏眉。"她听到有人叫她,转头看去,只见陆超正站在走廊尽头。苏眉脚下一顿,朝陆超走去。
"陆超,今天真的谢谢你。"苏眉真心诚意地说。要不是陆超及时通报消息,她根本不会知道贺长风竟然在闹绝食。低血糖昏迷治疗起来很简单,但是万一拖得久了也是很危险的。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陆超微笑,"你不是有一整天的手术,怎麽有空出来?"
"都是孟洁的功劳。"苏眉笑著说,"她在手术室门口溜达的时候,正撞上我们院长......"
林轩从孟洁嘴里知道了她急著找苏眉的原因,於是去手术室找到了刚结束手术正在洗手的苏眉,简单告知了贺长风昏倒的事,并且愿意代她主刀下一台手术。
"就一台。"林轩说,"下午我还有一个会要开。你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苏眉还有些犹豫,林轩已笑起来。"怎麽?信不过我的技术?苏大教授?"
"怎麽会呢。林院长亲自动手,小的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苏眉笑。林轩是那种堪称天才的人,杀人救人同样技术精湛。"谢谢了。"
於是,多亏了林轩援手,她才得以赶来探看号称昏倒的贺长风。
匆匆告别了陆超,苏眉急步走向电梯。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门後,李秘书才从旁边的房间闪身出来。
"陆先生,您认识总裁夫人?"她满心的惊疑不定。
方才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这位受邀前来开会的国际法专家陪著她聊了会儿天。也不知怎麽回事,她竟然不知不觉就把这几天总裁行为怪异的事都说了。难道他其实是总裁夫人派来的间谍?她心里一紧,飞快地回想自己有没有说什麽不该说的话。
"我的妻子和苏眉是很好的朋友。"陆超微笑,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之前套话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李秘书闭上眼睛,觉得世界一片黑暗。
第一,她刚刚在一个和总裁夫人交情匪浅的人面前透露了她对总裁的不同寻常的关心。
第二,为什麽但凡她看得上眼的男人都已经结婚了???
休息室里,楚凌云看著贺长风怔怔失神的样子,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苏眉来过了,你安生了吧?"楚凌云坐到贺长风边上,照著苏眉的样子剥了巧克力塞进他嘴里,"吃!瞧你这点出息!"
贺长风无意识地嚼著巧克力,突然落下泪来。他知道楚凌云在旁边瞪著他,於是将脸埋在臂弯里,只余肩膀微微抽动。
楚凌云彻底没脾气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人家愣是能不顾脸面地在你面前哭出来,你还能拿他怎麽办?
"行了行了,到底怎麽了,你说说呗?"楚凌云推了推贺长风,决定发一次善心听他倒倒苦水,行的话就安慰一下。
也怨不得他心软,之前贺长风看著苏眉的样子,那是真可怜啊......
不过,楚凌云那点小小的同情心在听完贺长风的述说之後,立马灰飞烟灭。
"我说你是不是男人啊?"楚凌云唾弃他,全然不顾自己也曾为类似的事情纠结许久,"至於那麽小心眼吗?!"
贺长风气结。沦落到要向楚凌云诉苦已经够悲惨了,这家夥竟然还说他小心眼?不希望妻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是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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