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狼九千
  发于:2009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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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午的谈判很顺利,比预期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贺长风心情轻松地去超市买了菜,准备回家烧一桌丰盛的大餐。
回家......贺长风对自己的用词低笑一声。
他现在和苏眉莫默楚凌云住在一起──苏眉是他的妻子,莫默是他相恋十年的无缘爱人,楚凌云则是莫默现在的伴侣──这其实是个非常诡异和令人尴尬的组合。但是经历过惨烈的伤痛失落之後,他明白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
能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莫默显然很幸福,他在一旁看著,也觉得安心。
回到家里,苏眉还没下班,莫默还在午睡,只有楚凌云正在厅里打扫收拾,见贺长风提了大包小包进门,忙放下抹布过去帮忙,两个大男人一起站在厨房里洗洗切切。
原本互相敌视的两个男人,不知什麽时候开始了这种自觉或不自觉的合作。没办法,这个家里,会动手做家务的永远只有他们两个。
莫默?苏眉?拜托,谁敢劳动他们金贵的玉手去干这些粗活?
这两个各擅所长的外科医生,可以完成最精密最危险的手术,切个土豆丝却会切到自己的手指。当然,事後消毒包扎的动作的确非常利落。
其它的例如桌子上的灰这种小事就更不用说了,没人管的话他们会任其厚厚地积起来,搞不好还会用来记电话号码。
将他们娇惯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贺长风。现下又多了楚凌云做牛做马,可以预见这两位公子小姐会一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直到驾鹤归西......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就夜幕低垂,十余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也陆续摆上了桌。
"烧了什麽呀?好香哦!"睡了一下午饥肠辘辘的莫默闻著香味飘了出来,看见满桌的菜,顿时眼睛一亮,飞快地冲去刷了牙洗了脸,在餐桌前正襟危坐。
"苏眉呢?还没回来吗?"面对一桌好菜却只能看不能吃,莫默实在觉得很难受。
"难道是加班?"贺长风也觉得意外,一般这时候苏眉都应该回来了。"我打电话问问她。"
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女声。贺长风再拨一次,还是如此。
奇怪了。苏眉明明是24小时开机的,就算在手术台上也不过是调震动而已。夜里睡觉的时候,好几次被无聊的电话吵醒,问她为什麽不关机,她总是说,"万一有急诊呢。"
和莫默一模一样。
这厢莫默索性离开了餐桌,免得禁不起诱惑。
楚凌云知道他定是馋得不行,有些不忍心,於是劝道:"要不你就先吃点儿?"
莫默摇了摇头。"不要。大家一起吃比较开心。"一边说,一边满房间溜达消磨时间。
贺长风正打算再打电话到苏眉的办公室试试,却听到莫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急忙抬头,只见莫默手里捏著一张纸,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不敢相信。
"怎麽了?"贺长风和楚凌云急忙上前去看。莫默朝楚凌云摆了摆手,面对贺长风时,却下意识地将那张纸藏到了身後。
贺长风的心突然一沈,却还是维持了从容镇静的外表,轻声笑道:"什麽东西不能让我看?"一边说,一边伸手到莫默背後去拿。一开始莫默捏得极紧不想交给他,後来似乎想到了什麽,渐渐松开掌握。
薄薄的纸拿到了手上,某种不祥的预感却让贺长风不敢低头细看。
在他身旁的楚凌云探头张望了一眼,和莫默一样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贺长风被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将目光转了过去。映入眼帘的那行粗粗的黑体字,烈焰般灼痛了他的双眼。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二)
离婚?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贺长风头顶炸响,令他有片刻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低头看看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再抬头看看莫默楚凌云,两人脸上的惊讶无措如出一辙,显然同样没有料到苏眉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麽?贺长风在心里茫然痛苦地低喊,为什麽苏眉要提出离婚?
的确在最初的那一年里,莫默的伤心远走为他们的婚姻蒙上了阴影,两人在一起总带著些疏远尴尬。
但是现在......现在他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与莫默的心结解开之後,他们之间也恢复到从前的亲昵自然。就连他那些不堪的伤处,也都是苏眉在帮著上药。
为什麽在这个时候却要离婚呢?像现在这样过下去难道不好吗?他真希望苏眉就在面前,他可以抓著她的肩膀要她说个明白。
贺长风再次拨打苏眉的手机,再次听到关机的提示。
关机?!扔下离婚协议,就关机了事?!这样不会太不负责任吗?!贺长风忿忿地拨了苏眉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接听。
贺长风又冲到茶几边拿出电话簿,翻出苏眉父母家的电话,正想拨,莫默却轻轻地按住他。"长风,你若是打扰到她的父母,苏眉一定不会原谅你。"
贺长风愣了一愣,手中的话筒缓缓垂下。
不错,将心比心,他也不会希望有人打扰老父平静的生活。同样的,无论出了多大的事情,苏眉决不会躲到父母家让二老操心。
那麽,苏眉究竟会在哪里呢?贺长风拼命思索。她是会去疯狂购物?还是酒吧买醉?或者在饭店暂住?她平时都会去些什麽地方消遣?除了自己和莫默,她还有没有别的朋友?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因为苏眉总是在的。即使不在身边,也是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
但是此时此刻贺长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苏眉的了解多麽贫乏,联结又多麽薄弱。薄弱到苏眉只要关闭手机,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而他竟不知何处可去寻找。
是他太忽视苏眉了。难怪苏眉会......
但是如果苏眉觉得不满,为什麽不向他提出?为什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直接提出离婚?这一段婚姻关系在她心里究竟算什麽?为什麽可以就这样轻易结束?
苏眉......总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的苏眉......如果没有她静谧安然的陪伴,他怎麽可能熬过失去莫默的痛苦?
但是现在,现在......他也要失去苏眉了吗?
强烈的恐慌从贺长风心中涌起。他再也待不住了,猛然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外。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苏眉依然留在医院里,只是关了手机,也不接电话。
莫默看著贺长风急匆匆出门,又看看仍在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他取出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地图,在他熟练的操作下显示出一个小小的红点,定位於某处。莫默对著那个地方看了一会儿,什麽也没说,就关闭了屏幕。
"你知道苏眉在哪儿?"楚凌云问。他渐渐熟悉莫默身边常备的奇奇怪怪的设备。
"嗯。"莫默闷闷地答应一声。
"那......"楚凌云顿了一顿才问,"你为什麽不告诉贺长风?"
"苏眉不想让贺长风知道那个地方。"莫默拧起秀气的眉头。
楚凌云沈默了许久,才轻轻地说:"是苏眉不想,还是你不想?"
莫默沈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听了这话讶然抬头:"你说什麽?"
楚凌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三)
贺长风晚上七点出门寻人,直到午夜十二点,莫默才接到他打回来的电话。
"莫默,苏眉回来了麽?"贺长风的声音低哑而焦灼,带著些不抱希望的希望。
"还没有。"莫默轻声劝道,"长风,不要找了,你先回来吧。"不然,不等找到苏眉,你就已经垮了。
"我几乎把整个城市都翻遍了......"贺长风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莫默的劝说,自顾自地低喃。然而这个城市这麽大,越到深夜越是灯光霓虹,让他看得眼花。他找得那麽仓惶,越找越害怕。"莫默,苏眉会不会出事了?她会不会......"她会不会心情不好,多喝了点酒,然後在漆黑的小巷里遇上坏人?贺长风为了这可怕的猜测,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会的,苏眉不会出事的。"这样失魂落魄的贺长风,实在让莫默不放心。"长风,你先回来吧,你这样......"
"不,我不能。"电话里传来引擎重新发动的声音,贺长风低声道,"我再去找。不找到她,我不放心。"
"你找不到她的!"莫默终於叫出来,"那个地方,你找不到的!"
电话那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过了许久,才传来贺长风轻轻的、微颤的询问:"你知道她在哪里?"
该死的。我竟然说出来了。莫默狠狠地责骂自己,逸出喉咙的却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是的,我知道。"
"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贺长风的声音急切地响起,而莫默只能狠心拒绝。"我不能告诉你。"他轻声说,"但是我可以保证,她没有出事。"
"莫默......"贺长风的声音几近哀求,一点点动摇著莫默的决心。但是,但是他真的不能......
"莫默,算我求你。"这一次,贺长风是在明明白白地哀求了,"告诉我她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
苏眉,你怎麽可以就这样把贺长风扔下?莫默在心里无声地哀号。现在你叫我怎麽办?
"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去找她。"莫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回来。我去找她。"
"莫默......"贺长风还想争辩,莫默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没得商量。你先回来。等你到家了,我就出去找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楚凌云在一边询问地看著他。莫默什麽也不说,只是找出了车钥匙握在手里,然後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大约过了二十分锺,房门打开,贺长风冲了进来。
五个多小时的疯狂搜索让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原本挺拔俊逸的身躯被疲倦和焦虑压垮了肩膀,如今的贺长风已没有一丝平时的冷峻从容,看起来只是一个狼狈的为情所困的男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楚凌云回想起平日里贺长风对待苏眉的漫不经心,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莫默看了他贺长风一眼,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向外走去。贺长风挡在他身前想要说些什麽,被他抬起一只手制止。"你去吃点东西,洗澡,休息。我去找苏眉。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你这幅鬼样子。"他的声音很平稳,却有著不容人违拗的坚决。贺长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缓缓退开。
一旁的楚凌云在莫默的示意下将贺长风推到餐桌边坐下,硬是塞了双筷子在他手里。贺长风看了眼莫默,机械地夹了菜送到自己嘴里,咀嚼,吞咽。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烧的菜一旦冷了会是如此的难以下咽。
直到确定贺长风吃下了足够的食物,莫默才推开门走了出去。贺长风和楚凌云都没有发现,他的脚步是多麽的僵硬和不自然。
站在"夜恋"霓虹闪烁的巨幅招牌下,莫默咬紧牙关,握拳的掌心中满是冷汗。
许多年前,他曾经来过这里,那时他还是天真的少年,不知道这条路通往怎样的修罗场。现在他虽然知道,但还是要闯上一闯,因为苏眉就在这修罗场中。
莫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昂起头,推开门,走了进去。无视一路的俊男美女夹道微笑,无视一路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他直直走到最深处,挂著"工作区"标志的地方。
"这位先生请留步,这里是工作人员休息区。"一位妆容精致的女郎微笑著拦住他。
莫默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我找苏眉。"
"苏眉?不是从这边走哦。而且......"女郎眼神闪烁了一下,带了丝戏谑的神情。"难道她换口味了?你似乎不是她原来喜欢的那一型?"
莫默微微涨红了脸。"我不是为了那个。我是她的朋友,有重要的事情找她。麻烦您带我见她好吗?"
女郎挑了挑眉道,"苏眉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见的呢。不过既然是朋友......我问你,苏眉喜欢哪一型的男人?"
"英俊成熟有受虐倾向的猛男。"莫默不假思索地回答。
"宾果!"女郎打了个响指笑起来,"果然是同道中人。来吧,我带你过去!"
第一关闯过了。莫默松了口气,随著她往深处走去,神经依然绷得紧紧的,另有一丝困扰萦绕心头。
这地方,似乎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四)
会所深处的某个地方,苏眉正用力挥舞著皮鞭。皮鞭呼啸的风声,击笞肉体的触感,以及男人沈闷的呻吟,让她得到痛快淋漓的宣泄。
芸芸众生里,隐藏著许多被"正常人"称作"变态"的异类。其中有一些喜欢承受痛苦、被人支配、接受惩罚,另一些则喜欢施加痛苦、享受支配和执行惩罚。苏眉是後一种,在这个圈子里,她被称作"女王"。而当她一身黑衣,带著金色的半脸面具,踩著高跟鞋傲然而行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君临天下、生杀予夺的气势。跪在她脚下乞求折磨的男人们,看起来那麽驯服而卑微。
但是她心里明白,在烛光鞭影、挣扎哀号之下,交织著的是同样寂寞到发狂的灵魂,以及非彼此不能满足的强烈欲望。
主或奴,S或M,只是需要,无关尊卑。
在她脚边,男人宽厚的背上布满鞭痕,一道道紫红色的鞭痕高高隆起,却没有破皮流血。
苏眉一向很懂得掌握分寸,从他颤抖和喘息的方式,她知道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释放,於是渐渐停手,将鞭子挂回墙上,走到一边等待男人恢复。
男人几乎虚脱地伏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缓缓抬头,满额的汗水顺著脸颊滑落。
"结束了吗?"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叫喊而沙哑。
"你觉得不够?"苏眉微微挑眉。
男人似乎想说什麽,结果只是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却又由於剧烈的痛苦而跌倒在地,紧咬的牙关间泄出一声难忍的呻吟。
苏眉静静地走过去,托住他的一条手臂,助他起身。
男人咬著牙站直身子,低头看看只到他下巴的苏眉,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究。
"你为什麽不羞辱我?"他低声问。苏眉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擅长羞辱,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试。"
男人摇了摇头,接著苦笑一声,"你不觉得我很下贱?"
苏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在她静谧深邃的注视下,男人渐渐感到无所遁形的狼狈,语气不由自主地急促和破碎。
"但是,她们......"既往的那些女王们,"总是说......"用她们尖利傲慢的声音说,"说我下贱......"说他堂堂男子之躯,却宁愿跪倒在女人脚下任人凌辱,真是变态,下贱至极......
他或许是个变态,却也是个有自尊心的男人。被那些趾高气扬的女人如此羞辱,他心里不是不愤怒的。
但是他却无法克制对於疼痛的异常渴望,无法舍弃在暴风骤雨般的鞭打中剧烈释放的快感。於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忍受那些羞辱,时间长了,渐渐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如旁人所斥骂的那般下贱。
然而这一次,这位初次谋面的女王却没有这样做。她只是默默地给予他他所需要的严厉惩罚,却不说片言只语让他难堪。
她甚至伸手扶他。在过往那些失去分寸的鞭打中,他即使脱力昏死过去,得到的也只有冰冷坚硬的鞋尖,以及变本加厉的恶毒嘲弄。
他一次次忍耐、屈服,终至无动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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